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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2024-09-12 19:45:55 作者: 澤澤
  徐奕清見蕭靖宥面寒,心知前方情況恐怕不太好。若是梟衛,白鷹自會帶人過來,但白鷹在空中盤旋,怕下方是敵非友。他一把抓住了蕭靖宥的手,卻又說不出話。他向來自私,對人也狠辣,但如今對她,卻突然狠不下心來。

  望著兩人交握的手,蕭靖宥的眸色漸漸回暖,但卻十分堅定。

  「放心,我沒那麼容易死。」

  徐奕清望著她的眼睛,突然意識到,不管她是男人還是女人,她始終都是那個意志堅定、能文善武、名動天下的蕭靖宥。她的自信和強大,是從骨子裡透出的,不以性別而改變。

  他似乎白操心了。

  「保重。」徐奕清最後只輕聲說了句。

  「我會回來的。」蕭靖宥說完,將衣帶紮緊實,一個縱躍就跳入了林間。

  徐奕清站在岩石之上,望著她瀟灑靈活的身影逐漸消失不見,他突然有種想笑的荒唐感。

  那可是蕭靖宥,大楚的守護神,未來的攝政王。不知道若是有一天朝臣知道真相,知道他們皆臣服於一名女子,他們臉上該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徐奕清夢中十年,算計無數,唯獨沒有想過他恨妒之人,其實也只是個不敢昭告天下真實身份的可憐蟲。夢中那些妒恨突然變得有些可笑,他羨慕的蕭靖宥,不過也是個被人營造出的虛假影子罷了。

  寒風拂發,臉上刺骨的冷意讓徐奕清逐漸冷靜下來。

  女子又如何,蕭靖宥就是蕭靖宥,就像光影從不交錯,他與她也不該有過多交集。

  徐奕清知道自己該離去了,現在正是找到伯淵,乘坐馬車去徐家的時機,若是趕在北翟大軍破靈州城之前,他能勸走徐家人,作為徐家的大功臣,他要調查後續豈不就是易如反掌了嗎?

  可他想起蕭靖宥伸向冰河中的手,想起她在晨曦的山中留下的那抹暖笑,他的心上就好像被捆了一從荊棘,不知名的尖刺扎得他痛到無法忘記她的存在。

  徐奕清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往別處一想,他要搞清楚九皇子為何來邊境。夢中他始終都知道九皇子背後似乎有一個神秘的存在,因為與他都有把大楚搞垮的目的,他沒有深究過罷了。但以夢中九皇子和徐家的關係,說不準幕後黑手也知道他身上背負的家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有了理由,徐奕清頓時感覺自己的行動順理成章。他找了枯枝,扯下髮帶,將受傷的腿綁好,沿著山路一瘸一拐地往下走,想要追蹤蕭靖宥。

  還沒等他走到山腳,前面晃動的人影令他心生警惕,他謹慎地閃身躲入樹幹後。不到一刻鐘,幾個熟人出現在了這條路上。

  最前面是獵戶打扮的劉觀,劉觀身後是在林間如閒庭漫步的滄行先生,以及扮作徐奕清女裝模樣的伯淵。

  伯淵一邊走,一邊還有些自責:「就算我現在扮做少主,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將他從危險中替換出來。」

  「就怕那賊人來自京中,目標本來就是少主。你這樣也是有備無患。」劉觀說著,半蹲在地,動作幹練專業地勘探,「先生,您來看,這處腳印比之前更深,看來少主已經有些力歇。」

  滄行先生仰頭望了眼半山陡峭的岩壁,摸了摸鬍鬚:「此間逆沖推覆構造,必有地熱泉水。若是他能順利尋到,度過寒夜倒也不成問題。」

  徐奕清本就是性子陰戾之人,凡事都容易往負面去想,他雖不怕磨難,但卻最恨偽善,覺得這打著老師名號的老者態度可笑。他冷哼一聲從樹後現身,面帶譏諷地看著滄行先生:「先生倒是輕鬆,我家長輩將我交託於你,你卻只有輕飄飄一句不成問題。若是我根本沒有發現熱泉,你就不怕我活生生地被凍死?」

  他突然現身,劉觀和伯淵皆是一臉驚喜,但他隨後冷冷的聲調,讓伯淵欲言又止。伯淵幾欲開口,卻被滄行先生攔下了。

  等徐奕清說完,滄行先生才似笑非笑地看著徐奕清:「公子所言甚是,然,今日之果,又是何人之因?我留公子在山中自食其力,但你卻執意下山。你既不願意聽我所言,那與縣令勾結也好,敲詐木材商人也罷,與我又有何干係?你既認為身陷困境,與我有關了,那又是否從今往後聽我所言?」

