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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2024-09-12 19:45:06 作者: 澤澤
  「你別胡說!我們什麼時候偷梁換柱了?」

  「那這是什麼?」

  顧玉橋將徐奕清遞過來的器物扔到了夥計面前,指著上面清字刻紋說:「范掌柜好手段!把五十文一斤的優質木材換給了縣令大人,卻把不到十文的泡水劣質木材丟給了書院!我清湘書院上百學子,被這些個劣質木材害得成績全部劣等!你們說,這是什麼混帳事!」

  他一出聲,眾多同窗皆七嘴八舌聲援。

  「一定要請官府嚴懲這奸商!」

  「我寒窗苦讀多年,是為了聖上效力,不是為了被這奸人耽誤的!」

  「這等奸商平日裡沒少做這噁心事,說不準誰家的東西也是被以次充好了,大家趕緊回去找精通的人查看,免得如我書院那般,房塌了苦水都只能自己吞!」

  徐奕清看著眾人,不得不感慨,這文人的嘴,也是世間利劍。他們善於借勢而起,引導共情,站穩道德制高點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不過徐奕清樂意見事情搞大,順便上前一步,加入了隊列,聲音清朗,帶了些內力讓旁人乃至躲在店鋪後庭院裡的范掌柜都聽清。

  「聽說當今四殿下被聖上任命為北境各州的科舉督察巡使,明年就會巡查到靈州,我遼陽縣遭遇如此不公,若你們不給個交代,待殿下巡察到此,我們定要去尋個公道!」

  徐奕清此言一出,人群中就有人臉色大變,趕緊跑了出去。

  安王府梅林別院中,蕭靖宥才喝下大夫開的解毒藥,就聽到梟衛有人來報,說是城內學子鬧事。他披著外衫,束髮坐在暖榻上,問:「何人帶頭?」

  「殿下,是一名叫顧玉橋的秀才。」

  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蕭靖宥聽也沒聽過,他問:「為何鬧事?」

  梟衛把打聽到的清湘書院與范木材之間的恩怨說了一遍。蕭靖宥眸色微動,微微勾唇:「一群學子也敢跟官府硬碰硬,膽子倒是不小。」

  「殿下,需要派人盯著嗎?」

  遼陽縣內的安穩也關係黑騎軍的後勤供給。平日王府花在治安上的心思,比王縣令可多得多。

  蕭靖宥往後仰靠,慵懶地抬眸:「不,我只是好奇何人在煽動。」

  這事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能鬧成這樣,沒人在背後推波助瀾,蕭靖宥是不信的。

  他無端地想起了月下那個眼神陰冷又漂亮得不像人間之人的少年。

  「王縣令呢?」蕭靖宥又問,「他就這麼看著學子遊街?」

  梟衛回稟道:「縣令已經下令衙役去抓人,衙役正在集結。」

  蕭靖宥冷笑:「不問緣由就抓人,他可真是百姓父母官!」

  他起身,披了月白色錦袍,大步邁出門:「反正閒著無事,帶幾個人跟我來,我要去看熱鬧。」

  范木材商鋪外發生的事情只是一個小插曲。

  學子們激憤的結果,就是引來了全城轟動,冬日在家無事的百姓紛紛走出家門,聚集在城西圍觀。

  對於一般百姓來說,除了官老爺,就是這些讀書人懂得多。

  讀書人都說范木材黑心,那肯定就是黑心。

  甚至城裡一些有經驗的木匠紛紛被人找上門,約好回頭去他們家中查看,所用木料是否合格。

  而此時衙役已經將數百秀才團團圍住。

  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


  尋常秀才是害怕這些軍爺的,當然這裡面不包括徐奕清。

  徐奕清仗著年歲小,少年臉龐稚嫩俊美,他從人群里走到衙役面前,士兵們竟然都干看著,沒有人對他刀劍相向。

  因為對衙役來說,這藍衣少年面如冠玉,神清骨秀,徐徐風雅之步,通身的貴氣。

  他們大多跟安王府打過交道,知道這遼陽縣因為安王的緣故,時常都有皇親國戚到訪,他們一時間當然不敢對來歷不明者過多冒犯。

  徐奕清看起來也是個好脾氣的,對著兇悍的軍士,只是輕輕一笑,說:「諸位可有逮捕我們的府衙文書?」

  王縣令也就隨口一說,哪有時間走程序,這文書自然是沒有的。

  徐奕清見他們不說話,挺直了背脊,擲地有聲地說:「今日到場同窗,皆身負功名,有不跪府官不得用刑的特權,若是諸位沒有正式文書,還請回吧。」

  他這樣一說,眾多秀才反應過來,對啊,已經考上秀才的他們,可以見府官不跪,不得用刑,免傜役賦稅,還有每月糧食的補助。他們已經是一方有身份的人,還怕這些粗魯的武夫作甚?

