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泅水的愛情，退到海的深處

  傾訴：陳小姐

  1．泅水

  開始，宋漁根本不看我。

  雖然，我一次又一次地在海邊來來回回地走，裙裾四揚，長發飄飛，天邊，落霞染紅了半個天空，也映紅了整個海面。這樣的畫面，有多美。

  而宋漁無動於衷，或者這樣的美景於他來說並沒覺得特別。

  他穿著救生員的衣服，坐在礁石上沉悶得抽著煙，古銅色的肌膚散發著誘人的光澤，臉上的梭角尖銳，頭髮刺蝟般的豎起，渾身充滿著粗獷而糙雜的海的氣息。

  我閉上眼睛，想像自己的指尖一次次滑過那黝黑而健碩的肌膚，然後深深掐進了肉里的感覺。再疼痛的凌亂，都會被那片海所覆蓋。

  大海的氣息讓我瘋狂，我多麼想對他來一次赤裸裸的挑逗，但是，理智告訴我，不能如此。我不能因此而失去自己。

  我決定孤注一擲，一步一步向海的深處走去。我害怕水，而且不會水，但是，我還是繼續前進。

  一個大浪迎面撲來，我終於像一根斷了莖的水草，向海的深處飄浮，海水灌進了氣管，我嗆著撕心裂肺，卻又一次被咸腥的海水覆蓋，那一刻，我有一種死亡的恐懼。

  矯健的宋漁終於把我橫腰抱起，托出水面。我軟軟地倒在他的懷裡，神情還餘留著一絲的清醒。

  我喃喃地說：「海的聲音真好聽，呼騰呼騰，像一隻心裡裝著愛戀的鳥。」

  2．漁

  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身上穿著一件寬大的襯衣。

  看了看四周，裡面凌亂不堪，而凌亂的原因是因為裡面擺著大多的貝殼與海螺，大大小小，令人眼花繚亂。

  我隨手拿起一個海螺放到耳畔，聽到了海的呼嘯的同時，也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我燒了跳跳魚粥，你的衣服也晾乾了，吃完了就可以回去了。

  抬頭，宋漁已站在我身邊。他的語氣，不容你置疑。他甚至不問我跳海的原因，就這麼下了逐客令。而他越是如此，卻越是令我有挑戰的興致。

  我盯著那個刻著小愛字眼的海螺，淡淡地說，「你一定很愛她吧。」

  他一把奪過我手上的螺，「不關你事。」

  我繼續說，「你給我換衣服的時候，一定看過我的身體吧，我美？還是那個小愛美？」

  我邊說邊靠緊他，輕輕地吹他的耳朵，「你一定很努力才不碰我，對不？」

  我感覺到他的呼吸開始急促，他拿起那碗粥，放到我面前，表情嚴肅地說，「吃完，走人。」

  我從沒遭到如此生硬的對待，心裡極為委屈，不禁悲從心來，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宋漁嘆了口氣，「小小年紀做什麼事不好，好好的尋什麼死。」

  我一下子哇地哭了出來，撲進了他的懷裡。什麼都不說，只是不停地哭泣。

  宋漁的身體從開始的僵直，慢慢變得有了些許的溫柔，他輕輕地撫摸著我的頭髮，「其實一開始我就注意你了，但是，你不應該做這樣的傻事，對不起你的父母，對不起一切愛你的人。」

  當他說最後一句的話，我哭得更加悲切，這次，我是真的很悲切。

  我哽咽著說，「最愛我的那個人走了，永遠地走人，沒有人來愛我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宋漁說，「傻姑娘，沒有愛，還是要好好活下去。只有活著，才會有更多的愛。」

  我抹了抹眼淚，冷冷地說，「沒有那個小愛，你照樣能活得很滋潤是吧？」

  他怔了一下，很疑惑地看著我。我轉過頭，緩緩地解下襯衣，「我不信你給我換衣服的時候，就沒看到背後的刺青。」

  是的，那裡有著一個鮮紅的字：漁。

  他顫著聲問，「你究竟是誰？」

  我悲哀地說，「你難道真的想不起了？你記不記得十幾年前，你救過一個小女生，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小女生，你們彼此喜歡著，但是，又不敢說出來，因為當時都太小了，後來，那個女生因為結束假期的緣故，離開了這個小漁村，你們後來失去了聯繫。」

  他驚喜地叫著，「你是霞？」

  我點了點頭，「我後來找過你，但是，卻沒找到。再後來，我談了一場戀愛，但是，他卻意外傷亡了，漁，能不能讓我再愛你？彌補我們的遺憾。」

  我站在他面前，泛著淚光，「漁，抱緊我。」

  他遲疑地靠近，茁壯的身體像大海一樣將我卷席與淹沒，我不停地喘息著，像一尾忘掉了返潮的魚。

  而潮水褪盡之後，悲傷卻沒有盡頭。

  3．七零八落的花兒

  是的，林楓，我的林楓，他走了。這不是謊。

  我依然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的手伸過來，十指修長，你好，我叫林楓，樹林的林，楓樹的楓，你也可以叫我楓林。

  他含笑看著我的時候，我也含笑看著他，我想自己一定有點羞怯，因為我在他的眼裡，我看到了同樣的東西，那就是一見鍾情。

  從相識到熱戀，我們僅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在此之前，我不曾如此轟轟烈烈地愛過。那一刻，我像所有幸福的小女人那樣，以為我們會走到天荒地老。但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天徹底地改變了。

