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2024-09-12 19:43:26 作者: 澤澤
  沉默中,喜樂低聲開口:「大姑娘,我們現在就在客棧等著?」

  徐奕清躬身抱起卿九,往外走:「馬車備好了?」

  喜樂啊了聲,說:「我來的時候就備好了,安王爺讓我駕的王府內的馬車。但我們要不要再等等世子,外間雖然沒了大動靜,可若是再遇到流寇怎麼辦?卿姨娘已經被流寇所傷了,姑娘要是再出事,回去公子怕不是要打死我。」

  「父親不是那等惡毒之人。」徐奕清轉頭回望縣衙的方向,「興元縣平亂這麼快,世子怕是已經到了,走吧,說不定他就在城門等我們。」

  「姑娘說笑了。」喜樂駕車,鞭子一揮,「世子若真的已經入城平亂,他又不是神仙,怎麼知道我們現在就要走?」

  徐奕清淡淡地說:「我從不說笑。」

  喜樂不跟他辯駁,專心駕車往前。待行至城門處,卻見火把熊熊,火光通明,黑衣梟衛挺拔而立,神色肅穆,正扶刀成兩列,挨個詢問出城之人。

  喜樂暗道,這世子果然是神仙麼?

  待站在梟衛前方的蕭靖宥看見馬車上的安王府標記後,他手一抬,眾梟衛立刻將馬車圍起來。

  他緩步上前,抱拳行禮,語調慵懶風流:「車裡可是徐大姑娘?」

  車簾打開,徐奕清抬眸,紅衣少年近窗而立,衣帶染血,卻難掩其絕世風華。

  果然夢是真實的預知,十六歲的他應該沒有見過蕭靖宥,但卻認得這張臉。

  這張臉跟他夢中幾乎一模一樣,連那眉眼間的風流神韻也沒有改變。

  只不過此刻十九歲,還未及弱冠的蕭靖宥,感覺比徐奕清夢中要稚嫩得多,甚至絕麗的五官秀氣得像是女孩,連喉結都不怎麼能看見。

  他有這麼像女子嗎?徐奕清眼底閃過一抹疑色,冷不丁蕭靖宥湊近了幾分,又笑問:「你就是徐大姑娘?」

  紅衣少年眸色如星,火光從城牆上方灑落在他的身上,仿佛給他籠罩了溫柔的光暈。

  徐奕清看著近在咫尺的臉,少年俊美,眉眼風流,含笑問人,真是雌雄皆羞。

  徐奕清記得在那夢中,蕭靖宥奉旨入京,春日飛花之下,他率黑騎軍精銳穿過城門,從此在十里朱雀長街圍觀的姑娘們心中留下了一道紅色的靚影。這廝真的就慣會招惹桃花,徐奕清妒恨地想。

  徐奕清打量蕭靖宥的同時,蕭靖宥也在打量他。

  安王給世子傳訊時,就多番叮囑,徐家要送的女兒還是個小姑娘,別行事太過孟浪嚇壞了人家。世子如今端詳徐奕清那張臉,可不就是小姑娘嗎?還是個小麵團子。

  小姑娘臉龐圓潤,可膚色白皙如雪,跟個白白胖胖的麵團人兒似的。大楚不似前朝以胖為美,女子反而纖瘦為麗。這徐家大姑娘臉龐如此有肉,樣貌上就落了下乘。

  這樣的小姑娘,在以容姿聞名的徐家,實在過於普通了。

  她五官唯一的亮點,只有那雙眼睛。她有女子少有的鳳眼,眼尾挑長,琥珀色眼珠通透,靈動中又帶了點英氣,眸色流轉間,又有些魅惑的味道。或許她整個人瘦下來,還能看出來徐家人那種美人胚子。可她畢竟五官還沒長開,橫看豎看也就只是個青澀的孩子。

  饒是世子心思千迴百轉,也沒往對方易容過這方面想。他自持年長些,不覺以長輩的身份,看著徐奕清,又問:「就是你這小麵團想給我做母妃?」

  他就差臉上寫滿「你配嗎」幾個字了。

  徐奕清微微蹙眉,盯著蕭靖宥回道:「你是何人?」

  或許是徐奕清太過淡定和冷漠,蕭靖宥還稍微愣了愣,平日裡陌生姑娘見他,總是含羞帶嬌的,這徐家大姑娘看他,不躲不羞,跟看路人沒有兩樣。

  蕭靖宥想:這丫頭莫不是喜歡父王那種年長的?

