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裴如璋輸不起
2024-09-12 18:21:00
作者: 文心滴露
忽然伸出食指在棋盤上方虛虛地點著數,旋即抬頭眸光中透出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發現的狡黠。
「王爺,您看看,這一大片是不是都被我吃了?」
裴如璋看著少女又是嬌俏又是得意的眼睛,一時沒有出聲。
片刻後,才若無其事地低頭去看棋盤。
這一看,才發現代表著自己的那一片黑子被白子悄無聲息地圍住,無路可逃……
裴如璋素來成竹在胸的腦子一時有些懵。
這局殘棋他解了足足兩個月,卻還是毫無生機。
今日也只是一時興起才邀奚應芷來下一盤,可困擾他兩個月的局,就這麼解開了?
不敢置信之餘,裴如璋他甚至懷疑奚應芷方才是不是作弊了。
畢竟這個女子,巧舌如簧,瞧著不是個老實的。
可惜他記憶力驚人,略一回想便將奚應芷方才走的每一步和棋局一一對上。
每一步,都驚為天人地精妙!
翻來覆去想了多時,才不得不承認面前的少女或許聰明得驚人。
院子裡就這麼怪異地安靜許久,久到奚應芷有些不安。
原本興高采烈的手緩緩收了回來,在膝蓋上不安地揪著裙擺。
她破了裴如璋的棋局,裴如璋該不會輸不起生氣了吧?
對面的裴如璋仍舊面色不改,薄唇微微抿著,手掌鎮定平展地拈著棋子放在桌上。
可按著奚應芷對他的了解,他越是這樣越證明心裡不痛快。
畢竟這個人可小氣得很。
猶記得前世她只是隨口誇讚了一句當今陛下英俊威儀,令人不敢直視,裴如璋就與她鬧了足足五天的彆扭,折騰得她連床都下不了。
還每每要在床上問她自己威不威儀,實在羞人得很。
只是一句話裴如璋都要計較,如今自己輕輕鬆鬆做到了他做不成的事,他不懷恨在心才怪。
奚應芷原本漲紅得晶瑩的臉緩緩褪去血色,悶聲悶氣著補道:
「王爺,小女不太懂下棋的規則,是不是誤打誤撞下錯了子?」
少女瞥著他像是有些害怕的樣子,裴如璋不傻,立刻就明白她的意思。
面無表情將棋子丟回棋蠱,眼神有一搭沒一搭地從她身上拂過,「你很怕本王?」
奚應芷強扯一個笑,硬著頭皮道:「怎麼會?」
裴如璋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眸光里陰戾一閃而過。
怕他不奇怪,莫說在京都,就是在整個大燕,也找不出幾個不怕他的貴女。
畢竟他凶名赫赫在外,已經到了小兒止哭的程度。
可是,他還記得面前這個女子,第一次見面,就巧言令色地跟他說愛慕。
他原是有些信的。
畢竟她看起來實在太過膽小,膽小得仿佛聲音大一點都能驚嚇到她。
這樣弱小的女子也敢在他面前撒謊撒謊嗎?
若一開始是在撒謊,那後來的種種巧合又是什麼?
懷疑一旦種下,很快就會生根發芽。
裴如璋現在才隱約有些承認,他似乎頭一次看人時走了眼。
他一直都是一個心狠又殘忍的人。
發現被欺騙,他應該狠狠地報復、教訓回去才是。
可事實是,到這一刻,對面的女孩局促不安地咬著下唇,小巧的下巴乖巧地垂著。
從側面看過去,長而密的睫毛遮擋著霧蒙蒙的眼,下一刻仿佛就要哭出來。
明知她或許是在裝可憐,裴如璋心底的怒火卻仍是還沒來得及升起,就被那長長的睫毛扇出來的風給吹熄了。
這個認知讓他臉色越發不好看。
「王爺,奚大人來了。」
還沒等他想明白到底該如何處置奚應芷,看完神兵的奚松步履生風地沖了過來。
「下官見過王爺。」奚松眼底滿是興奮,「在兵器庫見了王爺的珍寶,一時激動所以來遲了,請王爺恕罪。」
奚應芷早在他進來的時候就悄摸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這會聽見奚松請罪的話,手指緊緊抓著袖口,提心弔膽地看著裴如璋。
這是怕他遷怒處置奚松。
裴如璋心中越發沒趣。
「不必多禮,本王也才到不久。」
裴如璋坐在椅子上,臉色發沉,卻並未提起剛才兩人之間的事情。
奚應芷輕輕舒了口氣,旋即走到奚松身邊輕輕推搡了他一下,示意他快些將話說完。
奚松也明白她的意思,沖她點了點頭便拱手道:「王爺對下官照料有加,下官感恩戴德,特來謝恩。」
說完便垂了手,訕笑著等裴如璋發話。
奚應芷擦了擦額間冷汗。
雖說方才她讓奚松不必如此如臨大敵地長篇大論,可如今這一句話,也實在太簡短了。
給奚松引路的藏風也覺得他有些不識趣。
端親王府的兵器庫收藏著諸多神兵,以往可是從來沒有外人進去的。
就連陛下想進去觀賞,王爺也沒有應允,只將幾樣兵器搬了出來讓陛下遠遠地看。
今日讓這個八竿子也打不著的武將進去大飽眼福,他就這麼輕飄飄一句道謝的話?
