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024-09-12 19:43:16
作者: 澤澤
喜樂看著杜卿九的臉色,以為她是擔心身份過低,於是寬慰地說道:「杜姨娘也不用惶恐。安王殿下說了,這邊境軍鎮不比京城,夜間最不安穩。若有黑騎軍護送,自然可以保你們平安抵達。世子本就領命在外,正在趕回王府的途中,傳令官已經將安王的命令送了過去,到時候他來此處與你們匯合,你就當世子與你們是順路同行便可。」
杜卿九臉上終於見晴,她對喜樂笑得溫婉:「好,我知道了……」
空中一道殘影,喜樂不知發生何事就暈倒過去。
杜卿九將指間銀針收入袖中,斂起笑容,往門口喊了起來:「喜樂!喜樂!」
粗使婆子聞聲進屋,就見到杜卿九無措地站著,聲帶哭腔:「怎麼辦,他說著話突然就不省人事了……」
「這又是怎麼了?」粗使婆子疑惑地轉身欲走,「奴去請大夫。」
杜卿九拉住粗使婆子:「還是我去吧,嬤嬤比我有力氣,萬一大姑娘和喜樂醒了,你可以照拂一二。」
粗使婆子略微猶豫,杜卿九又說:「放心吧,這興元縣不比遼陽縣軍鎮,此間不過一處小城,橫豎也就這些街道,我還記得給大姑娘看診的大夫所在位置,我去找他更快。」
「好。」粗使婆子也不疑有他,「奴會照看好大姑娘和喜樂,姨娘放心去吧。」
杜卿九披了斗篷提了燈籠,剛轉進客棧前的小巷子,目光就沉了下來。
她翻手間,從腰部抽出一柄軟劍,劍鋒薄如蟬翼,在寒風夜色中閃過一抹冷芒。
十年藏一劍,一劍即殺人。
今夜可真是個好日子,還未靠近安王府便有了好機會。
安王世子怕是萬萬沒想到,在這小小的邊城裡,看似平靜的夜,居然有一道殺機暗藏。
若是安王接連喪妻喪子,不知道還是否願意苟活於世間。
杜卿九眼眶微紅,胸中恨意洶湧翻滾,殺意幾乎都凝成了實質。
蕭氏皇族都該死!特別是安王這個看似讚譽天下的偽君子!他更該死!
杜卿九無聲地潛入夜色中,粗使婆子在昏迷不醒的喜樂和徐奕清之間焦急地轉了幾圈,似乎六神無主。她忍不住靠近徐奕清,輕聲喚道:「大姑娘?」
徐奕清沒有動靜。
婆子再次往前走了兩步,微微探身,卻猛地對上了徐奕清睜開的眼睛。
徐奕清已經醒了,正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她。
婆子連忙後退,「大姑娘醒了?」
「你何時進我房中的?」
陰冷的聲音嚇了粗使婆子一跳。
她是徐家到了邊境之後才買的下人,與這個徐家大姑娘本就接觸不多,今日首次面對,明明眼前只是個未及笄的小姑娘,但她心裡突然有種被山野中的毒蛇盯上的懼怕感,似乎她的答案讓徐奕清不滿意的話,對方下一刻就會狠狠咬斷她的脖頸似的。
婆子不敢有別的心思,把王氏的交代一一道出。
徐奕清聽完,心中瞭然。確實是王氏做得出來的事情,為了保全女兒,稍微給他這「庶女」多施恩,也不是什麼難事。許是剛才睡著之後,又陷入了那個未來不堪的夢中,他睡不安穩動靜大,把門外守著的婆子都引了進來。
