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2024-09-12 21:26:12 作者: 語笑嫣然
  每年的二月十五是琰昭國傳統的花朝節。

  百花生日是良辰,還在節前,天氣便有了回暖的跡象。

  冬雪終於是停了,雪化冰消,御花園的楊柳漸漸也有了幾絲新綠。

  後宮裡有一場迎春宴,輕袍緩帶的帝王攜著一眾嬪妃,悠閒地圍坐在喜春亭前。

  李妃自然也在的,最親近皇帝的那個位置便是她坐著。

  眾人就著珍饈佳釀,言笑晏晏,有個新近得寵的柔妃說到之前的斗酒會,話題便被她引到了六皇子身上。

  這其實也是李妃早就安排好的,她還向柔妃遞了個眼色表示讚賞,然後對皇帝道:「皇上,臣妾近來聽了後宮不少的傳言,不知當講不當講?」皇帝眉頭一皺問:「難道又是關於煜兒的?你說來聽聽?」

  李妃道:「臣妾聽說,六皇子宮裡有個宮女,名叫靳雲姜,是個鄉野出身的貧家女,為人任性刁鑽,不守禮儀,而且心術也不正。但她偏偏能討六皇子的歡心,六皇子喜歡她,她便恃寵而驕,橫行得很。」

  皇帝道:「喜歡她?是怎麼個喜歡法?」

  李妃故作為難,「呃,有些私事,臣妾倒不方便打聽,總之,奴才們明著不敢說,暗地裡卻傳得不堪得很。」

  挑起話頭的柔妃也接腔了,撒嬌道:「哎喲可不是嗎皇上,就連臣妾平日裡對後宮的閒事不聽不管的,竟然也一個不小心聽到了人家議論六皇子。可還不光是說六皇子,還說了安定王呢。」

  皇帝問:「十三皇弟又怎麼了?」

  柔妃道:「臣妾聽說,那宮女狐媚得很,這邊討好了六皇子吧,轉過身便又向安定王獻媚去了。唉,聽說前陣子,六皇子跟安定王還因為這個宮女而爭風吃醋呢。」柔妃說的這些話都是李妃教她的,兩個人一唱一和,李妃便接道:「這一點臣妾是可以作證的,有一天臣妾在舜禾宮附近險些被一輛馬車撞到,哪知道,竟然就是那個叫靳雲姜的宮女駕著安定王的馬車在甬道上橫衝直撞。臣妾覺得她太放肆了,想對她小懲大誡,安定王卻還幫著她,生生地將臣妾給趕走了。」

  皇帝拍了拍桌子,「簡直是胡鬧!」

  李妃道:「可不是嗎?臣妾就說,靳雲姜那宮女就是個禍害。當初她本來在暮煙樓伺候夏妃的,六皇子非得要把她調去舜禾宮,而且說調就調了,都沒有依照正規的宮規來走,想來一定是她迷得六皇子連規矩都忘了。」

  李妃又道:「皇上,其實六皇子年紀尚輕,到底是血氣方剛,不夠穩重成熟,很容易被身邊的人影響,有的時候也難免會犯錯誤。」

  皇帝聽李妃開始順著事件數落樓青煜了,他明白她是有私心的,畢竟儲位懸空,李妃偏幫著誰,排擠著誰,他覺得她作為一個母親,不能免俗也是人之常情。只不過長期以來宮中有關那個混世魔王的傳言不少,說他頑劣輕浮,衝動霸道,他也已經不止一次聽到了。他對李妃道:「算了,今日百花壽辰,朕看大家也都興致勃勃,就別再說些題外話了。」

  李妃的目的還沒達到,立刻長話短說道:「皇上,臣妾是想,既然那宮女野性難馴,臣妾倒想好好地整治她,殺一儆百,也好讓大家都知道,宮中有宮中的規矩,是容不得誰人放肆的。」

