106.宮宴被刁難
2024-09-15 16:15:00
作者: 文心滴露
一直被刻意壓制著的忐忑和緊張,此刻終於飛了出來。
前世她從來沒有來過皇宮,自打她決定不再成為奚應雪的踏腳石起,她就走上了另一條截然不同的路。
怎麼會不害怕?
好在重活一世,她早已學會如何克制自己的恐懼。
深吸了一口氣,奚應芷提裙跟在引路小太監的身後入了宮門。
宮宴是在黃昏時分舉辦,宮裡已經點了燈,她身上的鎏金織羽衣在燭光照射下,散發著淡淡的光暈。
奚應芷忽然就笑了。
鎏金織羽衣貴重無比,乃是用崑崙丹頂鶴頭頂的一小片細羽織成,便是皇宮中的妃嬪得到一塊鎏金織羽的帕子也足夠炫耀許久。
更遑論一件衣裳。
可沒有人知道,前世鎏金織羽的衣裳,奚應芷有過很多。
因為崑崙,乃是端親王最忠誠的城池。
裴如璋雄踞崑崙多年,鎏金織羽一但產出,大多都送入端親王府,少部分送入宮廷。
裴如璋嘴上雖然刻薄,衣食住行待她卻並不虧欠。
所以妃嬪們求而不得的珍寶,奚應芷卻穿慣了。
前世她太過畏縮恐懼,呆在端親王府時滿心都是抗拒,從未去深思過裴如璋的好。
而眼下,這個本該讓她忐忑的時候,她卻因這樣一件衣裳而鎮定下來。
腳下原本漫長的路也變得近了,奚應芷快步走到和春殿門口,侍衛驗了名帖才讓她入內。
宮女將她引到自己的位置上,奚應芷含笑道謝,緩緩坐下。
她動作並不張揚,奈何模樣太過扎眼,不少人都或明或暗地打量著她。
若是普通的貴女,在這樣的場合想必要局促不安了。
奚應芷卻並未受到影響,一舉一動仍舊坦然得堪稱賞心悅目。
「那就是麓山書院大考的頭名?」穎妃素日是個愛湊熱鬧的,這等宮宴她一般到得早,這會拉著靜儀郡主嘀咕。
秦雪瑩斜乜了一眼,輕輕點頭。
她其實並不愛和穎妃打交道,作為寵妃,穎妃性子驕縱,比她自己更要跋扈幾分,秦雪瑩不愛受氣。
不過前些日子展太后利用她將展詩和端親王湊成對之事很是惹怒了她,她不敢當眾跟太后鬧彆扭,就只能暗戳戳地和與太后不對付的穎妃交好。
這會聽見穎妃發問,哪怕心中不喜她點出奚應芷成績在她之上,也仍是耐著性子解釋道:「聽說陛下早就有意以大考來選拔接待使臣之人,大魏本次來京的人都是皇室的皇子公主,性子難免桀驁。若是在宮宴上與大燕之人鬧出爭執反倒不美,所以季山長自然會選性情溫和之人薦與陛下。」
聞言,穎妃怪異地看了她一眼。
這話裡頭酸味也太濃了。
只差沒明說奚應芷是因為小門小戶性子怯懦,季淵才選她做頭名,為的就是讓她名正言順在宮宴上接待魏國使臣,順便著被魏國皇子公主羞辱也不怕臣子找麻煩了。
穎妃素來驕縱,雖為著端親王義妹的身份在秦雪瑩面前有些收斂,不過收斂得也有限。
眼珠一轉,以帕掩唇輕笑,「這麼說,郡主的才華應是在她之上?」
秦雪瑩毫不客氣,「這是自然,她在麓山書院念書不過月余,如何能與我相提並論?」
穎妃笑得意味深長。
說說笑笑間,開宴的時辰到了。
門口傳來太監的通稟,緊接著景和帝與魏國使臣一前一後入了殿內。
殿內眾人自是跪迎。
奚應芷垂頭,跟著眾人跪下又起身入座,頭頂一道視線毫不遮掩地向她射來。
奚應芷趁著眾人入座的間隙,飛快地抬頭,衝著視線的主人挑眉,挑釁一笑。
裴如璋面色瞬間一沉。
正準備入座的魏國使臣身子一頓,緊張地抬頭掃視。
景和帝緩聲道:「四皇子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不周之處?」
四皇子魏瀾神色緊張,再三確認裴如璋的怒意不是衝著自己而來,才重新坐下,含笑答話:
「並無不妥,只是聞著這酒香,仿佛回到國都一般親近,這才晃神。」
景和帝頷首,「這青稞酒,原就是為諸位備下的,四皇子既然喜歡,便多飲一杯。」
眾人舉杯喝了一盞,氣氛算是熱絡起來。
酒過三巡,大魏的使臣左都御史張弓起身道:「久聞大燕貴女才學過人,我魏朝九公主素愛研習大魏文化,只是總有不明白之處,不知燕國皇帝可否讓人交流指點一二?」
大燕的臣子默契地放下酒杯,不約而同看向張弓口中的九公主魏清。
早就聽說這次大魏有備而來,九公主魏清熟讀詩書,在大魏曾經連敗九個學子。
現下說是指點,可這種兩國宴事,任何細節都事關國體。
