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4章 即使成為魔女嗎？

  第1014章 即使成為魔女嗎？

  如女神所願，天界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儘管那可能不是天蒂斯希望見到的選擇。她輕蹙眉頭，一言不發，只是抬起頭，深深地凝視著半空中的女孩。這種無聲卻耐人尋味的注視，尤其是來自嚴厲的現實王權，無疑很有壓迫感，令天界忍不住抿了下嘴唇，眼神飄忽不定，不敢與她對視。

  自女神離去後的兩千多年裡，天界與天蒂斯相處的時間，其實遠遠勝過與愛麗絲相處的時間，這兩人給她留下的印象，可以用迥然相異來形容。

  愛麗絲大多數情況下都在凡人文明中生活，從一個國家旅行到另一個國家，見識大陸上的風土人情以及文明的發展狀況，順便鋤強扶弱，懲奸除惡之類的，她自己管這叫做冒險，而天蒂斯則嘲諷她只是在「漫無目的地遊蕩」。同時，她還在世界各地偽造各種古老的遺蹟，統稱為先史遺產，將一些來自地球世界的書籍、工藝品與科技造物分享給凡人，以這種方式間接引導文明的發展。

  她偶爾也會回一趟天之聖堂，但基本上都是為了玩遊戲才回來的，而且特別喜歡干擾天界的工作，總是趁天蒂斯有事外出的時候，悄悄潛入控制中心，生拉硬扯、連哄帶勸地將正在工作的女孩騙到位於總部大樓第九十七層的遊戲博物館，讓她陪自己打遊戲，並且還信誓旦旦地承諾，要是被天蒂斯發現了，自己一定會扛下所有責任，不讓你挨罵的……好像最後事情敗露了，面對天蒂斯的雷霆震怒，躲在小女孩身後瑟瑟發抖的人不是她一樣。

  正如天蒂斯所說，她是個熱情、張揚卻又我行我素的傢伙，腦子裡總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讓人捉摸不透。奇怪的是，天界並不討厭這種我行我素的人，就連被她強行拽去打遊戲的時候，心中更多的情緒也只是無奈，而非厭煩。

  與愛麗絲相反，天蒂斯停留在天之聖堂的時間更長，她需要通過控制中心的魔力紀錄裝置來監視整個伊甸世界的魔力走向，並制定種種舉措以維持其平衡。天界擁有控制中心的最高權限，對各種數據也很敏感，所以她是個很好的助手，受到了天蒂斯的信賴。如果說，天界對愛麗絲的印象是性情古怪、自我張揚、但莫名讓人有種親和感的話，則她對天蒂斯的印象便是嚴厲、一絲不苟、但又像個老師一樣耐心細緻。

  她會在自己因一時疏忽給出了錯誤的數據時生氣，但生氣的理由並非自己精心策劃的項目因這些錯誤的數據付之東流，而是她覺得天界並沒有認真對待這份工作，否則，以控制中心的計算力，不應該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而這也確實是事實，當時的女孩正因女神的離去感到惶恐與迷茫，在本職工作上確實沒有盡心盡力，對於同樣依賴女神大人、但一直認為只有盡到自己的本職工作、才不算辜負了女神大人期待的天蒂斯來說，這種軟弱顯然是無法接受的。

  但她也會在一一指出了女孩所犯下的錯誤、導致女孩的情緒陷入消沉的時候，用冷淡的語氣讓她先回房間休息，自己則一個人留在控制中心，徹夜不休地修改這些數據。並且當女孩醒來時，她發現自己的床頭柜上已經多了一份被用心保存在玻璃罐里的星星軟糖，那是女孩最喜歡的零食，因為在女神大人離開伊甸的那一天，便是往迷茫無助的她嘴裡塞了一顆這種糖果，讓女孩神奇地安心下來。

  她一直以為這件事只有自己才知道而已，便捧著這罐糖果去詢問天蒂斯，卻只得到了一句平淡的答覆：「不知道，可能是貓送的吧。餓了的話就吃一顆，補充糖分就不會再犯這種低級錯誤了。但是不要吃太多，小心蛀牙。」

