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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2024-09-12 19:44:54 作者: 澤澤
  蕭靖宥是被痛醒的。

  山間冷風撲面,眼前波光粼粼,可惜他手腳卻不那麼舒坦,全都被人束縛在身後粗實的樹幹上。他試圖動了一下,感覺四肢疲軟,用不上力氣。

  「別白費力氣了。」藍衣少年踏著月光清風,從林間緩步而來,髮帶輕揚,身姿挺拔,皎如玉樹臨風前,天質自然。

  那瞬間,蕭靖宥有種錯覺,他不是瞧見了人間的人,而是誤見了山中神靈。

  但思及所遇襲擊,他不會把這種事浪漫化,反而冷眼瞧著來人,聲線冰寒,殺意濃烈:「你是誰派來殺我的?」

  徐奕清懶得解釋,居高臨下看著對方,說:「張嘴。」

  蕭靖宥蹙眉,沒有動作。

  徐奕清乾脆俯身,一手捏住了蕭靖宥的下巴,然後把自己的手腕遞了過去:「喝。」

  腥臭的血腥味刺激著蕭靖宥的五感,他忍著噁心偏頭,「你想幹什麼?」

  徐奕清問:「你喝不喝?」

  蕭靖宥冷笑:「若想用蠱來控制我,不如殺了我。」

  徐奕清挑眉,放下手,突然拔出腰間短刀,一刀刺入了蕭靖宥的肩頭。

  刀尖在蕭靖宥肉里轉了一圈。

  少年世子哪裡忍得了那極致的痛,他仰頭痛叫了聲,張開的嘴就被滴入了徐奕清的血。

  腥味入口,卻沒有想像中噁心,他血里反而有股怪異的甜。

  蕭靖宥不由自主地吞咽了口,嘴就被徐奕清的手臂給堵住了。

  徐奕清在他身側淡淡地說:「不想再受挖毒肉之苦,就給我全部吞了。」

  他話音未落,就抽出了短刀,甩在了一側。

  林間兩小童飛速而至,邊跑邊喊:「小師叔,你說的草藥和礦石,我們都找到了。」

  徐奕清將手從少年世子唇邊抽回,順手就撕開了其肩頭的衣衫。

  蕭靖宥身體微僵了一下,就見徐奕清迅速給他點穴止血,然後接過草葉覆在了流血不止的傷口上。

  蕭靖宥身上的殺意漸漸地緩了下去。他身體放鬆,懶懶地看了一眼徐奕清:「你是誰?」

  徐奕清沒有說話,專心捏碎那些礦石。

  兩個小童卻奶聲奶氣地說:「這是我們小師叔,燁公子。」

  蕭靖宥感覺傷口開始有舒服的涼意了,痛感在漸漸緩和,他垂眸看著徐奕清修長白皙的手指,說:「燁公子救了我。」

  徐奕清抬眸:「我只是不想再有死人污了這片淨地。」

  蕭靖宥靠坐著,無力地笑了笑:「叨擾燁公子了。」

  他端詳著徐奕清的五官,只覺得那雙漂亮的鳳眸顏色清淺,似曾相識。他突然問:「我們是不是見過?」

  徐奕清嗤笑了聲:「世子平日就是這般跟女子搭話的?」

  蕭靖宥勾唇,反問道:「你是女子?」

  徐奕清氣瞪了蕭靖宥一眼。


  蕭靖宥綻開笑容:「那便不是這樣搭話的。」

  徐奕清黑著臉,手指微微用力,被拈成粉末的礦石進一步陷入了蕭靖宥的肉里。

  蕭靖宥悶哼一聲,五官痛得扭曲,他瞥著徐奕清:「你長得人模人樣的,怎麼氣量如此狹小!」

  徐奕清冷笑:「世子人間絕色,怎麼就長了這張嘴。」

  蕭靖宥懶懶一笑,道:「彼此彼此。」

  兩人大眼瞪小眼,還是兩小童湊到徐奕清跟前問:「小師叔,何時給他鬆綁啊?」

  徐奕清掃了蕭靖宥一眼,道:「繼續綁著,免得他餘毒未清,就生了亂跑的心思。」

  蕭靖宥扭了扭腰,語調急了些:「你放開!我與徐姑娘失散了,我得去救人!」

  徐奕清神色微動,但漠然地說:「與我何干?你的姑娘若是也逃到此處快死了,說不定我會再多事救一個。在那之前,你先管好自己,這世間沒了你不會亂套,不過一個王府世子,別總以為你就是天下每個人的英雄!」

  他說得極不客氣,蕭靖宥臉色不太好。

  少年世子沉默半晌,才低聲道:「姓夜的,我記住你了。」

  徐奕清瞥了蕭靖宥一眼,涼薄地說:「我不姓夜,也無需世子掛念。」

  「通知安王府來接人。」徐奕清轉頭對小童說。

  說完,他真的把蕭靖宥綁在樹上,留在了黑色夜幕籠罩的山林間。

  「你回來!」


  「混帳,你竟敢綁王府世子!」

  蕭靖宥的喊聲從後方聲聲傳來。

  徐奕清腳步不停,根本不當回事。

  這時盧浩提著燈籠,正找了過來。

  見徐奕清模樣的一瞬,他愣了愣,竟然下意識地躬身後退了半步。

  徐奕清迎著燭光,看向盧浩:「母親回來了?」

  盧浩面色有些難看:「她失蹤了。」

  「怎麼會失蹤?」徐奕清也愣了。

  盧浩道:「路上說,師父要我馬上把你帶回去。」

  「出什麼事了?」

  「當時大慈寺著火,人們往山下逃,我按你說的,正要去聯絡她,結果半路出現了兩批黑衣人。一群人劫走了你養母和小師兄,另外一群則追著安王世子和崔氏的人而去。我的人並不擅長武藝,沒法追上他們。後來我按師父所言,用了專門聯絡她的法子,到現在也沒得到回應。」

