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幾日過後，去西京的人馬都回到了酈都。

  皇帝在歸途受了風寒，臉色也不太好，但情緒卻很是激動。

  琰昭和風棲兩國因為邊境的爭端打了幾年的仗也沒有消停，前幾天朝廷收到消息，說琰昭軍隊連吃了幾場敗仗，士氣消沉，而大將之一的秦將軍，更是淪為了風棲國的俘虜。

  皇帝急於跟眾大臣們商議戰事，回到宮中連御醫也不肯見，只在御書房裡召集了一班朝廷重臣，並且欽點了三位皇子也要在與會之列。

  三位皇子心裡都清楚這也是展現他們自己的好機會，便都謹慎用心，不遺餘力。倒是樓青煜，他的一番「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提議和皇帝心中的想法不謀而合。

  皇帝對他屢屢點頭認可，喜愛之情溢於言表，那情形看在眾人的眼裡，各自心中都有一番思量。

  沈就瀾最是開心，也時不時地向樓青煜投去讚賞的目光。樓青煜卻故意視而不見，他心裡的結始終沒有解開，這一路上，兩個人再也不似從前那般言笑無間了，反倒形同路人，很少有交流。

  沈就瀾好幾次想趁著無人的時候和樓青煜交談，說說自己跟夏離嫣的事情，希望能獲得他的諒解，可樓青煜只是一味地迴避著，他寧可應付自己那兩位浮滑虛偽、各懷鬼胎的兄長，也不願意和沈就瀾多說幾句話。

  御書房的會議持續了一整夜，到翌日的黎明方才告下一個段落。樓青煜回到舜禾宮，雖然有些疲倦，卻只是匆匆地用涼水洗了個臉，提了提神，便對元喜道：「你去傳靳雲姜來見我。」

  雲姜那時剛剛起身，便跟芷琳一起，被張公公使喚到舜禾宮外辦事去了。回來之後聽說六皇子找她，她急忙便去了樓青煜的寢宮。樓青煜久等她不至，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她輕手輕腳地走進去，拿了衣架上掛著的一件斗篷給樓青煜搭上，然後便站在一旁候著，有時候他身子微微一動，斗篷掉了，她便撿起來又再給他搭著。她竟然聽見他夢囈，喃喃地喊了一聲：「小宮女？」

  她認真地看著他熟睡的樣子，想到自己將來就連這樣默默地伺候他的機會也沒有了，心中竟難過了起來。

  快到中午的時候，樓青煜醒了，睜開眼睛便看到雲姜站在門口，他那時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舒服的感覺，那種感覺險些令他衝口而出，「睜開眼睛就看到你了，真好！」但他還是忍住了，端著架子慢吞吞道：「你知道我傳你來做什麼嗎？」

  雲姜搖頭。

  他說：「這兩天你便收拾好你的東西，準備去錦霞宮吧。」

  雲姜的眼神顫了顫，低聲道：「我真的要去嗎？」他說：「你不是說在哪兒都是當下人伺候主子嗎？」她福了福身，「是的，奴婢知道了，奴婢這兩天就準備著。」說著，猶豫了一下又再屈膝行了個禮，「多謝六皇子。」

  他好奇，「你謝我做什麼？」

  她說：「謝謝您當初肯讓奴婢進舜禾宮來當差，讓奴婢免於受李妃的威脅。雖然奴婢也常犯錯，被六皇子責罰，但是，在舜禾宮的這段日子，其實是奴婢進宮以來，過得最安心最踏實的一段日子了。」

  他聽她說得懇切，聲音溫柔，還帶著些許哽咽，他心中一動，問：「你這算是在向我告別？」

  她道：「總之，奴婢會記得的。六皇子連日舟車勞頓，想必疲乏至極，奴婢這便去找元喜公公進來，伺候皇子梳洗休息。」

  他喊住她，「你站住！」

  她的手已經碰到門框了，正想開門，被他那麼一喊，動作都僵著，「皇子殿下還有何吩咐？」

  他急道：「你這個小宮女，不是自恃很聰明的嗎？真話假話你都聽不出？我是跟你開玩笑的，你不用去錦霞宮，沒人會把你從我身邊帶走！」

  她等了那麼多天，雖然心中知道不樂觀，但始終也是抱著一線希望的，剛才被樓青煜那麼一嚇，以為自己真的要走了，她心裡的難過早已超出了她的預期，若不是忍著，眼淚都快下來了。她怕她真的在他面前哭，所以著急想走，哪知道他此刻將實話一說，她心裡的難過消了，可竟然反而掉起眼淚來。

  她背對他站著，怕他知道自己在哭，不敢用手去擦眼淚，也不敢回頭，道：「哦，那奴婢還是去找元喜公公來吧？」

  樓青煜說：「你沒別的說了？你不問我是如何挽回這件事的？」

  雲姜順著說：「那六皇子是如何挽回的呢？」

  他說，他是在西京狩獵的時候，知道自己的父皇喜歡跟人打賭，他便和他約定了一場賭局。賭局的結果是他贏了，他便要求皇帝同意將雲姜繼續留在舜禾宮。「父皇后來也知道李妃當初的那番話並不屬實，所以沒再責備我。小宮女，你可以繼續留在舜禾宮了，以後有本皇子做你堅實的後盾，沒人敢動你了。」

  「奴婢謝過皇子！」

  「小宮女？」他聽出她的聲音比之前還哽咽，「你轉過身來？」

  她收住了眼淚，眼眶還紅著，淚痕還在，轉身一抬眼對上他的眼睛，他便急道：「你哭什麼？不會讓你去錦霞宮了，這次是真的。」

  她扁嘴道：「奴婢知道，奴婢這是高興得哭。」

  他狡猾地笑了笑，「不是說在哪兒都一樣嗎？似乎你還挺喜歡我——挺喜歡我這舜禾宮的吧？」

  她微微有點臉紅，「奴婢失態，讓六皇子見笑了。」

  他看她眼神略有些慌亂，鼻尖微紅，粉面含羞，便是那滿城春景也沒有她此刻臉上那兩團雲霞那麼美，他低頭專注地看著她，好像以前從來沒有認真看過她似的。她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頭埋得更低了。

  他卻情難自禁，挑起她的下巴，輕輕地為她拭掉了眼角那顆殘餘的淚滴。

  她被他這個親昵的舉動震驚到了，痴痴地望著他，一雙清眸之中，滿滿的都是他。她的心如鹿撞般慌亂地跳著，「呃，六皇子，是時候用午膳了，他們怎麼還沒送來，奴婢去催一催。」

  他伸手去挽她，她卻抽身得快，他只挽到她衣袖的一角。如水般輕滑的綢緞從他的手心裡滑過，她一下子便衝出門外去了。他望著她匆匆的背影，漸漸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