  「哦。」女孩乖乖地吃了一顆糖，很神奇的是，感受到了與那時一樣的安心感。

  後來，天蒂斯決定通過各種方式控制凡人文明的人口數量，維持魔力循環體系的穩定運轉時，她在同意之後，其實還是有些擔憂的，認為女神大人與愛麗絲，可能都不會贊同這種做法。是天蒂斯列出了數據，一條一條地給她講解，從伊甸大陸越來越不平衡的魔力分布情況，到凡人文明人口數量增長的不合理趨勢，再到魔力在強者、弱者與普通生靈之間極端失衡的分配情況……論證出倘若這種情況持續下去，下一個兩千年後，女神大人留下的魔力循環體系可能徹底崩潰，失去維繫平衡的作用，才讓她下定了決心。

  一直以來，天界都是在這兩位姐姐的光環下成長的，她很了解天蒂斯，正如她並不是很了解愛麗絲那樣，假如她對愛麗絲的好奇與親近源自於此，那麼她對天蒂斯的信任與敬畏也源自於此。

  所以她此時才會有一種恍惚的感覺，面對天蒂斯無聲卻壓迫的注視，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犯錯的那一天，心中很清楚這樣的行為，或許是不能被原諒的，於是畏畏縮縮，埋頭閃躲，不敢與她對視。只能囁嚅著嘴唇，慢吞吞地擠出一句話來，似是在為自己辯解，但不知道為什麼，女孩覺得更像是在安慰，她希望天蒂斯不會因為自己不站在她那一邊就感到傷心，無論是她還是愛麗絲，對女孩來說，都是很重要的人，就像那個將她創造出來的人一樣：「這是……女神大人說過的，我只是、只是……」

  只是按照祂的期待去做而已。

  「喂！」愛麗絲見站在自己這一邊的天界被天蒂斯欺負了（至少表面看起來是這樣），便不爽地開口，想要為她撐腰。結果話還未說完，便被天蒂斯打斷了，用平淡的語氣說道：「如果你認為這麼做是正確的，那麼從現在開始，要學會堅持自己的選擇，天界。」

  「還有，」她的語氣緩和了一些：「你應該稱呼祂為母親的。」

  因為，你也是祂創造出來的孩子。

  天界愣住了，愛麗絲也愣住了，但天蒂斯沒有給兩人反應的時間，她扭頭對愛麗絲說道：「既然天界選擇站在你那一邊，那麼我會尊重你們的意見，當然，這也是在尊重母親大人的意見。畢竟祂給了天界最高的裁決權，即便是我也不能違背。」

  「好耶！」愛麗絲興奮地將雙手往上一舉，擺出歡呼的姿勢，就像剛剛通關了一款新遊戲那麼高興。

  天蒂斯叫住了她：「別高興得太早了，愛麗絲，我是有條件的。」

  「誒？」愛麗絲聞言，只能將手放下來，然後用懷疑和警惕的目光看著天蒂斯：「什麼條件？如果還是用那種激進的手段的話，我可不會同意哦？」

  天蒂斯聳肩一笑：「我可沒有鑽空子的愛好，只是想要提醒你一句，維持魔力循環體系的穩定與平衡，是母親大人留給我的最重要的使命，也是世間萬物與凡人文明得以存在的根基。既然你不願我用激進的手段去維護它，那麼總該幫我想點其他法子吧？可不要說，你單純是為了反對而反對，其實心裡一點主意都沒有哦？」

  「呃！」愛麗絲的臉色瞬間僵住，一副被戳中了軟肋的模樣。她確實是在聽說了這個消息後，便馬不停蹄地趕到了天之聖堂，一門心思只想勸阻天蒂斯，根本沒想過她為何要這麼做，自然更沒有時間去思考其他可行的對策。

  天蒂斯又將目光投向天界，銀髮女孩的眼眸閃爍了一下，隨後緩慢地、謹慎地、像是害怕被人發現般，一點一點地扭過了視線，迴避了她的詢問。這種反應讓天蒂斯不禁想起了地球世界上的一個成語，那就是掩耳盜鈴。

