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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你是歲月派的糖,你是紅塵給的光

2024-09-12 21:31:43 作者: 語笑嫣然
  此刻,離生日會正式開始還有十五分鐘,照片中的宋立驚得佟千意倒吸一口涼氣,雙眼發直地瞪著手機屏幕。

  緩過神來以後,佟千意慌忙給溫燦雪打電話。

  溫燦雪一看電話是佟千意打來的,高興地接起來:「千意啊,又怎麼啦?你今天好像很奇怪哦……」

  「溫燦雪,你回頭看看,你後面第三排最左邊,有一個戴墨鏡的男人,看見了嗎?」佟千意十分緊張。

  「戴墨鏡的男人?」溫燦雪一臉茫然,回頭找到宋立,說,「啊,是有,怎麼啦?」

  佟千意急忙說:「你過去把電話給他,就說我有話要跟他講!」

  「哈?」溫燦雪吃驚,「我就……這麼過去……千意,那人是誰啊?我……」

  佟千意催促:「你別問了,溫燦雪,你就過去,說是佟千意找他,趕緊去吧!」

  「哦哦!」

  溫燦雪很少見佟千意這麼不冷靜,她不敢耽擱,跑到宋立面前,尷尬地把手機遞給他:「您好!那個、我朋友想跟您說幾句話。」

  宋立是通過宋崢嶼後援會發布的網絡公告,得知生日會的具體安排的。他想找機會溜進後台見宋崢嶼,這就是他來生日會的目的。他眼睛微微一眯,打量著溫燦雪:「你朋友?可我不認識你。」

  溫燦雪結巴道:「嗯,可我朋友好像認識您。她……她叫佟千意。」

  宋立一聽,嘴角勾起一絲冷笑:「是她呀……」他把電話接過來,起身朝會場後方一個無人的角落走去。

  溫燦雪覺得宋立有點陰陽怪氣的,眼睛裡還透著一股兇狠勁兒,她有點怕他。又想想旁聽別人打電話也不禮貌,她便沒有跟上去,只是踮腳張望,嘴裡還嘀咕說:「他不會拿了我的手機就跑吧?」

  會場嘈雜,所有人都沉浸在即將見到宋崢嶼的興奮之中,沒有人注意到宋立。宋立冷笑著問佟千意:「怎麼,有何貴幹啊?」

  佟千意問:「你去生日會做什麼?」

  宋立盯著一個從自己身邊經過的女孩,一臉防備,等她走遠,才緩緩說:「我來感受一下現場的氣氛,順便……見見他……」

  佟千意謹慎地問:「你想怎麼見他?」

  宋立諷刺說:「你問這麼多幹什麼?怎麼,怕了?怕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怎麼聯繫他呢?你如果早說了,今天我就不來了。」

  佟千意知道宋立是個做事不太顧後果的人,他甚至很少為宋崢嶼考慮什麼,這麼重要的場合,粉絲和媒體都在,萬一宋立真有什麼出格的舉動,暴露了他和宋崢嶼之間的關係,這生日會要如何收場?

  佟千意喝他:「宋立,你別亂來!」

  宋立冷冷地說:「應該是我提醒你別亂來!你這麼緊張他,看來你們倆還在一起吧?我提醒你們一句,你們最好別報警,萬一我被警察抓了,我肯定會告訴所有人,我要見我的兒子,還要我的兒子替我找律師、打官司。」

  佟千意氣憤至極:「宋立,用自己的兒子來當籌碼,這種事你要是做得出來,你也太無恥了!」

  宋立痞聲道:「沒辦法,一個人要是走到絕路,你想像不出他會做什麼。所以你們也別把我往絕路上逼。」

  佟千意強忍著怒火,說:「你不就是想見他嗎?好,我幫你!只要你今天安安分分的,不管你有什麼要求,我都會滿足你。」她這時只想先穩住他。

  這番話宋立覺得很受聽,眼睛一亮:「小丫頭,看來你真的很關心他,我當初還以為你們倆不會長久呢。」

  「那你是答應了?」

  其實宋立這次回來也是走投無路了,他就是想問宋崢嶼要一筆錢。他還喬裝去過駿業,但是被保鏢趕了出來,來生日會也是無奈之舉。現在他既然抓到了佟千意這根藤,可以順藤摸瓜,也算吃了一顆定心丸了,所以他便不著急了,說:「好,那你等我的電話吧,生日會之後,我會找你的。」

