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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2024-09-12 19:45:09 作者: 澤澤
  一直悄然跟在徐奕清身後觀察情況的盧浩,站在隔壁酒樓之上,哭笑不得。

  小師弟這是賣了別人,別人還親自數錢遞給他。

  這……真是讓他不知道從何說起才好。

  但有一點,盧浩覺得師父說得對。

  小師弟此人若是不好好引導,就憑他這玩弄人心的手段,隨時煽動人群的本事,怕不是日後要禍害天下。

  這麼一想,他就更愁了。

  而發愁的不僅僅是盧浩,還有王縣令。

  王縣令聽完幕僚的匯報,氣得眼冒金星,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僕從眼疾手快地扶住老爺,將他扶到座椅上坐下。

  王縣令順了口氣,才拍案怒道:「這群不識好歹的酸秀才,難道要本官去當面給他們道歉不成!」

  幕僚心說是這個道理,可他不敢直言,只是提醒:「慶王明年是真的會來靈州的。」

  王縣令深吸口氣,臉上又滿是愁緒。

  眾所周知,四殿下和皇后所出的三殿下那是面和心不和。

  四殿下慶王乃是李貴妃所處,貴妃寵冠六宮,皇帝近年來對這個兒子也多有依仗,連科舉巡察這麼重要的事情,都越過了皇后的嫡子,直接交給了慶王。

  作為皇后一脈的人,王縣令對於慶王的到來,頗有危機感。

  如果安王是一隻被拔了利齒的虎,慶王就是伺機而動的狼。王縣令不怕學子們鬧事,他害怕因為鬧大,慶王巡察時藉機生事,牽扯到皇后和三殿下,到時候他就算不死,也得掉一層皮。

  雖然平時范掌柜給他進貢不少好處,但他萬萬不會因為這點利益就堵上自己的將來。

  王縣令權衡利弊,終於讓步,對幕僚道:「走,我親自去看看。」

  徐奕清說王縣令會來的時候,其實有一些秀才是不信的。

  這個王縣令驕淫奢侈,平庸無能,平時遼陽縣都是安王府管理較多,這個縣令就像是個掛了名號的閒職,最多審理些無關痛癢的小案子。這種人怎麼可能作為青天大老爺來為他們伸冤?

  如果是為了撇清跟范掌柜之間的關係,那似乎太兒戲了。

  這些人明知道結果不如意,但還是跟隨顧玉橋去縣衙搬了東西。有證據總比沒證據強,至於結果,那就聽天由命了。

  他們萬萬沒想到,幕僚離開後不久,王縣令真的乘坐馬車趕過來了。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徐奕清這個少年人身上。

  徐奕清沖眾人笑了笑,豎起手指做了噓聲,秀才們立刻按照之前的約定,眼神不再交匯。

  他們都沒有發現,明明徐奕清年紀最小,卻不知不覺地聽從了徐奕清的話。

  王縣令來到現場,看見眾多學子地上靜坐,雖然氣得胸口疼,但還是做出了和藹的笑。

  「諸位都是國家之棟樑,天寒地凍的,怎能席地而坐,來人啊,快請生員們起來。」

  府衙的人立刻上前,伸手去扶,但顧玉橋等人直接拒絕了。

  「王大人在上,學生們今日只為向那奸商討個公道,大人不必擔心,有了讓人信服的說法,我等自然各自散去。」

  他們如此不識好歹,王縣令額角青筋跳了跳。


  不過還好,似乎有個年紀輕的,看見府衙們的陣勢,被嚇得起身。

  王縣令使了個眼色,幕僚便讓人把那年輕學子給帶到了一旁。

  「你尚且年幼,看起來還未下場考試,你可知參與到這等事情中,只需要我一句話,就會斷了你的仕途!」

  王縣令官威十足,那少年的臉色頓時白了。

  看著眉目俊秀的少年慌張的模樣,王縣令頓時心滿意足。他拍了拍少年纖弱的肩頭,說:「本官也是愛惜人才之人,你看這天寒地凍的,這不是捨不得你們受寒,專程趕過來處理此事嗎?」

  這少年正是徐奕清,聽到王縣令如此虛偽的話,徐奕清忍不住想笑。

  但徐奕清還是做出了感激涕零的表情,望著王縣令:「大人英明。」

  王縣令擺了擺手,說:「好了,你回去隊伍里,勸說這些人趕緊回去。」

  徐奕清點頭應下,往前走了兩步,突然頓住,回頭說:「大人,學生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王縣令抬手示意徐奕清直說。

  徐奕清緩緩地道:「今日之事,各位生員都有確鑿證據,此事就算去哪裡說,都是有理。何況慶王殿下若是到來,就算今日眾人都且退去,遼陽縣人人閉口不談,也難保沒其他有心人去慶王面前告狀。」

