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飯島愛不拍片了

  文/水湄伊人

  1．

  張邊邊是唯一在我店裡每天租片的女人。

  如果是做那種生意的女人，也倒罷了，那種一眼就能看出很濃的風塵味，也產生不了我的興趣，但是張邊邊卻相反，她素麵朝天，不修邊幅，總是穿著一件寬大的T恤衫，一條松搭搭的休閒短褲，披頭散髮，站在我的面前，那種味道，是被窩裡剛剛出來的味道，我瞄了一下店裡的掛鍾，下午四點。

  所以，我認定張邊邊是個寂寞的，單身的，又無業的女人，整天靠某片打發寂寞，對愛情失去信心，那張寡淡索然而凜冽的臉，絕對是欲望暗涌的一個面具。

  但是，她又甘於寂寞，不屑因此而接近男人，也不屑因此在網絡上四處撒網，玩著曖昧的香艷，這樣的一個矛盾體，讓我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但是，我幾次找她說話，她總是冷冷地站在那裡，基本不答話，要麼只有是，或不是兩個字。

  那天，我把片子遞給她，漫不經心地說，「某某（女明星）死了，你知不知道她是怎麼死的。」

  她站在那裡，沒答話。

  我說，「是自殺死的。」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個？」

  「因為，我想告訴你的是，她的死，不是因為她生病，而是太寂寞了，沒有一個男人珍惜過她。」

  她奪過我的片子就走，走了幾步，回過了頭，「你信不信，我會殺了你。」

  當時，我真的怔了一下。

  可是，這依然沒法改變我對她的想像，對她那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胴體的想像，想像她看某片時，放任得像一朵黑色里的玫瑰。

  我並不承認這樣的想法有何不妥，這是所有正常的男人都會想像的事，而且，我覺得那一刻，一定很美妙。

  我認定，在看某片的張邊邊才是她最真實的自己。

  2．

  一個星期之後，我決定去張邊邊的住所溜達溜達，當我翻開電腦里她的登記資料，驚訝地發現這個女人竟然住在附近的高級公寓。

  這更令我對她的身份感興趣，一個無業的女人，住高級公寓，作家？SOHO一族？被性無能者包養的二奶？還是一個繼承了遺產的富家女？

  當我走到她的門口，看到了這麼驚險的一幕，雖然打毆事件見多了，但沒想到發生在張邊邊的身上。

  只見張邊邊跟幾個男人在打鬥，那幾個男人顯然不是小偷那麼簡單，因為他們的手裡拿著刀子，張邊邊也顯然也是身手不凡的，當時，我緊張得後退，卻不小心把走廊上的花盆打碎了。

  「砰」地一聲響，他們都怔了下，其中一個男人趁機往張邊邊的腹部捅了一刀，然後揚長而去，經過我身邊的時候，一個歹徒還朝我作了一個威脅的動作。

  我不知道事情竟然會有這樣的變化，當時真的嚇呆了，而且這輩子都沒在現實中看過這樣殘酷的場面。

  當我清醒了過來，忙地抱起張邊邊往醫院裡趕，「張邊邊你不要死，千萬不能死，你欠我的片子還沒還。」

  張邊邊的嘴角露著一絲笑，「我曾經坐過台，你信嗎？」我搖了搖頭。

  她笑了，嘴角上露著滿意的笑，那一刻，我是真的希望她不要死。

  3．

  如果張邊邊死了，可能也沒有以後的故事了，是的，她活了下來，只是腹部還有著一個很大的傷口，有一條粗大的蜈蚣那麼長。

  我把她從醫院裡接回來的時候，她仰起了臉，「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從她住院的期間，沒有一個人來看望過她，當然，除了我。

  我說，「如果我不出現，可能你也不會受傷了。」

  她疑惑地看著我，面容陰沉了下來，「你跟我說老實，那天，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公寓裡？」

  「我，我——還有個客戶也住在那裡，片子早過期了，我是去收片的。」

  她的眼睛明亮，「你是想來看我，對不對？」

  我搖了搖頭，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是的，因為，你那天沒來租片，我便來看看你。」

  她幽幽地說，「你知道，為什麼，沒有一個人會來看我，為什麼，我一直看某片？而且大多是飯島愛的片子？」

  我搖了搖頭。是的，我就等她自己告訴我。

  她點上了一根煙，緩緩地說，「十六歲的時候，我跟一個男人私奔，離家出去，但是，隨即，我發現他是個有毒癮，沒多久就被抓進了牢，後來，我去投奔一個老鄉，結果，被他強暴，再後來，我愛上一個男人，一個很帥的男人，結果他把我關一個房間裡，靠出賣我的肉體賺錢，你是不是覺得這故事聽著越來越耳熟？」

  我點了點頭，確實，在飯島愛的自傳書里，她們的經歷非常似乎。

  「或許，你不會相信，我跟她的經歷有如此相似，但是，她是她，我是我，我也拍過一些片子，飯島愛也一度是我的偶像，但我依舊不出出名，我也不想在這條路上走上去，後來，我碰到一個願意包養我的男人，那個男人有那方面障礙，因為他經常飛在外國，所以，我也忍了，他並不知道他老婆知道了這事，並派了殺手來殺我。如果他知道了，我想，我得離開這裡了。」

