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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2024-09-12 19:44:56 作者: 澤澤
  木屋寬敞,地面以木材橫條鋪墊,下面燒著地龍,暖意十足。

  滄行先生率先盤腿坐下,隨性地取了腰間酒葫蘆喝酒,徐奕清則正襟危坐,與滄行先生面對面。

  盧浩不知道何時領了兩個小童退走,此刻屋內只有徐奕清兩人。

  滄行先生喝得臉頰微紅,才抬眸看徐奕清:「你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徐奕清道:「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如何去記住那些你們反覆強調的血海深仇。」

  滄行先生慢條斯理地從跟前的瓷碟中夾了塊泡蘿蔔,在嘴裡嚼碎了說:「公子的話有道理,雖然說瞞著你於你更有好處,但是連自己的根都不清楚的人,如何懂得愛恨?不過……」

  他說著,抓起身邊之物,順手甩給了徐奕清。

  「你要我告訴你,也可以。但你得給我一個滿意的回答。」

  徐奕清看著自己手裡的鑿冰鐵棍,呆了。

  「我不知先生何意。」他放下鐵棍,盯著滄行先生,「我要離開這裡,跟我母親遠離遼陽縣。」

  「不行。」滄行先生果斷拒絕道,「她既然將你還給我,我就要盡到為師責任。你不承認我是你老師,沒關係,但你想知道的事,必須得是我對你滿意了,你才能得到答案。」

  徐奕清的拳頭驟然收緊。眼底隱約有戾氣:「你就不怕我逼問你?」

  滄行先生無所謂地伸了個懶腰,背對著徐奕清側躺下來:「你在養母那裡學到的一切,想要用在我身上,儘管可以試試。不過,你且要知道,能不能分辨你問出來的回答真假,那就是你的事。」

  徐奕清一咬牙,偏過頭不說話。

  這老者看起來普通尋常,身上卻自帶一股世外高人的處變不驚。這種人的話,除非他自願說出真相,否則問出來的都會是些無關緊要的。

  徐奕清從小長這麼大,對著這種視界在他之上的人,一時還想不到應對之法。

  「我該怎麼聯絡母親?」徐奕清退而求其次問。

  滄行先生伸手擺了擺:「等你明日去冰湖抓到了魚,再來問我。」

  徐奕清憤而起身,還未往外走,就聽滄行先生說:「記得把林間的屍體處理了。」

  「先生還真把我當弟子使喚了?」徐奕清氣笑了。

  滄行先生緩緩地道:「屍體除了傷勢,還會告訴你很多秘密,你既然好奇心重,就自己去發掘真相吧。」說完,他竟然微鼾聲起,睡了。

  徐奕清動了動唇,最後忍了。他目光沉靜下來,不過這點事,比起他夢中所受恥辱,根本無關痛癢。

  重新頂著夜寒回到溫泉邊,徐奕清原本只是翻看屍體,卻驟然發現綁著蕭靖宥的地方沒人了。

  他快步上前,撿起地上的繩子,所有斷口都很平整。

  當時綁住蕭靖宥的時候,他確認檢查過對方身上沒有別的武器,可現在看來,是他搜查得不夠徹底。

  他是為了克制蕭靖宥的毒,餵了對方自己的血。但為了讓蕭靖宥乖順,他還特地給他餵了軟筋散,諒那世子也走不遠。

  徐奕清起身四下張望,冷不丁從頭頂上方垂下一截腰帶,突然套住了他的脖頸。

  「世子既然有力氣,不如過來幫我看看屍體!」徐奕清單手拉住腰帶,用力一拽,蕭靖宥就從他頭頂的樹枝上摔了下來。

  但少年世子性格從不服輸,長這麼大打架就沒輸過,哪怕他此刻狀態極差,他摔下來的同時,手臂一收緊,腰帶也拖拽著徐奕清一起摔到在地。

  徐奕清眸色一冷,這人還真是不聽話!

  他倒地就翻了個身,騎在蕭靖宥的腰上,掐住了對方的脖子。


  蕭靖宥也冷著臉,收緊了手裡的腰帶,將徐奕清拉得往後仰起了下巴。

  暗夜裡兩人四目相對,誰也沒鬆手。

  徐奕清居高臨下瞧著他,冷笑:「你真是嫌死得不夠快!」

  蕭靖宥抿了抿唇,眼底滿是怒意:「這不是你冒犯我的理由。」

  「冒犯?」徐奕清嗤笑一聲,突然伸手,拍掉了蕭靖宥手裡的束縛,然後俯身,伏在蕭靖宥耳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你混帳!」

