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之遠

2024-09-12 21:35:03 作者: 語笑嫣然
  捉住她。她是奸細。是魔教的妖女。她殺害了莊主夫人。背叛正道。天理不容。一時間,喧囂與吶喊沸騰在寂靜的山澗,夾雜著奔跑的腳步聲,以及兵刃的砍伐和碰撞。

  忽遠。

  忽近。

  她感到心痛,胸悶,還有傷口的時暖時寒。滿手的鮮血,艷過身邊一簇火辣的美人蕉。最後,她終是難以支撐,栽倒下去。

  有如一朵鮮花墜落的姿勢。

  待甦醒過來,已經是在幽深破舊的廢墟里。仰頭滿天星光。

  傷口的流血止住了。但額頭仍是滾燙,整個人仿佛在雲端晃,四肢都無力。就著噼里啪啦的柴火,她看見一個眉目清秀的少年,正望著她笑,那笑容是桀驁的,不羈的,但也是溫柔的,友善的。她一怔,問道,「是你救了我?」

  「嗯。」少年點頭。道,「在下凌天峰。」

  「宋綠翹。」

  ﹛一﹜

  從此,麒麟山莊將再沒有宋綠翹。只有一個殺害師母,亦即是莊主夫人柳媚的叛徒。她成了過街的老鼠。武林的敗類。

  麒麟山莊誓言,決計不會對此事善罷甘休。

  那幾天,綠翹連做夢也會看見卓緣。就像當日,她在柳媚的房間,看見跌跌撞撞的卓緣,臉和前胸都有零散的血跡。

  衣冠皺亂。面帶驚恐。

  彼時的柳媚已昏迷。腹中插了一柄細長的尖刀。血浸染了大片的衣裳。而卓緣卻什麼也不說,逃亡似的奪門而出。

  並且,狠狠的推了綠翹一把。

  他走後,山莊有許多人都來了。是因為聽見之前的爭吵打鬥聲音的緣故。莊主江玉麟,大小姐江舒婭,他們前腳跨進門,後腳臉色就由紅潤轉青白,再發紫發黑,盯著綠翹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沉默。

  綠翹緩緩的站起身,手裡拿著從柳媚的腹中拔出的匕首。鞋和前襟都沾了血。表情亦是倉皇。也不知要從何說起。

  惟有沉默。

  就像夢魘里張開嘴卻喊不出聲音的逼仄壓迫。她搖頭。只是搖頭。跟著就有弟子指責她的來路不明,她孤僻不合群,甚至說她也許是邪派的奸細。江舒婭揮劍抵上她的喉嚨,道,「你若不給出合適的理由為自己辯駁,就休想走出這個門口。」

  「師父。我沒有。」

  綠翹帶哭腔的望著江玉麟的背影。她所崇敬所仰慕的一代武林豪傑,此時連正眼也不給她,而只是抱著奄奄一息的妻子,替她推宮過血,以內力護住心脈,希望還能挽回一線生機。

  「師父。我沒有。」

  綠翹重複。不斷的重複。可是那鮮血,那兇器,再加上閃爍的言辭,似有隱瞞的慌亂神態,就越發增加了她的嫌疑。那些山莊弟子大概是報仇心切,也或許是迫不及待想要立功,突然地,拔開劍衝著綠翹呼嘯而來。

  「師父。我沒有。」

  即便在刀光劍影生死相搏的間隙,綠翹依舊斬釘截鐵。一個字,一個字的,仿佛在牙齒里咬碎了再狠狠的炸開。

  「那你是如何逃出來的?」凌天峰聽罷了綠翹的敘述,斂眉問道。那已經是第五天的黃昏。有雨。淅淅瀝瀝,濕了斷埂殘垣。

  綠翹說,僥倖。用了最三流的迷煙。

  稍稍激動起來,傷口又痛了。那些青的紅的,一條條,一片片,橫七豎八的遍布她的身體。可以說那些都是為卓緣而受的。因為沒有弄清楚到底是不是卓緣傷了師母,又為何而傷,或者是卓緣也跟自己一樣,在師母遇害之後才到房間,那貿然的將他供出來豈不徒增無辜。她不能。尤其因為那個人是卓緣。跟她青梅竹馬的少年。父母猶在時,他們比鄰而居。瘟疫之後他們便成了孤兒,一起貧苦,一起流浪。後來到麒麟山莊拜師學藝。卓緣滿腹的壯志雄心,將自己的前途全盤壓在其中。他要成為武林的後起之秀,懲奸除惡揚名立萬,他那樣朝氣蓬勃,那樣慷慨凜然,又怎會做出背叛師門的行徑來。