  喜樂的屁股被徐奕清從後踹了一腳,他福至心靈,十分配合地出聲,「姑娘,這應該是安王世子了。」

  「原來是世子,世子深夜來接,有勞了。」徐奕清象徵性地頷首行禮,放下車簾,將蕭靖宥隔在了外面。

  喜樂臉色微僵,看著周圍滿滿的黑衣煞神們都盯著自己,猶豫著要不要下車去行禮。


  不過蕭靖宥沒理喜樂,直接越過他,鑽進了馬車。

  世子散漫的嗓音直接從車內響起:「出發回遼陽。」

  梟衛立刻整隊,跟在了馬車側面。

  車內徐奕清沒發話,喜樂也只能硬著頭皮,驅使馬車向前。

  車身微微顛簸,開始行進。徐奕清跟蕭靖宥面對面坐著,他不動聲色,心裡卻是想。這人做派跟夢裡也一模一樣,基本是我行我素,不在意旁人的。

  蕭靖宥的目光卻落在昏睡的卿九身上。他常年在廝殺的戰場,對血腥味極為敏銳。躺在徐奕清身後的女人,身上有極濃的血氣。他眸光微閃,想起了那名不知所蹤的刺客,挑眉問:「聽說是徐大姑娘病了,怎麼?那位才是徐家大姑娘嗎?」

  徐奕清說:「世子說笑了,這是我的姨娘。」

  蕭靖宥說:「她受傷了。」

  他用的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徐奕清在夢中對此人還是有所了解,他也猜到蕭靖宥在城門口必然不是為了堵他,而是為了卿九。他當即說道:「姨娘要掩護我離城,流寇傷了她。」

  蕭靖宥倒是多看了徐奕清幾眼:「你就不害怕?」

  「害怕什麼?」徐奕清反問。

  「你小小年紀就不怕死嗎?」

  徐奕清唇角勾了勾:「人生自古誰無死呢?」

  蕭靖宥笑了:「你想的倒是通透。」


  徐奕清偏轉視線:「不通透能如何?姨娘出身青樓,是我爹養的外室,我跟著她長大,受盡街頭巷尾的指指點點。後來我被接入徐家,從小便低人一等,人人都覺得我輕賤,如此塵泥之身,在乎的自然不多。」

  他說得平靜,話里話外意味又挺悽慘,蕭靖宥的注意力頓時被帶偏到徐奕清微紅的眼尾上,若有所思說:「所以你想飛上枝頭變鳳凰?」

  徐奕清抬眸看他,眸中有怒:「世子從剛才起就一直說我的親事,是想要替我給安王殿下做媒嗎?」

  蕭靖宥散漫地道:「你不知道?」

  「我應該知道什麼?」

  這世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多新人輪到出嫁才知道自己要嫁何人。徐奕清說一句他不知,蕭靖宥倒是挑不出什麼毛病。

  不過徐奕清的八字在數月前送至王府,蕭靖宥也看過,他眼角微揚,已有了不悅:「你們徐府可是把庚貼都送來了。」

  徐奕清大大方方地指著昏睡的卿九:「世子若是覺得我說謊,待姨娘醒來,可親自找她詢問。」

  蕭靖宥突然伸手,拉住了蓋著卿九的被子。

  徐奕清沒有任何阻攔,只是淡淡地說:「姨娘身份雖低賤,但也不該隨便被折辱,世子心急驗我言語真偽,也不至於要把個昏迷的傷者給弄醒吧。」他這番不躲不藏的態度,倒是讓蕭靖宥不好繼續。

  蕭靖宥眸色流轉,突然單指挑起徐奕清的下巴,湊近了說,「你說,你我都這樣了,你還能嫁我父王嗎?」

  結果小麵團不避反而傾身,溫熱的氣息幾乎貼著他的耳朵,問:「哪樣?」

  蕭靖宥只覺得耳根發癢,臉頰一熱,他後仰拉開距離,打量徐奕清片刻,說:「你倒是膽大。」

  但徐奕清仿佛並不在乎這些,他唇邊帶笑,不咸不淡地說:「我年歲小,許多不懂,還請世子賜教。」

  蕭靖宥看了徐奕清半晌,眸中也起了笑意:「你還小?旁人到你這年紀,都開始生兒育女了。」

  徐奕清難得對他眨了眨眼,扮演好了一副「我不小嗎」的天真。

  那副模樣虛假得可笑,蕭靖宥倒也真的笑了。

  「既然親事非你所求,我會如實稟報父王。」蕭靖宥話至此,轉身掀開車簾跳了下去。

  喜樂被嚇了一跳,趕緊剎車。

  卻見少年世子身姿利落地縱上半空,落在了車側梟衛牽的馬匹上。他雙手拉住韁繩,「紅袖帶十人跟我先行運糧回府,其餘人留下護送徐家姑娘進城。」

  「姑娘……你,沒事吧?」喜樂悄然探頭,小心翼翼地問,目光還不由自主地落在徐奕清的脖頸處。

  知他心中所想,徐奕清微微黑了臉:「什麼也沒發生!」

  「哦。」喜樂半信半疑,坐端正了繼續趕路。

  外間風聲急,雪路滑,車夫需要全神貫注。喜樂不分心仔細去辨馬車內的聲音,是無法聽清裡間兩人說了啥的。所以他心中難免去想,蕭靖宥風流名聲在外,就這麼不管不顧地上了姑娘的馬車,也不知道對大姑娘做了些啥。

  徐奕清微冷的聲音透過車簾飄出來:「若不想被世子割了舌頭餵狗,就管好你的嘴。」

  喜樂縮了縮脖子:「姑娘又說笑了,世子不像這種殘暴之人吧。」

  「我說了,我從不說笑。」

  喜樂咽了咽口水,死死地抿緊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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