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2024-09-12 21:26:50 作者: 語笑嫣然
  樓青煜曾經在沈就瀾面前說過,他要的是江山美人盡皆在手,有如花美眷摯愛相伴,也有權勢江山巋然腳下,卻沒有想到,當初的豪言壯語言猶在耳,但事實卻竟然令他力不從心了。

  他一直都想著皇帝臨走前丟下的那句話:「你若是辦不到朕交代你的這些事情,那你就不必奢望朕還會放心地把江山交給你了。」

  皇帝走了以後,樓青煜心神不寧地繼續在那裡等著雲姜,他甚至想,倘若雲姜來了,他就告訴她,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你的,我為了你衝撞了我的父皇,雲姜,你願意跟我一起面對我們的將來,面對我們也許要承受的種種考驗嗎?

  他以為,一旦雲姜出現就可以給他注入勇氣跟信心,令他得到安慰。然而,他卻始終沒有等到雲姜。

  她是不願意接受自己的心意?難道她的心裡並沒有他?

  他心中煩亂,禁不住胡亂揣度起來。

  接下來的好幾天,他都沒有看到雲姜。

  他隱約覺得對方是有心在躲他,就連他故意安排差事要雲姜去做,想迫使她在他的面前現身,結果他看到的人也不是雲姜,而是雲姜用藉口找了別的宮女代替她。

  他覺得自己的堅持猶如像潰堤的江河,一日比一日岌岌可危了。

  最後,他發了話,要禁衛們哪怕用刀子架著,也要把雲姜架到他的面前來。雲姜那才終於不得不面對了。

  光線昏暗的宮殿裡,隱隱透出些陰森的氣氛。

  樓青煜儘量克制著自己的情緒,走到雲姜面前,並沒有用責備的語氣,而是溫柔地,眼裡還懷有期待地望著她:「小宮女,我等了你一整天,你為什麼沒有出現?」樓青煜又怎知他徹夜等待的時候,雲姜也在獨自忍受著鑽心的煎熬。

  雲姜輕輕一低頭,回答道:「六皇子,您知道原因的。」她躲了他那麼多天,已經有了決定了。

  樓青煜的眼神狠狠地一顫。「我不相信!」他瞪著雲姜,「我不相信你的心裡沒有我,這不可能!」

  雲姜的眼淚只能往肚子裡咽,因為她的臉上只容許裝出漠然、畏懼、或者歉疚這一類的表情。她道:「奴婢當時……呃,是因為害怕,所以才不敢拒絕六皇子。但奴婢知道,這種事情不能一錯再錯,奴婢不應該給你虛假的幻想。」

  「虛假的幻想?」樓青煜一把抓起了雲姜的手腕,拉她在面前,厲聲問:「你當真這樣想的?」

  「是的。」雲姜斬釘截鐵。

  樓青煜還在搖頭,像垂死的掙扎:「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嘶聲道,「你在騙我?」

  雲姜道:「奴婢沒有騙你。試問奴婢明知道這番話會惹你不高興,又怎麼會蠢到故意說謊來給自己買罪呢?」她頓了頓,跪地道,「六皇子,你對奴婢的這份厚愛,奴婢是一直感恩在心的。曾經奴婢也想過,只要討好了你這個主子,跟著你,一直在舜禾宮伺候你,那就是樹大好遮陰,不會受人欺負了。但是,前些日子,奴婢卻發現,原來自己還能有更好的一處地方可以去。」

  樓青煜想到他在御花園聽見的樓驛風跟雲姜的交談,搖頭道:「小宮女,我不相信你是這樣的人!」

  雲姜道:「六皇子不要誤會奴婢的為人,奴婢從來也不是攀龍附鳳、唯利是圖之人,但是,那天安定王來找奴婢,他說,他願意照顧奴婢,要帶奴婢看四海江山,有一屋安身,在那一刻,奴婢知道……」

  「知道什麼?」

  「知道……奴婢是被王爺的誠心打動了。」她深吸一口氣道,「所以,奴婢想跟隨王爺離宮。」

  「離……離宮?」

  「以前,有沈將軍在暗中幫助奴婢,奴婢對他心存傾慕,傾慕的便是他能給予奴婢的那份關懷安穩。而安定王也是如此。」

  樓青煜聽罷,趔趄幾步,「哼,沈將軍?安定王?不!小宮女,你說的那個人,為什麼不能是我?」

  雲姜知道,這場戲若要逼真,就得拋開所有的顧慮,她要用一把無形的刀,一刀,再一刀,直到割破樓青煜所有的堅持,甚至是他的尊嚴。她忍痛道:「或許,早些時候也可以是你的,六皇子……但你遲了一步。當奴婢明白過來,原來在這世上可以對我靳雲姜這樣一個身份低微的宮女做到無微不至,甚至放棄尊嚴低聲相求的人,是安定王,奴婢就知道,自己是遇到可以託付終生的人了。」

  「你……為他心動了?」他極不情願地問出這句話。

  「是的!」她的手偷偷地藏在背後,拳頭握緊,指甲已經嵌進了掌心。掐出月牙形狀的傷痕,血淋淋的,不為人知。「所以奴婢想要離宮,與安定王赴各國各地察訪交遊,希望六皇子能夠恩准。」

  「你真的要走?」樓青煜故作的笑容都僵在臉上,「你想要隨他走?」

  「是!求六皇子恩准!」


  恩准?他能夠嗎?拱手將自己心愛的女子讓給別人,送她同別的男子比翼雙飛?他怎能做出此等愚蠢可笑的事情?

