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二十四根牙籤的灰飛煙滅

  1．二十四根牙籤，二十四根煙

  我把牙籤從白瓷小瓶里一根一根地抽出，然後用燭火一根一根地點燃.

  安羅說，「唉，你還是這麼喜歡玩火。」

  是的，我喜歡玩火，是因為喜歡燃燒著的感覺，更喜歡燃盡之後，滿目的灰燼。吹一口氣，一切煙消雲散。什麼都不留下，什麼都不帶走。

  我說，「燒完第二十四根，我就不燒了。」

  是的，這是我與安羅的第二十四天，二十四天後，一切灰飛煙滅。

  我把安羅有菸灰缸倒出來，剛好二十四個菸蒂，當他要把第二十五根點燃的時候，我說我要走了。

  第一次，我不讓安羅送我，第一次，他沒有堅持。我們都明白，我們的愛情就像我指尖的二十四根牙籤，就像他唇邊的二十四根煙，都已經燃盡。

  2．濃眉毛的男人

  開始，是怎麼開始的，我努力搜索著關於這二十四天的第一天。我知道，這一天終會到來，與其說冥冥中註定的，還不如說是我刻意地安排。

  我像往常一樣，坐在吧檯。在這個城市，除了整天關在房間裡寫字，「BLUE」便是我唯一的去處。我喜歡這樣簡單地活著，所以，不同的城市，對我來說，並沒有多大的差別。

  我既沒有奇異的裝束，也沒有化濃烈而妖媚的妝，這符合我一向低調的風格。一杯牛奶，一包520，一本時尚雜誌，在十一點準時回去。這便是我的夜生活。

  我是個安靜的女子，安靜地抽著煙，安靜地翻著雜誌，偶爾點燃牙籤玩火。仿佛旁邊的聲色犬馬醉生夢死都與我無關，也不能讓我動容。

  一個男人走近我，「為什麼不喝酒？」

  「因為沒人能讓我醉。」

  「你喜歡玩火，你應該知道玩火者自焚。」

  「是的，我明白，但我喜歡燃燒。」我說話的時候，目光投在前面，吧檯裡面有一個碩大的木質啤酒桶，刻著四個白色的英文字母：「BEER」。

  「你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子。而且我好象在哪裡見過你。」他靠近我，我感覺他的眉毛很濃，一個濃眉毛的男人。

  「是麼？」我淡淡地說，依舊不看他。

  「喜歡上你了。」

  我哈哈大笑，「我想你對這裡所有的陌生女子都說過這樣的話吧。」

  他突然變得認真，「沒有。你可以不信。」我看了看時間，然後指了指吧檯上的另外幾個女子，「你可以繼續表演，我走了。BYE。」在他發呆的時候我迅速離開。

  回到所租的住處，我看著床邊的牆上我隨手貼上去的一張白紙發呆，那張白紙本來是剛搬來的時候想把所需要的日用品寫下來，然後是超市買，去超市的時候又忘了把它們記下來。

  我拿起筆，在上面畫了一個1，突然想起那個濃眉毛的男人。

  我想不起他的容貌，只記得，他眉毛很黑。

  3．煙與火的糾纏

  同樣的位置，同樣的煙，同樣燃燒的牙籤。我喜歡這樣的生活。簡單得什麼都不改變，只是內心稍稍有點煩躁。

  「你有幾天沒來了。」

  我瞟了他一眼，那個濃眉毛的男人。「我沒理由天天來。」

  他突然扳正我的臉，憤怒的表情，「你從不正眼看我。」

  我閉上眼睛，「我怕自己愛上你。」

  他放開了手，神情緩和下來，「我叫安羅。」

  安羅。安羅。我在心裡默默地念著，安羅。我看到安羅的眼睛，是那麼明亮，那明亮的深處，分明藏著隱隱的火花，星星之火就可以引燃的火花。

  我說，「我只是太寂寞了，怕愛上一個人就的拔不出來了。」我知道我微笑的時候，有點媚，我毫不掩飾內心的喜悅：安羅，我終於遇上你了。

  誰都不知道我隻身跑到這個城市，整晚整晚的泡在同一個酒吧是為了什麼？我知道安羅會來到這裡，而我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能俘虜他。

  我要了幾瓶酒。他很驚訝。「你喝酒？」

  「是的。」

  他嘴角露出會意的笑，「我真的值得你醉？」

  「或許。」他不知道我這麼容易醉，而且醉得是滿身的媚態。他眼中的火仿佛被引燃，我看在眼裡，卻假裝不知，他說你醉了，回去吧。我便由著他扶著我上車。

  我們死命地糾纏著，他的吻落在我身上的時候，喃喃地叫著一個女人的名字：莫洛。我渾身顫抖。

  「莫洛？你愛的女人？」

  「是的，我愛她。」

  「愛她，為什麼不去找她？」

  「聽說她死了。」

  「聽說？又為什麼死了？」

  他突然間哭了，「是我對不起她。」然後他坐起身，嗚咽著，像只受了傷的困獸。

  我摟著他的頭，眼中沒有憐憫。

  4．二十三天

  和安羅一起回來的時候，我們都會去最高級的賓館，我知道他有錢，我喜歡讓他花錢。每次和安羅在一起的時候，我都偷偷按下手機的錄音鍵。裡面有他的喘息聲，還有我們肉麻的情話。

