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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2024-09-12 19:45:00 作者: 澤澤
  徐奕清不動聲色,看著蕭靖宥:「世子可是想到什麼了?」

  蕭靖宥回過神,突然挑眉,慵懶地笑了:「我在想,有些東西,滄行先生應該比崔氏更清楚。算起來,今日麻煩倒是我替先生背了,兄台認為呢?」

  卻不料徐奕清點頭:「世子若是不順心,可以改日來找他麻煩,要綁要剮,隨你心意。」

  蕭靖宥愣了。

  這少年郎怎麼一副比自己還想滄行先生倒霉的幸災樂禍?

  「你當真是滄行先生的弟子?」蕭靖宥直接問了出來。

  徐奕清嗤笑了聲,還未開口,就聽林間動靜,幾個梟衛快速從枝頭躍下。

  「世子!」

  最前面的紅袖甚至有些逾越地上前,摟住了蕭靖宥:「你沒事就太好了。」

  蕭靖宥淺淺地笑了,伸手摸著紅袖的頭,柔聲道:「我還死不了。」

  徐奕清瞥了眼抱在一起的兩人,起身就往回走。

  身後蕭靖宥拱手道:「來日我到水鏡居找兄台再聚。」

  徐奕清的腳步頓了頓,說:「大可不必!你身上的毒是南疆的百日紅,毒性不強,找個會解毒的大夫都可解。」說完,藍衣俊秀的身影消失在了林間。

  「世子,他是水鏡居的人?」紅袖面帶疑色,「我們的人過去沒發現水鏡居還有這等年輕人。」

  蕭靖宥意味深長地看著徐奕清離去的方向:「滄行先生知曉經理,精通玄學,的確沒聽過他擅長醫毒,還會武功。」

  「要查嗎?」

  「先緩一緩,你們的人派出去,全力追查徐姑娘和姨娘的下落。」

  想到弄丟了小麵團,蕭靖宥心裡無端有些堵,面色也漸漸冷了下去。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紅袖應了,扶著蕭靖宥往山下走去。

  徐奕清站在山間孤石上,看著林間往下蜿蜒的火把,久久沒有離去。

  翌日清晨,天色剛白,帶著魚腥味的竹簍就被丟到了徐奕清跟前。

  徐奕清披著外衫坐起,臉色有些發白,起床氣濃重地冷眼瞧著滄行先生:「我可沒答應給你抓魚!」

  滄行先生站在門口,笑得慈祥:「我只是來提醒公子,自給自足。」

  「你什麼意思?」

  「老夫兩袖清風,沒有侯府世家的僕從成群,自然也沒人來服侍你穿衣吃飯,想要吃飽穿暖,就自己動手,」滄行先生捋著鬍鬚笑,「或者公子願意,讓可道可名兩個孩子來為你躬身勞作。」

  「我今日就下山,母親去向,我自會尋找!」

  徐奕清冷著臉起身,才胡亂套了衣服,就聽滄行先生說道:「公子要走,老夫也不攔,主上有令,公子十六歲之前,不得統領騰衛,所以公子下山且不要抱著會有人助你的心思。」

  「就算我只有一人,也可以好好活下去。」

  徐奕清砰地關上門,徑直往前走去。

  夢中他不也是一個人完成了報仇嗎?難道脫離了旁人,他還活不下去?


  盧浩從屋檐下走出,看著徐奕清離開的方向,有些擔憂地看向滄行先生:「師父,少主尚且年幼,這一去若是有了好歹,我們怎麼跟其他人交代?」

  滄行先生望天,淡淡地道:「少主聰穎卻偏執,心中無大義。若是長久以往,為君者其身不正,雖令不從,那我教授的不是有利天下之人,而是禍害天下之患。」

  「可他畢竟是……」

  「正因為如此,他的品性更為重要。如若不能引導,不如讓他一輩子泯然眾生。」

  滄行先生說著,又笑了笑,高深莫測地道:「但我夜觀星象,情況也不至於糟糕至此。反而會有否極泰來的轉機。」

  盧浩向來對師父的占卜深信不疑,聞言頓時鬆了口氣。

  「伯淵聯繫上了嗎?」滄行先生又問。

  盧浩點頭:「他倒是聯繫上了,但聶穎卻沒有消息。」

  「知道是何人襲擊嗎?」

  盧浩面色古怪地說:「安王世子的兵,黑騎軍假扮的劫匪。」

  滄行先生也奇道:「他劫持徐府的女眷做什麼?」

  「伯淵說,那些黑騎軍似乎沒有傷他們的打算,但是中途另一夥黑衣人襲來,聶穎為了救伯淵,與那些人纏鬥,兩人才失散。」

  「就是林中那些閩南奴?」

  盧浩面色也沉了下來:「閩南奴跟京城幾個世家脫不了干係,看來他們還在追查少主的下落,我們先前故意放出的風聲,指引到崔家,就有人衝著崔五郎來了。」

  滄行先生想了想,沉靜地說道:「既然衝著崔氏去了,一時半會兒也聯繫不到我們身上。近日北地星象一直頻繁異動,似有人逆天改命之象。天道驟變戰事易生,我在此留到三月初春,若是北方疆域平靜,我們就帶公子南下吧。」


