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2024-09-12 19:44:16
作者: 澤澤
屋中的蕭靖宥和魏方面面相覷,看著蜷縮在卿九背後的孩子,一時無言。
卿九抬眸,看著眼前的人,說:「清兒從小都是我單獨照顧,還是我來吧。」
魏方嚴肅地說:「病人有疾,不要諱疾忌醫。」
卿九搖頭:「這麼多年了,藥沒少吃,也不見好,我知道怎麼照顧,忍過發作這一陣,她就沒事了。」
魏方看了眼蕭靖宥,少年世子聲音清冽但鄭重地說道:「姨娘請放心,我們不會害她。」
卿九卻直接伸手,指著門外:「請你們都出去好嗎?」她看似柔弱,態度卻很堅決。
蕭靖宥想了想,問:「那照顧她需要什麼?」
「炭火,手爐即可,若是這位魏大夫得空,用桂皮熬幾碗薑湯也可以。」
魏方沖蕭靖宥點了點頭,表示這確實是日常對寒疾的處理。
蕭靖宥側目,看了床上顫抖的徐奕清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對卿九說:「好,我這就托人去準備。」
魏方收到世子眼神,心領神會,退出房去。
卿九剛鬆了口氣,卻見蕭靖宥突然上前,拿手背抵在徐奕清額頭上。
她正要出聲阻止,蕭靖宥就豎起手指,做了噓聲。
待感覺到手下滾熱,蕭靖宥蹙眉,從懷裡摸了塊碧玉,放在了徐奕清臉頰邊說:「她體寒頭熱,熱補過頭容易傷經脈,剛才就吐血了。這塊玉是我自小養的暖玉,可幫她過渡寒熱,護她心脈。」
卿九哪敢收世子的東西,當即拿起來還給他:「世子,小女命賤,受不起此等寶物。」
蕭靖宥盯著她,說:「收著,否則我就砸了。」
卿九遲疑了一下,然後把玉收在了自己懷裡。
娘幫女兒收東西,也合情合理。蕭靖宥彎起嘴角,少年的眸色清亮而認真。
他說:「別想太多,這是她應得的。」
卿九也只能稱是。
蕭靖宥又俯頭,靠近徐奕清,低語:「小阿清,快點好起來,我帶你去冰河上打球玩。」
少年的氣息溫暖清雅,湊近了有種蠱惑人心的甜。
徐奕清哆哆嗦嗦地瞪著他:「打你……我就去……」
蕭靖宥對徐奕清眨了眨眼睛,神情自信飛揚:「你若打得到,我任你打。」
說完,他看著氣鼓鼓的肉糰子臉,笑了。
卿九見兩人互動,眸色微冷,微微低頭,提醒:「世子該回去了。」
蕭靖宥沉默一瞬,說:「以後安王府就是你們的庇護所,你們盡可以肆意些。」
卿九沒把蕭靖宥的話放在心上,躬身讓出位置,等蕭靖宥離開。
蕭靖宥轉身離去,心想,韓夫人既然鄭重交代了,一定要把這件事辦好,這樣才對得起她的信任。這母女倆身上隱藏的事情,恐怕得找父王了解清楚來龍去脈,才能做好布置。
房間外風雪又起,梟衛撐了傘上前迎接,蕭靖宥伸手接了,白衣清俊的身形步入雪中,又是平日那副慵懶隨意的姿勢。
「我去父王的書房,其他人守著院子,多盯著點。」
梟衛們垂首:「是。」
卿九凝神注意外間動靜,確定所有人都離開之後,才猛地捏住徐奕清的手腕,皺了眉頭,低語:「你不要命了!寒疾發作的時候用內力,現在寒氣侵入經脈,你不死也得廢!」
徐奕清牙齒打顫,「我原想立刻帶你走……」
卿九目光沉了沉:「狗皇帝的人陰魂不散,我們現在還不能離開徐家。」
徐奕清搖頭:「不是,不是……」
他掙扎著起身,沒有解釋,猛地扯住卿九的衣衫:「雙鶴白玉佩到底是何人之物!」
卿九不料他突然有此一問,下意識地避開他的視線:「以後你會知道的。」
徐奕清嗓音壓得低低的:「若我沒有以後呢!」
卿九抬眸,冷厲地看了他一眼:「那也是你的命!」
母子倆誰也不服輸地瞪著對方,直到徐奕清唇角再次溢出一縷血跡。
卿九終究不忍,低聲罵道:「你魔怔了不成!給你又不要,現在問這麼多幹嘛!」
徐奕清微微喘著,視線有些不聚焦,但依舊咬牙道:「你為何現在不告訴我?你可知……剛才若不是蕭靖宥陰差陽錯幫了我,我恐怕已經沒命了。」
卿九面色微冷,聽著徐奕清用顫抖的聲音將剛才的事重複了一遍,良久,她都沒有說話。
「姨娘,我給你們送東西來了。」
喜樂的敲門聲突然響起。
卿九回過神,上前去開門,待她跟喜樂把屋內一切都布置好,身後徐奕清已經沒了動靜。
喜樂嚇了一跳:「姨娘,大姑娘她……」
「你去門外守著。」卿九冷著臉,直接把喜樂趕了出去。
「可是……」
卿九挑眉:「若是你不機靈點,大姑娘死了,我就告訴他們,都是你的原因。」
喜樂愣住了,看著眼前的門關上,他又一片茫然。機靈點什麼意思?他是該去通報,還是防著人進來?這姨娘說話說清楚啊!