  佟千意還想補充點什麼,宋立卻掛斷了電話。

  宋立回到座位上,用自己的手機錄入了佟千意的電話號碼,才把溫燦雪的手機還給她。

  這時,會場內燈光漸暗,生日會馬上就要正式開始了。


  沒多久,宋崢嶼穿著白色的西裝登場,所有人都激動得大聲尖叫,溫燦雪也興奮得忘乎所以,瞬間就把剛才那個奇怪的男人拋諸腦後了。

  直到生日會結束,大家準備離場,溫燦雪才發現宋立的位置是空著的。周圍的人都還戀戀不捨,坐著沒動,只有那一個位置空著,特別顯眼。只是不知道他是剛離開,還是很早就已經走了。

  整場生日會,佟千意都密切地關注著。宋崢嶼後援會在微博做全程圖片直播,她也就跟著守完了全程。

  生日會圓滿結束,佟千意也鬆了一口氣。

  這次的生日會熱鬧又溫馨,佟千意隔著屏幕也能感受到宋崢嶼幸福愉悅的心情。她看粉絲們都說,喜歡宋崢嶼開懷大笑的樣子,她們要守護他的笑容。她想,是啊,那樣的笑容,她也想守護。

  她還看見粉絲里有人寫了這樣一段話:你是歲月派的糖,你是紅塵給的光。就算我們白髮蒼蒼,就算我們天各一方,你也要幸福安康。因為那是我的信仰,那是歲月派的糖,那是紅塵給的光。

  是的,她想,他就是紅塵給的光。

  七年前,當她蜷縮在陰暗的石屋角落裡,他破門而入來救她的時候,他站在光里,大概從那一刻起他們的緣分就已經註定了。兜兜轉轉,他始終照耀著她。

  他也是她的光。

  哪怕自己手無寸鐵,肉體凡胎,但是,為了這道光,她依然可以衝鋒陷陣,斬妖除魔。

  她要守護這道光,要讓這道光,光芒萬丈。

  生日會結束以後,宋崢嶼和團隊又匆匆趕到了麓軒酒店,因為公司還在酒店為他準備了慶功宴。

  有一些受邀的媒體人員已經到了,經紀人陶桃正招呼著。幾個宋崢嶼的圈內好友幾乎和他同時抵達,打過招呼以後,他的養父六案和公司藝員部的兩位領導一起來了。跟在六案身後的,還有他的徒弟高稀。

  這天的高稀一改往日不修邊幅的文青模樣,穿了一身淡藍色的西裝,頭髮剪短了,鬍子也剃掉了,整個人看起來特別乾淨清爽,神采奕奕的。

  宋崢嶼先跟六案和領導打過招呼以後,便上前拍了一下高稀的肩膀,開玩笑地誇他:「大稀哥今天是來出道的吧?」


  高稀手裡還拿著六案給宋崢嶼準備的生日禮物,是一支特別定製的高爾夫球桿。他一邊把球桿交給宋崢嶼,一邊說:「有你在,我出道還能有飯吃?我還是專心寫劇本吧,說不定將來哪天跟師父一樣成名了,你還得求著來演我的劇,那樣我才有成就感呢!」

  六案在旁邊聽著,若有所思地瞟了高稀一眼。

  宋崢嶼微笑:「你的劇不給我演,我放過你,你師父還不放過你呢。」

  高稀沖六案笑了笑,又對宋崢嶼說:「我今天就是來跟你打個招呼的,我還得回家趕劇本,這就走了。」

  宋崢嶼替高稀委屈:「不吃點東西嗎?」

  高稀說:「晚飯多少吃了點。」

  六案插嘴說:「讓他回去吧,笨鳥先飛,他還有得磨鍊。」

  高稀一臉無奈,拍拍宋崢嶼的肩膀:「走了,生日快樂!」

  高稀走出麓軒酒店,看見一輛公交車從門前開過。車身上貼著宋崢嶼的大幅照片,還印著「宋崢嶼生日快樂」的字樣,看來這也是粉絲為宋崢嶼做的生日應援之一。高稀盯著車身上宋崢嶼的臉,拉了拉自己西裝,背一挺,不辨情緒地笑了笑。

