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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2024-09-12 19:44:23 作者: 澤澤
  一轉頭,徐奕清看見蕭靖宥正眸色複雜地看著自己,總覺得對方那雙黑亮清澈的眼眸,撕開了他表面的偽裝,直接刺入他的心底。

  徐奕清坦然而立,望著少年世子,也直面安王,緩緩地道:「世人皆逐利而活,她們如此,我亦然。我們都會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那條路走,感謝王爺給我機會,也感謝世子對我有所期待,但很抱歉,我只是個俗人,比起名聲在外的清貧,我更喜歡衣食無憂的富貴。」

  蕭靖宥卻毫不留情地戳破他,「既然你愛衣食無憂,幹嘛還拒絕我父王?」

  徐奕清直視蕭靖宥,「人總是既要又要的,我既是俗人,自然是什麼都貪的。」

  蕭靖宥眸中有了些怒氣,「你覺得我是傻子嗎!」

  安王觀兩人神色,微微皺眉,眸色帶了深意。

  他往前邁步,對世子說:「跟我去書房。」

  蕭靖宥沒動。

  安王沉聲道:「玉兒!」

  蕭靖宥望著徐奕清,就像是被徐奕清的眼神蠱惑了一樣,突然身子一晃,站到了徐奕清跟前。

  比徐奕清只高半個頭的少年,埋頭揉了揉徐奕清的腦袋:「你一直都過得挺辛苦吧?」

  徐奕清抬眸,睫毛微顫,心裡五味陳雜,終是沒回應他。

  少年世子輕嘆一聲,俊美的容顏染了些愁緒:「我說了會護你,怎麼就是不信呢?」

  曾幾何時,在那夢中,已經權傾天下的攝政王,也坐在徐奕清對面,舉杯共飲時說:「本王說了會護著你,你怎麼就是不信呢?」

  那時候,徐奕清醉眼看透世間滄桑,不屑地道:「君不見管鮑貧時交,此道今人棄如土。這世道人性如此,王爺倒是不必勉強自己。」

  蕭靖宥握了他的手,問:「阿清,在你心中,這世間就如此黑暗不堪,沒有美好留戀之物?」

  徐奕清揮開對方的手,酒壺直接砸在了對面樹幹上。

  顫動的樹下,飛花流螢,徐奕清說的卻是跟浪漫絲毫不沾邊的頹廢言語:「對,我生無可戀。」

  他閉上眼,心想,他就是個廢人,報完仇又如何,難道能讓幾百口人從地下爬出來不成?可是若不報仇,他此生意義何在。

  許久,他才聽到蕭靖宥嘆息的低語。

  「你小小年紀怎麼就生無可戀了?世間萬般精彩,再不濟還有我。」

  ……

  可惜你我本就如光影,永遠沒有交匯之時。

  徐奕清疏離客氣地對著蕭靖宥行禮:「世子費心了。」說完,他就轉身回房,砰地一聲關了門,將所有人都隔離在外。

  安王瞥了眼禁閉的房門,對世子說:「這是她自己選擇的。」

  蕭靖宥心裡一跳,安王卻沒給他繼續為徐奕清求生機的機會,問:「你把滄行先生的賢契書給了人,之後怎麼接近滄行先生?」

  「已經沒必要去了。」蕭靖宥答。

  安王看了沉默的蕭靖宥一眼,大步往前,淡淡地道:「看來你否認了博山圖在滄行先生處。」

  蕭靖宥從梟衛手裡拿過手爐,遞給了安王,跟上了安王的腳步,「我的人去過十次了,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大致又是傳聞而已。」

