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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2024-09-12 19:47:56 作者: 澤澤
  幾片枯葉隨風飄到蕭靖宥身前,落在她的肩頭。她隨意撫去,回眸看著徐奕清遠去的背影,忽然抬手,招了梟衛到面前。

  「我與燁公子瞧著誰更年長?」

  「啊?」

  被問到的梟衛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不明所以地望著主子。

  蕭靖宥擺了擺手,「算了,當我沒問。」

  她伸手按著被徐奕清系帶子的地方,意外地有些感慨。明明她更年長,那小子居然一副照顧她的模樣,倒也是稀奇。

  但少年世子的臉上凝了許久的笑意,對著日頭久久沒有散去。

  王縣令的馬車剛到下榻的客棧,王敏兒就迫不及待地跳下車,幸好她母親一把拉住了她。

  「敏兒啊,你慢點!」

  「娘!」王敏兒嬌蠻地跺了跺腳,「世子住在徐府了,我們怎麼能住這裡呢!」

  王縣令趕緊瞪了女兒一眼,「胡言亂語!」

  王敏兒卻不為所動,撇嘴道:「爹,那徐府有我王家姑母,我們上門拜訪又不失禮,說不定姑母開心,就把我留下了呢!」

  王縣令一指頭戳在女兒腦門,臉上的肥肉抖動了下,「留下幹什麼?那徐家如今是戴罪之身,說了無數遍讓你們保持距離,你怎麼就總是不聽,你是要氣死我!」

  王敏兒哼聲道:「既然爹要保持距離,還帶我來靈州做什麼?」

  王縣令板著臉說:「你爹來靈州自然是有正事。」

  他用意其實很明顯。雖然徐家如今還未獲得聖上寬恕,但是安王世子可是住在徐家。往日裡,那小祖宗在遼陽縣跑馬揍人,他就當沒看見,這回世子可是抗擊北翟有功、引起京中震動之人,他怎麼也得拿出點兒態度。王家防著安王,到底是沒有防著這個嫡長孫,萬一聖上復寵蕭靖宥,能把世子拉攏到三殿下的陣營里,對於殿下未來登基那是莫大的助力。

  王縣令打得一手好算盤,藉助徐府王氏的關係,他先讓妻子邢氏帶著女兒拜訪王氏,然後他再來個接母女回府,偶遇世子,跟世子攀附交談,讓王氏看見他為了王家多麼努力。屆時,王家來人的時候,他可以在主家面前邀個頭功。

  但這一切要不經意而為之,不能太刻意,不能厚著臉皮主動找徐府,否則邀的功勞就要大打折扣,所以他定下了靈州一處環境清幽的客棧,帶著妻女住了下來。

  王縣令這次是私服來訪,只帶了一個小廝和一個照顧妻女的婆子。公務在身,他沒打算住太久,行李也不算多,入了客房收拾不到半個時辰,一切就準備就緒。

  這時候王敏兒再次提出去徐府。

  王縣令瞧著表情立刻就不善了。邢氏瞪圓了眼睛,使勁扯了扯丈夫的袖子。

  這時候,王縣令才做出一副嘆氣妥協的模樣,「如果你非要去看望你姑母,爹也不攔你,但你要是再如上回那般,在安王府那樣胡言亂語,今年就別想你娘帶你出門了。」

  只要能去徐府找世子,王敏兒哪裡有不願意的,根本就不在乎王縣令最後的警告。她趕緊拉著母親,反覆詢問自己的妝容。

  王縣令搖頭看了女兒一眼,挺著圓肚子獨自踱步出了門。

  邢氏到底出身貧寒,眼高手低,也教不出什麼有教養的女兒,王縣令對王敏兒本就沒抱太多期待。但是邢氏這種性子,就特別適合在這種地方跟王氏那種落魄的嫡系世家女打交道,能纏才能搭上線,否則以王縣令的出身,怎麼也輪不到以徐奕瑤的「表舅」自居,這個「表」的血緣可就太遠了。

  等邢氏在徐府鬧出笑話,自然有人來請他出面把人帶回去,屆時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登門拜訪了。

