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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這兵荒馬亂的一天是你陪我走完的

2024-09-12 21:31:47 作者: 語笑嫣然
  現在的宋立已經不叫宋立了,這幾年來,在中緬邊境的小鎮上,他托人給自己造了一個假身份,靠假身份生活,平時儘量低調行事,日子過得也還挺安穩。三個月前,他被查出患上顱內動靜脈畸形,到現在已經有四次發病入院的經歷了,每次也都是靠著韓韜這個身份通行無礙。

  昏迷了一夜之後,宋立依然沒醒,但腦部的瘀血在用藥之後,已經有輕微的化散跡象了,看來不需要做手術的可能性很大。這個情況是池蔚州從仁安醫院的一名行政人員那兒打聽到的。

  第二天一早,池蔚州到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給那個人打電話,托她了解韓韜的情況。

  那人以前就幫過律天,律天的人偶爾辦事會需要從醫院拿消息,通常就會找她,一買一賣,合作還挺愉快。

  那人還告訴池蔚州,韓韜患上了顱內動靜脈畸形。池蔚州對這個病也不太了解,便在網上搜索一些關於這個病的資料。看資料的時候,溫媛很輕地推開一條門縫,探頭進來:「老闆,賈先生來了。」

  賈先生?他怎麼忽然來了?

  池蔚州有點意外,自從合作以後,賈先生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來律天,催問池蔚州調查的進展,同時也把宋崢嶼的最新動向告訴他,以便他能做點什麼。但以前賈先生來之前都會提前跟池蔚州聯繫,約好了再來,這還是第一次他不打招呼就來了。池蔚州收起疑惑,起身說道:「請他進來吧!」

  賈先生前兩次來,都對池蔚州表達出了他的不滿,因為他覺得池蔚州沒有全力以赴,對宋崢嶼的調查進展緩慢,也沒有充分地製造出對方的黑料。

  那次范爾爾出事,佟千意有最大嫌疑,賈先生本來想叫池蔚州抓住機會,再給宋崢嶼製造點什麼惡性緋聞。然而,池蔚州卻為了打安雲渡這個大鱷,反而跟宋崢嶼合作,沒能滿足賈先生的要求,賈先生對此十分生氣。

  這次賈先生來律天,又想給池蔚州施壓,他說,如果律天還不能拿出點什麼令他滿意的成績來,他就要結束跟律天的合作。

  池蔚州見賈先生態度傲慢,心裡也不爽,但表面上還是和顏悅色的。他從抽屜里拿出他整理過後的有關羅志恩事件的資料給賈先生看,賈先生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一開始還有點不耐煩,但多看兩頁,他眼睛裡就有了光。池蔚州一笑,問:「不知道賈先生是否滿意?」

  「這些都是真的?」

  「不然呢?還能是我造假的?」池蔚州好笑。

  賈先生又往後翻了兩頁,池蔚州指著其中一頁說:「這些內部資料,警局的人是不可能給我原件的,但這些掃描件也都貨真價實。」

  「我要把資料帶走。」

  「不行。這些東西你看著,知道是怎麼回事就行了。你帶走了,給我消息的人可能就有麻煩了。」

  賈先生說:「我不會公開的!」

  池蔚州態度堅決:「賈先生,我得對給我線索的人負責。」

  賈先生想了想,點頭:「好吧,我也不能為難你。池老闆,看來我之前是操之過急,對你下結論太早了,冒犯之處,我道歉!」

  此刻,賈先生坐著,池蔚州站在他旁邊,微微坐靠著身後的辦公檯,側身向他,擺出公式化的笑容:「我說過,我們律天很專業。」

  嘴上雖然這樣說,但是,池蔚州心裡還是暗暗有點彆扭。因為這大概是他從業以來最不專業的一次了。

  他給賈先生看的那些掃描件里,涉及當年案發後,佟千意去警局報案的部分,他做了一些修改。首先他給了佟千意一個化名,然後,佟千意報案時提到自己也曾經被宋立綁架過的那一段,也被池蔚州刪掉了。

  他想把佟千意的舊傷疤隱藏起來。

  自從知道她曾經被綁架之後,他似乎就理解了她的溫柔里何以有一股韌勁,大概,她如果不堅韌,那她在魔鬼的手裡也堅持不了那麼久吧?父母為了守財而敢跟綁匪鬥狠,導致她遭到非人的折磨,雖然在口供里她只是簡短地提及,但是,他看著也覺得驚心。那時,她還是一個只有十三歲的孩子。

  他猶豫再三,還是決定把她從這份資料里隱去,他不會再用她來做自己執行任務的棋子了。

  他的驕傲不允許他承認後悔在酒店事件里利用了她,但是,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這時,賈先生虛與委蛇道:「池老闆年紀輕輕,就能把這樣一家性質特殊的公司運營得風生水起,前途不可限量啊。」

  池蔚州不管他是不是真心夸自己,他沒接茬,公事公辦地說:「宋立現在就在仁安醫院的加護病房裡住著。」

  賈先生疑惑:「在醫院?」

  「是的。」

  池蔚州把宋立回來和他患病的消息也告訴了賈先生,當然,他也只是說,是他自己去找宋立的時候,宋立病發,他才送宋立去了醫院,他沒有說佟千意也參與了此事。而且,有關宋崢嶼會特異功能這件事,他也沒有說出來。


  他本來一直就沒有把這個秘密告訴賈先生的打算。

  他還記得自己高三那年,一次期考,他為了偷改試卷上一道答錯的考題,翻窗溜進了下班後無人的辦公室。進去以後他才發現,辦公室裡面其實有人,有一個為了偷回被老師沒收的遊戲機的同學也在裡面。

