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歌，關於友誼，關於地久天長

  有的歌，很熟悉卻很少聽。不是不喜歡，而是不敢聽。聽了，怕那些藏在心底一直不敢觸摸的往事隨同音符一起蜂擁而出，就象那首關於友誼關於地久天長的古老的蘇格蘭民歌……

  上大學時，我所在的班級是9362班。但凡我校的師生對這樣的代碼都很熟悉。哪一年級哪一專業哪一個班，看一眼，就清清楚楚。

  班上大多數人都是第一次出遠門，對集體宿舍生活倍感新鮮。那時，相互之間的交往熱鬧得很。男孩子們大群大群地湧向女生宿舍，打牌、聊天，一坐就到燈熄。班上誰有點風吹草動，都會驚起幾十個人。比如說，三個男孩女孩辦的生日晚會，成了全班的聯歡。比如說，幾個足球小子一發起戰爭，甭管他們踢得有多臭，女孩子們拎著水壺在場外照樣使勁地大呼小叫。再比如說……

  這樣的時光真的很美好，卻又很短暫。什麼也沒發生，但這種往來忽然一下子就稀少了。

  平日裡，再也看不出這是個親密無間的團體。男生有男生的友好宿舍，女生有女生的新朋舊友。時不時也會互相逛一逛、聊一聊，但更多的時候，都是在迎面碰上時，點點頭隨意笑笑，有的甚至連招呼也不打了。總之，大家相處在一起，既不太壞，也不太好，很淡然。

  日子就這樣，淡淡地如流水一般過去。我和宿舍的女孩們常談起未來，談起畢業後的打算，連以後的五年一聚也在輕鬆的笑語中計劃好了。沒有人想到，晃晃蕩盪中，畢業來得那麼快，快得讓人措手不及。好象入校時的一切都恍若昨天，歷歷在目，轉眼間卻要揮手作別。幾十個人來自不同的地方，又要走向不同的地方。當我們來時，還很陌生，而當我們開始熟悉時，卻已要分離。那種歲月不動聲色的改變讓我們心中充滿了不可言狀的惆悵。一瞬間，曾顯得多平淡的集體在我眼裡閃著可愛的光芒，寫滿喜怒哀樂的片斷跳出來，那樣清晰那樣動人。

  好幾次，有女生病了，都是在夜裡敲開男生宿舍樓。而男生們毫無怨言地鑽出被窩，背著病人往醫院跑。夜晚長長的馬路上，冷清而寂靜，只有一大群人拉長的身影和急促的腳步聲，奏出溫暖的屬於陽光的歌。

  每年一度的運動會，為了班級接力賽，高矮胖瘦的男生女生都站出來了。參賽的竭盡全力，漲紅著臉奔跑。觀戰的目不轉睛，放開喉嚨加油。我們常常是跑在後面的班級，但沒有一個人計較。我們都笑著談論，那一刻的和睦和友愛連風也會停下來張望。平平淡淡才是真。當曾經的往昔一幕幕掠過，我們終於深深了解，我們能走得很近，我們的心和力量一直都緊緊擰在一起。

  臨畢業那些日子一直是雨天。屬於秋天的那種悒鬱覆蓋著盛夏的校園，每顆心在止不住的淚滴中變得沉重而又沉重。我們每天都很忙，不是忙畢業論文，而是忙著寫留言。這成了每一個人每一天最用心的課程。我把留言冊裝飾得漂漂亮亮，在扉頁題下幾句話：

  「過去的已經過去/來著的還在來著/能帶走的全都帶走/留不住的終於留不住/

  一切該沉澱的/便在記憶中永遠地沉澱」

  「過去的/是美麗/來著的/是希望/能帶走的/是心情/留不住的/是歲月/一切沉澱的/便是永恆」

  當留言冊裡邊越來越滿、越來越厚時，我的心開始淅淅瀝瀝，如天空里飄灑著小雨。離別近了，近了……

  燈火闌珊的夜晚，全班站在大屏幕前高聲齊唱《友誼地久天長》。舒緩的音樂穿過時光運送著許許多多動人的情愫，那些淡淡的平凡的日子顯得多麼閃亮和美麗。原來，我們都如此深愛我們的9362呀！幾十雙手緊牽著、高舉著，踏上節拍輕輕搖動著。顧不上看有沒有人流淚，但那簡單的畫面和古樸的音樂剎那間成了記憶中永恆的定格。

  這四年的點點滴滴會布滿我們心中，濃濃淡淡地叫人懷想和回味。在那個飄著風、下著雨、飛灑著淚滴的夏天，我不知道，同窗的其他人是否也有和我一樣重的憂傷和離愁。最後幾天，我在校報上渲染著我們的歡樂我們的傷感，我把淡淡的擔憂寫進那篇《關於我們的9362》：

  「在道別後的日子裡，在未來的風風雨雨、尋尋覓覓中，9362還是9362嗎？我們還是我們嗎？

  只有天空作證！只有歲月作證！」

  …… ……

  兩年後，一個月華如水的夜晚，我在抽屜里翻出一張通訊錄。這是畢業不到一年時間幾個男生就制好的，上面記錄了全班同學的工作單位、聯繫電話甚至傳呼、手機號碼。我盯著第一行那幾個簡單而樸實的字「同學友誼難忘記！」，一下字就想起這樣一個畫面：我們層層疊疊圍在一起，把一隻只手伸出緊緊相握，然後用青春的聲音大喊：「9362，加油！」那些流逝的歲月，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那個嗚咽著輕吟的子夜，那些翻飛的笑容和淚花，那首古老的屬於一個溫柔多情的季節的蘇格蘭民歌《友誼地久天長》……全都迎面撲來。

  我們的9362啊，在校園的故事裡，只不過是攸忽一瞬。因我們的分別，它就退幕了。人們從不多注意它，所以人們很快也就忘記它。但於我們，忘記一陣風、一片葉子很容易，要忘掉這個名字，有多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