  自覺布置好一切的王縣令,悠哉地在大街上緩步而行,卻碰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芝蘭玉樹的藍衣少年當街攔住了王縣令,有禮地作揖,「大人,好久不見。」

  王縣令記得這個少年,就是那個跟秀才們一起鬧事,又暗中幫著他解決問題的人。當時他不過隨口一提,要給對方推薦信。事後他就把這點兒小事給忘在了腦後,驟一看見,他第一反應就是這少年來找他兌現承諾了。

  當即,王縣令就板起臉來,故作不認識地問:「你是?」

  徐奕清抿了抿唇,謙卑但聲音洪亮地說:「我是顧玉橋的族弟,跟大人在遼陽縣見過。」


  「顧家的?」王縣令挑了挑眉,不明白徐奕清為何如此大聲說話,還把周圍的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來。他在大街上也不好發作,只淡淡地道,「我記得你,上次的事,你幹得不錯。」

  他故意沒有提推薦信的事情,卻見徐奕清毫不在意地淺笑道:「那是大人體恤我們。」

  王縣令見少年沒有追著要好處,想著上次收人的銀子,態度也軟和了一點,「你找我有何事?」

  徐奕清拱手道:「學生感恩大人的幫助,如今偶然得了一封密信,特地來送給大人,希望對大人此行有所幫助。」

  密信還有偶得的?得了在大街上送密信?

  王縣令說不出這小子到底是有心計還是蠢鈍,但在眾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可能接過信來看。偏偏徐奕清話里提到了「此行」,王縣令自覺本次出行低調又一時興起,這個布衣小子是怎麼知道自己的行蹤和目的的,讓他心中忍不住好奇。

  於是他板著臉,掃了徐奕清一眼,「你跟我過來。」

  「是。」徐奕清非常順從地跟隨了過去。

  大概王縣令想破腦袋也不會料到,眼前的少年有過一場那樣漫長的夢。出於對夢境裡王縣令那種投機性格的分析,徐奕清猜測王縣令在得知蕭靖宥有戰功後,肯定忍不住來靈州一趟。

  果然,王縣令在遼陽縣坐不住,屁顛顛地來靈州了。

  帶著徐奕清拐了兩個巷口,王縣令才在一顆兩人懷抱粗的白楊樹下站定,伸出手來,「信呢?」

  徐奕清從懷裡摸出一封信,恭恭敬敬地遞到王縣令手裡,王縣令展信一看,信上的話不多,只有三句:

  只要確保文震不開口,緩些時日,黃金送上。

  王縣令看得雲裡霧裡,文震是誰,他毫無印象。但這信中措辭,倒有幾分威脅之意。他將疑惑的視線投向徐奕清,又聽徐奕清說道:「信已送到,大人,就此別過。」

  「等等。」王縣令皺眉,「信從哪裡來?」


  徐奕清仰頭,勾著一抹無害的微笑,「大人不認得玉瀾書院李山長的筆跡了?」

  清湘和玉瀾兩個書院都在王縣令治下,他倒是熟悉。仔細再看了一遍,的確是李偲的筆跡。連李偲慣用的「上」字側面的橫仿佛重墨的點的習慣都是一模一樣。

  王縣令腦子更糊了。

  什麼意思,只要他確保文震不亂說話,李偲就給他黃金?難道京中李家的人要收買他?

  他想問個明白,卻見街頭一輛商行馬車急速駛過,他避讓到一旁,再抬眼,已經不見徐奕清的蹤影了。

  王縣令站在原地想不出個所以然,突然見自家小廝小跑著過來尋他。

  「老爺,你在這兒啊!徐府來人請你過去。」

  「這麼快?」王縣令對於女兒的作妖速度也是震驚,按照腳程,這母女倆應該剛到徐府吧,怎麼才去就要被趕出來?

  不會真惹什麼麻煩了吧?

