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024-09-12 22:08:04
作者: 墨小芭
當我和康帥趕到現場的時候,我的腦海里不禁響起了阿杜的那句歌詞:我應該在車底,不應該在車裡……
我真的寧願在車底,也不願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鄭明明不知道使的什麼蓋世神功,竟然爬到了高高的橋架上,抱著鐵架子一臉視死如歸地沖康帥大喊:「康帥,你聽好!我鄭明明雖然答應過顧延要為他死,可是他失憶了,這事兒不算數,現在,我要從這裡跳下去,你瞪大你的眼睛看好了,我就是變成厲鬼也還是會喜歡你!」
「對,喜歡你!」夏文靜在一旁聲嘶力竭地幫腔。
我只覺得一陣眩暈,不知道鄭明明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只好用探尋的眼光看向康帥:「大哥,你到底把她怎麼著了?」
康帥蔭翳的臉色就像那暴雨天的河水,絕望而洶湧地翻滾著,他閉上眼睛,用力地按了按瘋狂跳動的太陽穴,對我說:「我哪敢把她怎麼著啊?還沒怎麼著她就敢這麼著,要是怎麼著了我還有活路嗎?」
我覺得我的頭更暈了……
康帥對鄭明明喊:「你下來,有話好好說!」
鄭明明把小腦袋一扭,堅定地說:「不,我要跳下去,變成厲鬼!」
「對,跳下去,變厲鬼!」夏文靜再一次聲嘶力竭地幫腔。
康帥暴躁地點了根煙,提醒她:「你跳下去只能變成水鬼,變不成厲鬼!」
鄭明明明顯地愣了一下。
我趁機勸她:「康帥說得有道理,水鬼太醜了,你快下來吧!」
她們兩個這才看到我,咦了一聲:「阮陶你怎麼也來啦!」
我說:「早知道是這樣的場面打死我也不來啊!」
鄭明明濃墨重彩地看了我一眼,「嘩——」地灑下一連串的眼淚,抽抽搭搭地指責我:「好你個阮陶啊,虧我一直拿你當我最好的好朋友,你怎麼能三番五次地和我搶男人呢!顧延我都讓給你了,你連康帥都不放過!」
我只覺得眼前一黑,狂呼一聲:「鄭明明你給我滾下來!」
鄭明明一聽,神色呆了呆,轉瞬又氣勢洶洶地開罵:「好啊,你們還夫唱婦隨上了,不要臉,我要和你絕交!」
此時已有不少不明真相的群眾圍上來看熱鬧,為了不把事情鬧得更大,我只好豁出臉面沖她喊:「你別血口噴人,我喜歡的只有顧延!康帥是我大哥,我們倆之間沒有任何苟且之事!」
鄭明明高高地揚起下巴,問康帥:「你,你告訴我,阮陶說的是真的嗎?」
康帥見她鬆口,立即瘋狂點頭:「真的真的,你快下來吧,你再鬧下去一會兒把CCTV都鬧來了,你一個小姑娘家的還要不要臉了?」
鄭明明說:「我不要臉,我只要你!」
康帥的臉色越來越黑,我想他肯定特別想跳下河再也不浮上來。
好在他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從小也經歷過一些風浪,所以他很快就穩住了心神,耐著性子對鄭明明說:「我知道了,你先下來,我們好好談。」
鄭明明這才擦了把淚,從容不迫地從橋架子上爬下來,一溜煙地跑到康帥的身邊說:「好啊,好好談,好好地談戀愛!」
「胡鬧!」
康帥高高地揚起手,那一耳光頓在半空,終究是沒有落下。他只是深深地看了鄭明明一眼,頭也不回地穿出了人群。
鄭明明呆呆地看著康帥走遠,眼淚在眼窩聚成薄薄的一層殼。
我和夏文靜走過去,緊張地圍著她。
鄭明明委屈地看著我,小聲地問:「為什麼我喜歡的人都不喜歡我啊?」
我想了想,客觀地說:「也許是你太心急了,像剛才那樣鬧,和那些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潑婦有什麼區別?」
鄭明明垂下頭,眼淚終於大顆大顆地落下來,她說:「阮陶,連你都罵我,還有夏文靜,你們是不是都覺得我特別蠢,特別不要臉?」
她一哭,我就慌了,有些女孩兒生得我見猶憐,哭起來梨花帶雨倒也合情合理,可有些女孩兒一向是朝氣蓬勃活潑靈動的樣子,這樣的女孩兒一旦哭起來,就特別讓人手足無措,鄭明明就是後一種。
「你別哭啊,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慌亂地抱住她,哎,原來她是這麼瘦小,就像個發育不良的小孩子。我說:「我的意思是,也許我們可以換個套路試試,真的,如果你誤解我那我跟你道歉,求你了別哭了,你一哭我覺得自己像個千古罪人……」
