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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她幾乎被他吻得透不過氣來了

2024-09-12 21:31:40 作者: 語笑嫣然
  那還是在2013年的秋天,海山公寓樓下的街道兩旁,紅楓葉冠如雲,重重疊疊排出兩匹狹長錦繡的紅緞。

  有一天,佟千意去海山公寓找宋崢嶼,當時,公寓大門是虛掩的。

  佟千意剛走到門口,就聽見門縫裡傳出一個男人冷冰冰的聲音:「別猶豫了,趕緊給我吧!」

  佟千意忽然全身一震。

  雖然已經時隔三年,但是,佟千意依舊忘不了那個聲音。那是宋立的聲音。

  佟千意往門縫裡一看,果然看見宋立和宋崢嶼都站在客廳里,宋崢嶼的手裡還拿著一疊現金。

  宋崢嶼問:「你不會又想做什麼違法的勾當吧?你已經有案底了!」

  宋立說:「就是因為有案底,所以我不會久留。你也放心吧兒子,你老爸我雖然是個混帳,可是我絕對不會拖累你。舅姥爺死了,咱就沒親戚了,我也沒幾個朋友,就算有,你不認識他們,他們也不認識你,所以等你以後上電視出名了,也沒人會知道你有我這樣的爸爸。」

  宋崢嶼狠狠地瞪著宋立:「我不是想跟你說這些,你什麼時候走?」

  宋立信口說:「那就明天吧。」

  「你撒謊!」宋崢嶼剛才明明見宋立趁他去洗手間的時候打了個電話,跟人說什麼這次要干一票大的。

  他問:「剛才你給誰打電話了?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宋立說:「你別問了。」

  「那你也別跟我要錢了!」宋崢嶼態度強硬。

  宋立盯著宋崢嶼手裡的錢,微微一笑,說:「好吧,告訴你,我們也就是——」他停了停,說,「重、操、舊、業!」

  什麼叫重操舊業?宋崢嶼正愣著,手裡的錢已經被宋立一把搶了過去。宋立把錢往懷裡一揣就走。

  宋崢嶼追著他:「你站住!你……」父子倆走到門邊,均是一愣。

  佟千意和他們隔著門縫對望,宋立輕輕地把門拉開,漸漸笑了:「是你!」

  宋崢嶼一個箭步衝上前把佟千意拉到自己背後護著。

  宋立盯住兩人交纏的十指,似乎明白了什麼。

  「她聽見我們說的話了。」

  宋崢嶼一字一句:「你別想再傷害她!」

  「她會報警的!」

  「那也是你咎由自取!」

  宋立一陣冷笑,走出門外:「好吧,兒子長大啦,管不住咯……」

  直到宋立走進電梯,佟千意還是像靈魂出竅似的,全身僵硬,動也不動地站著。宋崢嶼捧著她的臉喊她:「千意,千意!」

  她慢慢回過神來,眼淚突然奪眶而出,手腳都在發抖。

  「是他!是他啊!」

  宋崢嶼把佟千意的頭按進自己懷裡,手指溫柔地穿過她的髮絲:「沒事的,沒事的……千意,有我在,現在我已經有能力保護你了……」

  佟千意哭著呢喃:「他怎麼會來的?他是怎麼找到你的?」

  原來,宋立失蹤這三年,宋崢嶼雖然無法聯絡他,但他一直沒有換過電話號碼,他始終希望宋立會在改過自新之後回來找他。可現在宋立真的回來了,卻是因為手頭緊,想跟宋崢嶼要錢。宋立聽說宋崢嶼上了電影學院,還得到了編劇六案的資助,更是獅子大開口,報了個比計劃高兩倍的數目。


  宋崢嶼解釋完,佟千意抓著他的胳膊問:「那他要錢,你就給他了?你難道不是應該報警嗎?」

  「千意……」

  「你剛才沒聽他說嗎?他們要重操舊業!什麼舊業?是不是綁架啊?」佟千意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由於情緒激動,把宋崢嶼的皮膚都抓出紅印來了,「崢嶼,他不可以再傷害別的小孩子了,那太可怕了!我知道的……那有多可怕,我知道的呀……崢嶼……我們得報警……」

  說著,佟千意慌神地去找手機。手機就在她包里,她卻翻來翻去找不到。

  宋崢嶼拉著她,說:「這樣吧,千意,你先暫時不要報警,交給我去處理,他剛才跟我講了他住在哪兒,我現在就去找他。我再跟他談談,勸他去自首,好嗎?你在家等我,先不要報警,好嗎?」