  這一切，聽起來是那麼合情合理，我信了。

  我說，「你願不願意搬到我那裡，我沒有高級公寓，房子雖然簡陋但基本設施還是有的，至少能擋風遮雨。」

  她很認真地看著我，看了足足有三十秒鐘，「你確信你神智清醒嗎？」

  我點了點頭，「我確定。」

  4．

  張邊邊搬過來之前，給了我一張HIV化驗單，是陰性的。

  「你可以放心跟我在一起了，我沒有病，也沒其它的傳染病。」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語言裡沒有任何挑逗的味，但是，我喜歡她這樣冷冷的樣子，揭開外皮就能感到那滾湯的溫度。

  我從背後摟著她，吻著她的脖子，我說張邊邊，「你知道嗎，第一次見你，我就喜歡上你，你竟然讓我有一種很修女的感覺。」

  「修女也瘋狂？」

  我輕輕地說，「今天，我會讓你瘋狂的。」

  我扳過她的身子，咬著她的唇，舌尖探入了她緊閉的齒，她緩慢地回應著，當我想要進一步有所動作的時候，她突然間就給了我一個巴掌，狂暴地推開了我。

  我完全愣住了，她哭著說，「我不能，你知不知道這很噁心？」

  「噁心？邊邊，情與愛的完美結合，很美妙的，你是某片看多了，那種片子很低俗，沒什麼好看的，而且也很假的。」

  但張邊邊還是無法接受我。

  我想，慢慢適應吧。

  只是令我疑惑的是，一個不能接受親熱的人，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前科。

  5．

  那天，天氣很陰暗，一個老男人來到了我店裡。

  原來那是張邊邊的父親，在他的傾訴中，我才知道，張邊邊的父親有著令她不齒的職業，就是幫人追高利貸的，她母親也曾經做過小姐，她痛恨他們，又離不開他們，從小在他們的影響與耳濡目染之下，她有著嚴重的幻想症與性幻想症，總是幻想著她會跟他們一樣，她最想躲避這種事實，卻又無可遏止地幻想。

  她是太害怕這樣的幻想變成了事實，她便從心裡抵制著那種男女關係，認為，那很髒，但是，她又渴望著愛情。

  於是她偷了家裡保險柜里的錢，就跑了出來，整天靠看片來發打日子，但卻被他父親的仇家給找到了，他父親積怨太多了，本來把她給綁架的，但是，不想我在那時出現。

  她父親走的時候，一臉的憂慮，「幫我好好照顧邊邊，這錢，你好好收著。為了她，我已經洗手不幹了，好好做小本份生意，但是，我一生中積的怨太多了，別人並不一定會放過我，這是因果報應，唉。」

  看著他的背影漸漸遠去，帶著無限的無奈與蒼桑，再看著桌子上他留的一沓錢，我突然覺得心酸，而張邊邊，卻不知道能不能體會她父親的苦心。

  此時，張邊邊抱著一疊片子，從外頭進來，「你看，我能幫你做事了。」

  她的臉上第一次有了笑容，我發現，她笑起來原來很美。

  我說，「邊邊，剛才你父親來過了。」

  她的笑容僵住了，「他來幹什麼？」

  我從抽屜里拿出一沓錢，「給你送這個來的。」

  「我不要他的臭錢。」

  「不要他的臭錢？那你為什麼還偷他的錢？」

  張邊邊的臉色突然變得非常蒼白，「不，我沒有偷他的錢，是包養我的男人給我的。」

  「張邊邊，你知不知道你已經病得很重？你整天生活在自己的幻想的世界裡，你整天想超脫，但是，你又把自己想得那麼骯髒，那麼複雜，其實，你很純潔，你是個好女孩，真的。」

  「不，我不好，我很壞。」

  她從店裡沖了出去，我追了上去，我真不懂她到底怎麼了，為什麼就這樣不敢面對現實，但是，我知道，除了我，沒有人會幫助她了。

  我拉著她，把她緊緊地摟在了懷裡，此時的張邊，對我來說，是個孩子，一個需要人給她慰藉，需要人給她溫度的孩子。

  我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髮，溫柔地說道，「邊邊，無論發生事，請記得，還有我。」

  6．

  張邊邊的父親死了，開煤氣自殺。那天離開後死的。

  他的房間裡有著遺書，他說，他的死希望能洗清他所犯下的罪惡，他說他最對不起的人，是女兒。這些是警察告訴我們的。

  在警察局裡，我還了解到十幾年的一起案件，自首者是張邊邊，她看到母親被一個男人所強迫，她想也不想，就拿著刀子要殺那個男人，卻想不到誤傷到她的母親。

  她聽到她的母親在悽厲地叫，他是你生父啊。

  那件事後，當時的心理恐慌、迷惘與悔恨，已給張邊邊造成了嚴重的心理障礙，她憎恨他們，也憎恨這個七零八落的家，逃避，憤恨，幻想，便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此時，張邊邊呆呆地看著父親的遺像，眼淚落了下來，我輕輕地摟著張邊邊，我說，沒事了，我們回家。

  後來，我與張邊邊結了婚，結婚的那天，我們結合得很順利。而張邊邊也不再看某片了，是我不讓她看的，她說為什麼不能看了呢。

  我淡淡地說，我們已經不需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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