  「唉。」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就知道會是這樣。

  還好，她早就想好了下策。

  一個相對而言比較妥協的方案，天蒂斯並不喜歡妥協，所以一開始並沒有將這個方案考慮進去，但今天，愛麗絲與天界用實際行動向她證明了，有時候，妥協也是現實的一環。

  「愛麗絲，你回去轉告尼格弗萊姆，還有其他凡人種族中自詡為神的傢伙，我記得你和他們的關係都還不錯，這件事由你去通知，或許他們更容易接受——就說從現在開始，為了維持魔力循環體系的平衡與穩定，我將對他們的魔力吸收與分配，實行嚴格的限制方案，讓他們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限制方案？」愛麗絲眨了眨眼睛，聽起來就不是什麼好事情啊：「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以龍族為標準，魔力總量達到尼格弗萊姆水平的人數，每個種族只能有一個，並且他們的魔力總量應當止步於此，不可繼續吸收魔力。這些傢伙不是效仿母親大人自詡為神嗎？神的存在，如此尊貴且獨一，所以每個種族只能有一個神明，我想這很合理。而以尼格弗萊姆為標準的魔力總量，已足夠他們享有在塵世之間的一切權力、財富、知識和壽命了，如果還想往上攀爬，恐怕有些貪婪無度了。」

  天蒂斯看著正在認真聆聽的愛麗絲與天界，無聲地笑了笑：「其次，魔力總量達到太古龍級別的，每個種族最多只能有七個；魔力總量達到遠古龍級別的，每個種族最多只能有三十二個；而魔力總量達到上古龍級別的，每個種族最多只能有一百二十個。只要他們能夠將數量控制在這一基準線，那麼，我尚可以通過一些比較溫和的手段，比如調節大氣循環、生態環境與氣候變化等，勉強維持魔力循環體系的穩定與平衡。」

  上古龍以下的級別，天蒂斯沒有提及，因為無關緊要，這部分凡人的壽命雖然也因為接觸魔力的緣故有所增長，但還沒有到跳出正常的生死輪迴的地步，基本上都會在一個天蒂斯可以接受的期限內迎來自己的衰老與死亡，然後魔力重新回歸天地，進入循環。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天蒂斯的主要任務便是盯緊這部分凡人，一旦他們死亡就直接動手，通過魔力紀錄裝置將這部分魔力分配到貧瘠區域，不會給凡人重新掠奪它們的機會。只要凡人中那些強者願意遵守她提出的限制方案，即便只有兩千年的時間，她也有信心讓魔力循環體系的狀態向良性發展。

  而且那些自詡為半神或神的凡人強者，壽命雖然悠久，卻並非無限，只是因為他們衰老與死亡的過程都太過漫長，無法與魔力循環體系形成正向配合而已。一旦他們也迎來自己的死亡之日，那瞬間被解放的、極度龐大的魔力，在天蒂斯的合理分配下，甚至可以將整個伊甸大陸恢復至女神最初創世時的狀態。

  這無疑是一場針對凡人種族——或者說，針對那些凡人強者的陰謀，天蒂斯並不擔憂他們能看出來，因為凡人總是短視的，這從他們為了保護自己的地位，便可驅使無數子民送死就能看出來了。她唯一擔心的是，在計劃進入正軌之前，勉強維持的魔力循環體系，仍然十分脆弱，如果有人不遵守這個方案……

  「如果有人不遵守這個方案咧？」這時，愛麗絲問出了同樣的問題，這是基於她對凡人的了解。據她旅行途中的見聞，凡人總是孜孜不倦地追求著力量，無論是巨龍、人類、血族還是狼人，都不例外。大概只有天生無憂無慮的妖精們不在乎了吧，可妖精的生死觀與價值觀，天生就與其他種族不同，不可一概而論。

  天蒂斯瞥了她一眼：「那你就將我殺死了岩柱之神克里默斯的消息告訴他們吧，順便告訴他們，我不介意有人想成為下一個，倒不如說，歡迎至極。」

  愛麗絲嚇了一跳：「天、天蒂斯！你怎麼這樣，不是說好了不再用激進的手段嗎？你這種做法，簡直就像、簡直就像人類童話里的那些魔女一樣！」

  她一時口不擇言，說出了事後自己也覺得後悔的一句話。

  不過，天蒂斯卻不在乎，只是冷冷一笑：「那不是更好嗎？少女王權無法讓凡人感到敬畏，或許唯有魔女，才能以恐懼壓服他們吧。」

  「所以，為了守護母親大人留下的世界，變成魔女，又有什麼所謂呢？」

  愛麗絲與天界對視一眼，啞然無語，都覺得天蒂斯只是在說氣話罷了，不可能會那麼做的。

  此時此刻的她們，並未意識到，在這看似賭氣的一句話中，隱藏著某種必然的未來。

  今日的現實少女天蒂斯，與無數年後的現實魔女天蒂斯。

  一個正在死去，一個即將誕生。

  ……

  「X25號文件，矛與盾檔案記錄，播放完畢。」

  給點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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