  儘管那個同學曾經在足球比賽上跟他打過架,但是,在那一刻,狹路相逢,池蔚州對他忽然有了一絲惻隱之心,而對方也是如此。所以,事後他們都守口如瓶,相互沒有揭發對方的行為。

  在得知宋崢嶼也有特異功能時,池蔚州便想到了那個同學。他要為賈先生做事,要調查甚至打擊宋崢嶼,可以有很多的方法,他也不會手下留情,但是,他並不想公開他的特異功能。

  所以,雖然他還在賈先生面前驕傲地自誇公司的專業性,但是,池蔚州心想,這一次,大概真的是他做得最不專業的一次了。

  賈先生了解完所有的情況便離開了。他走了以後,池蔚州這天沒有公事在身,下午便約朋友見面,敘了個舊。傍晚,等到池方城下課,他去學校接池方城,帶他去濱江道吃了一頓墨西哥菜。

  兄弟倆吃完飯還去打了一會兒保齡球,因為是周五了,晚上池方城便沒有回學校,跟哥哥一起回了家。

  池家兄友弟恭,氣氛和睦,可是,周五晚上的佟家卻不太平。

  佟孝楠帶了一幫朋友到家裡玩,因為嫌長輩在家礙事,所以想把爸媽和姐姐都支開。佟千意跟佟孝楠理論,佟孝楠氣她不給他面子,和她大吵一架,一怒之下,帶著一班朋友摔門而去。

  佟孝楠一走,媽媽就開始數落佟千意,說她脾氣太差,不讓著弟弟。

  佟千意雖然早就習慣了父母的厚此薄彼,可心裡還是委屈,躲進房間裡蒙頭大睡。

  第二天一早,早飯也不吃,她就出門了。

  她先去了一趟醫院,向主治醫師詢問韓韜的情況。醫生說,從前天晚上開始,韓韜腦裡面的瘀血就已經在消散了,只要持續用藥,到下周二左右,瘀血能全部散開的話,就可以不做手術,他最多也只會再昏迷十天左右。

  佟千意帶著這個也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的消息離開了醫院,去了宋崢嶼家裡。下午宋崢嶼就要從香港回來了,她打算等他回來,把宋立的情況告訴他。

  宋崢嶼家裡的冰箱空蕩蕩的,除了雞蛋和幾瓶酸奶,什麼都沒有,而且酸奶還過期了。佟千意看時間還早,便去了一趟超市,買了很多吃的回來,把冰箱塞得滿滿當當。


  那之後,她又發現廚房的水槽里還有用過的盤子沒洗,於是她又把盤子洗了。接著又看見餐桌邊上撒了一點麵包屑,她嘟嘴一想,這個宋崢嶼,真是懶蟲、邋遢鬼,她把袖子一卷,開始擦桌子。

  再接著就是拖地、抹家具、整理書房,還把髒衣籃里的衣服也都洗了曬好。一步一步做下來,她的心情越來越好,昨天晚上受的氣也全消了。

  這時,她忽然想起宋崢嶼把鑰匙給自己的時候,說除了保潔阿姨,只有房子的女主人才有資格打掃衛生,她不禁臉一紅,心想,壞了,一時腦熱,做得停不了手,卻忘了他說過這話了,等他回來,肯定要取笑她。她噘起了嘴,可是眼睛裡又都是笑意,一想到他,心裡就像抹了蜜。

  她看看時間,知道他的飛機馬上就要起飛了,微博上也已經有粉絲髮了香港機場的送機圖。

  而本地的機場也已經有很多粉絲聚集著,等著接機。

  這時的宋崢嶼坐在頭等艙里,看著窗外的地面和自己逐漸拉開距離,飛機起飛了,他很幼稚地想,如果這是一場瞬移就好了。

  瞬間起飛,瞬間降落,降落後他就能看見她了。

  這兩天他都很想她,尤其是手捧獎盃,聽台下觀眾為自己歡呼的那一刻,思念最盛。

  他想起自己以前獲獎的時候,也是這樣,台前掌聲雷動,幕後萬人簇擁,粉絲的鮮花和記者的閃光燈包圍著他,整個世界都像是在狂歡。然而,回到家裡,空蕩蕩的房間,還是一成不變的冷清。甚至因為狂歡過後,兩相對比,他覺得更冷清、更落寞。但這一次,他想,不會了。

  他再也不害怕離群之後的落差,因為現在她又回到他身邊了。只要有她在,他心裡就很滿。

  這場失而復得令他更加清醒地意識到,佟千意從來都不是宋崢嶼的錦上添花。

  她是他的畫龍點睛。

  當飛機升到高空,開始平穩飛行之時,他看著窗外飽滿重疊的白雲,雲層里仿佛出現了她的笑臉。

  他也傻傻地對著窗戶笑了笑,閉上眼睛,慢慢地睡著了。

  睡過這飛行的兩個半小時,大概是令時間過得最快的一種方式。一覺醒來,人已經在目的地了。


  走出機艙,宋崢嶼一開機,就看見微信上有經紀人陶桃發來的好幾條語音信息。見是語音,他便沒有立刻聽,心想著等一會兒上了車以後,周圍安靜了再聽。很快,他跟助理和保鏢一進到達廳大門,粉絲們就涌了過來。

  粉絲們雖然很激動,但也比較克制,秩序井然,沒有發送混亂。

  宋崢嶼很親切地一邊走一邊和大家打招呼,剛走出到達廳,一輛轎車就停在了面前,車裡下來了幾名記者。

  緊接著又來了兩輛車,車裡下來的也都是記者。

  記者們穿過粉絲群,圍住宋崢嶼,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提問:「宋崢嶼,有消息說你親生父親是逃犯?」

