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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2024-09-12 19:47:28 作者: 澤澤
  蕭靖宥回到徐府的時候,忠叔早就站在大門口提著燈籠等她。

  見她翻身下馬,忠叔趕緊迎上前,接過她解開的斗篷,拍了拍上面化了一半的積雪,又示意等候的丫鬟上前,把一件新的火色狐皮裘衣披上蕭靖宥的肩頭。

  火焰般的狐裘裹在蕭靖宥身上,露出她英氣的輪廓和明艷的雙眸,她僅僅往那裡一站,便像是羞得夜色都要躲避似的。

  她又順手把佩劍丟給了忠叔,「我今日斬了幾個靈州的百姓,你給父王通稟一聲。」

  忠叔一愣,趕緊問:「這,世子你怎麼……」

  蕭靖宥面色微沉,指著佩劍說:「另外把司靈所的人叫來,給我處理劍鋒。」

  忠叔面色頓時一變:「世子的意思?」

  「嗯,這次應該沒錯了,比起在遼陽大慈寺那回,我找到了更多的線索。」

  兩人腳步不停,於室內坐下,派了梟衛守住各處通道後,才開始悄聲密談。

  蕭靖宥把狐裘丟在案幾邊,拿捏著毛筆說:「這冬日越發寒冷,官道幾乎全部被積雪封斷。每個州縣的城池都成了孤城。取暖木炭是剛需,沒有外界來源,只能去附近山中砍樹燒炭,甚至還會拆掉無人居所,這些我都理解,所以才安排了收編的流民去幹這些,讓他們有機會儲備些過冬木炭,還能把剩餘的木炭交易出去,換取糧食物資等。我想著靈州四面都是山,山脈綿延廣闊,就算靈州城內有人想幹這檔子買賣,雙方也不會有衝突。哪裡想到,我派進山的流民,十活其四,有一半以上都被人殺死在山中了。」

  忠叔給蕭靖宥緩緩地磨墨,「可是老奴聽梟衛回報,是流民傷了百姓。」

  「這麼說也沒錯,死掉的流民屍首旁邊,也是百姓的屍首。不同的是,流民的屍首是被斧子等利器砍傷,百姓的屍首是頭部撞擊硬物所傷。從痕跡來看,是百姓砍死了流民後,然後再自己撞樹自殺。」蕭靖宥抬筆在磨好的墨水中蘸了蘸,抬眸看忠叔,「你覺得可能嗎?」

  「不可能。」

  「對,我也這樣想。於是我在軍中找了幾名善於追蹤的斥候在山中查看痕跡,我帶人順著痕跡在天黑之前發現了幾個落單的百姓。那幾人見到我們就瘋狗般衝上來,我直覺不對勁,先一步將他們全部斬殺。結果你猜怎麼著?」

  忠叔皺眉:「有蟲子。」

  蕭靖宥點頭:「對。我直接砍掉了他們的腦袋,發現頭首分離處,有許多密密麻麻的小活物趁機順著鮮血躲入地里。我又帶人去處理了撞死的屍首。在已死的屍首里,沒有見到活物,但他們的脖頸血肉處,有不少被蛀空的縫隙。我猜想那些東西只要人斷氣,就會自動離體。只要有完整屍身,就沒人能發現他們體內的秘密。」

  忠叔沉默了一瞬,嘆道:「世子,自從先帝將造畜蠱毒列為十惡之首,犯者須處以凌遲酷刑後,民間能用、善用者,幾乎都消失殆盡了。當年那些騰衛是唯一善蠱的,可他們也在聖上的清算下絕跡了,如今這些東西重現,恐怕不是好兆頭。」

  蕭靖宥眸色微深道:「這些東西應該不是最近重現的,如果當年真的這麼早絕跡,父王被貶時,他身上的蠱毒又從何而來?」

  想起父王每日受的折磨,蕭靖宥一顆心就不斷下沉。

  司靈所的梟衛,全部都是為了解開安王身上的毒蠱而存在的,可時至今日,依舊沒有任何進展,只能靠崔景玄四處尋找奇珍妙藥來鎮壓毒性。

  眼見安王的身體一年年的衰敗,蕭靖宥這個做女兒的心中,也備受煎熬,只能時不時靠醉酒來麻痹情緒。

  忠叔是看著小主子的日常的,他緩緩地說:「這麼多年來,梟衛探訪藥物的時候,並沒有發現過蠱毒使用的跡象,好像這玩意兒只在針對王爺的時候覆活過一次,其後便再難尋找蹤跡。」

  「雁過留痕,東西不會平白無故出現。」蕭靖宥提筆迅速在紙上寫了一些文字,然後將紙折好,遞給了忠叔,「這封信,你想辦法送到京城。不要用安王府的暗線,找個其他的途徑。」

  「是。」

  蕭靖宥頓了頓,又說:「最好是找個經營奇石行當的遞信。」

  忠叔拿著信紙,問:「這有什麼緣由嗎?」

  蕭靖宥道:「我從山中出來後,讓人抬著屍首去城中尋人認領。來領屍的,各行當的都有。我問過他們近期家中是否發生過異常情況,他們倒是提到了一點共同之處,這些死者都參與了秋日的淘石。皇曾祖父時期,的確盛行奇石,他駕崩後十來年,這股風氣才漸漸緩停下來。但近兩年,西南之境,淘石成風,據我所知的州縣官員家中,不少人都開始攀比靈璧。今年秋日,北境也流行起淘石,既然死者都是參與淘石之人,淘石又在此間突然流行。巧合之下,我感覺兩者莫不是有什麼聯繫?」