  樓青煜沒有說話,狠狠地盯著面前跪著的女子。

  他看著她的螓首蛾眉,他看著她的冷酷無情。

  他始終沒有說話。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就那麼站著,站了很久,那種無形的壓力幾乎要令雲姜粉身碎骨。

  她便一直跪著動也不敢動。時間點滴流逝,外面的赤日炎炎,籠罩著漫天的哀傷。

  突然,樓青煜拂袖而去。

  雲姜抬頭時,只看見他一抹白色的衣角消失在門外。四周終於都沒有人了。終於沒有他了。她終於再也控制不住,眼淚突然洶湧決堤。她渾身顫抖著,嘴唇發青,臉煞白,五臟好像都在油鍋上翻滾,她死死地捂著自己的嘴,想停止眼淚,可那樣卻適得其反,她越哭越厲害,最後索性身體一曲,整個人都蜷縮著側躺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膝蓋,就好像能抱住僅有的一絲溫暖。

  就這樣哭吧,違心的感情,要統統散發出來。

  也許,哭完了,就不會那麼難過了。

  深夜,幽幽的燭台映照著白紙黑墨。

  雲姜握著筆,手有些發抖。她想寫一封信帶給樓驛風。

  那封信只有十三個字:「願與君攜手,紅塵遠近,同心共赴。」

  可是,她反覆地提筆又放下,或者寫了幾個字,卻總覺得哪裡不對,又把紙揉成一團扔掉。房間裡已經扔了一地的紙團了。其實她知道不對的原因在哪裡。不是字不對句不對,而是,人不對。

  終於有一次,她好不容易寫完了這十三個字,卻忽然落了一滴淚,眼淚在「心」字上面暈開了,糊成了一團烏墨。


  雲姜反覆折騰,寫足了一夜,受足了一夜的煎熬,那心便也疼足了一夜。

  後來她總算是完成了那封信,交給了小太監,使了些銀子給他,還千叮萬囑他一定要親手交給安定王。小太監拿著銀子歡天喜地去了,雲姜看著那背影,忽然聽見心裏面咕咚一聲響,好像有石頭沉進了一潭死水裡。她頹然地坐在凳子上,就像一齣戲快要唱到尾聲了,她這如戲的一生,大概終於是要落幕了吧?

  小太監揣著信,離開了雲姜的視線範圍,忽然狡猾地一笑,看四下無人,便換了一條路來走,那條路是通往樓青煜的寢宮的。

  信被送到了樓青煜手上。

  原來,樓青煜早就在暗地裡吩咐過了,誰也不能替雲姜向外界傳訊,尤其是不能傳給安定王。那個小太監吃了兩家的茶禮,先拿了雲姜的銀子,再向樓青煜告密領賞,周旋其中好不快活。

  樓青煜看過信,當即便把信紙撕了個粉碎。

  他將紙屑往太監身前一砸,吩咐道:「統統撿起來裝回信封里,去還給那個小宮女!」小太監舌頭打結,「還還還還給她?那她豈不是就知道我算計她了?」小太監心中忐忑,卻不敢違抗樓青煜的命令,只能硬著頭皮將信還了回去。

  雲姜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也沒有責怪那個小太監,第二天她還再寫了一封信。這次她在信里不僅表達了自己願意隨樓驛風出宮的意思,而且還附了纏綿的情詩,字字句句,仿若訴不盡相思衷腸。

  雲姜又喊來了那個小太監,再使了些銀子,還是要他送信。小太監滿臉驚愕地拿著信走了,照舊還是把信送到了樓青煜的手上。

  「妾弄青梅憑短牆,君騎白馬傍垂楊。牆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好一句牆頭馬上遙相顧,好一個妾有情,君有意!樓青煜的憤怒,化作眼底燃燒的烈火。他再度把信紙撕了粉碎。依然差遣小太監把撕碎的信送回給雲姜。

  雲姜抱著那團碎屑,風輕輕一吹,就像雪片似的,嘩啦啦飛揚起來。

  盛夏飛雪,艷陽都成冰霜。

  第三天,第四天,雲姜每天都寫信。於是她寫信送信。他便看信退信。不同的信,不同的詩,同樣的思念與傾心,情真意切,句句腸斷。到第九天,那退回來的信紙只是撕裂成了兩半。

  而第十天,信已經是完整地退回了。

  雲姜幾乎可以想像,樓青煜這幾日來的怒火是如何由旺盛到垂危,他的暴躁和堅持,都在她一封封信紙的踐踏中,變得越來越微弱了。他也許很快就要放棄了吧。他也許很快真的就會心死,會對她萬念俱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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