  「你知道這是什麼人在幕後爆料嗎?你懷疑爆料者別有居心嗎?」

  「你生父曾經綁架殺人,你是因為這樣才跟他斷絕父子關係的嗎?」

  「還有人說,是因為你包庇他,所以他才逃過了法律的制裁,是這樣嗎?」

  ……

  記者們連珠炮似的提問,問得宋崢嶼措手不及,也嚇蒙了周圍的粉絲。人群在片刻的寂靜之後猛地炸開了鍋,粉絲們都開始推搡記者,雖然她們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都在維護宋崢嶼,不准記者提侵犯他個人隱私的問題。有記者還被推倒了,差點被踩傷,場面十分混亂。

  這邊一亂,機場得到消息,立刻組織保安過來,一邊疏散群情激奮的粉絲,一邊想強行把宋崢嶼帶離現場。

  可宋崢嶼還是不放心,怕自己走了以後,粉絲們還會和記者糾纏,所以他堅持留下來,跟保鏢和助理一起安撫粉絲。

  直到機場的保安把粉絲和記者分成兩個陣營,大家都稍微冷靜一點了,他才說,自己剛下飛機,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等弄清楚情況,他會給大家一個交代。說完這些,看著記者們先離開,他自己才上車離開。

  宋崢嶼一走,粉絲們回過魂來,紛紛掏出手機上微博查消息,這才發現,幾乎在記者到達的同時,微博上,好幾個娛樂大號都發布了關於宋崢嶼真實身世揭秘的內容,而且迅速地被大量網友轉發評論,熱度正在急劇上升。

  這時,宋崢嶼的助理坐在車裡,也刷著微博:「大魚大樂、男神紀、沉默娛樂——」助理一條一條報給宋崢嶼,「還有透明熒幕,這幾個都發了。透明熒幕那貨還是原文複製的男神紀發布的內容……哦,這兒還有一個,樂圈圈!」助理的情緒很激動,罵了句髒話,又說,「這肯定是有預謀的吧?!」


  哪次這種爆料不是有預謀的?宋崢嶼沉著臉,沒作聲。

  過了一會兒,他想起了陶桃發的語音,掏出手機來一聽,原來,陶桃在語音里說的就是這件事情。

  因為陶桃跟大魚大樂團隊很熟,消息是那邊的人透露給她的。但是透露消息的時候,已經是微博內容已經編輯好,就等一鍵發送的時候了。對方不接受陶桃的求情,不給撤稿,只說賣個人情給她,早點通知她一聲,叫宋崢嶼早做準備。還說不光是微博發消息,記者還會去機場蹲守。

  微博上發布的文字內容和記者的提問一致,說宋崢嶼的生父綁架殺人,在逃多年,還說宋崢嶼一邊協助生父躲避法律制裁,一邊又隱瞞自己的真實出身,就連養父六案都被他騙過了,以為他父母雙亡,是個無家可歸的孤兒。

  宋崢嶼從來沒有向陶桃提過自己的身世,陶桃不清楚情況,所以很著急,要宋崢嶼給她一個交代,還提醒他面對記者時要保持冷靜,什麼都不要說,回來以後就立刻去公司,她在公司等他,不見不散。

  宋崢嶼聽完陶桃的語音,平復了一下心情,叫司機直接把車開到了公司。

  駿業娛樂這邊還算平靜,暫時不見有記者盯梢。宋崢嶼一進藝員部,陶桃就跑過來,拽著他,把他往辦公室里拖:「我的小祖宗,你可算回來了!那機場都亂成什麼樣兒了?你還摻和?!」

  剛才在機場發生的混亂已經實時被路人發到微博上了,陶桃把手機塞給宋崢嶼:「你自己看!」

  宋崢嶼看了幾張圖,說:「我如果不拉開他們,就那麼走了,他們會更亂。」

  陶桃兩手抱胸:「我知道你關心粉絲,我們先不說這個,崢嶼,你告訴我,爆料里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宋崢嶼說:「半真半假。」

  陶桃問:「什麼叫半真半假啊?」

  宋崢嶼便把宋立的事情都坦白告訴了陶桃。

  陶桃本來還希望網上爆料的都是謠言,可聽宋崢嶼這樣說,她是徹底失望了:「那六案知道這些嗎?」

  宋崢嶼說:「剛遇到他的時候我還不敢講,不過後來我還是告訴他了。但他沒有跟任何人提過,就連馮姨都不知道。」馮姨是六案的妻子。


  陶桃尋思著:「別的先不說,但你生父這事兒,你一定不能承認。你要是認了,後患無窮!」

  宋崢嶼皺起眉頭:「可是他最近回來了。」

  「回來了?」陶桃更驚慌了,「你不是說跟他已經沒聯繫了嗎?!」

  「是沒有聯繫,他回來不是我看見的,是我朋友看見的。」有意無意,他迴避在陶桃面前提起佟千意。

  「你朋友也知道你的身世?」

  「一個可靠的朋友。」宋崢嶼知道陶桃在顧慮什麼,所以刻意強調。他又說,「他回來的消息,我也已經告訴警察了。」

  「你報警了?」陶桃感覺頭都大了,「我的天哪,這事兒你怎麼不跟我商量呢?咱們第一天不是就說好了,不可以有秘密,不可以耍心機,我是站在你這邊的,大小的事情我們都可以有商有量啊!」

  陶桃越想越生氣,這時,辦公室的門被人推開了。陶桃一看,吃了一驚:「安總?」

  進來的正是公司的CEO安雲渡。

  安雲渡的年紀在四十開外,是個濃眉大眼、五官英俊的男人。只是,眼大卻無神,面色也有點蒼白,人看起來不太精神,略顯病態。這是因為他天生的心臟不好,所以常年氣虛體乏所致。

  安雲渡一進來,宋崢嶼和陶桃便不說話了。

  前陣子,因為安雲渡名下運營的基金被證實違規運作,他也接連被調查傳訊,經濟和名譽都受到了損失。有傳言說有人還想趁機拉他下馬,取而代之坐上CEO的位置。這天,安雲渡也是因為基金會的事而來了公司。

