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再過了兩天，皇帝忽然來了狩獵的興致，便整頓了人馬，跟眾位皇子和幾名武將一起往西京涼闕城去了。

  酈都是琰昭國的皇城所在，是為東都。而涼闕城是琰昭國的第二大城，是為西京。也因其景色宜人，先帝在那裡建了琰昭最大的一座行宮。

  皇帝年年都要去西京遊玩，欣賞絕美風光的同時，也是想沿路體察民情。

  而東都有龍圖山，西京有龍鳩山，是國中兩大名山。

  後者占盡了天然的優勢，有國中最大的一片牧場和森林，皇帝是最喜歡在龍鳩山狩獵的了。

  從酈都到涼闕城，一來一返，加上遊玩和逗留，多少也得花去一個多月。

  這段時間樓青煜不在舜禾宮，他便吩咐了張公公，在他沒有回來之前，雲姜是不得離開舜禾宮的，就算李妃來要人，也要張公公應付著，一定要等他回來了，親口同意了，雲姜才能去錦霞宮。

  雲姜不知道樓青煜這樣拖延有何意義，但他吩咐來照看她的人是張公公，她的心裡多少有些不舒服。之前魚花粉的事情不了了之，但只要一想到張公公當時分明有心冤枉她，她心裡便慎得慌。

  張公公依著樓青煜的吩咐，幾次將錦霞宮來要人的嬤嬤給推搪了回去，還時不時地安慰雲姜，說六皇子既然這麼說了，興許事情會有轉機，要雲姜不必太過憂心。

  雲姜卻覺得張公公跟她說話的時候眼神裡面是藏著東西的，他越說說得溫柔動聽，越是對著她笑，她便越覺得惶恐。

  她不知道自己這份惶恐是因為張公公，還是因為她將要面對李妃這件事情，但有一點她是很清楚的，那就是她內心的不安。

  她所有的不安都是來自樓青煜的遠行。

  她以前還不知道，原來他存在於她的視線範圍以內，對她來講，已經是一件那麼重要的事情了。

  這天，雲姜剛從房裡出來，便看到張公公一臉緊張、風風火火地小跑過來。

  張公公喊道：「雲姜，雲姜，六皇子出事了！」

  雲姜心頭一緊，忙問：「什麼？他出什麼事了？」

  張公公小聲道：「這個不便細說，一會兒我再告訴你。他現在已經回了酈都，可暫時還不能回宮裡來。他悄悄差人送信回來，要你和我出宮去見他。你收拾幾件細軟，立刻跟我走。」

  雲姜草草地收拾了幾件日常的衣物，張公公一邊催一邊伸手來幫她，抓了一把首飾塞進包袱里。

  「張公公，不用帶這些的。」

  張公公道：「哎呀，隨便啦，都裝好了，那就趕緊走。」

  「哦。」

  雲姜跟著張公公，邊走邊問他：「六皇子到底出什麼事了？」

  張公公走得很急，說：「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說是從西京回來，遇到了刺客！」

  雲姜臉色一變，「啊？怎麼會遇到刺客了？」

  「具體的情況咱還是出宮見到他再說吧？他還交代了，說要咱們出宮的時候儘量低調點，越少人知道越好。」

  兩個人穿門過巷，片刻不停。

  快到玉琮門的時候，張公公轉身對雲姜道：「你先在這裡等著，我到前面跟當值的禁衛交涉一下，打點妥當了，再過來叫你跟我一起走。」

  雲姜點了點頭。

  她知道他們沒有出宮的令牌，這一趟出去，算是違反了宮規，向當值禁衛疏通是難免的。

  她便站在一道影壁後面，可等了好一會兒，張公公還是不見回來。

  她不禁有點納悶了，這時候，她隱約聽見背後有一點響動，還沒有來得及回頭，就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吃了一驚，聽對方喚她道：「靳雲姜？」