卿九卻沒理他,坐在徐奕清床邊,仔細診脈。這孩子終究還是暈過去了。
要給他根除寒氣,除非跟她同實力的騰衛中人三人聯手,否則一般的藥石無醫。如今他又強行損了經脈,不救的話,別說保住他的武功,連他自身的行動能力都會失去,他往後怕是要成一個廢人。
卿九凝神想了想,從腰間的絲帶里,摸出一隻通體血色的石頭,手指在石頭上有節奏地摩挲,石縫間,似乎有細小東西微微蠕動。
「你自己作死,我不能再用尋常藥物來壓制你的寒氣,我身上還剩一隻殘缺的情花蠱,是福是禍,聽天命吧。」
廳堂中,徐老太爺聽徐沁言說完,沉默了。
徐沁言也不催,端了茶盞,放在嘴邊,緩緩地品嘗。
徐二老爺忍不住問:「非要這樣嗎?」
徐沁言豎起一根手指:「至少一年,等邊境戰事平穩了,再談。」
她說著,眼底帶了些嘲諷:「這樣也合規矩,哪有這個年紀就嫁過去的?且不說律法文書上過不去,就算是王爺那邊,他也得等京中同意,才能以正妻禮迎人回府。當然,如果你們只想送個妾,當我沒說。」
聯姻聯姻,聯的是兩家的勢。
妻妾地位不同,能彼此借用的勢就肯定不同。
在急需回京的長樂侯看來,不能坐到繼王妃的位置,那這件事根本沒意義。
徐老太爺對徐二老爺使了個眼色,徐二老爺起身走到了門口,看著周圍沒人,對裡面點了點頭。人老成精的徐老太爺這才開口說:「一年太久了,我怕我們等不起啊。你可知京中情況?」
徐沁言垂眸:「祖父是說恭王殿下的事情?」
徐老太爺嘆氣:「恭王殿下糊塗啊!」
恭王乃當今王皇后的親子,排行老三,自安王離京,恭王就是京中最名正言順的嫡長子。
王家對這個孩子也很是看重,自小就請了名師教導,皇帝登基後,安王征戰勇猛,恭王文采卓絕,美譽不斷。
可惜好景不長,恭王成年出宮,封王建府後,府內惡奴將其帶入了民間賭坊,從此恭王迷上了賭博,一發不可收。他不僅虧空了恭王府,還挪用了戶部的銀子。幾年前的清河決堤案,就是恭王為了挪錢去賭博,而貪污了修堤壩的銀子,那一年水患來勢兇猛,清河下游上萬戶民眾因為夜半決堤而活生生被淹死。
徐沁言嗤笑:「何止是糊塗,簡直混帳!我們徐家不就是被他拖累了嗎?」
原來清河案影響太大,後來刑部尚書崔鈺受萬民請願書,在皇帝面前立了軍令狀,隨行帶著棺材死查這件事,最終順藤摸瓜查到了京中。王皇后為了保住兒子,讓戶部徐尚書頂了貪墨的罪名。
其實按崔鈺的意思,如此禍國大案,徐尚書必須得以死謝罪。但徐尚書有個專情的好妻子劉氏,劉氏主動投案承擔了罪責,自殺於天牢中。在王皇后的周旋下,加上對徐家念了舊情,皇帝才強迫崔鈺結案,只將徐家發配靈州,沒有緝捕徐府眾人。
徐沁言想起往事,忍不住看了一眼窩囊的父親,這個男人出了事只會跪在她母親面前,痛哭流涕,騙她母親去死。劉氏去世後不到三年,徐二老爺就在靈州這邊娶了小他十六歲的表妹柳氏,一家人其樂融融,現在兒子都出生了。
想著這一切,徐沁言真為母親的死感到不值。