  這時,溫燦雪就坐在這輛應援的公交車上。

  這一路公交車會途經D大,溫燦雪看完生日會,出來後又在會場外搜羅了一些周邊,然後便上了這路車。

  車開到D大門口的公交站停下,溫燦雪下了車,抱著周邊,連蹦帶跳地回到宿舍。

  已經十點多了,溫燦雪放下東西,急忙到佟千意的宿舍找她。宿舍門正好開著,溫燦雪直接進去,一眼就看到佟千意正開著微博,停留在宋崢嶼的超級話題頁面。溫燦雪眉頭一皺,若有所思地喊:「千意?」

  佟千意正走神,聽到溫燦雪喊她,回過頭來:「燦雪,你回來了啊?」

  溫燦雪有一肚子的疑惑,已經憋了好久了,她歪頭盯著佟千意:「我有點問題想問你。」


  佟千意關掉電腦,起身拉著溫燦雪,說:「我們到天台上去說吧?」

  佟千意不打算再隱瞞著溫燦雪了,她既然決定和宋崢嶼重新開始,作為她最好的朋友,溫燦雪遲早是要知情的。只不過,佟千意還是不能把全部的實情都告訴她。

  溫燦雪問:「千意,今天跟你打電話的那個男人是誰啊?」

  「燦雪,你還記得嗎,咱們剛認識的時候,我告訴過你,我有過一個因為犯錯而不得已分手的初戀男朋友?」

  溫燦雪想了想,是有這麼回事,她記得佟千意只是淡淡地提過那個人,沒說太多。

  佟千意說:「今天那個男人,就是我初戀男朋友的爸爸。」

  溫燦雪吃驚:「這麼巧啊?!不過……你初戀男朋友的爸爸也挺特別的,一個中年大叔追星我還是頭一次見呢!」

  佟千意尷尬地說:「他不是追星……」

  「那他怎麼在會場?」

  「那是因為……這場生日會的主角……就是他的兒子……」

  他的兒子?溫燦雪把佟千意這句話一想,心裡咯噔一下:「千意,你說的、不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吧?」

  佟千意緩緩地說:「其實,宋崢嶼就是我的初戀男朋友。」

  初夏的晚風掠過天台,角落裡有一棵從磚頭縫隙里頑強生長而出的野草,被從天台入口灑過來的燈光照著,燈光微弱暗黃,這棵野草明明生長在夏天,看起來卻透著一點深秋的寂寥。

  佟千意告訴溫燦雪,當年,宋崢嶼的爸爸因為正當防衛,誤傷了一個想趁他剛領工資便打劫他的工友,但沒想對方還有黑社會背景,因為對宋崢嶼的爸爸誤傷自己記恨在心,就對他窮追猛打。

  佟千意說:「他也是走投無路,只好一個人躲到外地去,可是沒有想到,就算他人在外地,對方都還想找他的麻煩。他自顧不暇,跟宋崢嶼的聯繫就越來越少了。這幾年,他們連見面的機會都沒有。」


  溫燦雪從不懷疑佟千意會騙她,她勉強消化了一下宋立就是宋崢嶼爸爸這件事情,又吞吐地問:「那他是因為宋崢嶼過生日,悄悄回來看他的嗎?」

  佟千意說:「應該是的。」

  溫燦雪深深地看著佟千意:「那你跟宋崢嶼……」

  佟千意早已經想好怎麼說了,她說,她的外公在世時,曾經和宋家兩父子是鄰居,他跟宋崢嶼很小就認識,在一起是因為彼此感情好,水到渠成,而分開則是因為她誤會宋崢嶼移情別戀。

  但佟千意怕破壞宋崢嶼在溫燦雪心目中的完美形象,便特意強調,是自己缺乏安全感,多心錯怪了宋崢嶼,他其實並沒有移情別戀。

  溫燦雪聽佟千意說完,感覺自己的消化系統好像整個廢掉了,身體裡不知道有什麼東西,淤積難受。她愣了好一會兒,才幽幽地問佟千意:「千意啊,既然是誤會,那現在你們把誤會解釋清楚了嗎?」

  佟千意點頭。

  溫燦雪的思路越來越清晰,她似乎理出什麼頭緒來了。她又小聲問:「那你現在告訴我這些,是不是因為,你們的誤會消除了,你們要重新在一起了?」

  佟千意看著溫燦雪,很鄭重地又點了點頭。

  溫燦雪嘴角一抽,終於擠出一個笑容:「難怪……難怪他會記得我,還對我說……我們以後可能……也會成為……好朋友……原來……是、是真的!我還以為……他在跟我說客套話呢……」