  安王卻微微眯眼:「徐家二公子給韓夫人送了一副滄行先生的畫作,你來看看就知道,是否空穴來風。」

  大概滄行先生自己都沒想到,他在一幅畫裡露了馬腳。


  蕭靖宥應了,又回頭望了眼徐奕清所在的院子,心想,傻孩子。

  入夜,月明星稀。

  聽風苑內,王氏正在喜笑顏開地對徐老太爺講滄行先生的經歷。

  徐老太爺雖然不在意家中女子讀書多少,可他聽說能讓身份更上一層樓,就立刻拍板:「二月二的時候,送瑤兒去水鏡居。」

  得了老太爺的支持,王氏的腰都直了幾分。她建議說:「入門考核一定沒那麼容易,如今時間緊,我們定要早做安排。」

  徐二老爺想了想,說:「大姑娘的事情已經得王爺認同了。明日王爺還要送她母女去大慈寺祈福,我們乾脆也一早出發回靈州,不管是訂婚的東西還是瑤兒的考核,都要準備。」

  前些日子風雪太盛,路上積雪過深,一家人滯留在王府。如今積雪融化,天公作美已放晴,再留在王府也不合適。

  徐老太爺本來回程定在後日,不過家中確實事多,趕一點也好。他當即點頭:「回吧,你母親和妻兒在家,也該早點回去看看了。」

  王氏連忙道:「那我先回去收拾。」

  徐老太爺應許了。

  把王氏打發了,徐老太爺又把兒子喊到一邊,壓低了嗓音,問:「我讓你準備的事情呢?」

  「已經準備好了。」徐二老爺低聲道,「原本說回府路上行動,正巧王爺要把人送大慈寺,我們兩隻車隊不會同行,方便下手,提前一點也無礙。」

  徐老太爺點頭,叮囑:「別傷著大姑娘。」

  徐二老爺忙說肯定不會。

  老爺子眸色染了狠意,有了幾分他年輕時替聖上動手的狠決:「未來安王妃的出身不能被人詬病,大姑娘的母親只能有一位。」


  兩人在角落裡悄聲說著話,沒注意到上茶的侍從早就悄然退去,尋了條小徑跑到了邢氏母女落腳的院子。

  原本邢氏送了禮就該返程,偏偏王縣令踏著霞光來拜訪,安王留了人用晚膳。酒過三巡,王縣令醉如爛泥,安王做主,王縣令一家人就這麼住在了聽風苑的隔壁。

  給侍從打賞了幾兩銀子,得了那邊的消息後,邢氏就拉著王縣令的袖子:「老爺,他們就要回去了,你得幫敏兒想想辦法啊!」

  王縣令臉上醉意未消,紅霞紛飛,有點心不在焉地喝著醒酒湯:「我能想什麼辦法,那東西是世子給他們的,又不是給你的。」

  邢氏心疼女兒,忍不住抱怨起來:「那徐奕瑤才貌美名在外,還要什麼東西?我家敏兒已經及笄,偏偏又處在這窮鄉僻壤的地方,親事該有多難。你說我們要是還看在京中,哪裡會讓孩子被人看輕了去。」

  要是還在京中,可就沒有了往上爬的機會,永遠都是個被人瞧不上的王家旁系。

  王縣令腹誹,面上卻還是裝模作樣安慰妻子,「你放心,我就這麼一個女兒,總要給她找個好的。」

  邢氏卻不領情,「那敏兒喜歡世子,你也能做主?!」

  王縣令沉聲道:「胡鬧!安王府豈是你這種身份能肖想的?」

  「可徐家的大姑娘不就許給安王府了嗎!」邢氏想起徐奕清那種平平無奇的臉,就憋屈得厲害,「她算什麼,一個姨娘的庶女,她憑什麼!」

  輸給徐奕瑤,邢氏還能承認女兒不夠漂亮。

  輸給徐奕清……就徐奕清那副壯實憨胖的身子,麵團似的臉,隨便從街上拉個人都能把對方比下去,這叫邢氏如何甘心。

  王縣令沉默了。

  若是以往,皇家子弟嫁娶哪裡這麼容易,庶女不可能送給親王做王妃。

  但是安王情況確實特殊。


  準確來說,安王離京前,聖上是將其貶為了庶人,他的身份跟一般平民沒有區別。數年前,北翟南下入侵時,安王都不能以主帥的身份統領黑騎軍,而需要藉助韓副將的將軍名號發布軍令。

  直到聖旨重新恢復了安王的封號,給了他統領黑騎軍鎮守遼陽的權力,安王府才有了王府的名頭。

  可實際上,安王的宗親身份是還未恢復的,京中宗族玉牒上除掉的名字也沒有添加回去。親王的封號,更像是聖上不願意給予安王統領軍隊的將軍封號而額外給的安撫。

  這種做法不合規矩,但聖上要一意孤行,也沒人攔得住。所以安王妃逝去不需要送靈回京,安王要續娶,也可不那樣介意家世身份。

  徐家就是盯著這個漏洞,把自家不重要的女兒塞了過去。

  萬一安王再度復起,名字重新上宗親玉牒,那他的王妃位置就是白賺了。

  對徐老太爺的投機取巧行為,王縣令是不屑的,「徐府有徐府的做法,那老狐狸不要麵皮,我還要呢!」

  邢氏生氣地甩開袖子:「我不管!都怪你!敏兒才會脫離京中人脈圈好幾年!要是不讓她有些東西加持,以後回去就真的是鄉下丫頭沒人要了,你讓她的婚事怎麼辦!」

  王縣令想起在興元縣丟失的糧食,也頗為肉疼,不悅地說:「回京?回什麼京,回去讓娘娘問罪嗎?」

  在這件事上,王縣令沒有瞞著她,才會借著她上門送禮,來試探安王府是否對那些糧食出手。

  要說沒懷疑安王府,那是不可能的。

  可試探的結果,王縣令喝了一晚上的酒,也沒勝過世子的酒量,更別說打聽什麼蛛絲馬跡了。

  邢氏雖然學問不深,卻出身市井,鬼主意很多,這也是她受寵的原因之一。她聽王縣令感慨後,眼睛轉了轉,說:「那就給娘娘送上一份讓我們無罪的罪證。」

  王縣令不解,問:「此話怎講?」

  邢氏的視線往聽風苑飄:「興元縣被流寇襲擊那時,徐家的姨娘不是就在那裡嗎?可她卻完好無損的回來了,沒人保她能行?如果有人跟李家勾結,吃裡扒外,把你的動向告訴了李縣令,你這次失手不就事出有因了?」

  王縣令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可他又皺眉:「安王府找個下人買個不太重要的信息尚可,但若要說其他……」

  邢氏撇嘴:「老爺,明日那母女可是要去大慈寺,這路程上有什麼事,誰說的清?」

  王縣令心裡一動,對啊,還可以趁機拉徐家下水。這長樂侯一家,眼見三皇子失了聖寵,想要轉投安王,家裡姨娘也勾結貴妃,娘娘知曉後,對他們的氣惱,一定會蓋過此次失糧之事。

  邢氏則是想,徐家再出點啥事,總有來求他們的一天,到時候她可以名正言順把那賢契書要到手裡。

  兩人對視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見了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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