  「這當中一定有誤會。」綠翹輕飄飄的嘆息兩聲,扶著牆站起來,看雨水從瓦片的縫隙垂下來,道,「我要走了。」


  「回麒麟山莊?去向你的卓師兄求證事情的經過?」凌天峰竟看穿了綠翹的心思。但他顯然不贊同,語調甚至帶著輕微的嘲諷,他說,「你現在連握劍的力氣都沒有。」

  綠翹怔忡。

  側過臉來望著凌天峰,仿佛是一直都忽略了他為什麼要救她,守著她,聽她訴苦。這原本是一個萍水相逢並無相干的人呵。她便莞爾一笑,道,「謝謝你。」

  ﹛二﹜

  綠翹是麒麟山莊懸賞捉拿的人,她當然不可明目張胆的在附近出現。她喬裝成駝背的老嫗。凌天峰粘著花白的鬍鬚摻扶她。兩個人都是一派風燭殘年的光景。甚至有年輕的農家女因此而唱開,套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千古佳句。

  凌天峰便忍俊不禁,故意將綠翹摻得更緊,道,「老婆子,小心點。」綠翹擲他一記白眼,笑也不是,怒也不是,漸漸的低了頭,紅霞開滿臉。

  後來。

  在麒麟山的瀑布附近,周遭都是層疊的娑羅樹,綠翹看見樹的縫隙透出班班駁駁的人影——那是卓緣——飄逸的俊俏的舞著劍——沐著晨光霧靄。綠翹輕輕的走過去。

  「卓師兄。」

  卓緣尚未回頭,只聽聲音便知道來的人是綠翹。他道:「你,沒事吧?」這詢問仿佛帶著逃避,帶著愧疚。綠翹反而心涼:「我若有事,你是否怕自己良心難安?卓師兄,你為何要那樣做?」

  「綠翹。」卓緣嘆息道:「我們自幼相識,我的為人你難道不清楚,我是斷然不會殺害師母,背叛麒麟山莊的。」

  談話似乎毫無進展。

  卓緣除了強調自己的無辜,以及懇求綠翹的信任,就再沒有別的說辭。凌天峰冷眼旁觀,抄著手站著。也許是他那樣凜冽的氣焰或者懷疑的眼神讓卓緣感到壓抑,他緊了緊衫子,道:「麒麟山莊仍在搜捕你,綠翹,此地不宜久留。你快走吧。我也要回去了。」

  「嗯。」

  綠翹乖順的點了頭。看著卓緣倉促離開的背影。她好一陣嘆息。她知道,哪怕是卓緣在師父師兄弟的面前說一句,說一句是他先於她出現在命案的現場,她的嫌疑便可解除。但他沒有。姑且不論他是否主謀元兇,不論他的心思目的何在,他緘口,必然是為了置身事外。倘若他是兇手,他這樣做,也算是人之常情,只不過她會失望。倘若他不是兇手,那麼,他枉顧黑白真相,枉顧她的生死,更枉顧,枉顧她對他的那些愛念痴誠,她,便是絕望。


  沉默如一道坍塌的牆。

  正午時分。

  綠翹和凌天峰尚沒有來得及離開麒麟山莊的地界,突然聽得馬蹄聲陣陣,伴隨著騰騰的煞氣從白樺林的盡頭呼嘯而來。

  是卓緣。

  卓緣像威武的將軍騎馬於陣前,舉臂呼喝道,「叛徒在此。」隨即便有人以讚賞的聲調回應,「多虧了卓師弟機警,向大家通風報訊。來啊,將這妖女帶回山莊,用來祭師母的亡魂。」