  皇帝喝著酒,有點不耐煩了,「你怎麼整治她?」

  李妃道:「臣妾想將她撥來錦霞宮。」皇帝道:「既然是後宮的事情,那你就自己拿主意吧。」

  李妃道:「皇上,臣妾要真是能自己拿主意就好了。您不是不知道,臣妾權利有限,哪能干涉到六皇子?舜禾宮的事臣妾是不敢碰的。」眾妃嬪暗暗地相互看了看,都知道李妃又在間接抱怨皇帝不立她為後了,她們心中嫉妒,可也不敢表露,只能相互交換著眼色,卻都沒有出聲。

  皇帝聞李妃所言,沉了臉道:「那你就跟他說,這是朕的旨意,他若有不滿,就叫他自己來朕的面前說。好了,別再說這些了,你就讓朕安安心心地享受這迎春宴不行嗎?」

  李妃心滿意足地謝了恩,笑得一雙鳳眼都眯成了線,顯然是為自己得到皇帝的授意而高興不已了。

  樓青煜從張公公嘴裡聽說這件事情,當即便氣得拍案而起。

  「我舜禾宮的事情,竟由得她插手了?她當真以為自己是六宮之首了不成?」

  張公公道:「李妃在皇上面前中傷您,還要撥走雲姜想給您一個下馬威,真可謂是居心叵測啊!」

  樓青煜問:「雲姜在哪兒?」

  張公公道:「您說要扣她一個月的俸祿,罰她每天獨自打掃西院呢。她這個時間應該在西院那邊。」

  樓青煜便去了西院。找到雲姜的時候,她一個人在花籬前站著,身旁是單調而清冷的灰牆,她的身影顯得尤其單薄。她似乎比剛來舜禾宮的時候更憔悴了,即便穿著厚厚的冬衣,也還是瘦弱得像薄薄的一片紙人。

  他輕咳了兩聲,她知道他來了,行了禮便打算退下。他喊住她道:「走這麼快,是擔心我還罰你嗎?」

  雲姜道:「呃,奴婢今日還沒做完打掃,六皇子若沒別的吩咐,奴婢就繼續幹活了。」他看她神情有異,問:「你知道了?」雲姜說:「李妃要奴婢去錦霞宮的事?嗯,奴婢已經聽他們說了。」樓青煜看她愁眉苦臉的,故意兇巴巴道:「你這麼哭喪著臉幹嘛?你難道以為我連一個宮女都保不住,要拱手讓給別人嗎?」

  雲姜道:「但奴婢也知道,這次間接是皇上的旨意了。」

  樓青煜拂袖說:「那又如何?」

  雲姜嘆氣道:「六皇子,奴婢知道,李妃她不是真的要跟我這樣一個小宮女過不去,她是想藉機挑釁你,盼著你跟她對抗,到時候,她就又能在皇上面前中傷你了。」

  樓青煜睨著她,「我豈會怕她?」

  雲姜道:「你是不怕她,但奴婢也知道,六皇子你不想被皇上誤會,影響了皇上對你的看法。」她嘆了一口氣,「其實,舜禾宮也好,錦霞宮也好,都是做奴才,伺候主子,在哪裡不都是一樣的?」

  樓青煜加重了語氣,「一樣的?你把我跟李妃比在一起了?」

  雲姜吞吐道:「呃,奴婢失言了。只是……」她頓了頓,「有些事情,若無法左右的,便也只能……」

  他接道:「只能接受嗎?」他還記得從前她安慰過他的那番話,說懂得接受也是一種智慧。他拂袖道:「若總是抱著你這樣的信條,一味地接受就是一種妥協,是懦弱!」她反駁他說:「奴婢年幼喪母,凡事都是獨自一人支撐過來的,若真是懦弱,怕也熬不到現在。但這次奴婢知道……」

  他忽然打斷她,「你知道什麼?別總說你知道,你知不知道,本皇子的事情,是由不得別人來給我做主的!」

  雲姜從來不肯承認自己是個懦弱的人,可是,矛盾是無時無刻不存在的,她也不知道她在悲觀什麼,害怕什麼,似乎是在剛聽到消息的那一瞬間,她便已經毫不猶豫地認定此事是無能為力了。

  樓青煜的反應令她奇怪,「呃,六皇子,還是別說了吧?奴婢這就去幹活了。」

  樓青煜望著雲姜的背影,緩緩地嘆了一口氣,似乎有千言萬語,卻最終也只能沉默地站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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