  佟千意尷尬地說:「燦雪,對不起!」

  溫燦雪搖搖頭,說:「千意,因為咱們是好朋友,所以你覺得這件事情你得告訴我,是不是?」

  佟千意又很鄭重地點了點頭。

  溫燦雪乾笑著說:「所以……你有什麼好對不起我的呀?這麼大的秘密你都肯告訴我,我可開心呢!」

  「燦雪……」


  「難道你還怕我氣你霸占了我的男神啊……你不跟他在一起,難道我還能和他在一起嗎?我喜歡他,又不是因為想跟他在一起。你們不懂的啦……老是把我們追星的女孩妖魔化,我就當他是榜樣,是一種精神力量,沒有男女感情的!」本來口齒不太伶俐的溫燦雪這時卻變得很伶俐,噼里啪啦說了一大堆話。

  「再說了,我最好的朋友竟然是我偶像的女朋友!我的天哪!這都不知道……是你的幸運,還……還是我的幸運了!」

  佟千意專注地看著溫燦雪,聽她說。

  溫燦雪咧嘴傻笑:「嘿,千意啊,那我能跟他要簽名嗎?要不一起吃個飯也行……我也算是你的娘家人吧?你得帶他見家屬對不對?」但她又一想,「哎!算了算了,還是不要了!我會緊張的,我怕我緊張到……把飯餵到鼻子裡……不要了,不要見了……」

  佟千意看溫燦雪嘮嘮叨叨的,傻乎乎可愛,她把頭一歪,靠在溫燦雪肩膀上:「小冬菇,你真好!」

  溫燦雪尷尬地笑了笑。

  這時,有風吹過來,淡淡得像一個人似有似無的嘆息。溫燦雪說:「千意,回宿舍睡覺吧,我有點困了。」

  佟千意說:「好啊。」

  溫燦雪迫不及待,一轉身就大步走了,把佟千意丟在後面。可回到宿舍,她卻失眠了,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

  第二天,佟千意和溫燦雪都從網上看見,宋崢嶼的經紀人陶桃用她的工作帳號發布了一條消息,說宋崢嶼已經確定會出演一部中韓合拍的動作電影《第三把鑰匙》,飾演一名正義的國際刑警。

  消息一出,爭議很大。

  溫燦雪在粉絲群里看到有人說,咱家崢嶼還是個大小孩,以前都是演偶像劇,談情說愛也就罷了,以他的年紀和氣質,怕是他演不了硬漢呢,覺得他不應該挑戰動作電影。溫燦雪看她們那樣說,心裡不樂意,站出去頂了幾句,說他接什麼電影那是他自己的決定,哪輪得到當粉絲的嘴碎。

  不說還好,一說,群里就炸開了鍋,眾人紛紛站隊,吵得不可開交。

  吵完架,溫燦雪覺得挺憋悶,上洗手間的時候碰到佟千意,本來想拉著她吐槽幾句,但是,一想到她和宋崢嶼的關係,話到嘴邊卻吞了回去。

  宋崢嶼接演新電影的消息發布時,池蔚州坐在辦公室,秘書溫媛剛給他端來一杯咖啡。


  池蔚州一邊喝咖啡,一邊瀏覽微博熱點。不多時,公司的電腦黑客發來郵件,把池蔚州要的資料傳給了他。

  那些都是關於當年羅志恩綁架案的詳細檔案。

  自從知道了宋立的名字以後,池蔚州便覺得這個名字耳熟,他抱著好奇的心態,上網一搜,竟然發現,四年多以前有一宗兒童綁架命案的嫌犯,其中有一個就叫宋立。他又叫公司的電腦黑客潛進警局內部檔案系統查看,赫然發現,當年,羅志恩出事以後,有人到警察局報案,指出了嫌疑人。

  而報案人那一欄,赫然就是佟千意的名字。

  佟千意在口供中不但提交了嫌疑人,而且還老老實實地交代了自己以前就被他綁架過。在看完了佟千意的口供筆錄之後,池蔚州感到茅塞頓開,他終於知道佟千意和宋崢嶼、和宋立之間的關係了。

  佟千意也把宋立出現在生日會現場的事告訴了宋崢嶼,宋崢嶼別的不擔心,只擔心宋立會傷害到佟千意,於是千叮萬囑,如果宋立真的跟她聯絡,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自己。

  果然,很快宋立就主動來聯絡佟千意了,約她和宋崢嶼見面。

  電話是在午間打來的。電話里,宋立把見面的地點告訴了佟千意,說今天下午六點以後會在那裡等他們。這一次,他不但又強調了一遍報警的利害關係,而且還威脅佟千意,說他沒有時間也沒有耐性,他要見兒子,就一定要見,如果他們拒絕見面或者拖延時間,他就用自己的方法去解決問題。

  佟千意不明白宋立說的自己解決問題的方法是什麼,她追問,宋立冷笑著在電話里說,就像當年對羅志恩一樣。

  佟千意頓時打了個激靈,她明白過來,宋立的意思是,他們如果不滿足他的要求,他就故技重施,走歪門邪道去達到他的目的。他這是在威脅他們!

