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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唱一首細水長流的歌

2024-09-12 21:19:45 作者: 緞蘇
  8、9歲的時候,我已經聽說過小婭的名字。我們分屬於城區兩所小學,各自代表學校參加各種比賽,拿著各種獎勵,算是神交已久的對手。

  10歲那年,我們終於相識。不是在學校,也不是在賽場上。如果那樣,實在是太不夠創意也太沒意思了。我和小婭,相識在小城郊區的一條小河裡。那時,很多小孩都瞞著父母在那條河流里歡騰戲水。小婭是其中耀眼的一個,她游泳的姿勢非常優美。而我,正用狗刨式亂撲騰。我們不知道怎麼就撞到了一起,從此就撞開了兩人之間的友誼之花。

  傳說中的小婭是非常火暴和小心眼的女生。她騎著淘氣的男生爆打,直打到人家幾乎掉眼淚。她跟不同的女生做好朋友,但時間都維持很短。她還成績優異,桌球打得特好。所以,她讓老師又是喜歡又是頭疼。

  對有些評論,我不太相信。我看到的小婭,說話面帶笑容,圓圓的臉蛋圓圓的大眼睛,就像一個可愛的洋娃娃。我們倆都狂熱愛好看書。第一天認識,她就從我家抱走大堆雜誌,而我在兩天後,也從她家抱回一大摞兒童畫報。整個假期,我們幾乎都是在頻繁地互相串門中。

  關於對手這個問題,我們都置之腦外。我們快樂地憧憬未來,我們要考上同一所中學,然後分在同一個班,最好坐同一張桌子。

  還沒等這個簡單的願望實現,小婭就和她的父母搬到了省城。也許年紀太小,不知道分離的惆悵,也許那時就已經懂得即使分離仍舊可以情誼不斷,對小婭的離開,我並沒有太多難過,反而在想,從此,我也可以像課本上寫過的故事一樣,寫寫分開的好朋友了。

  開始書信往來。我和小婭,人生里寫的第一封信,收到的第一封信,大概對象都是彼此吧。我們倆樂此不疲,雞毛蒜皮的事情也要互相描繪半天。從生活到學習,從快樂到煩惱,傾訴和傾聽,就是我們那時最重要的任務。

  14歲,我寫了第一首詩。說詩,可能有點算不上,但我確實是努力用詩歌的韻律和行文去寫那些斷句的。因為,那是送給小婭的生日禮物。小婭比我大七天,這讓我無限歡喜,這意味著無論歲月怎麼流逝,無論我們多少歲,小婭的生日是星期幾,我的生日就是星期幾。我學著用詩歌對我們的14歲做了很美好的描繪和鼓勵。小婭很認真地回信給我:「小雪,你寫得真好,你會成為一名作家的!」

  我真的就愛上了寫詩,愛上了寫作。整個高中,我都痴迷在文字里。小婭說,小雪你的信越寫越有意思了,越寫越優美了。小婭那時變成低我一級的學生,初三她念了兩次。第一次已經考了個高分,但中專體檢視力不過,她不想念高中就去復讀。復讀後她又考了個高分而且可以上中專了,可她偏偏不去又選擇了上高中。小婭有時就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孩。而她偏偏也認為我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孩。我們倆經常這樣互相臭美,很合拍地投緣和對味。

  17歲過了沒多久,我考上省城的大學。安頓好一切後,我去躲在鬧區裡的那所重點高中找小婭。那天是周末,校園裡人很少。上了樓梯,穿過長長的走道,敲開一間屋子,我看見背對亮光面部看得不是很清晰的一個身影,我試探地叫了聲「小婭」。她的眼睛亮起來。我們走近了,互相覺得既熟悉又陌生。從分別到見面,中間經過了長長的六年,經過初中、高中,我們都在歲月里有了成長和變化。乍一看,兩個人都有些羞澀,囁囁地竟然不知道怎麼開口。

  這讓我有微微的失望。我曾經想過,我們倆一見面,要雀躍著沖向對方,會歡喜地互相擁抱。可實際上,我們是害羞而又有距離地開始交談。

  小婭長成了大姑娘,長髮披肩,圓圓的眼睛上架了一副很厚的眼鏡。而我,在她眼裡,是不是也有了太多的不一樣的感覺?那些我們很熟悉的感覺,其實都來自於書信里的內容。而面對面的交流,事隔太久,我們都有點不習慣了。

  見了好幾次,我們才終於恢復了面對面的自然。一下子,小時候兩個又淘氣又快樂的女孩出現了。我們象從前一樣唧唧喳喳熱鬧地聊天,高興了就哈哈大笑。她總是跺著腳假裝生氣:「你看你看,我這個淑女跟你學壞了!」

  晚一年,小婭也考上了大學。全省唯一的重點大學。我們倆的學校,隔著五個站,中間要換乘一次公交,不算太遠,也不算很近。我們時不時就要串一下門,互相去敲對方一頓。

  串門的第一大內容,當然是吃了。她總嫌我們學校的食堂不好,比不上她們學校外面小吃雲集。我正好也就可以衝去大吃特吃。記得有一次,我們倆在一家燒烤店裡,要了一大條烤魚,我們拼命地吃,可終究還有大半沒消滅掉。小婭感嘆到:「真可惜,真可惜,這可是很貴的呀!」