  啪啪啪——

  那些刀削斧砍的聲音。那些喝咤怒罵的言語。綠翹統統聽不進了。除了麻木的抵抗,潰逃,腦子裡面惟一生動的就是卓緣冷漠的殘忍的臉。他是借刀殺人,殺人滅口吧。一來可以替山莊除叛徒立功,二來也能阻止她在莊主面前說出對他不利的話。他的招式那樣狠毒。處處抵死了她。儼然就是不取她的性命不會甘休。她卻虛軟無力。節節敗退。之前還沒有復元的傷口,重新開始破裂,疼痛鑽心。

  若不是凌天峰。

  ——那個來路不明又自願陪伴著她的少年。他的武功在卓緣之上。比那一眾麒麟山莊的弟子都更為優勝。他帶她殺出了重圍。在搶奪馬匹揮動馬鞭的時候,冷冷的一個回頭,如利箭如火焰一般的眼神,端端的落在卓緣的身上,仿佛在斥責他的奸險卑鄙,也仿佛在默默的詛咒著:倘若還有下次,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三﹜

  要去哪裡呢?

  天蒼蒼,地茫茫,容得下世間萬萬千千的人,卻仿佛已經容不下她。綠翹感到困惑。摘了桑葚染得手指發黑,也忘記清洗,就懶懶的端在手裡。

  凌天峰愉快的過來,「綠翹姑娘,是摘給我的麼?」

  綠翹回神,道,「你喜歡,統統吃了罷。」

  正說著,客棧外面的鑼鼓聲音隆隆的響起來。綠翹不知就裡。凌天峰卻諳熟,道,「這光景,怕是鎮上的廟會要開始了。」


  唉。

  綠翹的嘆息似乎很久沒有停頓過。想從前還是梳著羊角辮的小少女,就跟在卓緣的背後擠廟會。酸掉牙的冰糖葫蘆,炫色的小泥人豬八戒和孫悟空,繪蘭竹題古詩的紈扇,香雲紗的繡花手絹,還有放河燈猜謎語,那會兒故鄉的廟會似乎比任何地方都熱鬧,但這些美好的風俗一年又一年的傳下來,繁華喧鬧不變,而變的,卻都是清瘦的歲月,凋零的容顏。

  還有,委頓的心。

  但百無聊耐,綠翹仍是應了凌天峰的邀請,同去了廟會。的確是簡陋。就連小販的蔬果也新鮮不足。綠翹漫不經心,隨著凌天峰亦步亦趨。凌天峰卻饒有興致,才一會兒的工夫,買了熱騰騰的包子,金燦燦的鴨梨,還有桃片酥和炒栗子,然後又是紅的粉的胭脂,青銅釵,玉搔頭,連繡花鞋都買了兩雙。像一個富家小姐的可憐跟班,走路愈加蹣跚起來。可還是不停的跟綠翹說話。通常是他問一句,她便答一句,氣氛總是冷冷的,像午後渴睡的眼。

  綠翹明白凌天峰的苦心。

  但她無法擺脫疲累的憂傷。只因為卓緣。她愛的男子不僅辜負她,還要利用她,陷害她。而真兇究竟是不是他,此時,已經無謂追究。她的心給了她答案。她說服不了自己去擯棄這份猙獰。從此,去他的青梅竹馬,去他的溫柔痴情,都跟她無關了。

  她要清風兩袖。

  無情。無牽掛。

  說得容易。

  凌天峰迴來的時候,綠翹仍是呆滯了。她站在原地看著客棧天井裡的青苔,然後抓住凌天峰的胳膊,巴巴的望著他,問,「是真的麼?」

  「嗯。」凌天峰重重的點頭,「消息已經傳遍了江湖,很確定的,說卓緣入贅麒麟山莊,同大小姐江舒婭不日便要完婚。」

  綠翹的手漸漸鬆開。

  這哪裡還是她可以過問的事。卓緣那衣冠楚楚的偽君子。她早就立誓要跟他瞥清關係了。除了偶爾也會天真的希望卓緣心裡是有愧疚的,甚至是有苦衷的。她哪裡還能再過問他什麼。於是黯然的轉身回房,道,「他的事,跟我不相干了。」