  事情剛處理完,他就得知宋崢嶼在機場遇到了麻煩。聽說宋崢嶼也到公司來了,於是他便特地來找他。

  安雲渡看宋崢嶼和陶桃不出聲,失笑地問:「這件事情說大不大,可是說小也不小,你們不會是想瞞著公司吧?始終也得靠公司的力量來解決的,難不成你們想靠自己?」他又對宋崢嶼笑笑,一臉溫和的樣子,「你說呢?」

  於是,宋崢嶼把他剛才和陶桃說的話重複了一遍。


  安雲渡的反應比陶桃鎮定多了,畢竟在娛樂圈摸爬滾打多年,什麼荒誕離奇的事情他都見過,所以也就見慣不驚了。

  他問宋崢嶼:「你想怎麼處理這件事呢?」

  宋崢嶼說:「一個人的出身如何,他是沒得選擇的。我以前覺得我的出身不光彩,所以很迴避跟別人提起我爸爸。可是現在,這個事情既然被拿出來說了,我如果否認,那就得一輩子都活在謊言裡了。」

  陶桃白了宋崢嶼一眼,抄著手說:「你這就是小孩子的想法!誰這一輩子還不得背著點見不得光的東西?」

  安雲渡笑了,對陶桃說:「你也別怪他了,我覺得他說得沒錯,做人最重要的是坦蕩,背著包袱做人會很累的。」

  陶桃感覺喉嚨里一噎,問:「安總,您不是跟我開玩笑吧?那您的意思是,這事就這麼認了?」

  「犯錯的是他父親,不是他,我們只承認他的出身,但傳聞里說他包庇父親之類的,一定要否認。」

  「可就怕空口無憑,越描越黑啊!」陶桃還是反對。

  安雲渡似乎是鐵了心地支持宋崢嶼,直接就是拍板的語氣:「好了,你就去吧,把公關部的人叫回來,今晚加班開會,做出相關的方案,明天就儘早實施。不要拖,不要給負面輿論發酵的機會。」

  哎,既然皇上都下聖旨了,做大臣的還能有反駁的餘地嗎?陶桃只好苦著臉領旨離開了辦公室。

  本來宋崢嶼也想跟著陶桃去開會,卻被安雲渡喊住了。

  「崢嶼,你就不用去了。」

  宋崢嶼問:「他們不是還要擬公開聲明嗎?我跟他們一起,才好參考聲明的具體內容吧?」

  安雲渡說:「沒什麼,等他們寫好了,給你看看,有不對的地方你再改就是了。」

  安雲渡是一個深居簡出的人,平時不常到公司來。和公司別的藝人相比,宋崢嶼跟他的來往算是最多的。因為安雲渡很喜歡打高爾夫球,恰好宋崢嶼也是高爾夫球迷,在一次球場偶遇之後,安雲渡還經常約宋崢嶼和他一起打球。


  剛認識的時候,宋崢嶼覺得安雲渡這個人做事果決,思想前衛,富有冒險精神,宋崢嶼還很欣賞他。

  宋崢嶼還記得自己問過他,為什麼總約自己打球,而不約別人。安雲渡開玩笑說,因為我被你迷倒了,暗地裡其實也是你的粉絲。宋崢嶼那時以為,他和安雲渡可以撇開彼此的主從關係,從球友成為朋友。

  但有一次打球休息的時候,宋崢嶼卻無意間聽到了安雲渡跟他的基金合伙人通電話,知道了駿業基金原來一直有暗箱操作,他那時才知道,安雲渡這個人絕不是他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清白正氣。

  當時,駿業基金打著助學的名義募捐,錢卻進了安雲渡自己的帳戶,這件事別人都只能懷疑猜測,但宋崢嶼卻是最早看清安雲渡偽善嘴臉的人。只是,連警方都查不出駿業基金的破綻,宋崢嶼也拿安雲渡沒有辦法。

  因為駿業助學募捐這件事情,宋崢嶼也在關注海鷗村的那些孩子,但起初他還沒有注意到那個叫巫小野的孩子。後來,巫小野被安雲渡推出馬路,被車撞斷雙腿,在海鷗村成了人盡皆知的秘密。宋崢嶼聽到消息,因此才知道巫小野,後來又發現他眉眼間和當年的羅志恩有幾分相似,便決定暗中資助他。而在那之後,宋崢嶼對安雲渡表面和善,心中卻憎惡,也刻意和他保持距離。

  宋崢嶼一直都知道,安雲渡的個人觀點就是藝人要做公司的提線木偶,對公司有絕對的忠誠度和服從性。所以,安雲渡不讓自己參與公關討論,宋崢嶼並不感到意外,他便沒有跟陶桃去公關部了。

  陶桃離開辦公室以後,宋崢嶼打算回家,安雲渡卻又發話了:「崢嶼,一會兒我有個飯局,你陪我一起去吧,正好介紹你多認識幾位圈裡的前輩。」

  CEO開口,宋崢嶼不好拒絕,淡淡地說:「好。」

  安雲渡盯著宋崢嶼,笑了笑:「怎麼,看起來不太情願的樣子?」

  宋崢嶼找藉口說:「我是怕去到那裡還會被人問今天下午的事情,怕您也尷尬。」

  安雲渡見宋崢嶼的肩膀上黏了一點灰,他走到宋崢嶼面前,輕輕地替宋崢嶼拍掉,順手又替宋崢嶼整理了一下衣領,笑意盈盈地看著宋崢嶼的眼睛,說:「你放心吧,有我在,我不讓他們問,他們誰敢問?」