  忠叔神色深重地點頭:「好,之後我會命人多注意奇石行當。」

  蕭靖宥又說:「聽聞滄行先生正在靈州城中,過兩日我再去拜訪。父王說他的書畫,特別是畫奇石山脈的畫中,隱約有些《博山圖》的線索,我要再去確認一下。」

  「可滄行先生不是不願意見你嗎?」忠叔遲疑了一下問。

  蕭靖宥勾起笑容,說:「但他願意收下徐姑娘。你以為我為什麼來徐府借住?」


  忠叔瞭然。

  徐老太爺那點心思,安王府里的人都知道。如果蕭靖宥邀請徐奕清單獨出遊,就算徐奕清不出門,徐家人都能把人給綁送到蕭靖宥面前。

  有了徐奕清這個藉口,蕭靖宥想去幾次找滄行先生都行。

  但忠叔想了想,還是開口說:「世子,關於徐姑娘……」

  「她怎麼了?」蕭靖宥看著忠叔欲言又止的表情,「我還沒問你呢,她這一整天都做了些什麼?」

  忠叔收斂了情緒,事無巨細地將徐奕清的行程做派說清楚,最後總結道:「世子,莫怪老奴多言,這位姑娘對你,恐怕別有用心。」

  蕭靖宥的注意力卻被忠叔說的案子給吸引,她將忠叔喊到身側,細問道:「徐姑娘的事情以後再說,萬卷樓的事情,怎麼無人跟我提起?」

  忠叔道:「這事靈州知州在管,所以……」

  蕭靖宥擺了擺手,「不對,案子涉及到曹公公那紈絝乾兒子,靈州的知州向來是個明哲保身的,他不至於惹禍上身。」

  忠叔想起徐家的動靜,無語道:「知州都知道別惹禍的事情,那徐大姑娘倒是給自家人找麻煩樂此不彼。」

  蕭靖宥聽出忠叔話里的抱怨,笑道:「她本來就不喜歡徐家這一窩子人,這不也說明她出淤泥而不染嘛。」

  對於蕭靖宥這種仿佛被鬼魅迷了眼的認知,忠叔決定不跟她爭辯。他問道:「世子也要管這件事?」

  蕭靖宥的手指輕輕地在桌面敲了敲,說:「我以巡查名義到此,出了這等事情,不可能不過問。找人把此事先給父王稟報,讓他做好應對京中的準備。」

  忠叔頓了頓,又說:「已經有人去了。」

  得知王家表兄被徐奕清指使去了找安王,蕭靖宥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忠叔,你看,她是不是特別鬼機靈?」


  忠叔不得不承認這點,但心裡更是認為,這種善於布局利用人心的女子,鐵定不是好人。他一定會好好盯著徐奕清,總有一天,會抓住徐奕清暗藏的狐狸尾巴。

  蕭靖宥拿著筆,想了許久,很快唰唰落筆,又寫好了一封信,遞給了忠叔,「還有這封信,你親自送到滄行先生的別院。他在文士中頗有聲望,如果能出面,那就最好。如果不願意出面……」她說著,心裡突然閃過一個人的影子,心思微動,「你幫我約見他的弟子顧啟燁,就說,上次他冒犯了安王世子,這筆帳世子記下了。只要他來幫世子辦件事,那次冒犯世子可以既往不咎。」

  「顧啟燁是何人,他竟敢冒犯你?」忠叔一副不甚滿意的表情,「世子平日待人也太過和善隨意,你的身份何等尊貴,豈能輕易被人看輕?」

  「其實是誤會,我也沒放在心上。算起來,他救了我的命,還解了北翟大軍圍困之危局,是個難得一見的人才,」蕭靖宥想起少年絕色的臉,不由自主地勾起了笑,「就是脾氣不好,性子彆扭,不威逼他為我所用,他那身本領豈不是浪費了。」

  「原來如此,世子惜才,也是他的福分。」

  「其實,我也挺稀罕他這個人的。」蕭靖宥輕聲說道。

  忠叔一怔,一眼看去,總覺得蕭靖宥的表情有少見的旖旎悸動,再眨了眨眼,那種情緒又從她臉上消失不見,似乎只是忠叔的錯覺。他在心裡記下了「顧啟燁」這個名字,把此人和徐奕清放在了同樣需要重點調查的計劃中。

  外間風雪驟然卷過門帘,梟衛稟報的聲音傳了進來,「世子,徐大姑娘送了一盒甜點。」

  蕭靖宥起身,掀開門帘,「她人呢?」

  「東西放下就走了。」

  蕭靖宥打開食盒,看著裡面躺著的棗泥糕,表情冷了下來,「扔了吧。」

  忠叔欣慰地點了點頭。徐奕清還在王府的時候,就總是用甜點收買世子的心,現在世子總算學會拒絕了。

  卻不料蕭靖宥轉頭就對忠叔眨了眨眼睛,狡黠一笑,「如果是她親手做的,她巴不得看著我吃下去,這般冷淡地丟下,一定是不是她做的,我才不要。」

  就算是徐大姑娘做的,也不應該吃!

  忠叔沉默地移開視線。算了,白高興一場,看來需要他開始行動了,不拿捏點證據,世子是不會相信那丫頭居心叵測的。

  可沒等到忠叔第二日付之行動,徐家上下就都知道徐奕清寒疾復發,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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