  那是沈就瀾的聲音。

  雲姜愕然地回過身，慌忙地行了個禮。

  「沈將軍，您是不是也跟皇上他們一起去西京狩獵了？」

  沈就瀾道：「嗯。不過邊關送來急報，我須得先回朝來與幾位將軍商議戰事。」

  雲姜忙問：「那六皇子呢？」

  沈就瀾看她面露焦慮，「因為邊疆的戰事，皇上也提前結束了春獵，此刻他們都在回京的途中。」

  雲姜問：「那六皇子他——」沈就瀾卻打斷她問：「你帶著包袱是要去哪裡？」

  雲姜吞吞吐吐，沒有言明，沈就瀾卻道破了：「你要出宮？」

  雲姜更緊張了，「將軍也知道了？也就是說，六皇子遇到刺客是真的了？」

  沈就瀾皺眉，「他遇到刺客了？」

  雲姜道：「張公公說，要我跟他出宮，因為六皇子遇刺受傷了。」

  沈就瀾想了想，大概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他剛才正從宮外進來，在宮門處看見一隊禁衛，由張公公領頭，張公公向禁衛們吩咐，說宮女靳雲姜打算私逃出宮，要他們看見她就立刻把她拿下。

  雲姜聽他說完，方後悔自己關心則亂，輕信了那個張公公。「我私逃出宮？他是故意設局害我的吧？」

  沈就瀾道：「據我所知，回京的隊伍一切順利，沒有接到任何異報。我當時離開西京快馬加鞭趕回來，我離開的時候，六皇子還在為他贏了跟皇上的賭約而高興不已，他應該是沒事的。」

  雲姜心裡的石頭頓時落下了，「他沒事，那我就安心了。」

  沈就瀾慣了行軍打仗，聽力尤其敏銳，他依稀聽到很多人的腳步聲整齊而肅殺地朝這邊來了。他道：「他們過來了，你還是趕緊離開，玉琮門這裡是出宮的必經之路，你最好別在這兒被他們發現了。」

  雲姜請求道：「將軍，我若是帶著包袱，就真像是要出宮的樣子了，被他們截到的話只怕更加百口莫辯。」

  他會意說：「你把包袱給我吧，我來處理。」

  雲姜想起沈就瀾幾次替她解圍，雖然她都是沾了夏離嫣的光，可是感激之情依然無可言表。她跑了幾步，忍不住回頭看他，他已將包袱藏進了斗篷里，負著手朝另一個方向走了。

  她試著凝望那張沉實偉岸的背影，想從身體裡撈起一點被塵封的情緒，然而那些情緒似乎並不在她所想像的任何一個角落裡，她愣了愣，微微地笑了起來。

  雲姜回到舜禾宮，一切都安靜如常。

  直到很晚的時候張公公才回來，在遊廊里跟雲姜碰上，他問她道：「白天你到哪兒去了？」

  雲姜假裝自責道：「白天奴婢等了許久不見公公回來，忽然卻看到柔妃娘娘來了。奴婢心想出宮的事情既然公公都說了得保密，那柔妃如果盤問起來，奴婢怎麼好回答呢？所以奴婢當時心慌，便趕緊跑了。奴婢心想，自己被責罰倒不要緊，可最怕就是把張公公您也連累了。奴婢知道自己膽小蠢鈍，還望公公見諒。」她不等張公公開口，又接著問到，「公公是否已經出宮見過六皇子了？」

  張公公知道，他如此這般算計雲姜，等樓青煜一回來，他的謊言便不攻自破了。但他早想好了對策，便道：「宮是出了，可我到了說定的地點，才知道自己被騙了，哪有什麼六皇子，根本就是從前與我有過節的小太監設局戲弄我。」說著，蘭花指一翹嗔道，「待我查出是誰，我定要他好看。」

  雲姜暗道，這張獻春果真是老奸巨猾，神也是他，鬼也是他，他這麼說，等樓青煜真的追究起來了，他便可以把責任推在那個所謂的太監身上了。她想起之前樓青煜對魚花粉一事的態度，知道他是很信任這張公公的，她心中不禁憤怒，那張公公卻已經揮著拂塵，大搖大擺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