  凌天峰怔忡無言。

  他知道她的口是心非,知道她的逃避和掩藏。否則,也不會看見她就在那天的深夜裡,偷偷的在屋檐底下哭泣。那身影纖細,柔弱,輕而易舉的被黑暗吞沒。他感到心疼。心痛。這段時間以來他掏空了心思想要她忘記不愉快的事,可那些傷痛依然蒂固根深。他就明白了是愛情。是愛得深,所以傷得重。他嫉妒卓緣。


  甚至,痛恨。

  流浪的少年凌天峰,武功博雜,在江湖飄飄蕩蕩如一縷煙塵。直到他遇見綠翹。他甘願像個影子跟隨在她的身邊,保護她。去她要去的地方。看她愛看的風景。可是他們卻從未親近。也許是人在江湖萬事皆小心提防這個道理,他能夠感覺到她對自己的疑惑和迴避。但他並不計較。

  他計較的,只是她的生死安危,喜怒哀樂。

  凌天峰趁夜離開了客棧。沒有留下隻言片語。清早當綠翹推開虛掩的房門,她發現床鋪疊得整整齊齊甚至沒有睡過的痕跡。

  綠翹感到心裏面有什麼東西忽然抽走了,流逝了,有點無所依靠的悵然。她想,他就這樣走了麼?去哪裡了?還會再遇見麼?呵。原本他就是憑空冒出來的,也非名門正派出身,我對他除了名字就一無所知。這樣神秘的一個人,留在身邊,不但沒有加害我,反倒三番四次的解了圍,救了命,已經是我幸運,走便走了吧,緣聚緣散,皆是命。

  凝思間,不經意看到水盆里倒映出自己憔悴的臉,浮腫的眼睛,是昨夜哭過的痕跡。

  然後,又想起卓緣。

  ﹛四﹜

  江湖盛傳。在麒麟山莊的喜宴上,有來歷不明的少年搗亂,甚至行兇。他說莊主夫人遇害的當天,第一個出現在房間裡的人並不是宋綠翹,而是那穿紅袍的新郎倌卓緣。他說卓緣隱瞞了這件事情必然是做賊心虛,又說卓緣誣陷宋綠翹且對她始亂終棄,惹得新娘江舒婭的臉紅一陣白一陣。

  然後,便是混亂的打鬥。

  少年以一敵眾,武功著實出色。但畢竟山莊莊主江玉麟乃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高手。幾個回合下來少年便落了下風。

  少年逃了。負了傷。臨走卻不忘給新郎倌狠狠的一劍。劍從心過。當場斃命。

  綠翹在客棧里,聽著路人繪聲繪色的談論,仿佛自己就在那些話語間炸入雲端,又跌回深谷。血停了。骨殘了。五臟六腑都爆裂和潰爛。

  卓緣,他,就那樣死了麼?

  墳墓就在麒麟山的山腰。一塊空曠的野地。亂石嶙峋。花朵如罌粟。墓碑上刻著麒麟山莊弟子卓緣的字樣。


  落款只有江玉麟。

  綠翹頓時覺得可笑。大約是這婚禮未完成,所以江小姐舒婭還不算是卓緣的妻子吧。所以連以妻子的名義為丈夫立碑也不肯。呵。卓緣,我不知你愛她究竟有多深,但她這樣漠然對你,你會心寒麼,你覺得不甘或遺憾麼?

  倘若換了我,我一定要將宋綠翹三個字刻在你的墓碑上。那是永遠不會破損不會毀滅的印記。

  狂風驟起。吹亂了綠翹的髮髻。鏤空雕花的玉搔頭不慎從頭頂落下。落在光禿禿的大石板上。一聲脆響。

  斷了。

  凌天峰款步走到墓碑前。綠翹的背後。他仍然負著傷。

  綠翹柳眉一豎驀地站起來,優雅的轉身但拔劍的動作卻犀利而充滿了憤怒。「你為何要殺他?」她的劍尖抵著凌天峰的胸口,問他,「他跟你無怨無仇,你這瘋子。」

  是的。

  他是瘋子。為愛而瘋。他要懲戒陷害你的人。他要還你的清白。不要你一輩子背負著叛徒和殺人兇手的黑鍋。他看似鮮亮的軀殼是因你而渾濁。你以為他神秘,他卻最最簡單。像潔白的窗紙,輕輕一點,即破。他說,「我都是為你。卓緣不值得你再為他傷心。」