徐老太爺觀徐沁言臉色,輕輕地嘆了口氣:「你母親也不僅僅是因為你父親,她是為了整個徐家。一個婦道人家偷了夫君印鑑做的荒唐事情,說到底是你父親的後宅沒有管束好,是婦人為了爭寵的狹隘之心,罪只在婦人本身。若是堂堂尚書知法犯法,禍害蒼生,那就是行止不端,德行有失,罪大惡極,我們徐家就算有一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徐沁言忍不住怨憤道:「為何自古以來,男人不願承受的罪名都是女子擔!」
徐老太爺看了她一眼,說:「那又如何?留得徐家的男人在,至少你在夫家不會被看輕嫌棄,你堂姐在宮裡還有依仗,你這些侄女們不至於流落青樓花巷被人踐踏。你看看那大姑娘的姨娘,曾經何等出身,參政知事的嫡親孫女,可一旦她家的天塌了,傾巢之下可有完卵?」
徐沁言眸色暗了暗,這也是她為何既看不慣徐家男人做派,卻依舊沒有真正斷了聯繫的原因。她對徐家的人……放不下,他們都是她母親拿自己的性命保下的!
徐沁言的終是嘆息了一聲,「值得嗎?那恭王什麼德行,值得我們如此?」
徐老太爺這回沒有訓斥孫女大逆不道,反而目光銳利:「當然值得!他是正宮之子,才學兼備,哪怕私德有虧,也是最有實力的儲君人選。正所謂富貴險中求,當年若不是我鋌而走險,搶了從龍之功,哪有你們如今的優渥生活?」
徐沁言憤然:「可他出事後乖順了幾年,這兩年又開始沉迷賭博,只是把方式換成了賽馬鬥雞,誰不知道他一場跑馬下來,京城裡一個鋪子就沒了!蕭氏皇族窮奢極欲的名聲,一半都是來源於他!」
徐老太爺意味深長地說:「所以我們不能只把未來賭在恭王身上。聖上如今對恭王的行為,睜隻眼閉隻眼,但聖上應該還不知道,恭王殿下虧空了大楚四大糧倉之一的平倉,平倉里如今全是碎石充糧,才會有今年雪災後的糧荒。此事我已從秘密渠道得知,紙包不住火,年後貴妃之子慶王巡查歸來,必會拿此事做文章再起事端,若是恭王再失勢,聖上又想起追究之前的清河決堤案,我們徐家就完了!」
徐沁言心裡冷笑,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但她倒是沒聽說平倉之事,恐怕這事是皇后的人專門透露的。她面上不顯,問:「祖父就這麼認定,安王能保住徐府。」
徐老太爺高深莫測地捋了捋鬍鬚,說:「安王殿下乃元後所出,可是真正嫡長子,也是聖上唯一冊封過的太子。哪怕被貶為庶民來到遼陽,也有三十萬黑騎軍為其征戰。何況如今聖上已經重新恢復了他的身份,他不過是淺水游龍,一時被困罷了。」
徐沁言道:「當年王爺出京,您可不是這樣說的。」
「此一時彼一時,殿下出京那會兒,老夫也沒想到軍中居然還會支持他,是老夫失策了。」
徐老太爺一生感覺失策的事情少,安王這事是他難得後悔的一件。
他深深地看了徐沁言一眼:「若是你想全了遺憾,當然更好。」
徐沁言直接拒絕:「往事已矣,祖父不必再提。如今王爺態度很明顯,不想等也得等。」
徐老太爺皺眉,還有一年,他能等到這一年嗎?