  蕭靖宥的反應比徐奕清想像中的大,他瞬間爆發了全身的力量,一掌拍開了徐奕清,幾乎同時就從地上鯉魚打挺起來,跌跌撞撞地後退了幾步,指著徐奕清的手指顫抖得厲害。

  「你這個登徒子!」

  徐奕清雙手後撐,坐在地上,舌尖舔了舔唇角的血,緩緩地笑:「看來世子也知道,這才叫冒犯。」

  清絕的藍衣少年在月光下眸色幽暗,神情詭艷,冷漠又邪氣的氣息卻意外地魅惑,仿佛讓獵物天生沉淪的獵人。

  蕭靖宥還是第一次碰見這種人,似瘋似妖,完全不將他放在眼裡。他一口氣堵在胸口,悶痛之下,吐出一口黑血。

  徐奕清冷笑聲,起身單手扶住他:「我都說了,你中了毒,不宜動。」

  蕭靖宥偏過頭看他:「林中昏暗,我怎知你去而復返。」

  徐奕清瞪他:「你要自衛也看清楚對象。」

  蕭靖宥回瞪:「你掐人脖頸,難道還是好意?」


  徐奕清冷笑:「你先動手,我就不能還手了?」

  兩人火氣上來,言語交鋒,來來回回就沒完沒了。

  蕭靖宥冷哼一聲,推開了徐奕清:「跟個傷患動手,你可真大度。」

  徐奕清也懶得管這人,徑直往前幾步,蹲下翻過之前跌入溫泉的屍體,淡淡地說:「橫豎我不是君子,世子的做派我學不會。我只知,犯我者,必還之。」

  蕭靖宥聞言,靜默一瞬,突然釋然地笑了:「之前你雖然冒犯我,但也救了我,功過相抵。我向來喜歡坦率之人,剛才的事就此揭過,兄台可願交個朋友?」

  徐奕清心想,誰要你喜歡了?他頭也沒回地說:「在下高攀不起。」

  蕭靖宥上前,在他身邊蹲下,看著他檢查屍體身上之物,眸色漸沉:「這種羌笛不是大楚之物。」

  徐奕清拿起掌心之物在月下查看,說:「他們的確不是大楚的人。」

  蕭靖宥問:「北翟的人?」

  徐奕清道:「若是北翟探子能如此精準知曉你的動向,安王府還能勝他們?」

  蕭靖宥往後坐下,在屍體邊跟徐奕清面色不變地交談:「兄台有何高見?」

  徐奕清沉默一瞬,說:「高見算不上,但很顯然,這群人不是衝著你來的。世子遇襲前,跟何人同行?」

  「徐府的姨娘跟徐大姑娘,還有淮南崔氏這一代的話事人,崔道明。」

  蕭靖宥說這些人的時候,並沒有刻意去跟徐奕清解釋。他有種感覺,這少年年紀不大,但似乎對天下事知曉甚多。

  其實見過可道和可名兩個小童,他心中已經有了猜測。滄行先生出行周圍,總有一對雙生侍童伴隨,而今日滄行先生應該也在這山中。


  這個燁公子應該就是滄行先生的幾個徒弟之一。

  蕭靖宥倒是很有興趣看看,聞名天下的滄行先生的弟子的水平。

  徐奕清看了蕭靖宥一眼,說:「你這是無妄之災,是崔氏惹的麻煩。」

  蕭靖宥道:「真不是衝著我來的?」

  徐奕清垂眸道:「這人帶著北翟邊境的牧民之物,但骨架卻粗壯短小,並非北翟人的體型。你來看這邊……」他拉開那人的褲帶,居然露出了閹人的體徵。

  蕭靖宥微微地偏了頭,藏住了眼底的尷尬,說:「會武功的太監?」

  徐奕清回憶夢中,說:「世子可知道閩南奴?」

  「你說的是南疆向大楚朝貢後,獻上的啞奴?」蕭靖宥眼帶疑色,「可他們不是被賜給世家貴族,供人玩樂嗎?」

  徐奕清想,表面上這樣沒錯。

  但若是從夢中信息來看,有部分閩南奴被人集中在京城郊外的隱秘之地,教授其武功,派遣到了邊境各地,暗中挑起事端。

  他思及此處,說:「玩樂之物,不見得不能成為利器。」

  蕭靖宥想了想,說:「崔氏已經遠離朝堂,為何要派這些人假冒北翟人來襲擊?」

  徐奕清反問道:「崔氏是主動遠離,還是不得不離開?」

  蕭靖宥道:「你是何意?」

  徐奕清眸色暗沉:「世子就沒想過,當年裴公案牽扯的家族,無一倖免。為何偏偏崔氏能全身而退,至今還有崔鈺穩坐刑部尚書之位,崔氏族人除了長公主的崔駙馬,也無一人死傷。」

  蕭靖宥沉默不語。

  徐奕清道:「崔氏手裡有秘密,是讓人垂涎的東西,但不敢明動,只能暗搶。」

  蕭靖宥面色一震,低聲道:「博山圖?」

  又是博山圖?

  可這東西不在崔氏手裡,而是在滄行先生手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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