  佟千意還是魂不守舍的樣子。

  宋崢嶼看佟千意始終冷靜不下來,他便盯著她的眼睛,集中意念,用特異功能再對她強調了一遍:「你記住,不要報警,等我回來!」接著,宋崢嶼就出去找宋立,把佟千意一個人留在了公寓裡。

  宋崢嶼走後不久,海山公寓就失火了。佟千意被消防員救了出來,在醫院醒來以後,宋崢嶼為了寬她的心,騙她說自己報了警,警方已經找到宋立了。他本來想等她出院以後,再找機會給她詳細解釋,但他沒有想到,因為自己的一念之差,事情會演變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宋崢嶼在宋立提到的廉價小旅館裡找到了他。宋崢嶼想說服宋立去警察局自首,為他當年綁架佟千意的事情負責。宋立當然不肯,說既然佟千意早就已經沒事了,他就不需要負什麼責。

  宋崢嶼和宋立爭執了一會兒,宋立的態度漸漸軟了。他哀求宋崢嶼,只要宋崢嶼肯既往不咎,給他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他保證,從今以後不會再做違法犯罪的事情。宋立甚至立刻退掉了旅館的房間,跟宋崢嶼去車站,買了去外地的長途客車票。宋崢嶼是看著宋立坐上車之後才走的。

  但是,車還沒有開出收費站,宋立就下了車。

  宋立這次回來的目的,除了找宋崢嶼,還打算跟兩名同夥密謀綁架某富商的兒子。

  那個小男孩只有七歲,名字叫羅至恩。

  宋立他們綁架了羅志恩,幾天後,有人在螢火蟲景區的河邊發現了羅志恩的屍體。

  隨後,羅志恩的家人面對媒體,才說羅至恩被綁架了,他們本來已經準備交贖金了,沒想到羅至恩竟然死了。


  報紙新聞上還附了一張羅志恩生前的照片,就是在螢火蟲景區拍的。清秀的小男孩手裡拿著一小束野花,穿著紅色的毛衣,笑容比手中的野花還要燦爛。

  宋崢嶼看到那張照片,全身發冷。

  他見過照片裡的小男孩,是在另一張照片裡面見到的。

  那天宋立在旅館收拾行李,準備跟宋崢嶼去車站,宋崢嶼發現水杯底下壓了一張小孩的照片,他本來以為那是自己小時候的照片,可拿起來一看,卻是個陌生的小男孩。他問宋立,這個小男孩是誰。宋立說,是上一個住客留下的,他一住進來就有了,然後還故意把照片扔了。

  其實,那是宋立沖洗出來準備交給他的綁匪同夥的照片,照片裡的孩子就是羅志恩。

  警方後來在螢火蟲景區附近搜索,找到了疑似囚禁羅志恩的廢置工廠車間,後來又找到了一個曾經在車間附近出沒的流浪漢。據流浪漢說,有一天他曾經看見三個男人帶著一個小孩走進車間。可他當時隔得遠,男人們的相貌身形,他完全看不清楚,他也沒有想到這會是一宗綁票事件,所以完全沒有在意。

  而法醫在鑑定羅志恩的屍體後得出結論,羅志恩是溺水死亡的。

  這個發現讓警方感到很困惑。既然羅家已經答應給贖金,綁匪為什麼要在拿到贖金以前淹死這個孩子?

  難道羅志恩是自己逃出來的,因逃跑不慎失足掉進河裡淹死的?

  可是,三個大男人綁架了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孩子是怎麼從他們手裡逃脫的呢?

  很多的謎團,警方至今都無法解開。

  當時,由於不少本地媒體都報導了羅志恩綁架案,所以這件事情在當時被很多人知道——跟佟千意當年被綁架的案子相比。佟千意的案子由於沒有被媒體報導過,所以幾乎沒有人知道,只有警方才留有當時的案情記錄。