  王縣令臉色微變,想起前些日子搶奪攔截李縣令的那批糧食,兩人的梁子算是徹底結下了。就算安王府對他睜隻眼閉隻眼,那李縣令可不是個好相處的。

  他不置可否地冷哼了聲,徐奕清又道:「恕學生直言,普通說辭恐怕難以讓他們安心離開。大人也經歷過科舉,每一次成績都關乎最後結果,會昭示他們十年寒窗後是否名落孫山。歲試成績不好的壓力可想而知,他們如今只能通過此事來緩解,必須要給他們足夠的東西,他們才會真正散去。」

  王縣令看了徐奕清一眼:「你待如何?」

  徐奕清淺笑道:「此事也不難。首先范木材必須賠償清湘書院並且登門致歉,其次他要負擔書院學子明年去靈州府學的花銷。最後,他必須跟有生意來往的對象寫下契約書,保證未來供貨質量和價格。」


  前兩條不難理解,最後一條王縣令卻是不懂。

  「學子鬧事,跟他人何干?」

  徐奕清義正言辭地說:「大人為我們勞心費力,這條件自然是為大人做勢。大人處置了不良商戶,還確保了遼陽縣百姓的利益,自此以後,誰人不夸一句大人好。」

  王縣令明白過來,又不禁心裡犯嘀咕,說白了就是拿人家范掌柜的財,來借花獻佛給自己添個好。這少年郎真是好算計。

  他仔細地打量了徐奕清一番,看著徐奕清俊秀的五官,突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特別是徐奕清說話做事的風格,極為熟悉,仿佛他幼年在京中見過的某人。

  「你……」他想了想,還是沒說出疑惑,只道:「你想得如此周到,想要本官給你什麼好處?」

  徐奕清低頭,如一般少年那樣羞澀地笑了笑,說:「我還未有信心下場參考。若是日後有機會,望大人能給我一封舉薦信。」

  大楚的府官都有舉薦學子鄉試免試提拔的資格。

  王縣令聞言,得意地笑了笑,到底年少沒有功名,比那些身負功名的好控制。他當即拍板:「只要你能讓本官不出面,就說服范掌柜散盡家財,區區舉薦信又有何難?」

  徐奕清拱手行禮,垂眸掩下眼底的算計,說:「定不負大人所託。」

  范木材店鋪的門是被衙役士兵一腳踢開的。

  有官府的人在前面開路,徐奕清直把個仗勢欺人的小人做派擺足。

  王縣令的人親自上門,范掌柜哪裡還敢擺譜,肥胖如球的身軀從內室連滾帶爬出來,上氣不接下氣。

  他人還沒站定,就先訓斥夥計:「一群廢物!縣令大人到來,你們居然不來通知我一聲?還要不要上工了?」

  店鋪夥計都垂了頭,好像剛才耀武揚威把秀才們關在外面的不是他們。


  范掌柜訓完人,這才看向徐奕清,他將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帶疑色:「不知道這位是?」

  徐奕清對隨他進來的軍士使了個眼色,等他們都退至庭院,與他們保持了一定距離後,才上前一步,說:「我跟清湘書院的生員們一起來的。」

  范掌柜目光閃了閃,嘆息說:「原來是書院的秀才老爺們。唉,其實我理解,數年寒窗一朝失利,誰心裡也過不去這個坎。但也不能把罪責推到我身上啊,我只是個賣木頭的,這學問還是在各位秀才老爺的肚子裡,怎麼可能因為一點點小事,就全部消失了不成?」

  徐奕清點頭,淺笑:「是這個道理。」

  范掌柜沒料到對方進來這麼好說話。他愣了一瞬,就聽徐奕清說:「王大人托我過來給掌柜的先帶幾句話。」

  范掌柜遲疑地一瞬,問:「這……王大人怎麼說?」

  徐奕清笑道:「你看我身後,你覺得大人何意?」

  他身後是黑著臉站在庭院裡吹冷風的衙役。他們本來就對今日之事不滿,范掌柜看過來,這些粗魯的軍中漢子直接怒目回瞪,有些手癢的還彈出腰間佩刀,恐嚇意味十足。

  范掌柜被嚇軟了腿,戰戰兢兢地看著徐奕清:「這……還要將我投入獄中不成?」

  徐奕清悠悠地反問:「你說呢?」

  范掌柜撲通聲跪下了:「我冤枉啊,秀才老爺們都精貴,我哪敢以次充好,去替換他們書院的木料,最多有幾批弄錯了,但那也是新來夥計的紕漏,不是有意的啊!」

  徐奕清靜靜地看他哭,然後俯身,在范掌柜耳邊低語:「實話給你說,冤不冤枉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慶王殿下到來前,遼陽縣不能出任何婁子,你懂?」

  范掌柜就算不懂京中局勢,也知道皇家的人惹不起。他頓時面色慘白,癱坐在地。遼陽縣是安王治下,他平時也不敢亂抬物價,最多把質量最好的木料送到安王府和縣衙,把一些次品換給沒有勢力靠山的平民。

  他敢對天發誓,他就算把最好的給縣衙了,也沒有給清湘書院劣質木料啊!

  可如今他說不清,瞬間急得滿頭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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