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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2024-09-12 19:44:04 作者: 澤澤
  「大姑娘,老太爺讓你過去廳堂,」長樂候身邊的小廝垂手立在卿九房門外,「老太爺說了,你已經五年沒見過姑母了,這次難得相聚,請你務必到場。」

  徐家大姑娘的姑母?

  十多年前名動京城的天下第一才女徐沁言?

  在那夢中京城城破時,憑藉美人計智殺北翟王,被亂箭射殺於宮門前,以血祭河山,落得民間文人哀嘆「滿朝文武皆男子,不如徐女是英雄」的那個巾幗?

  徐奕清微微皺眉,在夢中他此刻正養傷,並沒有在安王府滯留,所以也就沒有跟徐沁言有過任何交集。後來徐家變故,他隨蕭靖宥上京,也多次回絕了京中徐沁言的邀約。

  原因無他,只因為他不是真正的徐奕清。

  十年前,真正的卿九母女死在回徐府的馬車裡,正巧他和母親被夜隱衛追殺,兩人易容而替代死者,從此鳩占鵲巢。

  多年來,他們一直深居淺出,少與人交往,疑似故人的人,更不會去輕易接觸。

  他聽徐二公子說過,徐沁言與卿九有私交,而且見過真正的幼年徐奕清。

  徐奕清不敢保證,以徐沁言的聰穎,會不會認出來他是個假貨。

  要知道卿九手邊易容材料有限,她必須完全維持卿九的容貌。而徐奕清的易容只是依靠了「崑崙玉」改變體格,樣貌卻是他自己的。

  家中常有人說他不像徐二公子,懷疑卿九肚子裡出來的是否二公子親生,平日裡都被徐二公子堵了這種說法。

  但徐沁言不同,此女有徐家老太爺的狠辣,又膽大心細,恐怕不那麼容易忽悠。

  「大姑娘?」

  門口見徐奕清沒有動靜,又再催了一遍。

  徐奕清看了眼又睡過去的卿九。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才應付了蕭靖宥,又要應付那個女人。

  這安王府果然是個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他心神定了定,起身道:「我知道了,這就來。」

  徐奕清裹著斗篷,在小廝的撐傘下轉過迴廊,還未走進廳堂,就看見院門口一個嫻靜溫雅的年輕女子迎著風雪走了進來。她一身檀色錦袍,盼顧生輝,迴風舞雪,將徐家人的好姿容完整地展現了出來。

  只驚鴻一瞥,徐奕清就知道為何當初徐沁言會名動京城。

  美人常有,但美人在骨不在皮的,世間少有。

  徐奕清眼見對方從自己面前行來,他垂首退了一步,隱在了迴廊柱子邊。

  很快,廳堂就傳來了徐老太爺的笑聲。

  「月容快到老夫身邊來,你這個心狠的丫頭,出嫁五年都不回家看看,若不是來遼陽,老夫怕是入土了都見不著你。」

  長樂侯這人,喜歡誰也是真的喜歡,特別是那種有利用價值的。

  徐沁言直接坐在了老太爺的右手邊,溫雅一笑:「祖父說的什麼話,堂姐生下公主那會兒,我們不是還在錦園見過嗎?」

  長樂侯心中頓時一堵。

  這丫頭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誰不知道徐美人在宮裡就生了個丫頭,生育時還難產,九死一生,後來被太醫斷定此生不能再生。

  但凡徐美人能有個皇子,他們徐家哪至於總要投靠別的皇子麾下。

  徐沁言微笑著看著長樂侯臉黑,與安王分別的那抹哀愁痛苦都緩解了幾分。


  她就是典型的徐家人,看著別人不痛快,她心裡就痛快了。

  眼見氣氛不對,怕這丫頭又跟家裡鬧僵,老死不相往來,徐二老爺忙擺出慈父的模樣,說:「別人家後園跟自家肯定不一樣。」

  徐沁言掩嘴笑:「這聽風苑可不是徐府,這不也是別人家的後園嗎?」

  「不是聽風苑,你可不是還來了嗎?」

  幾人正說著話,王氏就帶著徐奕清等三個姑娘進來了。

  徐奕清是在門口等著王氏的,王氏冒著風雪走來,見徐奕清乖順地等她,雖然想起昨夜委屈心裡發堵,但終究沒說什麼。

  不過王氏進門聽著徐沁言的話就坐不住了。

  這堂妹每次都像是跟家裡有仇似的,偏家裡的男人們還要貼著臉去對她,就因為她那第一才女的美名嗎?

  常年在徐家不得志的王氏心裡不平衡,就忍不住針鋒相對。

  徐沁言也不是個脾氣好的,聞言微笑:「我本不想來,這不是祖父想念,找了我相見嗎?怎麼?堂嫂不歡迎我?」

  王氏語調尖酸地冷笑:「恐怕是別的人想念吧。堂妹一來不就是單獨去見王爺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王氏這話里話外的意味,可就讓人遐想了。

  當年徐沁言想嫁入安王府,在徐家鬧得翻天地覆,可惜正值安王牽扯上雪妃的巫蠱案,聖上一怒之下將其貶為庶人,徐老太爺說什麼都不會把家裡最有價值的姑娘送給一個平民。

  可誰又料到聖上還會想起這個長子呢?