  佟千意急忙找宋崢嶼商量,可她給宋崢嶼打電話時,宋崢嶼卻已經在香港機場了。

  飛機剛落地,他走得很匆忙,沒有事先告訴佟千意。因為那邊有一個亞洲電視節的頒獎典禮,他也是臨時得到通知,自己是網友票選的最佳人氣獎得主,明天就得出席頒獎禮,所以他才匆匆地趕去了。

  雖然只是人氣獎,但是亞洲電視節的每一個獎項含金量都很高,佟千意聽出宋崢嶼有點興奮,知道他在為獲獎高興,她不想他掃興又分心,反正他也是趕不回來的了,於是,她便沒有告訴他宋立約她見面了。

  她也沒有報警,決定先自己一個人去赴約,一來是弄清楚宋立這次回來的目的,二來打算繼續安撫住他。

  不緊張是不可能的,而且是十分緊張。宋立是佟千意的生命里一道揮之不去的陰影,一次存在,就一輩子都在。就像是皮膚上有一道血淋淋的傷口,只要宋立一出現,他即便什麼也不做,她也會覺得傷口上像被撒了鹽,被抓扯撕裂。可是,為了宋崢嶼,她必須鼓起勇氣去面對他。


  宋立提出的見面地點,是風悅里老街上的一個茶館。

  風悅里就在市體育館附近,已經被政府納入舊區改造的範疇,過半數的居民都已經搬走了。很多房子破舊而且空置,甚至因此吸引了一批流浪漢在這裡暫住。

  道路很窄,車進不來,路兩邊都有水泥台階,連著一些門面,或者是住戶家的大門。多數門面早已經不營業了,捲簾門關著,蒙了很厚的灰。房子的牆磚都是裸露的,到處貼著辦證、貸款的小廣告。彎曲的窄路中間,偶爾會出現一小塊開闊的地,長著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老樹,樹冠如雲,能蓋住周圍好幾間平房的頂。

  宋立說的那間茶館連個名字都沒有,只有門牌號。風悅里六百二十二號,竹門,門口掛藍布。

  佟千意照著宋立的描述找過去,找到的時候,在門口站了站,深吸了一口氣,才掀開藍布鑽進門裡。

  外面街道冷清,茶館裡卻還挺熱鬧,而且還烏煙瘴氣的。有打橋牌的老人,也有光著膀子蹲在凳子上打麻將的年輕男人,滿地都是菸頭和瓜子殼,空氣里還有嗆鼻的汗臭味。佟千意一進去就被裡面的味道熏得咳嗽,離門最近的一桌麻將男聞聲都抬頭看她,其中一個還輕佻地吹起了口哨。