  這天的飯局的確有點尷尬,有人一見到宋崢嶼,就想當面向他求證傳言的真假。還好宋崢嶼都巧妙而不失禮貌地應付過去了。

  飯局結束,宋崢嶼回到家裡時,夜已經很深了。

  車開進小區的時候天還晴著,可就停車上樓的一小會兒工夫,竟然就下起雨來了。宋崢嶼一出電梯,一陣穿堂風過,夾著濕潤的水氣,涼意從皮膚表面開始一點一點往身體內部浸去,他打了個冷戰。

  一打開門,他就愣住了。


  只見佟千意就躺在沙發上,電視機還開著,遙控器掉在地毯上,她抱著一隻靠枕,人已經睡著了。

  大概是聽見了動靜,她小小的身體輕輕地扭了扭,嘴裡還吧唧了兩下,揉揉眼睛,但還是繼續睡。

  對宋崢嶼而言,每次深夜回家,打開家門,面對一個比外面的街道還冷清的黑洞,他已經習以為常了。即便開了燈,燈光照亮的也只是四面冰冷的牆壁,和滿屋寂靜的擺設。眼前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看得他愣住了。

  一方暖室、一盞夜燈、一份等待,和一個深愛的人,他竟然有一種人生如此夫復何求的感覺。他輕手輕腳地換上拖鞋,走過去蹲在沙發旁邊,溫柔而專注地盯著佟千意。她就像他的解憂劑,像他的定心丸,看著她,他心裡覺得很踏實,這一整天積累的所有疲倦煩惱都好像微不足道起來。

  如果可以,就算不喊醒她,就這麼蹲著看她一整晚他都願意。但是他明白,她在家等他肯定是有原因的。

  他用食指點了點她的鼻尖,小聲說:「起床了,起床了,天亮了。」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嗯?崢嶼,你回來啦?!」

  宋崢嶼問:「等多久了?怎麼不打個電話給我?」

  佟千意揉了揉睡僵的脖子:「我怕你有事,不想打擾你。反正今天周六,我等晚一點也沒關係。」佟千意早已經從微博上知道下午發生的事情了,見宋崢嶼遲遲未歸,可想而知也是受這件事情的影響。

  宋崢嶼環顧四周,看得出家裡比平時整潔了:「等我還順便幫我收拾了屋子?你忘了我說過,除了保潔阿姨就只有……」

  「我不就是保潔阿姨嗎?」佟千意反應快,搶著說,「一般的保潔阿姨收拾你這屋子,怎麼著也得兩百以上,我就吃點虧,給你打個對摺。」她攤出手,眨巴眨巴眼睛,「你給我一百吧?!」

  宋崢嶼癱在沙發上,很是疲倦的樣子:「我現在錢包里連一百塊都沒有,看來只有以身相許了。」

  佟千意指著電視裡正在播的劇,說:「一百塊你就賣身?人家美人師兄至少還為一千塊賣身呢。」

  宋崢嶼掃了一眼電視屏幕上的人,漫不經心地說:「但我比他帥。」

  「瞎說,人家比你可愛。」


  宋崢嶼便傲嬌地拿起遙控器,關掉電視,指著黑屏問:「這樣還可愛嗎?」

  佟千意調皮地捏了捏他的臉,說:「小氣鬼,在我眼裡,還是你最可愛。」

  宋崢嶼難得見這個害羞的小姑娘這麼肉麻,他也捏捏她的臉說:「今天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嗎?」

  佟千意問:「說句好話,你不愛聽嗎?」她是看他情緒低落,所以想逗他開心。

  宋崢嶼勉強一笑,無奈地問:「機場的事你知道了?」

  佟千意撇嘴說:「嗯,你這麼晚回來就是因為這件事嗎?那你跟公司交代了嗎?他們怎麼說?」

  宋崢嶼說:「我會公開身世。」

  佟千意忐忑起來:「嗯,崢嶼,要不你先別著急做決定,先聽我跟你講另外一件事情?」

  雖然知道有些話說出來會加重目前的負擔,可是,佟千意還是不得不說。她等了宋崢嶼一晚上,就是想把宋立的情況都告訴他。而且,她懷疑爆料的人就是池蔚州,或者是他背後的那個人。

  通常,爆料的人沒有一次性把所有的料全都抖完,是因為他們想先拋出一些東西,引發大眾的好奇和猜想,然後再循序漸進,繼續拋出新料,令事件可以持續發酵,熱議度和持久度也才更強。所以,他們知道宋立現在的情況,但在這次爆料里卻故意沒提,想必就是還留了後招。

  佟千意的分析,宋崢嶼完全同意。只不過現在,他的關注點已經沒法集中在對手身上了。

  他緩緩地問佟千意:「你是說他有顱內動靜脈畸形這種病?」

  佟千意:「嗯……」

  宋崢嶼:「手術的成功率很低?」

  佟千意:「嗯……」


  宋崢嶼:「他還昏迷在醫院,他現在的身份是一個叫韓韜的人?」

  佟千意:「嗯……」

  宋崢嶼:「池蔚州也知道這一切?」

  佟千意:「嗯……」

  其實,他已經完全記住佟千意說過什麼話了,他只是以為,這樣一條條地整理,理完之後自己心裡大概就不會那麼亂了。

  但是,他心裡還是很亂。

  身體裡面好像奔涌著千頭萬緒,卻又好像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

  他低頭坐著,靜默良久。

  佟千意安靜地陪坐在他身邊,也一言不發。

  過了一會兒,牆上時鐘指向十二點。

  兵荒馬亂的一天徹底過去了。

  外面雨還在下,世界很安靜,仿佛除了雨聲,就沒有別的聲音了。佟千意終於還是忍不住打破沉默:「崢嶼,那我們接下來應該怎麼做呢?」他們都明白,如果沒有池蔚州在暗地裡虎視眈眈,如果宋立也沒有患病入院,他公開身世也許還只是一紙公文的事。但現在,宋崢嶼要考慮的問題就更多了。