  當佟千意看到羅志恩事件的報導時,她還沒有想到這會和宋立有關。直到有一天,宋崢嶼主動來找她。

  那天,他們沿著大橋的行人道緩緩步行,汽車從旁魚貫而過,揚起沙塵,刺紅了佟千意的眼睛。

  ……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她好像沒聽清楚剛才宋崢嶼說的那句話。

  他兩手插袋,這一路上都沒有牽過她的手。他重複道:「羅志恩綁架案,很可能跟我爸有關。」

  那一刻,望著橋下滾滾的江流,佟千意覺得,江水似乎涌了上來,正在將他們淹沒。

  宋崢嶼把他知道的一切和盤托出。

  佟千意聽得呆住了。

  他說,你怪我吧!你恨我吧!你打我罵我吧,千意!她失魂落魄地看著他,突然轉身就走。

  宋崢嶼在後面跟著:「千意,你去哪裡?」

  橋頭有一輛灑水車開上來了,噴著水,正在朝他們緩緩駛來。佟千意突然拔腿向著灑水車來的方向跑去。

  宋崢嶼見狀,拔腿就追。

  「千意!」

  佟千意跑不過宋崢嶼,可是,每次被他越過,被他攔著,她就會推開他,繞過他,繼續向前跑。

  有一次他攔著不讓,她還抱著他的手臂,一口咬下去。

  他很痛,卻一聲不吭。

  她丟開他,說:「我要報警!那個魔鬼,我要他得到應有的懲罰!」這時,灑水車到了,嘩地一下,噴出來的水裹著地上的塵泥,打在兩個人的身上,他們都覺得,好像是有一把用水做成的刀子,把他們的身體分隔開來,切碎了。

  宋崢嶼把頭一低,等灑水車開走,他說:「你去吧。」


  佟千意就那樣渾身濕漉漉、髒兮兮地去了警察局,回家以後還生了一場重病。她生病的時候,警察也找了宋崢嶼,宋崢嶼也如實交代了。可是,宋立的同夥還有誰,他們現在又去了哪裡,他是真的不知道。

  警方念在宋崢嶼誠懇配合的分上,並沒有追究他在這件事情上犯的錯誤。而且,據說是去報案的女朋友說了一句對他很有利的話,她說,是她的男朋友主動叫她來報案的。

  就為了那句話,宋崢嶼痛哭流涕。

  而眼淚流下來的那一瞬,他覺得,他們似乎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那天,宋崢嶼回到家裡,一點食慾都沒有。他把冰箱裡的剩菜倒掉,正要倒那盤清炒萵筍葉的時候,門鈴響了,他渾渾噩噩地端著菜盤去開門,門一開,佟千意就看到他手裡端的萵筍葉,她突然捂著嘴,衝進洗手間裡嘔吐起來。從洗手間出來後,她站在客廳正中央,向他提了分手。

  那一刻,宋崢嶼覺得,分手是他應得的懲罰。

  佟千意說得沒錯,他有特異功能,他分明可以識破宋立是不是真的願意痛改前非,不會再作惡,可是他沒有。他沒有,不是因為他想不到,而是因為他想到了,但他做不到。自始至終,他都是向著宋立的。

  他給宋立錢,送宋立上車,還給宋立買了路上吃的水和乾糧,他盼著宋立在某個他不知道的地方過上健康自由的生活,這是他的私心。

  可沒想到,他的私心卻縱容了宋立。

  他也不想看著佟千意在面對自己的時候,都會想起宋立做的惡,想起羅志恩的慘劇,身心都受到折磨。所以,她說分手,他就同意了。他一再地告訴自己,分手是對的。哪怕,他再捨不得。

  雖然他也有過矛盾的時候,也有過情難自控之下,衝到她家門口,乞求著再見她一面的時候,但是,她的態度很堅決。是她說的,你不要再來找我,我們完了。這句話徹底地結束了他們之間的那些年。

  後來,宋立再一次杳無音信,比上一次消失得更徹底,警方至今也沒有找到他。四年來,因為工作需要,宋崢嶼換了電話卡,也搬了家,他已經對宋立不再有任何幻想與期待了。但他唯獨放不下的還是佟千意。

  而佟千意又何嘗不是呢?

  她曾經以為她和宋崢嶼不會再有交集了,卻沒有想到,時隔四年,命運之繩竟然又把他們綁在了一起。

  對於宋崢嶼犯下的錯,佟千意耿耿於懷;可是,對於宋崢嶼這個人,佟千意又何嘗不是念念難忘?


