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季的友誼

2024-09-12 21:19:50 作者: 緞蘇
  才進大一,就聽說本系有個貌美如花的風雲人物。我一向喜歡美女,趕緊樂顛顛四處打探,走在校園小道上,也瞪大眼睛東張西望。

  終於被我逮到一個俏麗女孩。高高束起的馬尾,纖細身材,T恤牛仔,說不出的清新靈秀,特別是那雙眼睛和那份笑容,怎一個「動人」了得!

  我偷偷跟在她後面走了大半天,不停噓吁:「美人啊!」卻被舍友彈了個糖炒栗子:「認錯了,不是她!」

  後來見到傳說中的校花,果真是窈窕淑女,漂亮迷人,但遠不及先前我所遇女孩青春可人。

  我在校園的很多角落轉悠,發現一塊宣傳欄上有那女孩的照片和介紹:筱藍,校級學生幹部。原來,她也是一風雲人物呢,只不過一點不張揚。照片裡,她坐在大觀園的長廊上,背靠紅色柱子,低頭正看一池碧綠的荷葉。她真的不如校花漂亮,可她那份清純和活力,校花比不上。她身上有一種特別的味道和魅力,我想了半天,給出一個最俗的評價:「那叫氣質!」

  不過,我們整個宿舍都不俗,一致認為她就是比校花更有氣質。

  終於有機會可以認識。她代表全系參加英語演講比賽,我作為團總支幹部,就屁顛屁顛跟著忙忙碌碌,幾個照面後,自然而然就熟悉了。

  筱藍後來提起我們的相識都忍不住眉飛色舞。因為我們倆就站在她的教室門口,整整聊了兩個多小時,是什麼話題不記得了,但是中途沒有冷場過,走道上的空氣歡喜地在跳舞,兩個女孩的笑聲輕輕迴旋著。筱藍以為我倆是一見如故,卻不知道,我已經仰慕她很久。

  相識到知心,其間幾乎沒有什麼鋪陳。有一種友誼就是如此奇妙,我和筱藍輕而易舉就成了好朋友。

  冬天快來的時候,我托別人從北京給我捎了一條圍巾和一頂帽子。帽子是紅底白色細條紋的,戴著很大方。可我的腦袋比較小,一低頭,帽沿就垂下遮住眼睛。

  這麼好看的帽子不用多可惜。我把它送給了筱藍。這幾乎就象為她定做的,襯著她的笑臉,嬌俏美麗。我心滿意足地看她戴上。我還看見,跟她走在一起的女同學,臉上有很重的羨慕。我忍不住偷偷樂了。

  在校園的很多活動上,看見筱藍頂著這頂帽子,象遊動的雲,我覺得心裡又甜蜜又感動。因為我知道,她用這種方式告訴我,我是她很重視的朋友。我們常常相視一笑,心有靈犀,洞察對方,卻不多言。

  筱藍家就在市里,周末或者節假日她都要回家。元旦前夕,學校空空蕩蕩只剩下零星的人。我坐在宿舍里,一邊聽音樂一邊打牌,有誰敲開了門。竟然是筱藍。她笑盈盈遞給我一張小卡片,一面是可愛的小狗,一面是正在流行的三維立體畫。

  我有點傻傻的,突然說不出話來。自從初中以後,就再沒有收到過別人親手送來的賀卡。常常覺得面對面,無需用寫字的方式來祝福彼此。卻不曾想過,天天見面的朋友,用這樣的方式傳遞心意,竟比什麼都感人。

  我差一點就流下眼淚。

  從那時起,每個元旦我都會收到筱藍贈我的新年賀卡,而且不用問,我也知道,那必定是最美麗最特別的一張。

  大三下學期,我跟快畢業的筱藍經常泡在一起。她和幾個師弟師妹組成了一個隊,代表全系參加辯論賽。

  我是他們的編外隊員。他們分角色、找資料、商討細節,我都在場。我象評委一樣,隨時對他們的表現發表意見,隨時說很多振奮人心的話給他們鼓勁。我喜歡看筱藍發言的樣子,從容、鎮定,有種溫和的但壓住人的氣勢,那一份容光煥發,讓我坐在台下暗自讚嘆。

  我其實一直是個驕傲的孩子,愛爭強好勝,但是在筱藍面前,我樂意象綠葉對紅花一樣陪襯著。

  一切都準備得井然有序,沒有人想到過會失敗。在半決賽上,我們系被淘汰了。一個致命的錯誤源於筱藍,她在自由辯論時,一時口誤,衝口說成了對方的觀點。

  這對一向優秀的筱藍是個打擊。雖然隊友們紛紛安慰她,可她還是哭了。那一個晚上,我和他們坐在校門口的小飯店裡,跟他們一起又哭又笑。我看見筱藍大口大口喝酒,一邊流眼淚。我搶過來,替她喝了一大杯。如果酒里是苦澀的,我情願為她分擔一半。她抱著我失聲痛哭。

  她的隊友們都在對我說感激的話。可他們根本不明白,我和筱藍是那麼好的朋友。好朋友,就是可以陪著歡樂陪著憂愁陪著笑陪著哭的人。

  筱藍畢業了,宿舍里一堆堆家當全流落給我們。我和舍友經常爭搶那個藤椅。坐在上面喝茶看書,實在是無比愜意的事情。而筱藍,早早就這樣。

  我從沒見過比筱藍更有情調更會享受生活的人了。公司分給她的一小間宿舍,被她打理得格外舒適。花花草草釋放著絢麗的色彩,憨態可掬的大玩具四處都是。書架上有照片、小燭台、小玩意,棉布的窗簾和床單是她自己縫的。她經常坐在黃昏的窗前看書,有時也去泡吧。她選的每一樣東西,從衣服到桌上的小擺設,都別有風味,往往和別人不一樣。

  我實習的時候就住在她的小屋,因為離實習單位很近。每天騎自行車上班,中午各管各,晚上一起吃飯。我是什麼都不會做的人,常常就是淘米插好電飯煲,等筱藍回來炒菜。

  那段時間,我被筱藍餵胖了一小圈。

  我們的夜晚是收音機陪伴著度過。一起聽電台的點歌和深夜的談話節目,然後鑽在一個被窩裡,嘀嘀咕咕一直聊到深夜,呵欠連天,不知不覺睡去。通常第二天都是紅著眼睛出門。她跺跺腳發誓:「以後要早點睡。」可每次我在,我們還是不聊到夜深人靜不罷休。

  我去面試過幾次,都是沒有回音。筱藍望著我的牛仔T恤,終於忍無可忍,把我拖到她的衣櫥前,抱出她那一堆名牌,徹底幫我來一次改頭換面。

  我穿著她的裙子,背著她的包,笑靨如花地走在大街上。風輕輕揚起,我嘴角的笑,是那種驕傲的自信和快樂的擁有。

  我終於沒和筱藍留在同一個城市。

  告別的時候,我們神情黯然,不過,誰都沒有流眼淚。我們輕輕拉著彼此的手,心裡那份牽掛就已經明了。日子一天天在過,我們一直相互想念,也偶爾相聚。那年種下的友誼,已經在歲月里開成一樹的繁花,穿越四季,時時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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