  綠翹又怎會猜不到。這段時間朝夕的相處,溫柔的呵護,她就仿佛是他的軸心,束縛了他,滿世界的繞著她轉。

  有時候甚至忍不住心軟,想,不如放棄了前塵舊恨,忘了卓緣,甚至不要再拿刀劍,不要再捲入腥風血雨的江湖,就由著凌天峰來照顧,也可以脆弱一次,過最單純的生活。這種想法已經在腦海里浮沉了許久,但始終未有一個定論。直到此時,此刻,綠翹想,是再不可能了。

  只因為他殺了她最心愛的男子。

  不可接受。不可原諒。

  他們之間從此築起一道牆,刻著怨,刻著恨。凌天峰說,如若你要殺了我為他報仇,我亦無怨言。綠翹一時激動,便怒吼了一聲,將劍尖插入了凌天峰的身體。

  在離心臟只有一寸遠的距離。


  「你走。」綠翹說,「我再也不想看見你。」鮮血滴落在半開的野花上,花瓣仿佛不堪重負,沉沉的墜落下去。

  它們也許再不會開。

  凌天峰拖著疲乏的身子,看了一眼綠翹。那是此生的最後一眼。當他轉身,他便知道,他和她之間,再沒有機會。

  只會越來越遠。遠至虛無。

  綠翹重又坐在墓碑前。手指想要輕輕的撫摩上面的刻字。可是,伸出去,又縮回來。她不知道自己是應該痛哭還是大笑。

  墳墓裡面埋的是毀了她的清欲毀了她的感情毀了她的心的男子。

  可墳墓裡面埋的也是她曾經愛過並且一直愛著難以放低的男子。

  她要如何給他定位?

  又是一陣紊亂的風吹起。草木的撞接和摩擦,掩蓋了有人行走的腳步聲音。那是麒麟山莊在婚宴上喪夫的新娘。

  她的手裡,是寒光凜冽的寶劍。

  ﹛五﹜

  那些真相,江舒婭是在無意中揭穿的。

  原來,卓緣為求早日成名,偷偷的練了魔教的邪功,導致經脈紊亂,氣血逆流,隨時可能走火入魔而死。惟一的挽救的辦法便是修習麒麟山莊獨門的內功心法。而心法一直由莊主夫人柳媚保管著,卓緣想要盜取,但卻不慎敗露了,為了滅口,他惟有殺了柳媚。

  可是,沒有心法,危機也便不能解除。

  麒麟山莊的規矩是,獨門的心法只傳授給江家的子孫,包括親眷。這就是卓緣跟江舒婭成親的原因。江舒婭心知肚明。卓緣是不愛她的。她曾在纏綿的光景聽見卓緣喃喃的喚起綠翹的名字。宋綠翹。像一個巴掌,像燒紅的烙鐵,死死的打在她的臉上,身上。

  她恨她。

  卓緣死後父親不允許她以妻子的身份為卓緣立碑。因為她尚且年輕,還可有無限的前途,大好的姻緣。只是,她容若桃李,姿如雲霞,卻背負了嫉妒和仇恨的枷鎖。

  她恨宋綠翹。

  此時。

  綠翹便坐在卓緣的墳墓前,面色呆滯,無聲無息。蒼茫間一陣風颳起,吹亂了她的髮絲。而草木的撞接和摩擦,正好,掩蓋了她背後猙獰的腳步。

  一步。

  再一步。

  江舒婭的手裡握著寒光凜冽的寶劍。嫉恨的眼神落在綠翹的後背。仿佛已經可以預見自己將會怎樣刺穿她。

  殘陽如血。

  凌天峰已經走遠。他的影子疲憊而狹長。他沒有回頭。因為回頭比離開更痛。痛過灼熱的傷口。恍惚間他感到已經離綠翹非常非常的遠。

  遠過秋月春花,雷電風雲。遠過迢迢杳杳的山川和流水。

  一程。

  又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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