  宋崢嶼站起來說:「先別想了,明天一早我再和陶桃姐商量一下吧,反正這件事公司也已經介入了。」

  「嗯。」佟千意點點頭。

  宋崢嶼看了看牆上時鐘:「都已經這麼晚了,你今天就別回家了,睡我的房間吧?我睡沙發。」


  佟千意心想,她現在如果堅持要回家,他肯定得送她,來回折騰,最受累的還是他,她便答應了。

  宋崢嶼帶她進臥室,打開床頭的小夜燈,朦朧的橘黃色燈光一散發出來,空氣里多了些微妙的曖昧。

  她單手抱臂,有點侷促地站在他身後。

  為了緩解尷尬,她故意找話說:「房子這麼大,卻只有一間臥室,也不考慮來個客人什麼的嗎?心理書上說,像這樣挑房子的人,就是很難相處的性格。」

  宋崢嶼看她一整晚都被自己的事情拖累著,心情低落,難得說了句輕鬆的,他於是也開玩笑說:「對,你是客人,所以我才把房間單獨讓給你。通常我帶別人回家,都是跟她睡一張床的。」

  佟千意眉頭一皺,還有別人?

  宋崢嶼從衣櫃裡面抱出一床新的被子放在床上,說:「你用這個吧,早點睡。」說完就把床上鋪著的舊被子抱走,離開了房間。

  佟千意想問別人是誰,但又不好意思問。想想幾年沒見,他又是備受追捧的大明星,身邊有幾個紅顏知己也不足為奇吧?她心裡頓時不舒服起來,撲在床上,把臉埋進枕頭裡。

  門口卻忽然傳來宋崢嶼的聲音:「你習慣趴著睡覺嗎?」

  佟千意頭一抬,發覺門還沒關,他正靠著門框,歪頭看著她。她窘迫地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不知道說什麼。

  宋崢嶼說:「我忘了拿枕頭了。」

  床上有兩個枕頭,他從佟千意面前抽走了剛才被她埋臉的那個:「我用慣了用這個,另外那個留給你。」

  走到門口,他又停下腳步,說:「安心睡吧,還沒有人用過那個枕頭。」

  佟千意心裡突然撲通撲通跳得厲害。宋崢嶼一走,她就光腳跳下床,連拖鞋都沒穿,飛快地追到客廳里,從背後拽住了他的衣服。他剛一回頭,她就踮腳在他嘴巴上親了一下,親完又跑回了臥室。

  宋崢嶼站在原地,抿了抿嘴,回味著剛才的那個吻。


  臥室里傳出佟千意的聲音:「晚安!」

  笑容在宋崢嶼的臉上緩緩漾開了,整個晚上他都心事重重的,這是他笑得最開心的一次。

  晚安,佟千意,他在心裡默念。真慶幸,這兵荒馬亂的一天到最後是你陪我走完的。如果,這兵荒馬亂的一生,也是你陪我走到最後,我想,我真願意花光自己所有的運氣,來換取這份天下無雙的幸運。

  第二天黎明,佟千意是被一陣煎雞蛋的香味熏醒的。

  正好肚子也餓了,她趕緊起床,迫不及待地衝出臥室之前,她還照了照鏡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

  一到飯廳,只見宋崢嶼正把兩盤剛做好的火腿煎蛋端上桌,盤子一放,她就在對面椅子上坐下了,正要拿刀叉,卻被他一巴掌拍在手背上。他像個大家長似的:「洗手了嗎?刷牙了嗎?」

  佟千意便乖乖地起身走進衛生間。

  衛生間裡,漱口杯里裝著清水,上面橫放著一把牙刷,刷頭上連牙膏都擠好了。她頓時心裡泛甜,開心地漱起口來。

  漱完口,她快步回到飯廳,坐下開吃。

  這樣一個寧靜而溫馨的早晨,他們都沒提昨天那些煩心棘手的事情,只想偷得浮生小半日的歡愉。

  佟千意似乎吃得過分津津有味了,以至於宋崢嶼忍不住老是看她。終於,他把手裡的刀叉一放,說:「等一等。」

  「怎麼啦?」

  宋崢嶼說:「我要跟你換一盤。」

  「為什麼?」

  「你吃得那麼香,我懷疑你那份更好吃。」


  佟千意:「……沒有吧?還不都是你做的,一樣的味道啊?」

  宋崢嶼說:「我就要換。」

  佟千意心裡嘀咕,總覺得他現在比以前更成熟了,其實幼稚起來還是和以前沒差。她護著自己的盤子:「不行,你看你都把火腿吃光了,我可是先吃的雞蛋,還剩兩根火腿呢,跟你換我虧大了。」

  宋崢嶼自己動手,搶過佟千意的盤子,把自己那份推到她面前:「誰叫我覺得你這份更好吃呢?」

  「餵?我的……」佟千意委屈巴巴地盯著那兩根遠去的火腿,咽了咽口水。

  宋崢嶼沒理她,切了一片雞蛋,放進嘴裡嚼著,表情陶醉,就好像她這份真的更好吃似的。

  佟千意只好低頭吃雞蛋,吃著吃著,盤子裡放進了一根火腿,接著宋崢嶼把第二根火腿也給她了。

  佟千意心裡泛甜,取笑他說:「看來有些人的高冷人設還不到三十秒就破功了……」

  宋崢嶼一邊優雅地吃著,一邊氣定神閒地說:「這不叫破功。」

  她問:「那叫什麼?」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護妻。」

  佟千意臉一紅,忍不住想笑,趕緊低下頭,假裝專注地吃東西。

  今天是周日,佟千意已經提前和溫燦雪約好了一起逛街,吃完早飯以後,宋崢嶼去公司,她就搭他的順風車去市中心了。

  路上,佟千意給溫燦雪打電話,和她約碰頭的時間地點。溫燦雪接到電話,說話有點吞吐:「對不起啊千意,我今天有點事,不能陪你逛街了。」

  佟千意感覺到溫燦雪的情緒有點低落,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溫燦雪說:「是我家裡的事,一點小事,也沒什麼,就是今天抽不開身了,咱們改天再約吧?」