幸好景和帝早就在麓山書院選了頭名的學生來赴宴,若是毫無準備,說不定在場的貴女都要手足無措。
果然,景和帝斂眸輕笑,「大燕和大魏歷來交好,文化習俗也多有相近,九公主若喜歡交流,大魏姑娘想必樂意至極。」
說著他似是漫不經心掃到奚應芷,「這位奚二姑娘乃負責四方館防禦護衛的奚都尉之女,雖是武將之女,可與九公主也算是有些淵源,不如就讓她與就公主交流?」
奚應芷應聲而起,抬頭便與魏清對視,魏清直直怔住,本還滿是喜意的臉色變得古怪難言,甚至還隱隱有些忌憚。
奚應芷友善一笑,「請九公主賜教。」
她自然是清楚魏清的心思的。
大魏今日本是要在宮宴上以文武兩樁來殺一殺大燕的威風,好為其後的和談爭取更多籌碼。
而她也的確有這樣的資本和底氣,大魏九公主極擅詩書,哪怕前世是靜儀郡主出馬,魏清看在裴如璋的面子上也和秦雪瑩鬥了個平手。
武藝一樁,大魏更是略勝一籌。
如今換了奚應芷這樣一個五品小官之女出馬,魏清本還欣喜不必留有餘地。
可是,奚應芷卻偏偏是前幾天裴如璋親自帶在身邊引薦給他們的女子。
魏清和魏瀾對視一眼,俱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為難與慌亂。
一旁的張弓昂揚著頭顱,不屑地將奚應芷打量了一番,旋即衝著魏清拱手作揖,「公主請。」
見魏清面上的躊躇,張弓以為她緊張,忙壓低聲音道:「公主不必擔憂,區區一個五品武將之女,連公主一根指頭都比不上。」
魏清嘴角躊躇。
她本身是不足為懼,問題是她背後站著的的……
眾人視線都隱隱焦灼在魏清身上,哪怕心中已經在打退堂鼓,也容不得她真的退縮。
魏清緩緩舒了口氣,勾出一抹得體的笑,「賜教不敢當,本公主素來喜歡大燕文化,平日也多有鑽研。只是魏國文人不愛此道,平日便有什麼晦澀難懂的也只能自己摸索,今日能與大燕貴女交流一二,也算是幸事。」
她說話的模樣很是文雅,和大魏的粗莽之氣果然不一樣。
加上話語間又隱隱是捧著大燕文人的,朝臣都面露得色。
大魏幾個使臣也都是目露精光。
魏清的表現是他們一早就商量過的,先將大燕高高捧起,然後擊敗他們才最能讓他們顏面掃地。
沒有人知道,魏清面上淡定,心裡頭卻是直打鼓。
她甚至緊緊盯著正前方一處花瓶不敢側頭,生怕和裴如璋的視線有上那麼一兩瞬的交錯對視。
「《莊子》有言:『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而《荀子》卻言『制天命而用之』。」
魏清緩緩開口,殿內逐漸安靜下來。
「本公主粗粗讀來十分不解,兩者說法截然相反,究竟誰對誰錯?」
這話問得刁鑽,大魏幾個使臣交換了一個目光,俱都露出看好戲的神情。
大燕朝臣卻都神色各異。
坐在下首的周夢楠眼底迸射出刺骨的恨意。
《莊子》和《荀子》並不是什麼名作,都是有些生僻的典籍,大燕學子科舉考的是四書五經和儒學,因此大部分朝臣都沒有通讀過這兩篇文章。
奚應芷作為一個女子,再怎麼才華橫溢也不可能比男子更強,這個問題她必然是說不出個道理來的。
也是昨夜,她聽了父親的分析,才知道這次丟了接待使臣的差事並非災禍,而是幸事。
原來朝臣早就打定主意,宮宴上奚應芷若是丟了丑,他們便立即發難指責她大考作弊沽名釣譽,將罪責都推到一介女子身上,好歹能保全一國顏面。
這也是景和帝為何會點一個五品小官之女來接待使臣的原因。
身份上雖差一截,卻也算官家之女,勉強夠用,卻也不至於貴重得讓人忌憚。
犧牲了她作為兩國交好的台階也剛剛好。
眾人心思各異,奚應芷也凝神沒有開口。
前世宮宴上,魏國使臣問靜儀郡主的並不是這個問題,只略略問了前朝詩人一句詩中措辭的深意。
若明面上看,這個問題就有些刁難人了。
可事實上,奚應芷一點都不慌。
別人不知道,她卻心中清楚,幾日前裴如璋帶她在天香樓時,魏清隨口便提到了《荀子》與《莊子》這兩篇。
這會她在宮宴上又提及此,很難不讓人覺得她在故意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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