  那個四月，天氣出奇地好，久雨迎晴，令人蠢蠢欲動。所以當好友小愛提出去爬山的時候，我跟林楓一致通過。於是仨人便一身運動裝，去了附近的山。

  春天的花兒開得很艷，小愛指著一懸崖的杜鵑花尖叫，「哇，好美啊。」

  那花確實很紅很艷，但是卻長在峭壁，小愛執意要上去把它採下來。

  我皺了皺眉頭，「很危險的好不好？別去采了。」

  林楓沉思了一下，對小愛說，「你退後，我來吧。」

  我感覺到心口提到了嗓子眼，同時也惱火，林楓竟然為了小愛冒生命危險，做這麼不理智的事？便賭氣自個向前走。

  而最不想發生的事，偏偏發生了。

  小愛的尖叫聲像一把利刃划過了我的心口，我發了瘋似地往回跑，卻看到那懸崖之上，林楓與那束紅杜鵑都不見了，岩壁之上，有一道很大很粗的劃痕。

  小愛一個勁地哭的，我看了她一眼，我知道，那一刻，我的眼神怨毒得足可以殺死她。當我們找到林楓的時候，他安靜地躺在谷底，手裡還緊緊地握著那束七零八落的殘花。他的鮮血跟花兒一樣觸目驚心。

  那一天起，我就開始恨她，如果不是她的任性，林楓怎麼會死。所以，我也不會讓她快樂，我也要讓她嘗嘗失去至愛的疼痛。

  是的，我要奪走她現在的男人，宋漁。

  4．他說，告訴我你叫什麼

  我想宋漁真的喜歡上了我，或者，他真的把我當作那個叫霞的女子。那個故事，不過是我曾聽小愛提過，身上的紋身也不過是為了討宋漁的歡心，而弄上去的。

  我把宋漁的手機號換了，換了情侶號，跟我的只差一位數，然後把我偷拍下來的激情照一張不漏地發到小愛的信箱，當然，我把自己的臉打上了馬賽克。

  而我不止一次地對著小愛憤怒的回信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然後給宋漁打電話，說著一些很肉麻的話，我用嬌羞的語氣說，「宋漁，我愛你，愛你愛到肉里，愛你愛到要死。那麼多年前，你就裝在我的心裡，現在，終於像一枚蓄髮已久的飛彈，把我徹底爆發了。」

  宋漁說，「你這隻小狐狸，已經煉成仙了，一來就把我的魂給勾走了。」

  我說宋漁，你愛我嗎？他說愛吧。我說，我要你親口告訴我。宋漁說，我愛你，霞。聽到霞的時候，我心裡突然很失落。

  我來到宋漁的小屋，把他所有刻著小愛的名字的東西全扔掉，我說，宋漁，你只可以愛一個人，那就是：我。他點了點頭。

  當我與宋漁糾纏在一起的時候，小愛失魂落魄地闖了進來，她看著我們，然後歇斯底里地叫，「宋漁，她根本不愛你，她只是為了報復我。」

  我冷冷地說，「你怎麼知道我不愛他。我翻起了後背，那裡有個鮮紅的「漁」，我說你有嗎？」

  小愛哭著跪了下來，「求求你，把宋漁還給我。」

  我說，「愛情不是禮物，可以隨意地贈送，你問他吧，喜歡誰。」

  宋漁低著頭，對著小愛說，「對不起。」

  小愛跑了出去，那一刻，我知道，我勝利了。

  我對著宋漁說，「漁，我是真的愛你。」

  而他卻沒有說話，點上一根煙，沉默了許久許久，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5．一步一步，海的深處

  小愛跳海的時候，宋漁沒能救起她。他這輩子救了那麼多人，唯獨卻沒有救起他生命中的女人。

  她給我留了封遺書，信上寫著：

  「珍：那天，我真的不是無意的，林楓其實採到花了，你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嗎？因為他喜歡我，你知道，他背著你不停地追我，我不想對不起你，所以一直拒絕著。但是，我卻又不敢告訴你，怕你認為我故意破壞你的愛情。那天你走到了前面去了，他拿著那束杜鵑花對我說，只要你肯，我就跟珍分手。說完他就強吻我，我幾乎地條件反射地推開他，他收不住腳，就掉了下去……」

  我看著那信，全身發冷，人都在顫抖，然後繼續看了下去：「宋漁，其實知道我們之間發生的事，他看過我們的照片，當他打電話告訴我說一個長得像很你的女孩子，要尋短見的時候，我叫他關注你，並好好待你。我覺得這一切是我所欠你的，但是，我沒想到他真的愛上了你。

  或者，這是天意，我所欠的，我也已經全部還回去了，我可以安靜地走了……」

  看完了信，此刻，我的淚水朦朧，這樣的事實更是令我心碎，小愛，我對不起你。

  我把我的東西全部收據好，包括一支牙刷。經過海邊的時候，看到宋漁坐在礁石之上，面向大海。

  我仰著頭，看看天空，天真藍，落霞真美，海上有白鷗在飛。我說海的聲音真好聽，呼騰呼騰，像一隻心裡裝著愛戀的鳥。

  他沒有答話。我說，我走了。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沒有挽留。在他眼裡，我看到了深深的傷痕。我知道那種傷痕是我無法彌補的，所以，我只能選擇離開。而我，這個泅水的女子，卻把自己逼向海的最深處。

  當我走開的時候，我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漁，那是漁，他說，我只想知道，你有沒愛過我？

  我笑著，點了點頭。他也點了點頭，然後一步一步地後退。

  我繼續離開，沒有回頭。我想他回家的時候，他會看到那個最大的海螺上，被我刻上了幾個字：漁與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