  突然身後林間隱約還飄過斷斷續續的聲音,盧浩腳步一頓:「那邊是誰?」

  「是安王世子。」徐奕清垂眸,淡淡地道,「他中了毒,我綁著他,減緩他的行動,免得他毒氣攻心。」

  「他怎麼在這裡?」盧浩立刻轉身,「不行,得把他送回安王府。」

  可道仰頭,聲音清脆地說:「大師伯放心,哥哥已經去找人給安王府送信了,小師叔說讓安王府的人來接。」


  盧浩這才站定,看向徐奕清。

  徐奕清道:「師兄也說,你身邊的人不擅長武藝,回安王府的路上,若是再遇上那些刺客,你該如何是好?」

  盧浩道:「可你也不能綁著安王世子啊,他要是脫困了,找你麻煩怎麼辦?」

  徐奕清笑了笑,說:「他如何知道我是誰?師兄能清楚說出我是誰嗎?」

  盧浩道:「你自然是……」

  「子昇。」低沉蒼白的聲音打斷了盧浩的話。

  道路盡頭出現了一個身穿半舊農戶粗布衫,腰掛舊葫蘆,肩披獵戶皮毛圍脖的半百老者。看他樣貌並非卓爾不凡之輩,比起文士更像鄉間老人,但他卻立刻讓盧浩肅穆了神色,躬身下去,深深作揖:「師父。」

  徐奕清沒動,他站在高兩階的石板階梯上,居高臨下地開口:「滄行先生?」

  滄行先生同樣打量著徐奕清,然後拜了拜:「燁公子。」

  徐奕清沒料到這老人會向自己行禮,但看盧浩的表情,他們似乎都覺得理所當然。

  他對滄行先生說:「先生為何阻止師兄告知我身世?」

  滄行先生卻反問:「我想先問公子一個問題。」

  徐奕清道:「請講。」

  「為何要燒了大慈寺?」

  徐奕清道:「製造混亂,中止我母親的行動。」


  滄行先生意味深長地看著徐奕清,說:「不,我是問你為何非要燒寺。若是混亂,以你的聰穎,並不難想出其他辦法,你為何選擇這樣的捷徑?」

  徐奕清皺眉:「時間緊迫,捷徑最有效。既然先生都知道是捷徑,為何不用?」

  滄行先生搖了搖頭:「你可知,你的一句話,就是無數人的生離死別。動亂容易,平息卻難。天地之性,唯人為貴,公子心中,難道沒有半點憐悲之情?」

  徐奕清不屑地說:「雖然母親將我託付給你,但我還沒承認先生是我的老師,所以你犯不著擺出師長身份來指責我。世間命有貴賤,他們若是死了,只能怪自己運勢不好,怨不得他人。」

  他出言極為冷漠,讓盧浩都吃了一驚。

  盧浩瞬間反應過來,之前自己的違和感在哪裡。那就是徐奕清輕而易舉地拿了人命做賭注,偏他還仿佛鬼迷心竅似的答應了。

  「師父……」盧浩愧疚地看著滄行先生,滄行先生擺了擺手,說:「怨不得你,這孩子自會詭辯,一時被他繞了進去也不奇怪。」

  徐奕清哼笑了聲:「先生與其在這裡評判我,不如花點心思聯絡上我的母親。」

  「我稍後會用占卜之術尋她。」滄行先生轉身走道,「跟我來。」

  「占卜可信?」徐奕清眼底皆是疑色。

  盧浩跟在小師弟身邊,帶著自豪地說:「師父的占卜可是天下第一。」

  見徐奕清面露不屑,盧浩道:「小師弟可知,當初安王初到遼陽,作戰倉促,是如何大敗北翟的?」

  徐奕清道:「自然是黑騎軍勇猛。」

  盧浩笑著搖頭,說:「錯,是師父幫了他。」

  徐奕清眸色微動:「你不是說我跟安王府有血仇嗎?」

  盧浩說:「個人私利,永遠不如天下之大義,那種情況下,若是安王也抵擋不住,北翟定然長驅直入,南下威脅京城。這路上又是多少生靈塗炭的慘劇?當時我跟師父正在域外勘探博山圖裡的信息,師父觀天象,發現熒惑異動,他便去求見了北翟王,勸說北翟收兵,否則國家危矣。」

  「堂堂北翟王,就因為術士之言退兵?」

  盧浩淺笑道:「師父當初給北翟王說的是『熒惑降臨有災,皆在北翟之地,恐怕會赤地千里,人畜皆傷,國家消亡』,其實當時北翟王是不信的,還在遼陽以北圍了安王的軍隊。豈料一個月後,北翟大旱,北翟的人和牲畜大量死亡,他的兩個兒子還為了爭奪資源而互相廝殺,國家岌岌可危,他這時才想起師父的話,趕緊退兵,至今都龜縮在王庭不敢出來。」

  徐奕清沒想到安王站穩腳,穩住大楚防線的事情背後,居然還有滄行先生的功勞。

  他夢中對此人了解不多,現實里更沒聽誰提起。

  若是盧浩所言為真,這滄行先生還真是一張嘴定天下的奇人,難怪夢中的王皇后費盡心力尋此人。

  可縱然如此,他心中依舊沒有半點拜師的意願,在他心裡,這人又是個滿口仁義道德的迂腐之士。

  說話間,幾人已經穿過一道木籬笆,進入了山間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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