徐奕清醒來,已經是三日之後。
風雪已停,天氣放晴。金色的霞光透過窗欞,落在他的手邊,他動了動手指,四肢漸漸回復了知覺。
他起身坐起,手扶著額頭,眸色暗沉。
暈過去那會兒,他好像又回到了夢中,回到了夢中那一生最後死去的時刻。
當時也是寒風凜冽,他被剝光了衣服懸掛在城門邊,受盡羞辱。
人們看他就像看避之不及的髒物,卻還是有衣衫破爛的民眾,發了瘋似的撿起石頭往他身上砸。
「不男不女的閹賊!」
「就算死百次千次你,這條狗命也不夠償還東域十三城陣亡的無辜將士,更沒資格償還我大楚戰神的命!」
……
徐奕清被人戳著脊梁骨罵不是最冷的,最冷的是他的身和心,大仇得報卻山河破碎,這是他想要的嗎?他這一生為何要如此可笑地活著,又如此卑賤地去死?
他也想過,跟蕭靖宥就那樣相伴著活下去,安靜地待在王府里,扮演好那個孤獨戰神一輩子的假繼母。
可蕭靖宥終歸還是會娶妻生子,到時候他又該如何在王府的深院裡度過見不得人的一生。
或許那時候死了也好,一了百了。
「徐姑娘?小阿清?」
少年清冽的嗓音有些陰柔,但溫柔得撩人心弦。
徐奕清猛地回過神,正對上少年世子烏黑透亮的眼眸。
那墜了星光的眼睛裡,帶著柔和的笑意,蕭靖宥伸手放在徐奕清頭上揉了揉:「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徐奕清這才發現床邊不僅站了蕭靖宥,還有穿了銀色圓領赤金蟠龍袍的安王。
徐奕清偏頭,躲開蕭靖宥的手,然後不緊不慢地頷首行禮:「見過王爺。」
安王垂眸,這小姑娘五官倒是精緻,就是胖了點,但這行止儀態讓人挑不出錯,倒還算滿意。他是首次來看徐家給自己的「小媳婦」,毫無波動的目光落在徐奕清身上一圈後,往旁一步,掀了衣袍下擺在床前的屏風後坐下。
「過來,別在姑娘面前佇著。」
這話是對世子說的。
待蕭靖宥站回身後,安王才隔著屏風,溫聲道:「徐姑娘身體好些了嗎?」
徐奕清不知對方何意,腦子裡轉了一圈念頭,才開口:「多謝王爺掛念,都是些小毛病,躺兩天自然就好了。」
「徐姑娘……」
安王緩緩地開口:「本王今年三十有五,你十六歲不到,你家中長輩要把你嫁給本王做繼妃,你可願意?」
徐奕清抬眸,隔著屏風與安王對視,清楚明白地說:「不願意。」
安王:「為何?」
徐奕清答:「王爺比我爹年紀都大。」
安王頓時暢快地笑了起來,笑得徐奕清臉色微僵的時候,才稍微止住,「玉兒說你性子直,本王還想徐家就沒有心眼不多的,沒想到你還挺實誠。」
玉兒?
徐奕清滿臉疑惑,卻見安王抬手指著世子說,態度溫和地介紹:「綿玉是世子的小名。」
蕭綿玉?
怎麼跟個姑娘似的?
徐奕清把少年世子的名字在舌尖上轉了一圈,好似含了塊軟糖,心底微微有些異樣。
但他很快心生不安,這種介紹家中小輩般的和諧氛圍是怎麼回事?他都告訴徐沁言自己是個假冒的大姑娘了,怎麼安王還要娶?