他收起了藏在指間的暗針,眼底的防備也稍微褪去,隨意地擺了擺手說:「多謝母親掛心了,你去把湯端來吧。」
婆子為難地看了一眼靠牆座椅上暈著的喜樂,「這……」
雖說喜樂還未醒,但杜姨娘去請大夫還未回來,留他跟大姑娘孤男寡女地待在一起,怕是不妥。
徐奕清瞧出婆子的擔憂,緩緩開口,「他是父親身邊的人,知道分寸。我一日未進食,很餓。」
聽徐奕清這樣說,婆子不敢怠慢,趕緊躬身道:「我這就去端湯。」
「姨娘呢?」徐奕清狀似無意地問了聲。
婆子停住腳,「杜姨娘去請大夫了。」
徐奕清瞧著外間潑墨般的天色,視線落在喜樂身上,「喜樂怎麼來了?」
「奴不知道,適才奴一直在廚房,聽到姨娘哭喊才趕了過來。」婆子也是滿臉疑惑。
徐奕清點了點頭,揮手讓婆子離開後,他才好整以暇地起身披了棉衫,緩步上前查探。
徐家二公子的貼身小廝喜樂,徐奕清名義上父親的近身之人,夢裡夢外,他對這少年都極為熟悉。喜樂還有氣息,只耳後有細小針孔痕跡。
看這用針的精細狠辣,瞬間刺入昏睡穴的手法,怕是只有杜卿九的探雲針才能做到。
她居然沒有在這個節骨眼守著他,卻弄暈了喜樂,趁夜色出去。
以徐奕清對她的了解,除了報仇,杜卿九也沒別的興致節外生枝。
他們的仇人只有蕭氏皇族,這遼陽縣周圍,除了安王和世子,就沒其他皇族了。
徐奕清仔細回想著那個夢。今晚安王還在安王府為王妃守靈,只有世子蕭靖宥領命在外還未歸來。
所以,杜卿九是從喜樂嘴裡得了消息,知道了安王世子的行蹤?
「安王世子,蕭靖宥。」
徐奕清默念這個名字時,想起的不是死前被長劍穿心的痛苦,不是被剝光吊在菜市口展示閹人身體的羞辱,而是他夢中最後看見蕭靖宥的時候。
那個時候……
他鼻息里似乎只剩凝在空中散不去的血腥,大戰後的滿地屍首被鴉雀啄食,淒涼悲慘。唯獨那倔強的紅衣身影,如守護神一樣立在山谷的谷口,雖被萬箭穿身,依舊雙手扶劍插地,穩住身體,不曾倒下。
徐奕清還記得蕭靖宥最後的眼神。
俊美無雙的臉被鮮血濺滿,如浴血修羅,卻也沒有半分暴戾憎恨,蕭靖宥半闔的眼中,眸色清澈如水,平靜而溫柔。
徐奕清猜測對方一定不知道這場兵敗也有他的推波助瀾,因為在他靠近後,對方仿佛就是為了等他到來的那刻,才散盡了最後一口氣,合上了眼,倒在了他的肩頭。
「我的秘密……待我身亡……你可知曉……」
染血的手拉扯著徐奕清的衣衫,仿佛用盡了最後的力量,卻什麼也沒交代,只是釋然地淡笑了一聲。
「幸好……是你……知曉。」
此後再也聲息。
徐奕清知道,蕭靖宥有個秘密,還是天大的秘密。
他與蕭靖宥相處十年,每每想要窺探,卻不得其果。蕭靖宥死後當日,徐奕清也沒機會去探尋真相,因為他被晚到了一刻鐘的援軍給扣押了。
再往後……
徐奕清揉了揉額頭,把那真實的死亡感覺給壓了回去,凝眉沉思,若是他能挖出蕭靖宥的秘密,是否不用蕭靖宥死,他也能藉此控制對方一輩子保全他?
只是,蕭靖宥那時,為何仿佛卸下了一輩子的重負說,幸好是他知曉呢?
