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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2024-09-12 19:45:52 作者: 澤澤
  思及此處,徐奕清突然開口,「此處距離興元縣還有多遠?」

  蕭靖宥道:「騎馬半個時辰可到。」

  「我記得官道附近還有幾個衛所據點?」

  蕭靖宥點頭:「沒錯。」

  徐奕清從樹上下來,重新翻身上馬,少年的臉上有了過去沒有的堅定,迎面舞動髮帶的寒風也擋不住他眸中的銳利鋒芒,「興元縣恐怕有變,綿玉姑娘,你聯絡幾名靠譜的梟衛,在衛所帶上些東西,隨我進城。」

  他說完壓低嗓音,說了要拿的東西,蕭靖宥頓時皺眉:「太危險了。」

  徐奕清道:「我知道,所以姑娘替我聯絡即可,你不用跟我一同入城。」

  蕭靖宥正要拒絕,徐奕清卻傲然一笑:「既然你家世子兵臨城下也有良計,難道綿玉姑娘沒信心你們能將我救出嗎?」

  「你當真要去?」蕭靖宥也是個爽快性子,她不再相勸,而是目光灼灼地望著他。

  徐奕清的目光移到蕭靖宥的身上,她穿著一身男裝卻掩飾不了身體的曲線,抬頭望著他的時候,又黑又亮的眸子裡滿滿的只有他一個人。徐奕清心裡不喜歡自己心中此刻的感覺,但他卻不得不承認,他的心好像也被裝滿,沒有過去那些無依無靠的孤寂。

  有那麼一刻,徐奕清心裡陰暗又扭曲地想過,若是圈禁了她,是否她此生就只能看他一個人。

  他心思微動,俯身靠近蕭靖宥的臉,輕笑:「禍害遺千年,我死不了。」

  蕭靖宥一怔,少年已經揚鞭拉繩,策馬而去。

  她摸了摸臉頰,他的氣息像是春日的柳絮,又輕又軟,拂過留痕,癢而無蹤。人生十九年,蕭靖宥第一次感覺到,男人和男人還是有所不同的。滄行先生的這個弟子,跟她過去結識的男人好像都有些不同。

  難道是因為少年太漂亮了?所以讓人忍不住把視線停留在他身上。

  念頭只在她腦子裡轉了一圈,就被丟到腦後。

  蕭靖宥向來不喜歡打沒準備的仗,她習慣運籌帷幄。徐奕清簡單幾句話,她已經大概明白他的用意。但少年過於兵行險招,沒有足夠的接應恐怕有性命之憂。她性格豁達,與他一路同行,早就將他早先的冒犯拋之腦後,此時一心只想護他周全。

  所以她立刻吹響了哨子,喚來了白鷹。緊隨白鷹的梟衛也被她召集到了一處。其中兩人,她讓他們快馬追上前面的徐奕清,她又帶了五人追蹤流民的行動方向,剩下的被她全數留下保護馬車裡的滄行先生和「徐姑娘」。

  等蕭靖宥走後,伯淵一個翻身而起,擔憂道:「老師,小師弟被梟衛帶走了,我們當真不去相助嗎?」

  滄行先生卻不急不慌地掏出隨身的竹筒,丟入了幾塊骨粒。

  竹筒被滄行先生搖動起來,很快,他打開口子,將骨粒投擲出來。瞧著在地面上翻滾的骨粒,滄行先生眸色深邃,緊鎖的眉間微微地鬆了半分,又深深擰緊。

  伯淵性子急,忍不住再次問:「結果如何?」

  「乾上兌下,六三主凶,履虎尾而不傷。」滄行先生慢慢地整理了骨粒,拿捏了一顆在手裡,「少主此去,吉中帶凶,又可逢凶化吉。」

  時也,運也,只是其後的離下震上……與他日前夜觀星象的結果相去甚遠,天有日月,得有山川,震出而時局紛紛,這天下大變之勢,莫非提前來臨?

  就是不知道這大變的結果,是否朝著好的一面。

  滄行先生敲了敲馬車門板,喚來了守衛的梟衛:「你等護衛我們去遼陽縣吧。」

  那梟衛搖頭:「我等遵世子令,聽從綿玉的安排。她讓爾等留守原地,先生大可耐心等待。」

  滄行先生也不急,又道:「既然如此,你與我尋來紙墨,我要修書一封給安王爺。」

  鑑於滄行先生曾經對安王府的幫助,梟衛們趕緊照辦。

  天上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雪。

  三匹單騎在官道踏雪而行,速度極快,雪泥四濺,不到一刻鐘,遠遠地已能望見興元縣的城門。


  興元縣雖然不如遼陽縣的城池規模大,卻勝在緊湊,多年來它也位於遼陽與京城的官道之間,屬於邊境防線的一部分,卻也只是第二梯隊的重要程度。因為興元縣外十多里的海子湖寬廣,一般情況下,北翟軍來犯不會選擇水路直擊興元縣,只會繞道遼陽再來此處。

  但到了冬日,湖面結冰後,興元縣與北翟的邊境線通路又再次連上。每年到了這個時候,李縣令就很是心慌,白日讓人守著湖邊,看那頭的動靜。晚上也通宵照明,生怕有什麼東西趁著黑夜從冰面而過。

  這一次,興元縣卻很是反常。

  前方北翟軍兵臨遼陽縣下的消息早就被傳回,可李縣令反而一反常態的,撤掉了守衛湖邊的兵士。

  城中一些與李縣令相熟的大戶忍不住來探消息問:「李大人,撤掉兵士,萬一北翟軍襲來,該如何是好啊?」

  李縣令大手一揮:「興元縣才遭遇流民襲擊,兵士死傷眾多,早就無力守衛。我已經給遼陽發了書函,請求安王府支援,爾等在城中等待即可。」

  眾人一聽,好傢夥,你這是等著人家來救你啊?遼陽自己能不能保住都是問題,哪有心思來顧忌你這邊?

