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失意里尋找向上的力量

  大學畢業時，我沒有留在省城，這讓很多人大吃一驚，我自己也很意外。但是，我不怪誰。常常，我就是那種固執得有點犯傻的人。

  回到家鄉所在的州府，我選了一個幹部學校，做了一名成人教育的老師。這又令人好多熟人驚詫。我手中擁有一個還算熱門的經濟學學位，而我居然選擇了好多人不願意從事的職業。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我一個人暗自快樂。當老師，這是我從小的理想，我終於實現了它。

  我在的學校位於城邊的一個小山坡上。站在校門口，可以居高臨下地把小城盡收眼底。我遠遠看著，仿佛覺得自己身處世外桃源。在夜晚的萬家燈火下，沒有誰知道，他們閃爍的屋子構成了一個獨在異鄉的女孩眼中的一點風景。當初沒有選城裡的學校，就是因為這份感覺。想熱鬧了，坐車10分鐘可以進到城中心，希望清靜了，就窩在學校里享受孤獨的味道。我給舊日的很多朋友寄去了我的興奮之情：「這裡真是一個美麗的地方，我的宿舍，推開窗戶，就是一面波光粼粼的水塘。門口，是開滿鮮花的花園。整個學校芳草萋萋，滿目蒼翠。晚上，安靜得只有蟲子的聲音。在夜的奏鳴曲中，可以美美地做一個好夢……」

  最叫我滿意的是人際關係的簡單。學校的教職員工，大多都把家安在城裡。兩輛交通車每天接送兩趟。他們一般只在學校午休。下午一下班，等汽車揚塵而去後，偌大的院子裡就只剩下幾個單身的年輕人。沒有三五成群的說長道短，沒有鄰里之間的嗑磕碰碰。晚上，拂過的冷風有點刺人，我捂著熱水袋坐在辦公室里備課。同事們見過我寫的教案，常常打趣我：「寫那麼認真幹嗎？」我沖他們嘻嘻笑了笑，繼續不分晝夜地寫寫看看。副校長走進辦公室，檢查我的講稿，然後開始傳授我一些講課的技巧和方法。他慈祥地告訴我：「第一次上課，一定要講好。開好頭，這對以後能打下很好的基礎。」

  然而，失意的感受仿佛突如其來。

  第一次上課之後，我突然發現，雖然實現了我從小的理想，可我並不適合教師這個行業。我可以在演講時滔滔不絕，在聊天時妙語連珠，但一站上講台，以老師的身份面對別人，我卻手足無措。我不緊張不發抖，但也不會抑揚頓挫，不會聲情並茂。我總是用平鋪直敘的聲音講授枯燥無味的內容。

  我一直記得第一次上課的情景，現在想起都臉紅。一個立正的姿勢，我就那樣一動不動站著念了三章教程。當最後一個字落完，我清楚地聽見學生中傳來一聲如釋重負的嘆息：「唉，終於念完了。」領導寄託的重望在這聲嘆息中「啪」一下破滅了。一門從來不安排給新人卻破例安排給我的本科班課程也及時做了調整。這些，無疑對一向順利、驕傲自負的我是個沉重的打擊。

  最要命的是，在這裡我找不到成就感。學生大多比我大，幾乎都是來自各行各業的幹部，其中不乏一些領導。再進校門，更多的也許是為了文憑。好多人對專業知識毫無興趣，更多的是喜歡聽一些空洞的趣聞和笑話。有人上課遲到、早退、缺席，大搖大擺出入，在你口乾舌躁、聲嘶力竭的講述中談笑風生。更有甚者，揮著手機在課堂上大聲接打電話。對這些情形，我一開始憤怒，批評指責，到最後，就用冷冷的目光表示對這種不尊重的鄙夷。

  漸漸還發現，人際關係並沒我想像的那麼簡單。只是很多人掩飾得很好，相互之間心照不宣，一般也不撕開臉面挑明。而我是絕對不行的，我可以不說，但我的喜厭就在臉上，我的眼裡寫得清清楚楚。很快，我就被冠以「驕傲」「犟」等名頭，在年終考核中排列於倒數幾位。

  從來都是「好學生」，總是在拿各種獎狀，一工作就淪為落後、「問題職工」，那種落差，是無法拂去的失意。要謝謝我的倔強和固執，我知道我改變不了討厭的某些東西，但我能堅持自己並充實自己。看書學習，四處行走，開闊眼界，過自己喜歡的生活。

  12年後，不到34歲，拿到副高職的資格證書，成為學校最年輕的副教授。自如地授課，雖然還不是想要的最佳狀態，但來自學生的肯定越來越多。而自己最歡喜的是，經過那麼多年，我依然還是那個不肯妥協，不會掩飾表情，似乎還帶著刺的我。

  也有好的改變。再面對什麼打擊，都變得比以前平和和有力量。因為，過去種種讓我相信，那句歌詞是對的：「陽光總在風雨後。」

  現在，當我站在講台上看見有人東張西望或者昏昏欲睡時，我一點都不生氣了。在那中間，總有越來越多的目光，清澈、明亮，充滿求知慾。而我，就可以坦然面對他們，認真地開始講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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