  我說，「安羅，你愛我嗎？」

  「我愛你，慧。」

  「有幾分真？幾分假？」

  安羅摟著我，「如果有來生，我們就在一起，每時每刻都不要分開。」

  我打掉他的手，「不要跟我說來生，我只要現在，知道嗎？現在。」

  他沉默了。

  「剛剛還說愛我。」我戲謔地看著他，「其實你根本沒把我放在心裡。」

  「我不能，慧，我真的不能。因為……我是已婚男人。」安羅垂下了頭。

  「你要愛情，還是要婚姻啊？」

  他有點惶恐，「慧，我不能離婚。真的不能，當初，我為了這樁婚姻，拋棄了一個真心愛我的女人，只為實現自己的雄心壯志。因為，和我現在的妻子結婚，我可以得到她父親一半的財產，而且可以繼承她父親的產業。你知道為了現在，我付出多大的犧牲與努力啊。我不能失去我的事業。」

  我鄙夷地看著他，「你可以犧牲你的愛情，與愛你的女人，也不能犧牲你的事業，你真偉大，安羅。你不配得到愛情，安羅。」

  「慧，我不想失去你，我真的愛你，我可以養你。」

  「哈，你真跟流行啊，我真服了你。安羅，你什麼都想要，但是，有些東西不是你想得到就能有的。」

  「沒有挽救的餘地了嗎？」

  「沒有。」我看到他眼裡的絕望，突然間覺得心裡很疼。

  5．最後一個1

  每次跟安羅在一起的時候，我就在那張白紙上加上一個1。

  當我畫上第二十三個1的時候，我想我們之間也只能這樣了。

  是的，我想要的東西他給不了，他想要的東西我也已無法給了，所以，我們只能到這裡了。我給安羅打電話：「我們見最後一次面吧。」

  那天，我提早離開。我打電話到安羅的家裡，裡面有個很溫柔的女聲，我知道，那是安羅的妻子，讓他事業飛黃騰達，如日中天的富婆妻子。

  她說請問你找誰，我沒說話，而是按下了播放錄音的鍵。

  裡面是一個女人與一個男人達到顛峰時的翻雲覆雨聲，對方愣了三秒鐘：變態。就掛掉了電話。

  我不動聲色，再次打過去，對方一聽到那聲音就掛掉了。但這並沒有讓我喪失耐性。

  過五分鐘後，我再次打過去，這次，對方停頓了了60秒鐘之長，我想這次她應該聽出了她親愛的老公的聲音，多麼快活的聲音啊。

  我想像電話那邊有著怎樣一張蒼白與憤怒的臉，想笑，卻笑不出來。我感覺自己像耗盡了所有的能量，疲軟而睏乏。

  6．我愛你，再見

  我退了房子，收拾了行李，把那張畫了二十四個1的紙從牆上撕了下來，想把它當垃圾扔了，卻找不到垃圾筒，原來自己一直沒買過垃圾筒。於是把它塞進行李包里。

  也好，作個紀念。和一個男人的二十四天。

  去機場的車上，一路望去，發現自己對這裡竟然如此陌生。是的，從來就不曾熟悉過，就這樣離開了，或許再也不會來。讓我沒想到的是，安羅居然在機場守候著我。他目光渙散，面容憔悴。

  「你這個惡毒的女人，為什麼一定要把我逼到絕境？現在我什麼都沒有，你滿意了吧，開心了吧。」

  「我不是惡毒的女人，我叫莫慧，聽清了沒有，莫慧，我有一個姐姐，她叫莫洛。五年前，你不顧她有五個月的身孕，拋棄了她，為了你所謂的事業，為了你所謂的遠大前程與理想，跟你董事長的女兒結婚。就算我惡毒，又怎能比得上你的十分之一。你結婚的那天，我姐割脈自殺，她說她要帶走孩子，死也要跟你的孩子一起死。她說你叫安羅，生活在這個城市，喜歡去一個叫BLUE的酒吧。你們就在那裡認識的。她說她恨你。」

  安羅像是被人擊傷，面無人色，「我明白了。我不恨你，莫慧。這五年來，我也活得很痛苦，每當想起莫洛，心裡就難受。我沒想到她會自殺。看到你的時候，我以為上帝讓我遇見你是給了我彌補愧疚的機會，你長得太像莫洛了。我以為只要對你好，對你很愛很愛，就可以彌補過來，這樣，就減輕我內心的痛苦，除了離婚，我什麼都可以給你。但你並不給我彌補的機會。」

  他停頓了一會，「這樣也好，至少，可以活得輕鬆一點。但，莫慧，我不能再失去你了，留下來，好嗎？我真的愛你。」

  我嘆了口氣，緩緩走進檢票處，卻不敢回頭，怕眼淚突然間掉下來，更怕心一軟就留了下來。

  但是，我的腳步依舊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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