  王縣令按下心中對徐奕清的疑惑,趕緊跟在徐府來的下人身後,一路小跑去了徐府。

  等到了徐府,他才知道,不是女兒作妖,是徐家老太爺本來就找他。

  徐老太爺很清楚王縣令是京中皇后安插過來的人,他也一直讓王氏和邢氏來往,為的就是讓王皇后記得,還有個為了三皇子頂罪的徐家在邊境。這次萬卷樓的案子,牽扯到了宮中曹公公的人,偏偏徐二老爺沒有搞清楚事情,就把學子告發了,徐老太爺一直在找機會給徐家開脫。

  正好,邢氏帶著女兒上門,徐老太爺得知王縣令也到了靈州,立刻就派人去請了。

  徐老太爺如往常一樣不動如山,沉默品茶,徐二老爺則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對客座上的王縣令說:「那玉瀾書院的學子攀咬王大人舞弊,知州是不信的,所以也沒派人去信遼陽縣。但就怕京中有的人無中生有,得到消息後,把這罪名給大人坐實了,牽連了宮中的貴人,我們正想去信通知大人,沒料到大人你已經到靈州了。」

  王縣令聽完案子就背後一身冷汗。


  科考可是國之大事,否則聖上也不會把科考巡查的權力交給最受寵的四皇子慶王。慶王可是巴不得他們王家派系出差錯——出賣考題舞弊,要是坐實了罪名,搞不好要王縣令掉腦袋的!

  他當即怒道:「荒謬!到底是何人構陷於我!」

  徐二老爺報出了名字,「玉瀾書院,文震。」

  王縣令愣了,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袖子。

  就這麼巧,那封信要封口的人,也是文震?

  徐二老爺瞧出王縣令表情不對勁,關切地問:「大人可是有什麼眉目?」

  王縣令一把拿捏住徐二老爺的手腕,眼底頗有驚恐之色,「這事你們得幫我!一定要幫我!」

  徐老太爺終於睜開了半闔的眼睛,「王大人莫慌,你這是碰見什麼事了?」

  王縣令趕緊把遇到徐奕清的事情說了一遍,還拿出了那封信。

  徐二老爺一看那信,與父親對視一眼,收到了暗示,當即一拍桌子,佯怒道:「豈有此理,他們竟敢殺人滅口!」

  徐老太爺這才悠悠地說道:「這是構陷的證據,大人可將此事稟報娘娘,這樣娘娘在宮中也有所準備。」

  「對,對!」王縣令擦了擦額角的冷汗。幸好他得了這封信,不然自保的能力都沒了。

  徐老太爺又說道:「還有個問題,那顧玉橋的族弟如何得到這封信的。這信沒有寫明對象,有可能是給知州的,也有可能是給獄卒的,如今世子接管了牢獄,甚至有可能給世子。不管是給誰,都不該是沒有功名的布衣百姓能拿到的東西。」

  王縣令眼睛一轉,「侯爺的意思,是有人借了那顧公子的手給我的?」

  寫信的李偲不會把這種把柄給王縣令,王縣令在靈州牢獄也沒有獄卒的人脈,值得別人來給他報信。思來想去,這信不是張知州給的,就是安王世子給的。

  張知州沒有在文震舉報的時候,就派人來遼陽縣問責,已經算是對王縣令睜隻眼閉隻眼。

  所以,這信是安王世子給的?

  「難道……」王縣令突然靈光一閃,心裡明白了。

  徐老太爺也早就想明白了,微微點了點頭。

  王縣令不禁又在心中把那小祖宗罵了一頓。世子太大膽了,明知道李山長在賄賂自己,還把信送到王縣令手裡。這意思不就明擺著嘛,別人給錢買命,你呢?

  就算王縣令可以拿這封信去狀告李家的人,前提也得是世子沒有遵照李偲的意思,提前把文震給「封口」了,到時候死無對證,他小小一個縣令,去哪裡說理去?所以王縣令就算散盡家財,也得跟著李偲掏錢!

  至於世子敲詐他會不會被聖上責怪,王縣令當然跟李偲一個想法。怎麼可能!

  王縣令心中悲憤,世子墮落了啊!

  好好的一個世子,怎麼就突然變成陰險小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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