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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2024-09-12 19:47:53 作者: 澤澤
  閻四爺看愣了。

  過去不是沒有拿下了大牢的犯人要挾賺銀子的。但大多數都是獄中小吏傳出話來,屬於你知我知、心知肚明的油水勾當。卻沒人這麼直接地寫了信,還不怕暴露身份的,讓下屬專程送來。

  更重要的是,蕭靖宥要幹嘛?

  這世子難道不是為了給學子洗清冤屈,才把著大牢不放嗎?

  結果他是來威脅要錢的?

  世子知不知道,這些信一旦被送到京城,那將是彈劾安王府的鐵證!

  由於信件過於可疑,李偲收到第一封的時候,只覺得是有心人的惡作劇。

  然而,隨著第二日陳心蓮去獄中,第二封信里的文字多了一個,變成了:

  黃金兩百兩,買文震命。

  與此同時,李偲也讓人跟換班的獄卒套話,得知陳心蓮去了大牢深處,還哭了很久。她從裡面出來時,還帶了套髒掉的玉瀾書院學子服。清湘和玉瀾兩個書院向來不合,能跟陳山長女兒認識的,不就只有從清湘書院出來的文震了嗎?

  李偲開始意識到,這封信是認真的。

  他親自把文震給挖到玉瀾書院,知道文震心中的執念是什麼。文震可以拿命去報復他憎恨的一切,但面對心愛之人,他又會做出什麼選擇呢?

  陳心蓮去一次或許勸不回來,那兩次、三次……次數多了,只要在案件審理前文震改口,這件事就不是清湘書院的生員舞弊殺人,而是他玉瀾書院故意栽贓陷害。

  所以第二次信里敲詐的金額翻倍了。

  但安王世子怎麼知道這一點?難道蕭靖宥已經篤定是玉瀾書院栽贓陷害了?那文震兩次改口,李偲完全可以用「此子人品道德不值得信任」為理由,合理地撇清這件事,蕭靖宥怎麼就肯定他會為了封口而妥協?

  李偲沒有立刻回復,而是帶著滿心的疑慮,等到了第三日,也就是今晨。

  果然,陳心蓮去了府衙後,就有梟衛送來了第三封信。不出所料的,金額又漲了。

  黃金四百兩,買文震命。

  蕭靖宥明碼標價得太過明顯,顯然是有什麼底氣,否則王府世子怎會用這種手段來敲詐一個書院。

  李偲心裡想不明白蕭靖宥對萬卷樓的事情了解多少,大清早就請了閻四爺來共商對策。

  閻四爺愣了片刻,才收斂了心神說:「老子英雄兒狗熊,那安王世子真是想錢想瘋了,送來這種信,我們直接把信送回京城,他都吃不了兜著走。」

  李偲緩緩地搖頭:「不妥。」

  「有何不妥,這可是安王府敲詐百姓的罪證。」

  李偲反問道:「封鎖大牢是何人之令?」

  「當然是安王世子。」

  「這信又是何人所寫?」

  閻四爺有些門路,想起民間流傳的安王墨寶,「應該不是安王爺的,是世子寫的可能性較大。」

  「你還是不了解京中啊。」李偲感慨道,「當今聖上的確對安王不喜,但聖上溺愛皇長孫在過去不是什麼秘密。我還在京城之時聽聞,安王世子尚且年幼,聖上盛寵之下捨不得與他分開,便親自抱著他上朝,任由他爬坐在龍椅上面對群臣。這種待遇,任何皇子都沒有。可以說,但凡世子想要的,聖上幾乎沒有拒絕過。甚至安王被罷黜太子之位時,若不是世子,東宮諸人恐怕性命都難保。」

  閻四爺眼眸一縮,「你的意思是?」

  「區區黃金數百兩,如果世子想要,你覺得聖上真要跟他計較?當初世子隨意獲得的宮中封賞都不止這個數,如今卻要靠案子敲詐事主才能有點余錢,聖上若是知曉,只會在心中憐惜世子,將世子召回京城寵養。世子如今不是孩子了,現在儲君之位可是空懸,雖說有的東西沒有繞過兒子給孫子的,但前朝也不是沒有先例,萬一聖上動了心思呢?蕭靖宥可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孫!」

  閻四爺倒吸了口冷氣。


  他們這次搞這麼多事,目的有幾個,其中之一就是讓安王府犯錯,阻礙皇帝召世子回京。所以這些信再鐵證,他們都只能拿在手裡,不能上報,甚至必要時,還要幫著銷毀證據,免得惹出皇帝對長孫的思念之情,變成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閻四爺心裡莫名有點微妙,怎麼感覺他們明明是受害者,不僅不能聲張,還要幫對方擦屁股呢?他投靠四殿下幾年,監控了安王幾年都沒找到錯,這次明擺著把「錯處」送他手裡,他還只能憋著。

  李偲面色也不好,蕭靖宥明著要錢無所畏懼,但是他們到底給不給呢?

  給的話,就坐實了玉瀾書院陷害清湘書院的人。

  不給的話,那蕭靖宥到底拿到了什麼證據,除了文震的證詞以外,還能有什麼證據可以指證玉瀾書院,甚至把這件事的背後主謀拖下水的?