  她聽過一首歌:愛是一盞微弱的燈,伸出手會燙,放手會冷,人人心裡都住了一個不可能的人。

  她想,宋崢嶼之於她,大概就是如此。

  他是住在她心裡不可能的人。

  他也始終是她聽歌的時候第一念就會想起的人。

  宋崢嶼給佟千意打電話時,佟千意剛上完課。他想約她見面,說想跟她解釋她在微信里提到的那件事。

  佟千意想了想,同意了。

  宋崢嶼帶佟千意去了螢火蟲景區旁邊的海鷗村。

  海鷗村是一座城中貧民村。這裡的房子全都是破舊的老平房,有些房子甚至是用木料和防水布搭的。住在這裡的人起早貪黑,大多做著辛苦的體力活,用微薄的收入維持著朝不保夕的生活。

  宋崢嶼的車開到了海鷗村最東邊的一條道路上,路的一側是居民房,另一側是很大一片荒地。附近的居民還把荒地劃成了田字格,種上了蔬菜。大概是剛施過肥的緣故,空氣里瀰漫著一陣難聞的異味。

  佟千意不解地看著宋崢嶼:「我們為什麼來這裡?」

  宋崢嶼指著前面:「你看見那邊那個人了嗎?」

  佟千意一望,宋崢嶼指的是一個坐著輪椅的小男孩,他正背對著他們,在一條水溝旁邊彎腰撈著什麼。

  宋崢嶼說:「他叫巫小野,今年十二歲。一年前他還是個健康的孩子,沒有坐輪椅,他和他父母就住在那邊那個小院子裡。」宋崢嶼指了指,佟千意看到一個黃石砌牆的院子,牆是傾斜的,還垮塌了一角。

  佟千意問:「你怎麼認識他們的?」

  宋崢嶼說:「小野一家人很窮,窮到連學費都交不起,就因為這樣,小野被一個慈善基金會選中了,成了被資助的對象,每年都會從基金會得到一筆助學金。海鷗村里還有其他一些孩子,他們跟小野一樣,都是基金會的資助對象。」


  佟千意也看過那條新聞,問:「你說的是駿業慈善基金會吧?」

  宋崢嶼點頭說:「幾年前,很多媒體都報導了駿業建立貧困助學基金這件事,小野他們還被安排上了電視,為基金會募捐。可是,承諾了六年的助學金,小野只拿到了兩年,第三年就一分錢都沒有了。」

  「小野的讀書成績很好,每個學期都是班裡的前三名。可是,沒有助學金他就不能再讀書了。他爸媽想叫他去跟一個親戚學修車,他不願意,就自己跑去找安雲渡,想問他為什麼不給大家發助學金了。」

  「那安雲渡怎麼說?」

  「安雲渡什麼都不肯說,他只想脫身,不想被一個小孩子纏著,於是他推了小野。可他們當時正好是在一個馬路邊,小野被他推出馬路,被一輛經過的車撞了。」

  「啊!」

  「這件事情沒有媒體報導過,安雲渡也沒有被追責,因為他用手段把這一切都壓下去了。」

  「小野太可憐了!」佟千意感到憤然,「那筆錢是被基金會吞了?」

  「應該說是被安雲渡一個人吞了。」宋崢嶼頓了一下,又問,「你是不是知道我跟池蔚州之間的協定了?」

  佟千意點頭:「我聽池方城說,你用安雲渡的秘密去和池蔚州交換視頻。」

  宋崢嶼認真地說:「我不是衝動行事,也沒有賣主求榮。我知道安雲渡有幾筆贓款的流向,池蔚州如果順著我給他的線索查,就會得到他想要的。而我想要的,就是讓安雲渡為他自己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他望著小野。

  佟千意不禁為自己誤會了他感到慚愧,同時也替他擔心,又問:「那……池蔚州錄了你的音……」

  「協議完成,錄音我已經拿回來了。」他說。

  這樣就好了,那她似乎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她笑了笑,問:「那你是怎麼認識小野的?」

  宋崢嶼眉毛一挑,有點傲嬌地說:「他是我的粉絲啊!」


  他下了車,手攏在嘴邊大喊了一聲:「喂,村口的巫師父,你在幹嗎呢?」

  巫小野聽見聲音,驀地轉過身來揮手大喊:「崢嶼哥哥!崢嶼哥哥!你快過來,這裡有蛇,我要抓蛇!」

  宋崢嶼還買了很多日用品放在後備廂,不但是給巫家的人準備的,還拜託他們分發給村里其他有需要的人。宋崢嶼和佟千意把日用品都搬進巫家小院以後,他們陪巫小野玩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車上,佟千意問:「你經常來看小野?」