  大學生涯里,小婭是好學生,只顧悶頭念書。我貪玩不用功,還談了人生的第一次戀愛。小婭有一次去找我,正撞上我和男友去打飯。我趕緊作了介紹,真奇怪,小婭竟然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她和他,並沒有因為我的緣故而熟悉。很多時候,他們都只是互相點點頭,打個招呼而已。

  很多年以後,我和他分開了,提起來,小婭才說:「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你們不像在戀愛,而像小孩子過家家。」

  我大學畢業返回了家鄉,我和小婭又一次分別。這回,既不象小時候那樣輕鬆,懂得了惆悵,但也不是非常地難過,我們都知道,友情這種東西,並不會因為時間和空間的距離而變化,它如果變化,真的只是其他的原因。

  只是,我們也再沒有象小時侯那樣寫信了。通訊手段的發達,讓我們彼此之間更快捷和直接地了解雙方的情況。我們也沒再象從前那樣幾年都無法見上一面。旅行或者其他,我總是會在假期經過一下省城,而她也總是會跑出來跟我見面吃飯。

  當然,更多的消息還是在電話里傳遞的。她畢業了。她找了個機關沒工作滿一年就辭職了。她考到了律師證。她換律師事務所了。她對誰誰有好感了。她又不喜歡人家了。……

  時間就這樣一點一點地過去。好象小時侯那一幕幕還在眼前,轉瞬我們都長大了。

  我結婚前,去省城拍婚紗照。小婭自然來招待我,我的新郎也順便給小婭過目一下。第一天見的時候,我們倆正鬧小彆扭,我對他一副沒好氣的樣子。小婭皺皺眉。第二天再見面,我們互相鬥嘴。趁他上衛生間,小婭跟我咬耳朵:「不錯不錯,看上去太般配了,真的太配了。」就是那時,她才跟我提起她對我第一次戀愛的看法。她快樂地說:「真好,現在的你,精神特別不錯。你以後肯定會幸福。」

  現在小婭和我,見面或者不見面,都不會再有什麼陌生感。我們可以通老長老長的電話,還可以互相不留情面地打趣。這個曾經很火暴的小女孩成長為越來越有意思的小女子。她忙不迭到告訴我很多生活點滴,而很多次聊天我們都忍不住捧腹大笑,然後回味許久。

  某天她興高采烈告訴我她開始玩QQ了。然後問我一連串的問題。比如為什麼有人能加她為好友那些人是怎麼找到她的。比如她怎麼進了一個群她如果單獨和人說話是不是群里的都能看到。一邊問一邊還很謙虛地說:「我是不是很白痴?」我說對呀。她嘰嘰直笑。顯示出一副又想大笑又要保持淑女的樣子。她總說自己是淑女,批評我不夠淑女。跟她討論網上那些脫衣服走紅的網絡紅人,她無限驚奇地問:「為什麼那麼多人會跑去看她?」我說:「放了裸照好多人就會去的。」她又繼續大驚小怪:「為什麼人家就知道有照片呢?」 我說:「你想想連我這麼不八卦的人都好奇地去看了,而且現在還告訴了你。你忍不住也跑去看,然後又告訴別人,那不就傳得很快嗎?」她嘰嘰嘰地笑個不停:「我肯定明天立馬就去看看。」看看,多麼八卦的淑女。

  她還很臭美。得意地跟我宣布她要去燙頭髮。我說我已經燙了。她就驚呼著問怎麼樣好看嗎?我說還行。她馬上對自己的形象想入非非:「一個美女就要出現了,到時連你都認不出來,還四處張望我在哪裡。」我笑得手頭的電話都快抖掉了。我說:「那樣的話,你就穿晚禮服配你的靴子吧!」她那個在丹麥的姐姐剛剛越洋郵寄了一件晚禮服和一雙靴子送她。她果真美滋滋地震驚:「可以嗎可以那樣穿嗎?」

  關於小婭的終身大事,我也不再擔憂。她認識了一個很穩重又很體貼她的男人,發展良好。作為過來人,我當然要給她出謀劃策。那段時間,我們的話題幾乎就是在圍繞這個某人。她幸福的樣子我不用看也可以猜到。趁著去省城培訓的機會,我又充當了一次檢閱官。看著他細緻而自然地關心她,看著她掩不住的笑容,我在一旁也很開心。她問我怎麼樣?我說不錯不錯。她還固執地追問:「真的嗎真的嗎?」 事實上,他們已經甜蜜親昵得不象話。

  從省城回來的那天,小婭去車站送我。看著漸漸遠去的城市和小婭的身影,忽然想起,我和小婭,居然已經認識20年了。有20年那麼久了,可見我們開始老了。但是,我們告別得那麼自然和輕鬆,因為我們相信,我和她之間那種細水長流,是永遠也不會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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