夢中他從未與安王見過面,出嫁當日安王就死了。他不知道此人真正的性格,只從旁人隻言片語中得知,乃是個頂天立地品德高尚的大丈夫。按理說對方也只有一個王妃,從未有妾侍,不該是貪圖年輕女子身體之輩。
徐奕清心緒紛亂間,只聽安王又開口說:「不過,即使你不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也得嫁。」
「王爺……」徐奕清還未開口,安王就打斷了他的話。
「不管你到底是誰,從你入了徐府被當做大姑娘教養那天起,你就是徐家大姑娘。這場親事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本王已應許了長樂侯,改不了。」
許是安王太過平易近人,溫和得讓人都要忘記他是個率領三十萬黑騎軍征戰天下的名將,當他冷著臉武斷地說出決定的時候,整個房間的氣溫似乎都冷了下來,壓迫感十足。
這種氣度徐奕清只在成為攝政王的蕭靖宥身上體會過。
安王,原來並不是個好相處的……
徐奕清動了動唇,垂眸不語。
他想起夢中卿九得知非嫁不可的消息後,對他下的狠手,在那夢中的一生,他都因為那一刀,自慚形穢,不敢堂堂正正做人。
如今雖然事情跟夢中有所差異,卻還是回到了原點。
其實有了預知夢,他之後出逃也好,或者說服卿九也好,都有辦法。
可徐奕清骨子裡的倔強莫名地湧上來,他不願意信命,不願意總為了別人的決定,來獻祭自己的人生。
思及此處,徐奕清冷冷地低笑一聲:「王爺天之驕子,萬民敬仰,既有了決定,自然言出必行,我的意見有何要緊?」
安王聽著徐奕清壓制著怒火的譏諷語調,反而露出了笑意:「當然要緊。你願意,本王無話可說,會以禮待你。若是你不願……」
一個檀木小盒被安王丟了過來。
徐奕清打開,只見裡面是一封清雅的信函。
「此乃滄行先生的賢契書。」安王淡淡地道,「手持書者,可參加滄行考核,男女不限。」
徐奕清的臉色從郁怒變成了怪異,他伸手撫摸著觸感明顯的水紋紙,有些不可置信:「給我的?」
滄行先生此人,他是知道的。
不僅是源於徐二公子對此人的畫作、書法的推崇,還因為在那夢中,他知道王皇后曾經尋找過此人。知曉此人除了經史之外,還精通道學、奇門、兵法,通天徹地,智慧卓絕。民間曾有「滄行一指,萬軍破」的說法,那時候蕭靖宥屢建戰功,皇后急於找到一個能壓制蕭靖宥的人物,可惜多年都毫無結果。
傳聞滄行先生早年曾經滯留過遼陽縣,現在看來,他還當真在此處。
賢契書?
莫非滄行先生要收徒?
「你既不願,本王給你個機會。二月二龍抬頭之後,滄行先生會在遼陽縣北的水鏡居招收門生。你若能拜得他門下,跟隨其學習一年,你的身份與現在相比,自然不可同日而語,到時候有你的老師出面,去跟長樂侯周旋,這親事作罷也可。你敢去試試嗎?」
室內突然寂靜一片,徐奕清捏緊了手裡的東西,垂眸:「王爺可否容我考慮一下。」
「可以。」安王起身,目中有深意,「但願徐姑娘不會讓本王等太久。」
臨近中午,日出天晴,積雪融化。
「給我滾開!你算個什麼東西,居然敢攔本姑娘!」
門口喜樂唉喲一聲,被人踢進了房門,他有些狼狽地跌在地上,看向坐在暖榻上獨自下棋的徐奕清,還沒開口說出一個字,就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大步進來,看到徐奕清就開罵:「哪來的小娼婦,竟然還有臉攀上安王府,也不瞧瞧自己配不配!」
徐奕清眼皮都沒抬,落下一個子,才瞥了眼喜樂:「地上舒服嗎?」
喜樂趕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大姑娘,這是王縣令家的姑娘,突然就衝進了院子……」
「閉嘴!這裡輪到你說話嗎!」王姑娘又是一腳踢在喜樂身上,然後幾步上前,叉手站在徐奕清面前,「我聽說了,你不過是徐家一個姨娘出的庶姑娘,你姨娘還是個青樓出身的下賤胚子,你有什麼資格嫁入安王府?」
徐奕清終於抬眸,唇角微微帶笑:「與你何干?」
眼前這一位,他雖然沒見過,但在夢中聽過對方的大名。
當初王縣令狀告李縣令成功回京後,這位姑娘可是追著蕭靖宥跑遍了整個京城。
只要世子在的地方,不出半個時辰,她就會到,然後用盡全力糾纏。就算是蕭靖宥這種對姑娘溫和的,也跑徐奕清面前吐了半宿苦水,對其頭疼不已。
王姑娘被徐奕清問得一怔,很快又怒了:「與我無關,我就不能罵你了不成?你難道不是個從下賤胚子肚子裡爬……」
她正尖聲鬧騰,門外忽然飛來一物,正中她的臉。
王姑娘痛叫一聲,被砸得跌到在地。
地上啪地一聲,散開一團雪球,雪水在較為溫暖的室內,很快化為了水漬,浸染了地面舒服柔和的羊毛毯。
飛揚的衣角緊跟著入門,少年世子懶懶地掃了一眼地上被砸愣的姑娘,唇角還勾著笑:「我還以為是什麼這麼髒,原來是人的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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