  宋崢嶼說:「也不經常,有空的時候吧。」

  佟千意說:「助學金沒了以後,小野的學費都是你幫他交的。還有他的醫療費,也是你在負責。」

  「小野告訴你的?」

  「嗯!小野還說,你告訴他,你有個弟弟,和他一樣大,但是四年前得病死了,你覺得他很像你弟弟。」

  宋崢嶼的表情有點嚴肅。

  佟千意問:「其實你沒有弟弟,你指的是羅志恩吧?」

  宋崢嶼平視著遠方,說:「就算我這麼做,羅志恩也不會活過來了,對吧?」

  佟千意絞著手指,沒有說話。她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車內異常安靜。

  一個十字路口,交通燈轉到紅色,宋崢嶼停下車,盯著紅燈的倒計時,心裡默默地跟著數了幾秒,忽然問:「千意,你還是不能原諒我嗎?」

  佟千意抿著嘴,沒有出聲。


  倒計時已經快要結束了,五、四、三、二、一……宋崢嶼踩動了油門。

  車子重新跑起來。

  前方筆直的公路盡頭,是徘徊在地平線上的最後一縷白晝光,轉眼的工夫,那光就消失了。

  宋崢嶼悄悄地嘆了一口氣,卻忽然聽到旁邊的人緩緩說:「我也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了。」

  左右兩側的路燈忽然全亮了,橘色的柔光織成兩條絲帶,將慢慢陷入黑暗的城市又拉回了光明。

  宋崢嶼的嘴角有了一點笑意,淡淡的,似有似無,卻如釋重負。

  他看過也說過那麼多精雕細琢的對白,卻都不如她這樸素的一句來得扣人心弦。

  是啊,她就是妙手回春的神醫,是力挽狂瀾的勇士,一句話就能主宰他的悲喜,一個眼神就能送他往返天堂和地獄。

  失去她的第四年,他想,他終於把她找回來了,既然找回來就再也不要放手了。

  這個周日,佟千意的弟弟佟孝楠參加全市高校聯盟的街舞比賽。比賽快要開始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拿錯了跳舞時穿的鞋子。佟孝楠有強迫症,鞋子不對,他心裡不舒服,便打電話給家裡,想叫人送鞋。佟千意正好在家,她也想看看佟孝楠的比賽,就趕緊拿了鞋給佟孝楠送去了。

  送到比賽的市體育館,時間剛好,下一輪上場的就是佟孝楠和他的舞伴了。

  佟孝楠上台,佟千意在觀眾席找了一個空位,一直看到了比賽結束。

  佟孝楠他們沒有拿舞藝獎,只拿了個最佳著裝獎。

  散場以後,佟孝楠沒有來找佟千意,而是跟舞伴們聚餐去了。佟千意一個人走出體育館,天已經黑了,還下起了大雨。

  夏天的雨來得猛,去得也快,佟千意站在體育館門前的歐式長廊里,想等雨小一些再走。


  這時,對面街商場外牆的LED屏上,出現了宋崢嶼的視頻。那是宋崢嶼的粉絲為他做的生日應援視頻。

  下周四就是宋崢嶼的生日了,每年他的生日前後,全國各地的粉絲都會以不同形式為他做應援。除了送上祝福的禮物和視頻,還會投放一些網絡和街頭廣告,為他做個人形象宣傳,以及做各種慈善的活動和捐款等等。

  佟千意望著大屏幕,視頻里,宋崢嶼的動態影像和靜態照片交替出現,伴隨著一首暖心的背景歌曲,展示了宋崢嶼出道以來的成長軌跡。那些照片裡,只有一張是他大學時期的青澀照,照片裡的他穿著一件淺藍色的高領毛衣,那件毛衣是佟千意在他們分手前送給他的,她還從來沒有看他穿過。買那件毛衣的時候她便幻想,他穿上一定會很好看,現在她終於證實了自己四年前的想法,沒錯,他穿上是真的很好看,清爽乾淨,令她覺得溫暖,她不由得盯著照片失了神。

  就在這時,佟千意聽到附近有個賣花的小女孩在問一個路人:「叔叔,買朵玫瑰花回家送給阿姨吧?」

  路人用低沉而冷漠的聲音回答:「走開!不要!」

  佟千意猛地全身一震,扭頭看去。

  一個穿著深藍色短袖上衣的中年男人剛打發走賣花的小女孩,目光順帶著往佟千意這邊掃了一眼,剎那間兩人的視線正好相撞,佟千意幾乎是像觸電一般往左側跨開一步,跟男人多拉開了一步的距離。

  佟千意沒有喊出聲音,只是嘴唇動了動,做出了口型:宋立!