不管如何,等見到蕭靖宥,任何真相他皆自然可以徐徐圖之。
現在還不是讓杜卿九把人殺掉的時候。
夢中他們並未在興元縣停留,自然也不可能跟在外的蕭靖宥有任何交集。如今多了這個機會,徐奕清知道杜卿九不會輕易放棄,但他也得先把人給攔下來。
徐奕清在心中盤算,婆子已經端了湯推門而入。
她剛把碗遞到徐奕清手裡,就見徐奕清端起碗,嗅了嗅其中散溢出的味道,唇角勾起冷意,突然將碗砸向了粗使婆子腳邊。
瓷片碎裂的聲響讓婆子幾欲尖叫,卻在對上徐奕清的眼神後,嚇得神魂一抖。
那是睥睨天下的上位者眼神,生殺大權盡在手中。
粗使婆子雙腿發軟,撲通聲跪了下去,碎碗瓷片扎入腿中都渾然不覺。
「姑娘息怒!」
徐奕清起身,俯身輕笑,「我在徐府十年,自知惹了諸多人不快。可我以為這後院都是些陰毒藏心,懦於行動之人。豈料我還是小看了他人,竟然有人敢來給我下毒。」
粗使婆子明顯嚇壞了,她是簽過死契的奴僕,生殺都在主家。徐奕清此話要是坐實,扭送她去官府可是會沒活路的。
「大姑娘!不敢啊,奴哪敢啊!」
她慌亂又懼怕,徐奕清盯著她的臉,又問:「這湯是店家準備的?」
婆子趕緊撇清自己,哭道:「是啊,奴只是看著火候,半點沒有靠近過瓦罐啊。」
許是粗實婆子哭聲太大,一旁昏迷的喜樂悠悠地醒轉。
他見著徐奕清醒了,鬆了口氣的同時,又很疑惑現在發生了什麼。正要開口,就見徐奕清對他勾了勾手指:「過來。」
「大姑娘有何吩咐。」
徐奕清指使喜樂去端了盛湯的瓦罐,又叫來了店家。
他端坐在桌前,打量店家,「這湯是你準備的?」
店家摸了摸懷裡的銀子,一臉諂笑,「這是我的家傳秘方,煲湯暖身,對寒症也有奇效。」
「是嗎?」徐奕清緩緩一笑,「確定是你家的秘方?」
店家眼底慌亂了一瞬,再次摸了摸懷裡的銀子,堅持道:「沒錯。」
「嘗嘗吧。」徐奕清手指點了點湯碗邊緣,「或許你記錯了。」
「這不可能!」店家倒是很自信地端起了碗,雖然他用祖傳秘方吭了這些看似貴人的傻子一點兒錢,但用料卻是貨真價實的好料,「我這湯的料,都是我親自配的。」
他像是壯士辭行般,仰頭就豪氣地喝了下去,喝完還把碗底給徐奕清看。
徐奕清嗤笑一聲,沒有答話。
不過眨眼功夫,店家的笑容卻凝在了臉上,很快她猛地卡住自己的喉嚨,不要命地狠抓,「救……」
最終,他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就氣絕身亡。
喜樂跟著徐二公子,見的都是風花雪月,琴棋書畫,還是第一次見著有人死在眼前,五官猙獰,七竅流血。他只覺得腸胃翻湧,乾嘔一聲,衝到了窗前,肚子裡的東西全部都倒了出去。
相比之下,徐奕清冷靜得可怕,他看著店家倒在身前,完全無動於衷,只等人氣絕之後,上前翻其衣物。
冷不丁身後一聲破空之聲,伴隨著喜樂虛弱的尖叫,「小心。」
徐奕清頭也沒回,手腕一抖,身後粗使婆子眉心就多了個紅色血點。她還高舉著拿鋒利匕首的手,一雙眼睛瞪得溜圓,死不瞑目地往後咚地一聲倒下。
接連死了兩人,喜樂只看了一眼,又吐了。
待到徐奕清陰著一張臉靠近,喜樂仿佛被熱鍋燙到一般,彈跳起來,步步後退,猛地撞到桌沿,跌倒在地,才驚慌失措地開口,「大、大姑娘,我什麼也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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