  佟千意無奈:「那好吧,只能改天再約咯。」

  「嗯,好啊。」溫燦雪敷衍著把電話掛了。

  掛斷電話,溫燦雪趴在被窩裡,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家裡就她一個人,爸媽參團去國外旅遊了,家裡其實沒什麼事,如果非要說有,那可能就是廚房冰箱有點故障,保鮮的效果不如以前好了。

  她起床,無精打采地走到冰箱前面,從裡面拿了一盒酸奶,喝了一口就吐掉了,酸奶味道怪怪的,看來是有點變質了。

  她把酸奶扔進垃圾桶,望著廚房的窗外發了好一會兒呆。

  她其實是故意躲著佟千意的。

  昨天的爆料一出,溫燦雪就搜索了關於羅志恩綁架案的舊新聞,而且找到了犯罪嫌疑人的照片,而照片中的男人,赫然就是她在宋崢嶼生日會上見到的那個男人。

  那一刻,溫燦雪突然感到無所適從。她想給佟千意打電話,可手指懸在通話鍵上,卻遲遲沒有按下去。她又想用微信給佟千意發文字,也許打字會令她更冷靜一點,但是,她還是一個字都沒有發出去。

  溫燦雪心想,只有兩種可能:第一種,生日會那天,佟千意對自己說謊了。她也許是為了保護宋崢嶼的隱私,或者維護他的完美形象而說謊,她都理解。但是,她卻反而害怕佟千意沒有說謊。第二種可能,就是連佟千意都以為宋立真的是因為得罪黑社會而避到外地的。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意味著,說謊的人是宋崢嶼。

  那就意味著佟千意也被宋崢嶼欺騙了。

  欺騙兩個字就像一根針,在溫燦雪心裡猛扎了一下。這兩個字怎麼竟然跟一個湛然若神的人扯上關係了呢?

  就像是誰突然沖一張純淨無瑕的白紙上丟了一團黑墨,炸開的污點,觸目驚心。

  宋崢嶼就是作為一張白紙闖入她心中的,她害怕看到他有污點。所以,她害怕會從佟千意那裡知道真相。她害怕真相是殘酷的,而她還沒有做好接受的心理準備。


  她偶爾還會覺得,就連她自己都不明白,她怎麼就把人當了神,把虛幻當了真,把別人眼裡的輕於鴻毛,當成了自己的重如泰山呢?但是,人總是需要精神依託的吧?有人痴迷於花鳥蟲魚,有人熱衷於詩畫琴棋,她從不覺得人對萬物的追隨有高低貴賤之分,現在,她只是在很認真地喜歡一個遙遠的人而已。

  這種喜歡,不是愛情,卻勝似愛情。

  溫燦雪回到客廳,茶几上,手機發出提示音,屏幕亮了一下。她瞟到是微博的特別關注欄給她的推送,好像是駿業娛樂更博了,她急忙拿起來看。

  同一時間,宋崢嶼剛把車停好,正在解安全帶,他也看見手機里的推送了。

  而佟千意約不到溫燦雪,自己一個人剛走到商場門口,看見迎面過來兩個邊走邊看手機的女生,聽到她們說,駿業娛樂出聲明了。佟千意有點吃驚,這麼快?她才剛和宋崢嶼道別,他這會兒人可能還沒到公司吧?

  佟千意趕緊打開微博,一看,駿業娛樂是發布公開聲明了,但是,聲明的內容卻不是坦陳宋崢嶼的身世,而是否認傳聞。

  聲明中說,有關宋崢嶼身世的傳言是不實信息,純屬造謠,惡意誹謗,公司要求相關人士必須停止散布謠言,情節嚴重者,還會依法追究其刑事責任。

  宋崢嶼看完聲明的內容,怒不可遏,直接衝進辦公室去找陶桃,陶桃不在。有人說她去樓上見安總了。

  宋崢嶼又來到安雲渡的辦公室,不敲門就沖了進去。

  陶桃和安雲渡正說著話,宋崢嶼一來,陶桃就有點尷尬:「崢嶼啊……」

  宋崢嶼先掃了陶桃一眼,隨後盯著安雲渡:「所以昨天你只是假意順著我?不想我給你們添亂,然後再背著我出這篇聲明?」

  宋崢嶼猜對了。

  安雲渡笑了笑,對陶桃說:「你出去吧,我跟他聊聊。」

  陶桃默默離開。

  安雲渡語重心長:「我自認還是了解你的,你既然已經有了想法,別人是很難動搖你的,對吧?」


  宋崢嶼搖頭:「你不是了解我,你只是從來都沒有尊重過藝人自己的想法,你覺得藝人只不過是你的提線木偶而已。」他挑釁冷笑,「其實我也還是挺了解你的吧?」

  安雲渡聳聳肩:「沒錯啊,你是公司的藝人,所以哪怕是你的私事,那也是公司的事,公司做事有公司的利益、出發點,而你要做的,就是配合與服從。」

  宋崢嶼說:「如果我不服從呢?」

  安雲渡喝了一口茶,慢慢地說:「崢嶼,現在是網絡時代,一句話就可以激起千層浪,開誠布公從來都不是解決問題最好的辦法。我不希望在你承認了身世以後,有人再拿這個做文章來攻擊你。」