  宋立盯著佟千意,陰森森地笑了笑。

  宋立已經回來兩天了,這時正好路過體育館。因為大屏幕上出現了宋崢嶼的畫面,於是他也為之駐足了。

  這幾年,宋立一直住在中緬邊境的一個落後小鎮上,安樂的日子過久了,他的膽子也越過越大,明知道為了羅志恩那件事,自己已經被列入疑犯名單了,可他還像個沒事人似的,大搖大擺地四處活動。

  跟佟千意對視幾秒鐘後,宋立開始靠近她。

  這次宋立回來的主要目的是想找宋崢嶼,可現在宋崢嶼的住址和聯繫方式都換了,他不知道上哪兒找他,現在碰到了佟千意,他當然不能放過這個打聽的機會。

  宋立向前走一步,佟千意就後退一步。

  他再向前走一步,她就再後退一步。


  她還是很怕他,一看見他就會想起當年他是怎樣折磨自己的,恐懼如鋪天蓋地的密網,包得她透不過氣來。

  她退著退著,出了長廊。

  這時,雨非但沒有變小,反而下得更大了。密集的雨點打在身上,佟千意在大雨里打了個激靈。

  忽然,頭頂撐來一把黑傘,撐傘的人用手掌抵著她的背。

  她扭頭一看,竟然是池蔚州。

  佟千意雖然討厭池蔚州,可是,十個池蔚州也比不上一個魔鬼宋立,她忽然有抓到救命稻草的感覺,一把抓住池蔚州的手腕,往他身後躲。

  池蔚州約了朋友在體育館附近吃飯,正好路過這裡,佟千意和宋立之間詭異的對峙他都看在眼裡。雖然他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見佟千意滿臉的驚恐,他還是決定過來幫她解圍,於是他冷冷地盯著宋立。

  宋立見狀,把頭一低,轉身快步地走了。

  池蔚州見宋立離開,收回目光,瞟了一眼自己還被佟千意抓著的手腕,問她:「那個人是誰?」

  佟千意的心終於定下來,緩緩地說:「我也不認識……我只是發現他跟蹤我,可能有什麼不軌的企圖吧。」

  說完她才意識到自己還抓著他的手腕沒放,她趕緊鬆開,看了他一眼,發現對方也正看著自己,不但眼神曖昧,而且隱約還暗藏了一點狡猾和深長的意味,她忽然緊張起來,出於禮貌,道了聲謝,匆匆地走了。

  池蔚州傲慢地笑了笑,也轉身走了。

  但是,沒走多遠,他又停下來了。因為他發現剛才跟蹤佟千意的男人還在附近,他去了便利店,買了毛巾和牙刷,好像還有一桶泡麵,都用塑料口袋裝著,他拎著口袋從便利店裡出來,縮肩駝背,還鬼祟地望著站在路邊等車的佟千意。

  於是,池蔚州也站著不走了,遠遠地看著佟千意。

  身邊人來人往,光影流動,只有他是靜止的。


  他撐著傘,端正地站在雨里。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回想著她剛才像個無助的孩子一般緊緊地抓著自己的樣子,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那一刻,他的眼神有多溫柔。但是,她來了,卻又走了,像一場狂歡結束,只留下一地狼藉,冷冷清清的。他覺得空蕩蕩的,手裡空蕩蕩的,心裡也空蕩蕩的。

  直到看見佟千意安全地坐上計程車離開,池蔚州才緩緩地把目光收回來,接著他大步朝宋立走了過去。

  宋立發現池蔚州過來了,有點兇狠地瞪了他一眼,又鑽回便利店,從後門溜了。

  時間雖然很短,可池蔚州還是從宋立的眼睛裡抓到了一些畫面。他看到了佟千意剛發現宋立時驚恐地後退,還有她做的那個口型,分明是在喊他的名字「宋立」。看來,這個男人並不是像她說的,只是一個不認識的跟蹤狂。不過,宋立這個名字,似乎有點耳熟,是在哪裡聽過呢?

  佟千意坐在計程車上,心神不寧。

  她曾經懷疑池蔚州的特異功能是讀心術,想著他剛才盯住自己,眼神狡猾的樣子,她不禁擔心他真的能看穿她心中所想。

  如果真是那樣,她的謊言根本就騙不過他,他會不會已經讀到了她的想法,知道了宋立的身份?

