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實教官過招

  見面，這個教官不夠帥

  考上大學後，我最嚮往的事情就是軍訓。出生太早了，在家鄉小城，從幼兒園到高三，愣是沒等上引進軍訓課的好時光。看看報刊雜誌上那些好玩的軍訓故事，再瞅瞅電視裡氣宇軒昂、風度不凡的兵哥哥，我就象盼星星盼月亮一樣盼望軍訓。

  沒辦法，喜歡帥哥啊，特別是喜歡穿軍裝理平頭的帥哥。偏偏我們學校要在大一結束的假期才軍訓。

  終於盼來那一天了。據可靠消息，負責我們學校軍訓的都是陸軍學院的教官。軍官啊！是軍官啊！我們這幫小女生激動得個個面若桃花。一個英俊高大的形象霎時浮現在我的腦海里。

  但是，等到開大會，我們卻一個個象泄了氣的皮球。我們的教官，確實不是小兵，一槓三星，但個頭不高，黑黑的，長得很敦實，站在那裡，不苟言笑，一看就是個老實疙瘩。

  明明一大排帥哥啊，為什麼分給我們連的就是這個最不帥的？

  我們小聲嘀咕起來，一邊悄悄用眼睛瞟他。他一個凌厲的眼神橫過來，我叫苦不迭。唉，不但不帥，連批評人的目光都沒有一點殺氣。

  給個下馬威，但沒人嚇著

  別看教官老實相，訓練起來卻挑剔呢。

  第一次出早操，我們怕遲到，頭一天晚上，老大老二直到老七，都把鬧鐘上好，而且時間都提前了一個小時。估計其他宿舍也差不多，因為集合時間還不到，我們一個連已經齊刷刷地在訓練場上站好，懷著一顆激動的心等待著。

  教官來了。我們迅速集隊，前後不到一分鐘，隊伍整整齊齊。大家自我感覺都特良好，一個個得意地抬眼睛看老實教官。可偏偏他要雞蛋裡頭挑骨頭：「集合動作很快，可是大家沒有聽命令。」在全連大眼瞪小眼的時候，他又慢條斯理地繼續說：「規定六點起床，可很多同志五點半不到就起床了，根本不聽命令。」

  這還不算，吃過早餐，他安排全連打掃內務。在我們宿舍，他趾高氣揚地命令我們把桌子上的化妝品全部撤下，把床上的洋娃娃全部搬開，把沒用的東西全部清掃出屋。鞋要一條線，口缸要一條線，連口缸里的牙刷都要倒在同一個方向成一條線。

  傻不傻啊？

  等我們千辛萬苦狼狽不堪做完這一切，他還保持著一臉似乎凝固的趾高氣揚，慢慢轉身走開。

  以為可以嚇唬我們嗎？可笑！

  緊急集合，有備而戰

  軍訓前，老生一再告誡我們，注意緊急集合，要防範！防範！

  第二天，我約著老二、老四和老七換了便裝，在晚點名後悄悄溜去商場。等我們大包小包採購回來，剛踏進宿舍大門，一聲哨音響徹天際。緊急集合！整棟樓鬧了起來。我們手忙腳亂套上軍裝，一口氣直往樓下沖，卻看見前面的人三五成群又往回走。原來這是熄燈號。

  一場虛驚！

  我們卻只敢合衣躺下了。有人預言今夜緊急集合一定會降臨，我們都寧可信其有。左等它不來，右等它不來，正當大家昏昏欲睡的時候，忽然，尖利的哨音劃破夜的寂靜。果然不出所料，我大叫：「呀，真的緊急集合來了！」我們宿舍七人率先出了宿舍大樓。

  老實教官背著手，不動聲色看著我們。然後給了個「坐下」的命令。只聽「嘶——」、「嘶——」的布裂聲，還有幾個女孩的低呼聲。男生想笑卻不敢笑。其實，我本來也想改改那過於寬大的水桶褲，只是因為太懶，還沒來得及弄，所以逃過這一劫。