  「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你拍戲明明受傷了,可有人還說那是化妝化出來的,你想想不覺得可笑嗎?也許你公開身世以後,大家會欣賞你的勇敢與坦蕩,可是萬一適得其反呢?而明明只要一句否認,就可以切斷這場危機的根源,那我們為什麼還要冒險,去面對種種有可能的後續麻煩呢?」

  宋崢嶼把手撐在辦公桌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辦公椅上的安雲渡,不無諷刺:「你真的以為那一紙聲明就可以一勞永逸了嗎?如果我告訴你,我爸他現在就躺在仁安醫院的加護病房裡呢?」

  「什麼?」

  「放消息給媒體的人,也就是送我爸進醫院的人,他知道我所有的事情,現在你否認了我的身世,如果我是他,我就一定會告訴別人,宋立現在人就在醫院裡,如果大家想知道真相,就去找他求證。然後警方也會介入,接下來就是審訊、判刑,如果重提當年的案子,你覺得我還可以置身事外嗎?!」

  安雲渡沒想到一夜之間事情竟然會橫生枝節,他急切地問:「他為什麼會在醫院?你怎麼知道的?!」

  宋崢嶼反問他:「你現在還覺得你的聲明是對的嗎?」

  安雲渡有點啞口無言。

  宋崢嶼轉身想走。

  「你給我站住!」安雲渡喝止,「就算情況真是你說的這樣,聲明已經發出去了,你也別想再自己打臉。這件事情接下來該怎麼做,我會想辦法,你不准插手,如果你敢跟公司唱反調,小心你的前途!」

  宋崢嶼怒極反笑:「要我一輩子背著一個謊言做人,我寧可不要我的前途。」

  「你的前途可以不要,那麼,陶桃的前途呢?」安雲渡緩緩問出。


  「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現在公司既然已經出了聲明,如果你推翻了這個聲明,公司也就只能說這份聲明是你的經紀人自作主張出的,和公司無關!你可以恨我拿陶桃的前途來威脅你,總之你要是敢任性妄為,那我也可以讓陶桃因為你而丟了飯碗,甚至以後在這個圈子裡都混不下去!」

  宋崢嶼氣炸了:「安雲渡,你太卑鄙了!陶桃跟這件事情沒關係!」

  「可是她跟你有關係。」安雲渡站起來,走到宋崢嶼的面前。他知道宋崢嶼是個重情的人,只要是宋崢嶼身邊對他好的人,都是他的軟肋,「在球場上我可以跟你開玩笑,但是公事上,我不喜歡開玩笑,我說得出,就做得到。」

  他說著,聲音放柔了,專注地看著宋崢嶼:「你還記得你剛剛加入公司的時候,我跟你說過什麼嗎?」

  「我說過,你是個演員,除了要演好你在戲裡面的每一個角色,還要演好你自己。從你站在鏡頭前的第一天起,宋崢嶼就不再是你本人,而是大家幻想中的一個人了。我現在做的,就是幫大家維持好這個幻想。

  「公司這幾年給你打造出一個完美的形象,推你上神壇,可不是叫你走到大眾面前展示你有多坦蕩、有多真實的。

  「也別總想著什麼做人問心無愧,你最應該無愧的,是那些捧著鮮花在機場等你,坐在電視機前面為你造收視,為你每票必投、每劇必看的人。

  「沒錯,他們或許會欣賞自己偶像的真實坦蕩,可他們真正要的是這些嗎?他們要的是自己的偶像在展露真實坦蕩的一面之後,依然還能完美無瑕!所有人嘴上都說,知道明星也跟普通人一樣,有喜怒哀樂七情六慾,可是你以為他們真的拎得清嗎?他們打從心底里想要的,還是一個完美的神!

  「其實,現實里的藏污納垢,做粉絲的有幾個想看到呢?他們在意的還是那個無瑕神聖的宋崢嶼!對他們而言,你作為現實世界裡的人存在,已經是其次了,你更重要的身份,是作為他們精神世界裡的嚮往和依賴。」

  聽了安雲渡一番話,宋崢嶼緊繃的表情里漸漸多了一絲無奈。他對著落地玻璃窗外的城市高樓兩眼放空,問:「如果我還是一意孤行呢?」

  安雲渡閉了閉眼睛,淡淡地說:「那你最好確保你以後不但能過好自己的人生,還能對陶桃的人生負責。」

  「好好考慮吧!」安雲渡拍了拍宋崢嶼的肩膀,「我現在對你只有兩個要求:第一,什麼都別說,第二,暫時也別去醫院看你爸爸。做到這兩點,其他的就交給我。你是我一手捧起來的,我會保護你的。」

  宋崢嶼眼神複雜地看著安雲渡,一時竟然詞窮。

  安雲渡溫柔一笑,摸了摸他的頭,說:「吵一場架,我們的關係好像還親近了?你以前都叫我安總,今天還是第一次聽你喊我的名字。嗯,我還挺喜歡的。」

  宋崢嶼有點嫌惡地撥開安雲渡的手,怒氣沖沖地走出了辦公室。

  宋崢嶼一走,辦公室里忽然安靜下來。安雲渡走到窗邊,望著窗外灰濛濛的城市,他的表情嚴肅起來。

  其實,接下來到底怎麼做才可以把這個謊繼續圓下去,他現在有點頭疼。

  不排除就像宋崢嶼說的,幕後黑手會在這個時候丟出宋立的消息,引發媒體甚至警方的關注。

  最頭疼的就是宋立現在還昏迷在醫院,這就等同於肉在砧板上,廚師可以隨時拿刀不費力氣地剁了他。

  他想,如果宋立行蹤不明就好了,最好是這輩子都不被警察抓到,那件案子永遠都懸而不決,漸漸地也就再無人提起。

  於是,他拿起了手機,撥打電話。

  電話接通後,他語氣低沉:「幫我辦一件事吧?到仁安醫院找一個人,找到後立刻給他轉院,要確保沒有人找得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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