  他那麼想幫僱主打擊宋崢嶼,如果知道宋崢嶼的生父是在逃的綁架犯,那麼他一定會抓住這個機會大做文章的!佟千意啊佟千意,你怎麼就這麼沒用,被宋立一嚇,竟然就忘了提防池蔚州?!

  佟千意自責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這時,車子正好經過紅松路,旁邊就是宋崢嶼住的蔚藍雲庭小區。她一衝動,喊司機停車,付了車錢,下車去了。

  宋崢嶼在家休息,他一邊看電視,一邊在看微信群里大家的議論。

  就在昨天,駿業基金被證實有違規運作,基金會的一切事務都被勒令暫停,警方開始調查,安雲渡也被相關部門傳去問話了。看來宋崢嶼給池蔚州的那些信息,他的確是恰到好處地利用起來了。

  現在,買了公司股票的員工都在擔心,周一開市以後,股價會不會因為安雲渡被查的消息流出而大跌。

  宋崢嶼看他們在群里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他幾乎從來不在裡面發言。

  這時,他聽見門鈴響,開門看見佟千意,喜悅之情頓時溢於言表:「你不會是想我,忍不住來看我了吧?」


  佟千意沒心思開玩笑,把自己遇到宋立和池蔚州的經過都告訴了宋崢嶼,宋崢嶼聽說宋立竟然回來了,表情一僵,愕然良久。

  佟千意碰了碰他的手臂:「崢嶼?」

  宋崢嶼回過神,替佟千意整理了一下前額的劉海,說:「我去報警。」

  佟千意看他回答得這麼幹脆,反而覺得不自然,她問:「你考慮清楚了嗎?我不希望你做太倉促的決定。」

  宋崢嶼平靜地說:「這個問題我已經考慮了很多年了。以前我覺得,哪怕他再壞,他也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我不希望他的後半生是在牢裡面度過的。我知道我是愚孝,但是,感情和理智,我卻總是屈服於前者。所以,這幾年我一直在告誡自己,要做一個理智的人。」

  「以前犯過的錯不可以再犯,以前失去的人我也不能再失去了,不管是你還是他。

  「其實,我放他走,縱容他,害人也害己,我也是在逐漸失去他,只是這個道理我當時沒有明白。

  「當年他到底做過什麼,就交給警察去查吧。雖然我私心裡還是希望他沒有殺人,但不管真相如何,我都做好了接受的心理準備了。千意,你就別想太多了,交給我處理。你只要相信我,好嗎?」

  佟千意用力地點點頭。聽他說這一番話,似乎比聽他說一百句甜言蜜語還開心。她想鼓勵他,一臉微笑地拍了拍他的頭,說:「我們崢嶼真的長大了耶!」

  宋崢嶼也有了一點笑容:「我們崢嶼啊?」

  佟千意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宋崢嶼寵溺地看著佟千意,問:「剛才見到他,是不是被嚇到了?」

  佟千意乖巧地搖了搖頭:「現在好像沒有以前那麼膽小了。」

  宋崢嶼拉起她的手:「你過來。」

  「嗯?」


  他牽著她坐到沙發上:「再過幾天就是我生日了,但是公司已經有安排了,生日當天我要跟粉絲們一起開生日會,就不能和你一起過了。不過,我有一樣禮物想送給你,正好你來了,現在就給你。」

  「你生日,還送東西給我?」

  宋崢嶼拉開茶几的抽屜,端出裡面的一個小鐵盒。他把鐵盒打開,原來裡面是幾把家裡的備用鑰匙。他拿了一把放在佟千意的手心,說:「這是家裡的鑰匙,以後我不在家的話,你就自己開門進來。」

  佟千意不好意思收,忙說:「我以後要是找你,會提前和你聯繫的,今天我是太亂了,就這麼衝上來了。」

  宋崢嶼假裝嚴肅:「女朋友來找男朋友,難道還要提前通報嗎?」

  嗯?!她上次好像只是說原諒他了,可什麼時候變成他女朋友了?可是剛才,他真的牽她的手了哎!她也是真的乖乖地由他牽著,一點要反抗的意思都沒有啊!完了,她又要臉紅了!