  李偲反覆想了事情的細節,也找不到自己的疏漏。

  但越是沒有疏漏,他越是無法安心。

  畢竟他不僅僅是為了打擊一個書院對頭,一個不小心,牽扯到了京中的李貴妃和四殿下,在如今聖上蠢蠢欲動把世子召回京城的關鍵時刻,豈不是幫了安王府嗎?

  「恐怕這錢我們得認。」閻四爺深思之後,問,「李山長,給了錢,最壞的結果無非是玉瀾書院被封,你坐實了陷害清湘書院的事。但若是不給錢……」他頓了頓,眯起眼睛,「陳心蓮真的說服了文震,文震改口,那高隱就白死了。曹公公不是傻子,我們設局弄死了他乾兒子的人,擺明拖他下水,到時候他與娘娘生出嫌隙,娘娘在宮中的日子恐怕不好過。」

  李偲面色一變,他倒是往隱秘想了,這明面上的危機差點忘了。

  「曹公公,可是個睚眥必報的性子。」閻四爺提醒道。

  李偲氣笑了,「老夫在朝十數年,還是第一次被個孩子耍。」

  在他眼裡,蕭靖宥還未弱冠,不就是個少年嗎?而且還是個任性妄為的少年,行事這麼劍走偏鋒。怎麼說呢,兵部捷報送出去那會兒,李偲感覺蕭靖宥應該是跟安王一樣為國為民的磊落性子。如今這些小動作搞得,他都想罵一聲陰險小人。

  對,太陰險了!偏偏李偲顧慮太多被拿捏了!

  「這件事,我們得拖。」李偲眼底有隱怒的利芒,「我今日就會回信,以錢不夠為由,先拖著他。你再想辦法送消息入京,看殿下那邊怎麼決斷此事。」


  閻四爺也贊同這個主意,但他補充道,「官道積雪深厚,靈州到京城的消息一來一往,恐怕需要不少日子。」

  李偲瞥了閻四爺一眼,「你們官府難道就不能想辦法清掃積雪?」

  「這……」閻四爺眼珠子轉了轉,點頭,「行吧,這件事我會想辦法讓知州動一動。早先安王府組織人掃雪的時候,城中不少人阻攔,張知州為了不惹麻煩,權當沒這回事。」

  李偲心裡也知道這件事。本來遼陽大捷,安王府就籠絡了不少民心。偏偏蕭靖宥還組織人來恢復民生,京中那些不想安王回京的人哪裡願意讓安王府再出風頭,可不得可勁兒地暗中使壞嗎?

  不過,比起萬卷樓這件事,區區民生也算不上什麼重要的事情了,李偲只想早點把消息送回京城。

  李偲給梟衛回信的當日,一輛來自遼陽縣的馬車入了靈州城。

  蕭靖宥站在城門上,一身紅色勁裝,在冷風肆虐的樓台上,顯得身形單薄。冷不丁從身後遞來一件裘皮披風,她轉頭一看,正對上徐奕清如墨的眼眸。莫名的,她心中一軟,不自主地勾起了唇角,「多謝。」

  徐奕清埋頭往下,看著馬車,「世子該多謝王姑娘,她若是不追著你到處跑,王縣令也不至於在這個當口撞上來。」

  蕭靖宥面上沒太多表情,只嗓音飛揚,「看來討人喜歡還有點兒好處。」她又微微挑眉,視線在馬車上頓了頓,問徐奕清,「你當真能說服王縣令?」

  徐奕清舉起手裡的信件,淺笑著看她,「李山長不是送了好東西過來嗎?」

  蕭靖宥瞧著那信,臉上帶起了嘲諷,「原來在這些人心中,人命都是明碼標價的。你敲詐的信件寫得如此露骨,我本以為他們不至於妥協,甚至會以信件要挾安王府,沒想到,最後真如你所料,瞞下信件,還跟我討價還價。」

  徐奕清嗤笑了聲:「那是自然,世子坦蕩,但他們卻是做賊心虛。」

  蕭靖宥多看了徐奕清幾眼。

  風聲疏狂,捲起徐奕清輕盈的髮帶,少年仿佛要立馬乘風而去的妖精,睫毛都染了日光的明媚。被這樣的少年誇讚,蕭靖宥心中也有幾分受到認同的豪氣,她的臉上帶起了明朗的笑,「我也沒那麼好,只是覺得人生苦短,浪費時間在那些算計心思上,豈不是跟自己過不去。」

  徐奕清轉過頭,沉眸回憶,唇邊勾起了一抹冷弧。

  不愛費心思的蕭靖宥在夢中,可是為了這個國家殫精極慮地跟一群不知所謂的人周旋糾纏。那些人分走了她太多的心思了。

  徐奕清垂眸片刻,迎著正面的寒風,忍下心中的暴戾情緒,聲線極低地說道:「世子這樣就很好。」

  他回頭瞧著蕭靖宥略帶疑惑的眼睛,白皙修長的手伸向她的脖頸,把披風的帶子給她繫上,「剩下的,交給我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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