  當即有人附和徐奕清:「沒錯,你們今日來抓捕我們試試?」

  還有人說:「我們只求一個公道,求一個說法,我們何罪之有,你們憑什麼抓人?」

  眼見學子們底氣越來越足,衙役統領頗為頭疼。

  他當然知道最好別去碰這些精貴的讀書人,但是王縣令的話也不能不聽啊!

  這可是當今皇后娘娘的親戚,他們這些小民哪裡惹得起。

  統領思及此處,心一橫,說:「說這麼多幹什麼,帶走!全部帶走!」

  衙役得令,提著刀劍上前,按住一個秀才就往前推。


  顧玉橋等人沒料到他們真的動手,害怕之餘突然間徐奕清將一個兵士推倒,有人做榜樣,他們頓時惡膽邊向生,幾人一夥,纏住了動手的軍士。

  場面一度混亂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和衙役爭鬥,很快就見了血。

  就在這時,王縣令的幕僚飛跑而來,邊跑邊喊:「住手!都住手!」

  但一群人打紅了眼,誰也沒聽見。

  徐奕清身形輕巧地讓過幾個拳頭,倒是注意到了那幕僚。他心思一動,借著時機,靠近了站在外圍的幕僚,暗地裡一腳將人給踢飛。

  幕僚身如斷線的風箏,後背狠狠地撞向木材店隔壁的竹棚。

  竹斷棚散,巨大的響聲終於讓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幕僚捂著胸口,忍著痛,從散亂的竹竿中狼狽地爬出來,幾乎是跺腳大喊道:「都給我住手!」

  統領趕緊上前,扶住幕僚:「大人。這些人抓還是不抓?」

  「抓什麼人!都回去!」幕僚鐵青著臉說。

  統領也面有隱怒之色,這大冬天的把人喊出營地,啥事沒做又喊回去,這是耍人呢?

  幕僚說完,又迎向那些秀才,態度溫和,「各位都是大楚重要的生員,不要為那些莫須有的事情傷了身體,影響來年的考舉。雖然諸位歲考成績不佳,但明年秋闈才是你們的主場,不是嗎?」

  幕僚一張嘴能說會道,受傷的學子立刻有人動搖了。

  徐奕清見狀,拉著顧玉橋,突然就地一坐:「我等身負朝廷功名,一腔熱血報效國家。無奈奸人當道,世理不公,明明是我等受了委屈,反而還要被定罪折辱。我且問這世道可還有王法,這遼陽縣縣令可還知百姓父母官的責任!」

  顧玉橋心思一動,也朗聲道:「對,說抓人就抓人,現在一句話就喊我們回去,我等被定罪的冤屈,誰來說道?」


  身邊更多的秀才見狀也坐了下來,紛紛嚷道:「請縣令大人評理。」

  「大人今日不來,我們就不走了!」

  「這冬日嚴寒,也不能阻擾我等捍衛清白之決意!」

  文人最看重風骨,比起金錢的利益糾葛,一旦涉及有辱清白之事,他們甚至能以死抗爭。

  幕僚被氣得當場差點吐血,可眼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事態再鬧大,恐怕安王府就要來人找他們要說法了。他趕緊提著袍服,一路小跑,回去找王縣令了。

  見那幕僚跑遠,衙役還站在原地去留都不是,徐奕清偏過頭,對顧玉橋低語道:「待會縣令大人來了,顧兄打算說些什麼?」

  顧玉橋道:「當然是讓范木材出來給說個清楚,有錯認錯,有罪擔罰。」

  「沒了?」

  「這本就是我們來此的目的。」顧玉橋說,「剛剛那官說得也沒錯,歲考只是一時,重要的還是明年秋闈!」

  徐奕清心想,你要是知道明年考卷都被人改了名字替換,那還不得吐血氣死。

  他淡淡一笑,說:「顧兄此行目的,當然要達成,不過諸位同窗皆有損傷,少不得會影響明年下場的成績,不讓范掌柜賠償你們些許,從人情上也說不過去嘛。」

  顧玉橋從來沒想過敲詐木材店掌柜,聞言都愣住了:「這……」

  徐奕清笑道:「顧兄放心,有些話你不方便講,我去幫你談,總歸不會讓在場諸位吃了虧。」

  這邊徐奕清跟顧玉橋約好之事,很快悄然在學子中傳遍。

  有了顧玉橋這個領頭人的認可,其他人對於徐奕清去交涉條件都無異議。

  這些靠功名改變命運的平民,十年寒窗苦讀,家中不免花銷極大。雖然讀書人向來不喜歡沾染銅臭,但那都是說給別人看的,真正涉及生活利益,誰不想憑空來筆銀子,給家中減負。

  他們甚至還對徐奕清這個「滄行先生弟子」百般感激,明明與他無關,卻仗義執言,為眾生奔走,一時間滄行先生大義的說法,流傳得更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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