  佟千意四處張望,見宋立坐在靠街的一個窗口位,他已經看見她了,正面無表情地打量著她。

  她迎著他的目光走過去。

  宋立的臉色不太好,兩眼也有點無神,但懾人的氣場依然還在。他高傲地用眼神給佟千意指了指對面的凳子:「坐。」

  佟千意坐下,開門見山地問:「你這次回來到底想做什麼?」

  宋立冷著臉說:「太久沒見了,想回來看看我的兒子。」

  佟千意心裡始終有陰影,不太敢直視宋立,便只是盯著他面前的茶杯,冷冷地說:「我不信!」

  宋立的眼睛微微一閉,揉起了太陽穴,模樣有點疲倦。他說:「也是有那麼點兒事想找他。」

  佟千意問:「什麼事?」

  宋立停止揉太陽穴的動作,嚴肅地說:「我需要一筆錢。」


  果然是這個目的。佟千意問:「你要錢做什麼?」

  「這個你別管。」

  「那你想要多少?」

  宋立比了個五的手勢。

  佟千意想,斷然不可能只是五百、五千吧,她試探著問:「五萬?」

  沒想到對方竟然獅子大開口:「五十萬!」

  佟千意吃了一驚:「你要這麼多錢做什麼?!」

  宋立說:「這個你就別管了。總之,你回去和他商量,拿到錢我就走。反正現在五十萬對他來講,應該只是個小數目了吧?」

  佟千意時刻謹記自己要先穩住宋立,就算不願意,也要假裝順著他,她想了想,說:「他今天臨時去外地了,所以讓我先替他來見見你,等他回來,我就會告訴他。」

  宋立囂張地笑了笑,問:「那他什麼時候回來?」

  佟千意在電話里已經問過宋崢嶼了,她如實說:「後天下午。」

  宋立慢慢地喝了一口茶,說:「好,那後天晚上我再聯繫你。不用保存之前的電話號碼了,我用一次就扔了。」

  佟千意想給宋立一點提醒,便說:「五十萬對他來講也不是個小數目,你別看著他在人前有多風光,他有今天,都是他辛辛苦苦、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的,他現在的一切都要小心地維護。」

  宋立瞥了佟千意一眼,滿不在乎地說:「我說過,我要是走到絕路,什麼都做得出來。當然,最好就是我們大家能好聚好散,相安無事。其實我有什麼理由非得害自己的兒子呢,是吧?」

  佟千意說:「你放心,等他一回來,你就可以見到他了。」


  要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宋立離開了茶館,臨走前叫佟千意買單。

  佟千意買了單,剛走到茶館門口,就聽外面傳來了一個中年婦女的叫嚷聲:「哎!咋了呀這是?」

  佟千意往街上一看,沒想到宋立還在外面。他本來站在路邊點了根煙,剛抽兩口,忽然手發抖,煙掉在了地上。他兩眼發黑,倒在地上,身體開始抽搐。

  茶館外路人很多,大家都望著宋立,但是沒有一個敢上去扶他。

  佟千意衝過去:「你怎麼了?」

  宋立一看佟千意來了,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狠狠地抓著她的腳踝:「送我、送我去醫院……」

  醫院?可是他的身份?!佟千意一時猶豫不決。

  不到一分鐘,因為痛苦而齜牙咧嘴的宋立已經整張臉都扭曲了,像是難受到了極致。除了嘴裡還可以發出細微的痛苦呻吟,他已經發不出別的聲音了。

  就在這時,有人跑了過來,蹲在宋立身邊問:「他怎麼了?」

  佟千意抬頭一看,來的人竟然是池蔚州。

  池蔚州正是為了找宋立,路過風悅里。他已經查到,宋立在本市沒有房產,也沒有親戚朋友,所以,他的落腳之處,池蔚州覺得,應該從酒店查起。池蔚州便又讓公司的電腦黑客搜查全市聯網的酒店系統,發現在系統當中,名叫「宋立」的住客現在一共有八個,但這八個宋立都不是他要找的宋立。他懷疑,宋立可能給自己製造了一個假身份,又或者,他住的不是正規酒店,而是黑市旅館。

  假身份是無從查起的,這條線索只能放棄。但如果宋立住的是黑市旅館,也許就還有希望。

  很多黑市旅館的信息都沒有聯網,對顧客的登記也不嚴格,有漏洞可鑽。而當地人也都知道,在昇平大街和風悅里的中間,有一寬一窄兩條巷子,分別叫作八尺巷和九尺巷。這兩條巷子不但是黃賭毒和無證商販的聚集地,也是不正規旅館扎堆的地方。

  池蔚州又回想起那天在體育館外面看見宋立,他從便利店出來,提著毛巾和泡麵。池蔚州仔細想想,大多數人通常都會選擇在離自己住處近的地方買這些日用品,而體育館的斜後方就是風悅里,穿過風悅里就到八尺巷了,所以,池蔚州懷疑,宋立很可能就住在那些黑市旅館裡。