  但是，我挺看不起老實教官的。想批評就批評吧，他卻故意裝作沒聽見，只一個勁地表揚那幾個聽了命令就一屁股坐在腳下水坑裡的傢伙。

  更氣人的是，表揚完，他又說：「這是頭兩天，大家積極性都很高，不過，還有很多天呢。」分明是小看我們嘛。我看見他那老實的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嘲弄的神色。可惡！

  其實，還是個滿好的老實疙瘩

  第五天，因為我貪睡兩分鐘，再加上一貫的拖拖拉拉，我遲到了。等我一路小跑到了訓練場，全連的人已經跑步結束。

  我喊了聲「報告！」，教官一個凌厲的眼神掃了過來。我早看不慣他隨時作出不怒自威的樣子，何況，第一次見面，我就發現他那個凌厲眼神里根本沒一點殺氣，所以我一點都不怕他，毫不畏懼也回了一個比他還凌厲的眼神。

  他居然保持沉默。

  居然示意我入列。

  沒有一點斥責，沒有任何懲罰。

  我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從那天起，再沒有遲到過。

  而且，開始發現和他相處很融洽。

  當他喋喋不休訓話時，我們幾個小女生在下面也唧唧喳喳鬧不停。他習慣性得惡狠狠停下話看我們，我們還他個鬼臉，他很無奈地只好松松眉頭。

  他的面部表情很好玩。黑黑的，一副老實敦厚的樣子，卻要故意嚴厲著，一訓話，眉頭上的兩個結就一動一動的。我觀察了很久，終於憋不住「吃吃」直笑。他第一次點名批評人：「緞蘇，保持安靜！」可笑這個東西越憋就越憋不住。我也知道自己不對，可就是控制不了，直笑得花枝亂顫。他點了我兩次大名，停下來瞪了我三次，最後忍無可忍地大聲說：「緞蘇，你再笑，我讓你出來抬腳十分鐘！」

  哈哈，好脾氣好風度的老實教官居然也有亂了方寸的時候。

  當我們越來越喜歡他的時候，告別來了

  我們的老實教官一天比一天可愛，我們和他的關係也一天比一天好。

  操練的時候，我們聲音很大，太陽再毒，我們也走得很賣力，哪能讓老實教官丟臉呢？最後連首長也表揚我們了。做匍匐前進的練習，我發覺那動作好象青蛙蹬腿一樣，老實教官聽了也跟我們一起哈哈大笑。打靶輪到我，老實教官才喊了「預備——打！」一轉身，發現我已經站起來，「脫靶！」他向後一仰，做了個暈倒的表情。結束前的拉練，我們在山上采了很多漂亮的野花紮成一束送給他，他激動得大手直顫：「謝謝！謝謝！」

  其他連有人跟我說：「你們教官沒我們的帥！」我哼了一聲：「你懂什麼？我們教官那叫威武！繡花枕頭怎麼能比？」

  最後一個晚上開聯歡晚會，我們班那個帥帥的小男生上台獻了首《九百九十九朵》給老實教官。全軍就他得此殊榮。我坐在他前面，當音樂響起來的時候，我回頭看見老實教官的眼睛亮晶晶的，我想笑他，卻發現自己的鼻子也酸了。

  告別竟那麼快就來了。

  要走的時候，老實教官做總結詞，才開頭幾句，他的眼圈就紅了。我看見他背過身去，擦了擦眼角。

  說好不流淚的啊。那幫傻傻的男生總算回過神來，趕緊衝出去把老實教官抬起來，向上拋了又拋，十幾個回合後，才把他抬進車裡。一個連的人都蜂擁上去。老實教官坐的車窗外全部是揮動的手。

  我們一首接一首地唱歌，全是老實教官平時教的。唉，老實教官實在是個音盲，每首歌都教得有點走調，讓我們一邊唱一邊流眼淚，還要一邊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