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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2024-09-12 19:46:17 作者: 澤澤
  等他兩人走後,徐奕清就自己翻身出了地窖。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徐奕清還是第一次硬著頭皮迎向麻煩。

  他可以躲著等遼陽縣那邊來增援,可想到那簡簡單單幾個死在城門邊的鄉兵時,他心裡莫名的不甘。如果北翟軍兩軍匯合,兩邊一起清理,城門會被提前疏通。死去的人就成了笑話,成了徐奕清故意送去給敵人嘲笑的笑話。

  明明他們並不熟悉,他也僅僅從他們口中得知這戶外的藏身地窖而已,算不上多大的恩惠。徐奕清也知道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可他還是出來了。

  或許他會丟了性命,未來滿門血仇只能掩埋在歷史的長河裡。

  可是,如果空留一條命去復仇,只能看到山河破碎、民不聊生,只能做個無心之人,只能與蕭靖宥漸行漸遠、生死不相交。他不如不見未來,只在心中去期待那山河盛世、四海昇平。

  他慢慢地走在冰面上,一開始心中各種紛雜的情緒都有。可到了後來,漸漸的,他的步伐越來越穩,竟然有種肆意的灑脫。

  人活天地間,大多都不能順著心意過活。

  可他如今與夢中不同,他可以選,哪怕是迎頭一刀,他也是按自己的意願而行。不為他記不得的家仇血恨,不為他人的囑託希望,不為那些反覆的陰謀相迫,僅僅為他自己的心。

  徐奕清在寒風中打開了火摺子,點燃了從地窖帶出的火把。

  轟然一聲,火焰驅散了他周圍的寒意。

  橘色的火光下,徐奕清神情平靜,一雙墨色的眼眸幽深如夜,風掠起他額前的髮絲貼著他的臉頰舞動,瞧著凌亂,卻越發顯得少年玉樹蘭芝般的清俊。

  冰面之上,北翟兵士橫列,馬匹嘶吼,四周肅殺之氣蔓延。

  身穿棗紅色皮襖的少年騎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對面的徐奕清,語調戲謔:「就是你這大楚人求見本王子?瞧你這細皮嫩肉的模樣,莫不是要自薦枕席?」

  北翟人騎馬打獵,身形高壯,就算是呼延寶這種少年王子,也長相粗狂,唇邊隱有鬍渣。

  相較而言,徐奕清反而像個詩畫中走出的眉清目秀的少女。這種大楚男人被送入北翟軍中,也只能做那低賤的玩物。

  但是讓呼延寶意外的是,徐奕清不卑不亢,對於戲謔貶低的話語就當沒聽見似的,只聲音清朗地說:「我有一計,可助王子心想事成。」

  呼延寶對徐奕清的沉穩另眼相看,但也僅僅如此,一個大楚人,孤身站在前方攔住大軍口口聲聲說有一計,誰信?他打量了徐奕清片刻,直接大手一揮,「把他綁了,此戰過後,送去犒勞將士!」

  徐奕清瞧著兩匹高馬向自己而來,面色未變,又道:「王子可認得這東西?」

  他從懷裡取出那枚雙鶴白玉佩,高舉在眼前:「你當真不想聽我一言?」

  此舉,確實是徐奕清在賭了。

  安王的種種反應,讓徐奕清猜測這東西跟大楚皇室有莫大的聯繫,一般皇室秘聞除了當事人,就屬敵國最有可能知曉。所謂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不是朋友,反而是敵人。北翟和大楚對峙近百年,徐奕清在賭北翟王庭知道這雙鶴白玉佩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呼延寶伸手制止了手下行動,讓人從徐奕清手裡拿了雙鶴白玉佩過來。他一眼沒有瞧出這是何物,但他身邊隨行的老者卻面色大變。

  「這,這東西是……」

  「族叔,怎麼了?」呼延寶瞧著老者面色不對勁,壓低了聲音詢問。

  老者騎馬靠近了呼延寶,低語了兩句。

  「當真?」呼延寶不由得面露詫異。

  老者點頭:「三十多年前,知曉這東西的北境人大有人在,本就不是什麼秘密。」

  呼延寶開始反反覆覆地打量起徐奕清來。

  最後,年輕的王子率先發問:「你為何要助我?」


  徐奕清攤手不語。

  老者對呼延寶點了點頭,雙鶴白玉佩重新歸還到了徐奕清手裡。但在老者的示意下,十多名騎兵直接將徐奕清圍了,不給他任何逃走的機會。

  徐奕清心裡琢磨著對方果然知曉一些事,嘴裡卻說:「大楚皇帝無道,民不聊生,這天下本就該亂了,我助王子,不過是順應天命而已。」

  呼延寶笑了起來:「你們大楚人最愛騙人,話說得好聽,我怎知你是否真心?」

  徐奕清眸色如墨地盯著對方,說:「我有沒有真心不重要,重要的是,王子想不想得到你想要的,以及你能不能幫我得到我想要的。」

  呼延寶愣了一下,長鞭一甩,直接纏住了徐奕清的脖頸,他自負地哼笑道:「雙鶴白玉佩的主人也有求我們的時候,真是可憐。罷了,我就聽你一言,若是你真能幫我,到時候去父王面前,你才有資格索要你想要的東西。」

  徐奕清低頭,將冷笑掩在陰影中,鄭重其事地跟呼延寶行了個禮。然後他側身,指著遠處的火光說:「王子也見到了,興元縣已是一片火海,你就算過了冰面,也抵達不了遼陽縣,去往遼陽縣的官道已被堵死了。」