  他本來想到八尺巷和九尺巷裡打聽一下,原計劃是穿過昇平大街,把車直接開到八尺巷口。但是,他不熟悉這一帶的路,轉錯了一個路口,開上了單行道,最後反而開到風悅里來了。


  風悅里的路太窄,車子進不來,池蔚州只好下車步行,沒想到剛來就碰上了佟千意和宋立。

  池蔚州不等佟千意開口,立刻背起宋立,把他背上了他車子的後排座,送他去醫院。這時宋立已經完全昏迷了。

  佟千意也跟著坐進了車裡。

  離這兒最近的是仁安醫院。

  池蔚州一邊開車,一邊從後視鏡里看佟千意,偶爾跟佟千意的目光在鏡子裡交接,佟千意便會故意避開。池蔚州忍不住揶揄問道:「你還是不打算告訴我,這個人是誰嗎?」

  佟千意知道他會這麼問,為了轉移話題,她故意反問對方:「你怎麼會來風悅里?」

  池蔚州笑得有點狡猾,說:「我來找人的。」

  「那現在是不是耽誤你的正事了?」

  「沒有,人已經找到了,事也都辦完了。」池蔚州的語氣有點意味深長。

  佟千意沒說話了。

  池蔚州也安靜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說:「一會兒到了仁安醫院,你就留在車裡,我送他進去。」

  佟千意不明白池蔚州的用意,狐疑地看著後視鏡里的他。

  池蔚州說:「你也不希望等他被人發現的時候,警察來問你,為什麼知情不報吧?」

  佟千意心裡咯噔一下,又聽他說道:「我還可以說我是在路邊看見他的,反正我也不認識他,可你不一樣吧?你們不是七年前就已經認識了嗎?」

  佟千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你怎麼會知道?!」


  池蔚州揶揄說:「我不是有一些其他人沒有的能力嗎?」他還想故弄玄虛。

  難道……他真的會讀心術?!

  佟千意緊張地咽了咽口水,腦子裡思維有點混亂。不一會兒,車已經開進了仁安醫院,停在急診部門外。

  池蔚州背宋立下了車,緊接著卻聽到一陣關門聲。

  佟千意追了上來。

  池蔚州眉頭一皺,不悅地道:「千意?!」

  佟千意的眉眼間有一種義無反顧的威嚴,她看著他說:「我得去!萬一他醒來之後想找什麼人,他還可以找我,而不用去找別人。」

  池蔚州一下子就聽明白了,佟千意口中的「別人」就是宋崢嶼。宋立這個擔子,佟千意想替宋崢嶼背,她想保護宋崢嶼。

  池蔚州突然覺得心裡有點不是滋味,明明像她這樣溫柔的女孩,懷裡抱著的應該是一束鮮花才對,可她現在卻扛了一把大刀。他覺得有點可惜,但是,他卻又羨慕那個令她舉起大刀,盲目地想要保護的人。

  明明他自己才是男子漢,理應由他來保護心愛的女人,然而,他竟然克制不住地想,如果有人也能為他義無反顧,披甲上陣,那就好了。如果有人也能和他分享秘密,榮辱與共,那就好了。

  如果,如果那個人是佟千意,那是不是就更好了?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池蔚州不禁打了個冷戰。

  佟千意心意已決,催促他:「趕緊進去吧!」

  這時,宋立的外套口袋裡,有錢包掉了出來。錢包攤開,佟千意彎腰去撿,看到插在照片框裡的身份證,她猶疑了一下:「韓韜?」

  池蔚州一看,難怪他查不到宋立的入住情況,原來他真的用了假身份。他現在的名字叫韓韜。

  池蔚州搶過錢包,背著宋立進了急診大廳。


  宋立被推進急救室以後,池蔚州就把宋立錢包里的身份證抽出來,往登記台上一放。宋立便以韓韜的身份被醫院接納了。

  被問到和病人的關係,池蔚州說,他和妹妹逛街的時候看見韓韜發病,就把他送到醫院來了。

  辦完登記以後,池蔚州準備離開。佟千意跟他走出大廳,開口喊道:「池蔚州。」

  池蔚州轉身看著佟千意:「不走?」

  佟千意想留下來等消息,點點頭。

  池蔚州有點恨鐵不成鋼:「千意,那個人以前怎麼傷害過你,你沒忘吧?現在你還要為了他,主動攬上這一切?我真替你不值。我覺得你很可憐。」

  他又苦笑一下:「我竟然因為同情你,還希望你置身之外。你真的就不能離那父子倆遠點嗎?」

  他今晚似乎特別關心她,大概是因為看到她當年的口供,知道她以前經歷過什麼,所以更加心疼起她來,才會不忍心見她又因為那個曾經綁架過她的人而惹上什麼麻煩吧?