  大戶和富商們家大業大,也經不起流民搶一次,北翟人再來搶一次。所以不少家中還有點家底的,都開始收拾細軟,準備南下逃命去。

  對於這一切,李縣令只當看不見,龜縮在府中完全不出門。就在這個時候,徐奕清帶著兩名梟衛進城了。

  李縣令聽到安王府的特使帶著梟衛前來,一個鯉魚挺身就從床上翻起,「誰來的?世子?」

  手下回稟道:「不是,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領著兩名梟衛,他們還帶著兩箱子。」

  李縣令瞬間安心,但又心中疑惑,這個時候來三個人是何用意,要人?他這邊可沒有能支援遼陽的兵士。要錢?蕭靖宥才搶過沒多久,他也不是待宰的肥羊,可以再刮下層油水。幫忙?更不可能,三個人能做什麼?

  徐奕清沒讓李縣令久等,很快李縣令就知道這少年要做什麼了。

  「驅離全城百姓?」李縣令叫了起來,「這是世子的意思?」

  徐奕清端坐在縣令廳堂的主位上,不急不緩地吹著眼前的茶水,聞言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是微微冷笑了聲,「有何不可?」


  明明只是個少年,李縣令站在他跟前,突然有種在宮裡面對那些上位者的無措感。少年妖異的鳳眼斜瞟過來,仿佛一眼就能看透人的內心。李縣令一股寒意從背脊升起,立刻握緊了拳頭,正義凜然地說:「本官乃朝廷任命的父母官,怎麼能在如今的境況下,將百姓趕出城,讓他們流離失所、無庇護之處?」

  李縣令說得大義凜然,好像那世間最傲骨凜然的清流。

  這種人徐奕清見得多了,他心中冷嘲,也不反駁,待李縣令說完,才又道:「那就緊閉城門,從現在起,一輛馬車都不准出城,任何人沒有安王府的指令,不得出入。」

  李縣令面色變了變,很快又堆起微笑:「這,這也不太好吧?」

  徐奕清挑眉:「有何不好?」

  李縣令道:「前段時間,興元縣才遭遇流寇襲擊,城中大戶、富商損失慘重。這人也有不居危牆之下的覺悟,現在他們要出城,我們若是攔著,恐怕會激起民變。」

  徐奕清緩緩地道:「那是你的事。」

  李縣令突然硬氣起來:「本官好歹也是朝廷欽命的四品官員。就算是安王府的命令,這位公子可有功名在身,可有王爺手諭,若是都沒有,憑什麼來命令本官!」

  徐奕清站起來,往前走了一步。從袖中抖出一物,放在李縣令眼皮子底下。

  「我有這個。」

  「火摺子?」李縣令不明所以地看著徐奕清。

  徐奕清歪了歪腦袋,身邊一名梟衛就上前打開了一個箱子。

  箱子裡露出來的,全是黑色的粉末。

  「這不會是……」李縣令額上的冷汗直流,恨不得立刻把這兩箱子給丟出興元縣。

  徐奕清笑著,眼中卻儘是威脅之意:「對,是火藥。而且是我從衛所帶過來,足夠毀掉這府邸的火藥。」

  李縣令驚得連連後退:「你是何人?你瘋了嗎?你知不知道謀害朝廷命官是何等罪行!」

  徐奕清一副無害的微笑,反問道:「北翟大軍南下,李縣令光榮殉國,跟我又有何關係?」

  話音剛落,他身邊兩名梟衛就猛地抽出佩刀,寒光在李縣令臉上一閃而過。

  李縣令被這陣仗堵得張大了嘴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朝中爭鬥,向來都是暗鬥,蕭靖宥來搶錢,也要借著替傷兵發放撫恤金的由頭,更不會傷了李縣令性命。哪像這少年,睜眼說瞎話,指鹿為馬!把他人的命擺在檯面上要挾。不要臉到極致!

  偏偏李縣令前面假裝府中無可用的護衛,後面又覺得區區三人不足為懼,掉以輕心地單獨會見徐奕清。現在梟衛就像是兩頭惡狼,李縣令是被狼叼在口中的羊。要早知道這小子是個無恥之徒,李縣令說什麼也會給自己護衛周全了再來見他。

  李縣令萬分珍惜自己的小命,如今只能低頭。大丈夫能屈能伸,等此間事了,他一定上奏一本,讓安王府交出這個臭小子,一雪前恥!

  「你到底要如何?」李縣令半晌才艱難地開口。

  徐奕清讓梟衛遞來紙幣,放在案前,寫了個龍飛蛇舞的大字,遞到李縣令面前:「以你的命令,貼到興元縣的圍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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