  呼延寶點頭。

  他自然是看到了,所以才會半途停下,才會在停下的地方遇見徐奕清。

  徐奕清又說:「既然有人不願意王子搶功,王子此時不如借道靈州,將錢糧運回北翟,解了民眾之苦,反而更能凝聚人心。」

  後面幾句話呼延寶自然知曉,他的謀士給他原本的安排也是如此。

  大王子自負這次能打安王府一個措手不及,但呼延寶的謀士並不看好。既然戰爭結果誰也不知道,不如做最穩妥的事情,直接搶了大楚就回,既安全又能掙民心。

  但呼延寶行至中途,得到前方線報,大王子將安王困於遼陽縣外棲鳳谷。

  呼延寶頓時就有些忍不住了。比起搶走一些錢糧,殺掉大楚的安王才能真正讓北翟王庭臣服。他當即調轉了行軍路線,緊跟著呼延茂而來。

  可萬萬沒想到,興元縣被燒了。


  徐奕清那句「有人不願意王子搶功」,雖然沒有指那個人是誰,但呼延寶已經把那人和大王子劃上了等號。所有人都知道呼延茂就是大王子的一條狗,根本不算兄弟。呼延茂的一切行動都是大王子的授意。所以,肯定是呼延茂屠城燒城,防著呼延寶從後方跟來。

  至於呼延茂是否會被困城中,年輕的小王子並沒有往這方面想。畢竟呼延茂率領的部眾人數不少,不至於在小小興元縣中埋伏而不能脫困。怎麼看,都是這條狗聽了大王子的授意,故意使絆子。

  雖然有些不甘心,但是呼延寶也知道現在不是跟大王子直接翻臉的時候。

  搶靈州就搶靈州吧,大不了他去靈州把那些城中的大楚人一個個都綁了活剮,把屍體扔回大楚羞辱安王府。

  呼延寶心中有了決斷,也不耽擱,直接讓軍隊掉頭。

  但他沒忘記徐奕清,鞭子一拖,就把徐奕清拖到馬前,十分惡劣地笑道:「你也要跟我們一起去,等到屠城的時候,讓你們靈州百姓看清楚,到底是誰給本王子帶的路。」

  徐奕清沉默著,沒有掙扎反抗,小跑著亦步亦趨地隨行在戰馬側。

  呼延寶很滿意徐奕清這副奴才樣子,他得意洋洋地扯著鞭子,特別是知道雙鶴白玉佩是個什麼東西後,他有種高高在上的凌虐的快感。

  身後,興元縣的濃煙越飄越遠,逐漸沒入了夜色里。

  料峭寒風之中,徐奕清的衣衫被風捲起,遮掩了他扣在掌心的細針。之前跟蕭靖宥一同掉入水中,他身上的藥粉幾乎都毀掉了,興元縣中藥品不齊,難以配置更有效的毒藥。不過只是讓呼延寶麻醉昏迷,他還能做到。

  現在,他需要再接近一點,悄無聲息地先刺中戰馬,待戰馬脫力倒地,呼延寶摔下馬的瞬間,他再假裝攙扶,將針刺入呼延寶的後頸。

  這樣一來,外人瞧著他並沒有劫持呼延寶,可呼延寶卻已經在他手裡。

  剩下的就是怎麼利用呼延寶擺脫這群北翟人……

  徐奕清暗中謀劃,卻趕不及變化。毫無徵兆的,北翟的鐵騎突然萬馬嘶鳴,徘徊不前。

  呼延寶同時臉色一變,目光森寒地盯著徐奕清:「你騙我?」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徐奕清伸手一扯馬鞭,再電光火石地抽出了呼延寶的佩刀,將刀架在了呼延寶的脖頸上。他身上收起的殺戮之氣猛地擴散開來,讓周圍的兵士都感覺背脊發涼。

  不過眨眼功夫,呼延寶就從高高在上的統領者變成了被挾持者,他高聲叫道:「你以為你跑得掉嗎!」

  徐奕清刀鋒往裡壓了壓,無所謂地笑:「有王子陪葬,黃泉路上也不寂寞。」

  呼延寶隨行的老者策馬衝上前,距離徐奕清兩三米的地方站定,焦急地說:「都是自己人,自己人!」

  徐奕清冷聲道:「誰跟你自己人!」

  老者急道:「我等目標是大楚,那大楚皇帝又跟你有仇,你還要幫那昏君不成?」

  徐奕清反手一刀,一刀切斷了背後欲上前偷襲的兵士腦袋,又快速迴轉刀鋒,重新壓住了呼延寶的脖頸。他低聲冷笑:「大楚、北翟,我誰也不幫,但你言行不一,讓人如何能信。」

  老者沒料到徐奕清看著文弱,居然有武藝在身。他趕緊揮手讓旁邊準備放冷箭的兵士把弓箭放下,害怕偷襲沒成,反而把小王子當做了箭靶子。

  呼延寶也被血淋淋的死亡逼迫,首次感覺到恐懼。他面上雖然還撐著北翟王子的傲氣,但語調已經不由自主地放緩:「既然你不是幫大楚,我們無冤無仇……」

  徐奕清稍微一用力,呼延寶脖頸上就皮肉翻卷,鮮血直流。小王子疼得嗷嗷直叫,徐奕清卻笑道:「現在不就有冤有仇了?」

  呼延寶和老者心中瞧著徐奕清眸色帶血的瘋勁,終於不敢再招惹他。

  這人就是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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