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2024-09-12 19:43:23
作者: 澤澤
奔逃恐懼的人群陡然安靜下來。連揮刀殺人的流寇都愣住了。
紅衣少年獨身一人,卻傲氣沖天,年紀輕輕就有種凌駕世間的強橫,讓人禁不住信服。
藏身在暗處的杜卿九捏緊了手中的劍。
安王世子還真的來了?
她全身繃緊,如最佳的獵手蓄勢待發,卻見到世子身後數道黑影緊隨其後,以絕對護衛的姿態,將其保衛起來。
杜卿九暗暗嗤了聲,依舊凝神靜氣,等待時機。
現在興元縣內正是混亂之際,流寇肆虐,只要梟衛與流寇混戰……
嗖嗖幾支羽箭破空而來,精準地射穿了兩個流寇的腦袋。
蕭靖宥的聲音迴蕩在夜空,「區區流寇不足為懼,拿起你們身邊一切可以做武器的東西,跟我抗敵。」
人群中不知誰吼了句:「逃也是死,打!」很快有人撿起屋檐邊堆搭的乾柴,輪起來沖向流寇。
凡是準備還手的流寇,無一例外都被空中而至的羽箭精準射穿腦袋。人群信心大增,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反抗中。
情勢慢慢地逆轉,之前還慌亂奔逃的民眾,突然像是打了雞血似的,揮著簡陋的木棒,沖向了流寇。狹路相逢勇者勝,兩邊都不是系統訓練的士兵,勝負居然就在氣勢高低間。
杜卿九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這還是剛才的百姓嗎?梟衛不加入混戰,就靠些普通百姓就行了?
蕭靖宥掃視一圈戰局,自空中飄然而落,尋了人低語了一番,很快抬起了手臂。
「去縣衙。」
杜卿九眼見世子被簇擁著遠去,目光陰寒,暗暗咬牙,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巷角之中。
蕭靖宥到縣衙時,正瞧見衙役跟流寇戰在一起,流寇對敵沒有章法,兇狠異常,以命搏命。他凝神思索,抬起手,身後梟衛也立刻加入了戰鬥。
流寇雖凶,但被前後夾擊,很快全部伏誅。
「世子,問到了,有人給流寇傳了消息,說興元縣縣衙內有可供千戶人家吃上五年的糧食,所以他們才發瘋地攻打縣衙。」梟衛半跪稟報。
「人呢?」少年世子慵懶散漫地從屍體上抽出把刀,查看上面的血痕。
「無跡可尋。」
「無跡可尋?」蕭靖宥嘴角輕輕勾著,大步往縣衙正門口走了過去。
僅剩不到十五人的衙役本就驚魂未定,見衣衫染血的紅衣少年步步行來,他們忍不住拔刀相向,卻立刻被一眾黑衣梟衛給按住。
「休得對安王世子無禮!」
「世子恕罪!」殘存的衙役立刻跪了一片。
此刻手持棍棒的民眾也趕著零星的流寇沖了過來,見狀皆止住了腳步。
蕭靖宥回眸,輕輕一笑,又運了內力,讓聲音響徹四周,肆意張揚,「縣令說了,諸位抗敵有功,現在隨我入府領賞。」
民眾們面面相覷,他們只是想活下來才反抗,哪裡想著會領賞。可看著蕭靖宥一腳踹開了緊閉的縣衙,有年輕人還是忍不住跟隨了過去。
大楚開國一百三十年,經歷五代帝王,更在先帝天弘帝的治理下,國力達到鼎盛。
可惜當今天永帝卻是能力平庸,先帝死後數年,他就因為猜忌將朝中武將大清洗,造成北方遊牧的北翟大軍來犯時,朝中無可用之人。最終,城池接連失守,割地賠款,若不是廢太子當年率麾下黑騎軍誓死抵抗,將外族鐵騎阻攔於遼陽縣之外,恐怕這大楚朝都要改朝換代了。
時隔多年,曾經的廢太子如今的安王已經重獲赦令,率軍常年駐紮遼陽縣。可北翟也未死心,總是時不時集結小股兵力進犯,不停騷擾大楚邊境。京中但凡有點人脈關係的,都不願意被外放來這危機四伏的邊境做一方父母官。
興元縣的李縣令也不例外。
他本就是個尸位素餐的膿包,對內兇狠對外慫,別說北翟大軍,就算是流寇他都不敢去對抗。若不是家族逼迫,他一天都不想在這破縣城待著。
李縣令本來聽著外間廝殺聲平息,稍微鬆了口氣,沒料到大門砰地一聲被人踹開,他嚇了一跳,差點沒抓著井繩往井裡跳。
「李縣令何在?」
蕭靖宥的聲音隨後傳來。
李縣令和幕僚們對視一眼,只覺得眼前發黑,真想就地暈過去。這才不到七日,小祖宗怎麼又來了啊!