  宋崢嶼看佟千意的表情木木的,逗她:「喂,我說的話很高深嗎?哪一句需要你絞盡腦汁思考的?你說出來,我們探討一下?」

  佟千意攥緊了那把鑰匙,吞吞吐吐:「你?我……我們……」一句完整的話都不知道怎麼說了。

  宋崢嶼看著佟千意害羞緊張的模樣,忽然心中一動,湊上去在她的嘴巴上親了一下:「蓋章認領,女朋友。」

  佟千意頓時像被親傻了似的,僵硬地挺直了背,瞪著眼睛看著宋崢嶼。

  宋崢嶼摸摸她的頭:「傻姑娘,我只是希望,當你想找我的時候,有了這把鑰匙,你會知道,在哪兒一定能找到我。這扇大門,可以隨時為你而開。」

  這個情話技能滿點的傢伙,自己哪一次不是被他撩得暈頭轉向的?

  為了掩飾自己的害羞,佟千意便開玩笑說:「有了鑰匙,以後你不會還叫我上你家來給你打掃衛生吧?」

  宋崢嶼傲嬌一笑:「打掃衛生?除了保潔阿姨,也就這房子的女主人才有資格打掃衛生了,你屬於哪一種?」

  佟千意鼓了鼓嘴:「反正說不過你,你可別得了便宜還賣乖,拿我開涮!」


  「我不拿你開涮,難道你還希望我拿別的女孩開涮?那涮好了,是蘸辣醬吃,還是蘸甜醬吃呢?」

  他今天的話真的特別多,佟千意臉一紅:「宋崢嶼……」

  他眯起眼睛笑得像只貓:「我看還是吃甜的吧。」說著,他竟然不由分說地以吻封住了她的嘴。

  「嗯!」

  佟千意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悶哼,剎那間鋪天蓋地的便是宋崢嶼嘴裡灼熱的氣息,和她自己慌亂的心跳了。

  以前,宋崢嶼每一次吻她,總是很輕、很溫柔,是樹葉緩緩落地的那種溫柔,是微風托起柳絮的那種溫柔,她沉陷在他的溫柔里,世界幾乎靜止。但是現在,他的吻熱烈而霸道,他用舌尖敲擊著她的齒關,攻城略地,她感覺整個世界都是狂風暴雨,令她顫抖。她幾乎被他吻得透不過氣來了。

  她嚶嚀一聲,用力抓了一下他的手臂。他放開她,把她拉進自己的懷裡。

  他摸著她的頭,像輕撫一個小小的孩子。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就那樣安靜地擁抱著對方。天地萬物仿佛都不再重要了。

  第二天,宋崢嶼就去了警察局,把宋立回來的消息告訴了警方。警方表示會著手尋人,要他如果有新的消息也立刻跟警方聯繫,宋崢嶼答應。

  那晚之後,佟千意感覺自己像走火入魔一樣,每天都想著宋崢嶼,一想到他,心裡就像抹了蜜。

  聽溫燦雪說,她報名參加宋崢嶼的生日會。其實佟千意也想報名,但已經晚了,早在一個月前,宋崢嶼生日會消息發布的當天,粉絲們就已經把出席名額秒搶了。

  生日當天,溫燦雪一進會場,佟千意就在微信上喊她:冬菇小迷妹,見到你男神了嗎?

  溫燦雪坐在觀眾席,拍了張前方還空著的舞台,發給佟千意說:喏,還沒開始呢,男神還在後台。

  佟千意看舞台兩側都掛著宋崢嶼的豎幅海報,正中間的電子屏上正播放著他代言的護膚品廣告,她問溫燦雪:那你再多拍幾張現場環境圖給我看看嘛,我很好奇明星的生日會是什麼樣子的?

  溫燦雪沒想太多,一口答應,舉著手機三百六十度環拍,發給佟千意問:怎麼樣,會場布置得漂亮吧?

  會場的布置帶著滿滿的少女風,到處都是彩色的絲帶和氣球,當然更少不了宋崢嶼的花式海報和人形立牌。

  佟千意把圖片一張張放大,找宋崢嶼的臉,以解相思之苦。

  看著看著,她忽然愣住了。

  只見其中一張照片裡,溫燦雪正高舉著手機,對著鏡頭揮手大笑。在照片裡,她還拍到了她後排的觀眾。在她的斜後方,最角落的位置,有一個戴著墨鏡的中年男人,正後仰靠著椅背,蹺起二郎腿,一臉悠閒地坐在那裡。

  佟千意倒吸一口涼氣,那不是宋立嗎?!

  宋立竟然在生日會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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