  這一番話說下來,若是徐奕清認為自身與滄行先生無關,那就不該追究他等晚到之事。若是他認為自身與滄行先生有關,那從今往後就得聽滄行先生的教導。

  徐奕清還是第一次在言語上被人套了進去,陷入兩難,哪一邊都不是他想要的。

  但他本就喜歡詭辯,自然不會在口頭上服輸。

  「是嗎,我只知道,古語有云,其身正,不令而行。先生就沒想過,到底是我不聽,還是你的所為不值得我去遵從。」

  滄行先生爽快地笑了笑,說:「公子不服我。」

  徐奕清冷笑:「我為何要服你,過往一切,我怎知你們不是哄騙我?」

  滄行先生看著徐奕清滿臉散不開的戾氣,少年仿佛是一隻受盡虐待的流浪貓,對周圍充滿了敵意和戒備。他萬萬沒想到這孩子比他想像中長得更歪,有些棘手。回想十多年前的過往,受託發誓的那天仿佛就在昨日。他心底沉寂許久的熱血似乎重燃,滿是溝壑的面容凝了更多的責任。最後,他輕輕地嘆了口氣:「的確是老夫的疏忽。」


  徐奕清不依不饒地問:「那先生打算如何彌補?」

  滄行先生頗有深意地看向徐奕清:「公子有話,大可直說。」

  徐奕清望向蕭靖宥消失的方向,說:「北翟大軍來襲,先生既有通天之能,何不再相助安王府一次?」

  劉觀忍不住道:「少主已經給了他們地形圖,這邊境之戰不是我等可以左右的,如今之際,還是請少主速速離開遼陽縣。遲則生變啊!」

  滄行先生再次打量徐奕清:「公子給安王府送了北翟地形圖?」

  徐奕清道:「有何不可?只要安王的黑騎軍能抵擋北翟大軍,我等自然可以輕鬆出城。何況安王府現在還有存在的必要,我需要返回徐家尋找一件東西。」

  滄行先生突然找了塊岩石坐下,抬手將一葫蘆酒甩手給了徐奕清:「既然公子不服我,老夫倒是想聽聽你的高見。公子如何肯定,給了他們一張圖,就能抵擋北翟大軍?你可知北翟大軍從何處而來,兵力又聚集在何處?」

  徐奕清接了葫蘆,在滄行先生對面坐下,他仰頭喝了一大口酒,身上的寒意又消散不少。

  他盯著葫蘆口說:「不需要知道他們的動向。」

  少年在冬日冷風中緩緩開口:「我記得盧浩講過一個故事。先生曾觀天象,發現熒惑異動,告訴北翟王『熒惑降臨有災,皆在北翟之地,恐怕會赤地千里,人畜皆傷,國家消亡』。因為這句話,北翟王至今都龜縮在王庭不敢出來。若是盧浩沒有撒謊,這次北翟大軍突至,一定不是王庭的意思,而是王子中的某位勾結大楚權貴做出的事情。」

  滄行先生沒有打斷他,微微點頭,示意徐奕清繼續。

  徐奕清眼中頓時溢出一股狠意:「王子瞞著北翟王帶走了王庭的軍隊,定然是悄然而行。如果黑騎軍得地形圖,深入北翟腹地,千里奔襲王庭,北翟人不知軍隊變故,必然會被打個措手不及。屆時把那北翟王和一眾北翟官員抓至前線。北翟軍只要膽敢繼續進犯大楚,就將那些俘虜斬殺於陣前,我就不信北翟軍真就無動於衷。」

  滄行先生微微皺了皺眉,這孩子果然行事狠辣、無視人命。但他沒有反駁徐奕清,只是又問:「若是黑騎軍千里奔襲,遼陽縣何人可守?」

  徐奕清道:「遼陽附近軍鎮眾多,又得了朝廷新送去的軍糧,馳援遼陽不是問題。」

  滄行先生沉默許久,才輕輕地搖頭:「可是,北翟軍已經兵臨城下,若是黑騎軍沒有守住遼陽縣,僅僅靠之後的鄰近軍鎮馳援,公子想過這段時間內,城中百姓會如何?」

  「城破身死。」

  滄行先生沉聲提醒道:「他們是我們大楚的百姓。」

  徐奕清冷聲道:「那又如何?又不是我斬殺他們。他們選了遼陽縣生活,就要承擔在此地的風險。就算要怪,也只能怪安王府鎮守不力,放了北翟軍兵臨城下,更要怪那北翟王子狼子野心,無故進犯大楚!」

  滄行先生沉默了。

  在徐奕清和滄行先生發生爭吵的時候,劉觀和伯淵都插不上話。雖然徐奕清擲地有聲地辯駁,但他倆始終覺得有哪裡不妥。如今周圍沉寂下來,山風輕輕迴蕩在林間,枯敗的枝葉孤寂地飄然落於幾人身前時,伯淵微笑著開口了。

  「少主,我們為了尋你,已經整晚沒合眼,不如先去興元縣落腳,再做商議?」

  徐奕清不答,只盯著滄行先生。

  滄行先生突然一拍大腿,望著徐奕清:「老夫與公子打個賭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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