不待他們找角落躲避,院門瞬間打開,血腥味幾乎同時沖向了屋內的李縣令。
蕭靖宥紅衣染血,臉頰還沾染飛濺的血跡,他走到李縣令面前,笑咪咪地說:「李縣令安好,我就放心了。」
李縣令強打精神,努力堆起了笑臉,「托世子的福。」
「你該感謝他們。」蕭靖宥回頭,指著身後眾人,「這些都是今晚殺敵的勇士,縣令就兌現諾言吧。」
「啥?」
李縣令和幕僚一臉茫然,就見梟衛衝進了房間,很快就搬著一個個箱子抬到了院中。
李縣令見那些箱子形狀,只覺得心都要被捏碎了,他聲音顫抖地說:「世……世子,你這是……」
蕭靖宥微微一笑,又對身後眾人說:「如今北地多城受災,朝廷賑災糧食還未到位,縣令憂國憂民,帶幕僚捐糧食千石,如今流寇作亂,又是他捐出銀兩,彌補各位損失,鼓勵各位殺敵。你們還不快謝過縣令!」
「謝縣令!」
「縣令大義,我萬民之福!」
……
梟衛混在人群里,跟著聲聲高呼,李縣令看著人群蜂擁而至,打開了箱子,將其中碼好的銀兩隨意拿走,他氣得臉黑,忘記了對蕭靖宥禮讓,高呼:「衙役何在?」
蕭靖宥拍了拍李縣令的肩頭,笑道:「說得對,我差點忘了他們。」
李縣令心頭一跳,就見蕭靖宥順帶把門口剩餘的十來個衙役給帶了進來,不僅發了殺敵獎勵的銀兩,還讓他們把死傷同僚的撫恤金都給拿了。
拿人手短,衙役們雖然感覺到李縣令殺人的目光,但蕭靖宥給他們的更多,有了這筆錢辭官南下買宅子過新生活都行,還怕哪個上峰?於是他們也硬著頭皮高呼:「謝大人恩賞!」
李縣令拿手指著他們,氣得半天沒說出一個字。
面對這一切,縣令府里幕僚們也都還不敢說一句不字,稍微有人冒頭,身邊的梟衛就抽刀出來,在空中比劃了幾下,眾人瞅著這群人身上的血腥之氣,都乖覺地保持了沉默。
這,這哪裡是世子,簡直是強盜!
李縣令這回是真的眼前發黑,暈了過去。
縣令府帳房大著膽子走到蕭靖宥跟前,顫巍巍地進言道:「請世子手下留情,別分了,再分就沒活路了,這是李大人的棺材本啊。」
蕭靖宥點頭,「也對,不能讓李縣令光破費錢財。」
帳房剛鬆口氣,卻又聽蕭靖宥說道:「剩下的人去地窖搬糧,以糧抵賞。」
此話一出,眾人更是高興,推擠著尋了縣令府的幕僚去找地窖。
帳房也快要暈過去了,這批糧食可是他們故意剋扣下來,要運給京中貴人的,若是丟了如何交代啊!安王府這混世小魔王,七天前來借糧的時候假裝被他們騙走了,誰知道他居然會趁亂殺個回馬槍,大搖大擺地來強搶!
蕭靖宥不理帳房如鍋底的黑臉,靠近過來,神神秘秘地問:「聽說你們這邊還有可供千戶五年的餘糧,講講收購經驗?」
帳房心裡咯噔一聲,這世子從哪裡知道的這個消息的?他訕笑道:「世子說笑了,多災之年,誰都不易,哪能留這麼多,都是謠傳罷了。」
蕭靖宥抿唇笑了笑,沒說話。
見他沒再追究,帳房鬆了口氣。藏在城外那批可不能再被挖出來了。否則無法給京中貴人交代事小,瞞藏賑災糧可是殺頭大罪!
蕭靖宥走了一圈,見縣令府再無可搜刮之物,就領著人一窩蜂散了。
李縣令非常恰當時機地醒來,望著周圍一片狼藉被搬空的院子,氣的以手捶地,「我要參他!我一定要參他一本,這簡直強盜邏輯,趁火打劫!」
幕僚勸道:「世子畢竟天子血脈,聖上如今對安王殿下態度不明,大人慎言。聽說京中那位快到了,這種事大人何必往自己身上引火?」
李縣令目光賊兮兮地流轉,胸中有了主意。
縣衙中發生的諸事,徐奕清無從知曉。他傳出消息的時候,就料到縣衙外會死傷無數。但那與他無關,他只需要把人給引開,讓杜卿九沒有機會接近蕭靖宥就行。
果不其然,他回到房中沒多久,杜卿九便和寒風冷雪一起席捲而來。
她一眼瞧見地上的屍體,皺了皺眉,「怎麼回事?」
徐奕清斜靠在床邊,臉色蒼白地迎著她的視線,「有人要毒殺我。」
杜卿九的目光在屍體上停留了片刻,轉向徐奕清,她的眼神帶著深沉的探究之色,「王氏的人,在此刻給你下毒,莫不是不想要女兒了?」
王氏當然沒有動機。
徐奕清早就料到杜卿九的反應,他又淡淡地補充了一句。
「她用的是宮中的極樂草。」
這回杜卿九臉上的冷厲和漠然終於被撕開,她眸色震驚,「宮中?」
徐奕清觀察著杜卿九的臉色,緩緩地問:「母親為何要震驚,王氏的嫡姐是皇后,她拿到宮中之物不是很正常?」
他說的是事實。但王氏在這個節骨眼不僅不會對付這個平日裡看不上的「庶女」,甚至還恨不得將其供起來養好了,無論如何都沒有對徐奕清下毒的動機。
也就是說,對徐奕清下手的,是另一個跟宮中有關聯的人。
杜卿九面色沉了下來,她蹙眉思考,嘴裡喃喃道:「不對,如果我們被發現了,不可能只是派一個手段拙劣的婆子下手,可如果不是他們的話,誰又會盯著我們不放?」
徐奕清像是摸到了關鍵詞,起身往前,「他們是誰?」
「他們是……」杜卿九差點脫口而出,話音卻被突來的敲門聲打斷,「大姑娘,姨娘回來了嗎?」
杜卿九仿佛回過神來,狠狠瞪了徐奕清一眼,厲聲低語道:「無關的事少問!」
徐奕清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去開門的背景,心中嗤笑,怎麼會是無關的事?
夢中十年,杜卿九死得早,直至徐奕清親手報完仇,他也不知道仇從何而來。
如今他還未成為夢中那個厭世嫉俗的廢人,突然有點兒想知道緣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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