  但是,佟千意始終沒有分毫動搖。她說:「我知道怎麼做的。不管怎麼樣,今晚都要謝謝你。」

  池蔚州嚴肅地說:「佟千意你記著,由始至終我針對的人都是宋崢嶼,而不是你。」他又說,「你也別問我會不會報警或者公開,自始至終,我對他做的事情都是受人之意。僱主怎麼要求,我就怎麼做。所以,明天會發生什麼,我現在也不知道。」他說完就邁開大步走了。

  佟千意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她好像已經很久不曾覺得那個背影是柔和的了。

  她又在門外站了一會兒,回到大廳。急救室門上的紅燈正好熄滅,宋立被推出來,送往加護病房。

  佟千意看見那位急救醫生正在值班台旁一邊簽字,一邊跟護士交談,她趕緊過去,正好聽醫生說:「病人沒有家屬,字都是他自己簽的,費用也是他自己出。」

  佟千意搭嘴問:「那他現在是什麼情況?」

  醫生見是剛才送病人入院的女孩,挺吃驚:「你還在啊?」


  佟千意從容地說:「我也聽他說,他沒有親人了,覺得他怪可憐的,所以想知道他平安了沒有。」

  醫生嘆氣:「平安……難哪!」

  佟千意忙問:「您這是什麼意思?」

  醫生說,韓韜剛送進來的時候情況還挺危險的,經過搶救,現在算是穩定下來了。只是他腦裡面的瘀血還沒散,人也已經完全昏迷了,醫院需要對他觀察幾天,如果瘀血遲遲不散,他就得動手術。

  醫生說:「聽病人自己說,他是下午跟人發生口角,被對方推倒,頭撞地了。」急救期間,由於藥力關係,宋立有一小段時間的清醒,這是他自己告訴醫生的。

  事情就發生在宋立去茶館跟佟千意見面之前,他在八尺巷裡跟一個賣假手機的人鬧了點矛盾。倒地的那會兒,他還沒覺得有任何不適,可沒想到後來竟然出了大問題。

  護士在一旁補充說:「不是因為摔一下就這麼嚴重了,而是因為他本來就有病,所以不經摔。」

  「他有什麼病?」

  醫生接著說:「是顱內動靜脈畸形。」

  佟千意沒聽過這種病,醫生跟她解釋,這種病是由於一個人大腦里的動靜脈直接相通形成短路而導致的。病人日常可能會有頭痛、意識和視力模糊,或者顱內出血、癲癇等症狀。每一次發病,他都可能有生命危險。而這種病可以通過放射治療等方式來加以控制,但是,最徹底的治療方法,還是手術。

  醫生又說:「我剛才聽韓韜講,他這個病啊,是三個月前,在外地確診的。當時醫生告訴他……他顱內動靜脈相接的位置很敏感,說是做手術的話,會影響到旁邊的神經。換句話說,他的情況,比同樣患這種病的病人治癒率還低,可能不到百分之十,所以他也不打算做手術。」

  「不到百分之十?」佟千意胃裡一陣翻騰。

  「嗯!不過,具體是怎麼個情況,我們這邊也還得確認,再給他做個詳細的檢查。」醫生說完,又有病人送來,他和護士都開始忙碌了。

  佟千意緩緩地走出大廳,走到外面的休息椅那兒坐下。

  然後她開始緩緩地消化剛才醫生說的那些話。

  宋立有顱內動靜脈畸形……

  治癒率低於百分之十……

  宋立他……

  他將從此和病魔為伍,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佟千意的嘴角忽然抽動一下,想笑。這是報應嗎?人在做,天在看,一定是報應!她咬牙切齒地想。她這時也就明白了,宋立回來要錢,就是因為他治病需要錢。她對宋立這個魔鬼恨之入骨,並不否認自己心裡有一種大仇得報的痛快感,可是,這種痛快感,卻並不令她感覺愉悅。

  這種痛快感,似乎還伴隨著一種痛苦,以至於她無法形容她現在矛盾的心情。

  但她知道,她之所以矛盾,是因為宋崢嶼。

  因為她擔心宋崢嶼也會陷入矛盾。

  假如宋立現在還是健健康康的,宋崢嶼或許還能硬起心腸,公事公辦,可是,眼見著自己的親生父親已經淪落到這步田地,當兒子的還可以理智面對嗎?他會不會再次陷入矛盾之中,在法理與親情之間難以抉擇?

  如果……

  如果宋崢嶼這一次還是選擇了宋立……

  那麼,她要如何面對呢?

  他們之間才剛剛看到的希望,是不是就要變成一團微弱的燭火,被風一吹,就無情地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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