究竟是欠缺了禮數,還是壓根沒將王爺放在眼裡?
察覺到眾人不善的視線,奚應芷硬著頭皮開口:
「臣女也一併來謝過王爺厚賞,王爺地位尊崇,如此盛讚臣女,實在是臣女的無上榮光,臣女心中,委實感激涕零。」
少女一面說著甜得膩人的話,一面眼睛帶著哀求,濕漉漉的像是在人心裡打著圈圈。
裴如璋眼神晃了晃,本就所剩不多的怒氣不知不覺散了個乾淨。
「不必多禮。」裴如璋後仰靠在椅背上,神情已經恢復如常。
「大魏使臣將要來京,在四方館下榻,陛下還在頭痛該安排誰來負責四方管的首衛,奚都尉可願意接下這樁差事?」
奚松眼睛嗖地亮了。
在朝為官,誰不想建功立業平步青雲?
他自打六年前從邊關歸京後成日裡就庸庸碌碌,朝中武將被端親王一黨把持,他沒有人提拔擠破頭也出不了頭。
如今,如今端親王竟然主動要提拔他?
哪怕其中或許有什麼危機,奚松也只是一時的忐忑過後,變得無比激動。
「王爺願意賞識下官,下官哪敢說什麼二話,這樁差事下官定然仔仔細細地辦,不辜負王爺的厚愛!」
裴如璋狹長的鳳眸散漫地睨了過來,仿佛讓奚松如此激動、感激涕零的事情,對他而言不過是彈彈指甲蓋的小事而已。
「好生辦差吧。」
「下官遵命!」
臨走前,奚應芷神情有些複雜,像是劫後餘生,又像是欲言又止。
她直覺這樁差事或許不像面上那麼簡單,卻也說不出什麼。
大魏使臣來大燕,此事前世她便有些印象,隱約記得不過一個月便又離開,再多的她便沒再關注了。
這會她忽然有些憤恨,自己前世為何就那麼死心眼地跟在奚應雪身邊。
若是多知道一些京都發生過的事情,也不至於重生後還在內宅的一畝三分地打轉。
對外邊的事,卻是兩眼一抹黑地抓瞎。
憂心忡忡地回了奚府,奚松雖然激動,卻也還記得遭了大罪的奚應雪。
雖然還是氣她行事魯莽,畢竟也是他疼大的姑娘,氣勁過了,心疼勁又上來了,嘆著氣去浮雪院探望。
奚應芷便也跟了過去。
兩人到的時候,屋子裡已經掌了燈。
姚輕黃不在屋子裡,反倒是范云云正拿了軟枕墊在她身後,小口小口地餵她喝著參湯。
還有奚應蓮捏著老老實實地守在邊上,雖然沒有上手伺候,卻也是隨時待命的模樣。
奚松心底閃過一絲怪異。
不過還沒來得及細想,奚應雪一看見他,就撅起嘴把頭扭到一邊,不喝湯也不看他。
奚松神色頓時就黑了下來。
原以為經歷了這一遭,奚應雪會知道自己錯處,日後好歹會收斂。
這會看她反應,非但是沒有反思,反而變本加厲了。
「姚氏怎麼不在這裡?」
他沒搭理奚應雪的委屈,自顧自問著屋子裡的下人:
「以往就將女兒教養得無法無天,如今捅了簍子,反倒是下人和妹妹照料著,她這個主母當還是不當了!」
范云云本就畏懼奚松,這會見他發怒,怕得身子緊緊地伏在地面上,瑟縮著不敢說話。
還是奚應蓮緊張地解釋:「爹爹息怒,母親昨夜擔心了一整晚,一直心力交瘁,也是剛剛才走。」
奚松冷笑,顯然是不信這個說法。
范云云一直觀察著他的神色,見狀也瑟縮著開口:
「夫人辛勞了一整夜,奴婢實在看不下去,極力勸說她去歇息,自請在這照顧大姑娘。都是奴婢的錯,老爺要怪要罰,就都怪奴婢吧。」
聽著她一如既往畏縮怯懦的聲音,奚松眼底閃過厭惡。
她親生的女兒在此,她卻表現得如此卑微,急不可耐地跳出來為姚輕黃母女兩個做擋箭牌。
她就不為芷兒的體面想一想嗎?
其實范云云剛懷孕時,奚松雖然厭惡她,卻也沒有刻薄到連妾室的位份都不捨得給的地步。
是范云云自己覺得對不起姚輕黃,心甘情願懷著身孕繼續在姚輕黃身邊伺候。
她如此卑微,奚松本就不喜歡她,也沒有費力去幫她立起來。
便讓她就這麼在奚府以奴婢的身份過著。
可如今,奚應芷已經大了,馬上就要談婚論嫁,她這個生母還如此輕賤自己,別人又會如何看待奚應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