  徐奕清徒步走下了山,用了半個時辰,才行至大慈寺。

  寺廟大火被撲滅很快,但難免燒了一些建築,地上橫著房梁焦黑一片,餘熱已散,徒留清冷。

  門口還有些臉上塵灰的小和尚在哭,年長一些的俯身安慰,在他們身前有蓋著僧侶袍的焦屍。

  徐奕清原本沒打算關注這些哭泣之人,他目不斜視往山下走,卻不料身後有人叫住了他。

  「這位施主,請留步。」

  徐奕清轉身,目光冷漠:「何事?」

  「施主可是昨夜滯留山上?」問話的僧侶年歲不大,但眉眼憨厚。

  徐奕清微微點了頭,沒回答。

  那和尚立刻回頭,對身後喊:「這還有一位!」

  不多時,一個小和尚從裡面跑出,木碗捧了一碗稀粥,遞到徐奕清面前:「施主,一夜在外,肚腹飢餓,先吃點東西填飽肚子吧。」

  徐奕清不習慣接受陌生人飲食,當即就要拒絕,卻不料肚腹發出了咕嚕嚕的飢餓聲。

  他這才想起,昨夜被滄行先生帶到別居,大晚上的就沒吃過東西,早晨對方也沒有準備早飯的打算,還讓他大清早就去捕魚自己熬魚湯吃。

  徐奕清多年以來,哪怕在京中做小乞丐的短暫時間,卿九都從未讓他餓著。

  侯府的生活再被孤立,王氏也不是那種剋扣下人飲食的主母。

  夢中他後來生活在安王府,乃至皇宮,更是錦衣玉食,從未欠缺過任何東西。


  這還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直面沒人伺候的生活,正如滄行先生所言,需要他自給自足。

  徐奕清微微吞咽了口水,就看見那小和尚對著他笑。

  他接過了木碗,捧在掌心,只覺得稀粥溫暖,熱氣仿佛隨著手心蔓延到全身。這冬日的清冷早晨,也變得不再那麼寒意浸人。

  見他接了木碗,小和尚就跑過去忙著給其他人送。

  徐奕清這才看見寺廟裡還坐著一些被煙火燻黑的普通平民,他們灰頭土臉,蜷縮著靠在院牆的角落裡,彼此依偎取暖。

  這些都是沒有車馬伺候的普通人,他們也沒搶上昨夜下山的馬車,只能滯留。

  一個木碗的清粥或許不多,但在這遭遇了雪災、缺糧少食的冬日,對他們來說已是十分難得。

  徐奕清垂眸瞧了眼手裡的東西,又抬頭望向寺廟內部。那些還未被燒毀的金剛佛像,仿佛隔著人群正對他怒目而視。

  他想起昨夜滄行先生的問話,心裡不怎麼痛快,總覺得有股莫名的氣堵著。他一口氣把清粥喝了,拿著木碗走到主事的和尚面前,主動說了聲:「多謝。」

  那和尚正在對應維修事宜,不知道聽到了什麼,沒心情理會徐奕清,只暴躁道:「如今雪災嚴重,米一石從二十文漲到五十文,我尚且能理解,怎麼那不過五十文一斤的黃木,也漲到百文了?」

  木材店鋪的夥計懶懶地道:「大師傅,都說了那些黃木有貴人定了,現在大雪封路,物流不暢,你要的木材庫存不多,自然物以稀為貴了。要我說,貴寺損失也不多,忍一忍開了春再翻修,你又何必非要在這個時間來搶貴嘛。」

  主事的和尚猶豫了,許久沒說話。

  徐奕清想了想,對那和尚說:「貴寺還缺什麼,我稍後幫你們討回來。」

  主事的和尚終於注意到了這個俊秀的小公子。他連忙擺手:「不用麻煩。」

  徐奕清微微一笑:「不麻煩。」


  那木材店夥計卻不屑地打量了一眼徐奕清。這個時間還留在山裡的,不是窮就是貧,長得再好看又有何用,只能去那小倌館裡賣笑討生活。

  他心裡鄙夷,自然語調也不太好:「這位公子好大的口氣,打算在遼陽縣隻手遮天麼?」

  徐奕清笑眯眯地看著此人,問:「怎麼?你們是遼陽縣的天?」

  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夥計可不敢認。他辯解道:「我在說你大言不慚。」

  徐奕清笑道:「你既不是天,我大言不慚與你何干?」

  夥計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冷哼一聲轉頭就走。

  見那夥計吃癟,主事和尚忍不住痛快接了句:「說得好!就該滅滅這狗眼看人低的東西的威風!」

  說完他又趕緊雙手合十,默念阿彌陀佛,低聲說:「戒嗔戒躁,弟子罪過!」

  徐奕清好笑地看他:「罵都罵了,你說這些有何用?」

  主事和尚撓了撓光頭,憨憨一笑。

  徐奕清看了他一眼,又說:「快去把損失列個單子,我幫你討要。」

  和尚不解,他問:「施主是要幫我們去化緣嗎?」

  徐奕清笑道:「不,我是去給人找不痛快。」

  和尚不明白徐奕清的意思,但還是感激行禮:「多謝施主心善,我們只是希望有足夠的木料,早日修復被焚毀的大殿。」

  「好。」徐奕清垂眸應下,把手裡的碗放進和尚懷裡,視線掃過那幾具停在寺廟前的焦屍,說,「別謝我,是我欠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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