  那時候若不是徐沁言的母親真的以死相逼,恐怕她此刻就是安王府的側妃。


  王氏心裡跟明鏡似的,徐沁言這個剋死夫婿的寡婦,心裡還念著那安王呢。

  徐老太爺倒是悔不當初,不過徐沁言性格乖僻,難以掌控,既念著那人,但寡婦再嫁的事情又說什麼都不願。

  如今徐老太爺另闢蹊徑,千里迢迢把人找來,安排其跟安王見面,是打定了主意賣一個好。這兩人當年未能在一起,如今一個喪夫,一個喪妻,誰知道私下裡見了面會是怎樣的天雷勾動地火。

  王氏在家中見得多了,男人嘛,只要床上舒服了,什麼好話都會答應下來。徐沁言向來清高,最後還不是只能做這等見不得人的齷齪事情,裝高潔給誰看呢!

  徐沁言看著王氏眼中的鄙夷,眸中不禁起了冷意。

  別說他兩人最終沒做啥,就是真的做了,她的英雄也只能被人仰望,不該被人詆毀名譽。

  「堂嫂,」她直接起身,冷了臉,「你跟我出來,去王爺院中親自問問,他為何不見我。」

  居然沒見面嗎?

  王氏臉色一僵,轉移話題:「我就問你一句,你這麼當真幹嘛?」

  徐沁言冷笑:「我不當真,就由著你想法齷齪,詆毀王爺嗎?」

  王氏是個忍不了氣的,見著徐沁言那副臉,就尖聲反駁:「我如何詆毀了,難道你沒有單獨去見他,你敢做還不敢讓人說嗎?」

  徐沁言悠悠地道:「我敢讓人說啊,我本就是寡婦一個,這麼多年來何嘗在意名聲了?倒是你,可以問問祖父,他敢嗎?」

  長樂侯咳了聲,板著臉:「都消停點,幾個小輩還在看呢!」

  他看了眼王氏身後,又問徐二老爺:「二郎呢?」

  徐二老爺有些無語:「說是出府去給姨娘買甜糕去了。」


  徐老太爺頓時腦殼疼,王氏這尖銳的性子,都是徐二公子縱容的,妻不管夫之過!偏偏這時徐二郎人還不在府里!

  「行了,」徐老太爺見王氏黑著臉又要發作,趕緊對幾個小丫頭說,「這是你們的姑母,忠勇侯府上的三夫人,還不過來見禮。」

  適才長輩爭吵,幾個小姑娘都縮著腦袋站在一邊。

  這會兒被叫到了,她們才一併上前,規規矩矩地對著徐沁言行禮,喊了聲姑母安康。

  徐沁言對小輩倒是親切,盯著孩子們笑得溫和,還主動拉住了徐奕瑤的手:「這是清兒吧,姑母有好多年都未見你了。」

  王氏猛地上前,野蠻地拉開了自己的女兒,伸手指向徐奕清:「堂妹什麼眼神?又不是沒在徐家見過,這才是大姑娘,你拉瑤兒幹嘛?」

  徐沁言目光愣愣地打量徐奕清。

  這……這是徐奕清?

  小姑娘不過十六歲,長得比一般男子都高。高就算了,還挺有肉,光瞧體格像是個鄉下務農的健碩丫頭。

  卿九嬌柔,徐二公子風流倜儻,他們的孩子長大了,怎麼生得這副模樣?

  不對!徐沁言的目光從怔愣到狐疑,最終蘊含了些冷光。女大十八變,不至於五官都變了。當初卿九母女被養在府外,徐二公子不敢去照拂,是她親自打理的外面事宜,所以整個徐府只有她見過幼年的徐奕清。

  她還記得徐奕清圓溜溜的烏黑眼睛,可愛又靈動,是跟徐二公子一模一樣的多情桃花眼。

  但眼前的徐奕清的眼睛,明顯不是桃花眼,而是更為妖嬈的鳳眼。

  徐家其他沒見過小徐奕清的人可能看不出來,但在徐沁言眼裡,這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徐沁言當即就要問出「你是誰」,卻見徐奕清突然上前,輕輕拉住了她的衣袖。

  「若是知道姑母也來了,姨娘一定會高興。」徐奕清突然哽咽,神情哀慟,「姨娘差點就見不著你了。」

  徐沁言遲疑了。

  若說徐沁言心中除了安王還記掛幾人,那其中一定有卿九莫屬。

  卿九出身官家,卻因為家中父輩牽連當年血洗京城的裴公案,全家女眷都被充為官妓。後來又輾轉落於民間青樓,然而她一直出淤泥而不染,心思純善。徐沁言自認識她以來,佩服她的堅毅和教養才學,從未介意其身份,反而與其交好。

  自從徐沁言出嫁,這些年來兩人的聯繫都斷了,徐沁言終日沉浸在對韓副將的愧疚和自責中,很少過問卿九的事。

  若不是徐老太爺來信提及徐奕清,她都快要忘記還有這麼一個友人。

  本能的自責讓她暫時按下心中的疑慮,先問徐奕清:「你娘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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