鄭明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紅紅的眼睛使她看起來像只受傷的兔子,她看著橋下翻騰的河水,無奈地說:「想談個你情我願的戀愛可真難啊,他娘的。」
那天晚上,在我的嚴詞逼供下,鄭明明講述了她和康帥之間不得不說的那些事兒。
故事以激動人心的勵志片作為切入點:明朗少女鄭明明,隻身一人去留學。怎料英語難上天,無法溝通寂寞無邊,日日思鄉心更切,夜夜難眠漸憔悴……於是,才過了沒幾天,她就買了張機票逃回了中國。
到這裡,劇情急轉直下,開始朝著黑暗的社會題材扭轉:少女鄭明明重返國土,還沒來得及親吻腳下的大地,就被小偷兒偷了個精光,幸運的是,這個小偷兒,他是一個有職業操守的小偷兒,是一個高尚的小偷兒——他把身份證和護照丟在了附近的垃圾桶里,像是在等待著失主尋找。
真是人間處處有真情,人間處處有真愛,鄭明明手捧著自己的證件,流下了一行感恩的淚水。
接著是氣勢磅礴的武打片:身無分文的少女鄭明明行走在繁華的鬧市中,飢腸轆轆,目光灼灼,就在那個時候,她發現離自己兩步之遙的地方有一枚硬幣閃閃發亮,只見鄭明明瘦小的身軀直直飛了過去,一個完美的惡狗撲食落地,將硬幣收入囊中,並用它換來一個熱騰騰的素餡兒大包子。
正要果腹之際,一個彪形大漢從旁路過,不小心撞掉了包子不說,還上前踩了一腳。根據目測,大漢絕非善類,可鄭明明又豈是池中之物?只見她哀號一聲,撿起包子狠狠地砸在了大漢腦袋上。
並怒喝一句:「我日你仙人,瞎了你的狗眼!」
剎那間,大街上風起雲湧,一股不祥的氣流徘徊在兩人之間,通常,我們把這股氣流叫作殺氣。
正所謂狹路相逢胖者勝,倆人打了沒一會兒,瘦小的鄭明明就很明顯地居於下風,等鄭明明差不多快被打死的時候,城管出現了。
城管說:「你是中國人吧?你也是中國人吧?你看你倆這麼有緣,都是中國人,就不要再自相殘殺了!」
在給二人進行了一次長達二十五分鐘的思想教育之後,城管把他倆放了,並補充道:「其實這事兒不歸我們管,得找片兒警,但是我既然和片兒警一樣,吃的是國家的糧食,就有義務教育你們。」
到這裡,劇情開始正式與愛情片接軌:就在鄭明明毫無形象地蹲在馬路邊上大哭的時候,一個外表桀驁不馴,眼神冷漠如冰,舉手投足頗具大俠風範,內心卻溫柔似水的翩翩佳公子出現了。
他的下巴上留著性感的胡茬兒,穿一身藏藍色運動服,是那麼帥氣挺拔、那麼英俊瀟灑,就是這樣一個男人,手裡握著一個熱騰騰香噴噴的包子,居高臨下地對鄭明明說:「給你。」
鄭明明接過包子,咬了一口,喃喃吐出二字:「好吃。」
男人但笑不語,轉身離開。
這個男人,就是康帥。
「可是你怎麼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啊?」夏文靜聽故事聽得意猶未盡,誠懇地提出細節上的疑問。
鄭明明保持著一臉痴迷的神色,解釋說:「當然是我追上去問的啊,一開始他是不肯告訴我的,後來我就死死地抱住他的大腿,他就被我的真誠給感動了,把姓名、電話、QQ號碼都告訴了我。」
「很快我就被我爸遣送回了美國,之後就一直用QQ和他聯絡。你們知道嗎,剛去美國的時候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為什麼上天不把顧延給我呢,明明我也和你一樣那麼喜歡他啊。直到遇見康帥我才明白,原來真正屬於我的在這兒等著我呢。」
夏文靜雙手捧著圓乎乎的臉蛋兒感慨:「太感人了。剛才你差點兒為了他跳河,這就是苦情戲,如果跳河成功,就成了恐怖片,鄭明明,你的愛情太精彩了,簡直是囊括了整個電影市場啊!」
鄭明明抱著膝蓋,認真地說:「哎,如果康帥肯配合一下,那就是HAPPY ENDING了,可康帥怎麼就是不喜歡我呢?這也太科幻了……」
「就是啊,你為什麼不喜歡鄭明明呢?」再見到康帥的時候,我忍不住質疑。
此時我正坐在康帥家的客廳里,這間公寓並不大,卻把空間利用得很好,隔出了一間臥室和一間書房。小時候沒能完成學業一直是康帥心裡的一個遺憾,如今稍有空閒就會買書閱讀。客廳里還擺著一把吉他和幾盆小花,蒙著兔絨般的陽光,看起來格外溫馨。
康帥的面前擺著一聽冰鎮啤酒,徐徐地冒著涼氣,他不無尷尬地說:「鄭明明喜歡我,完全是因為她誤會了我的人格。」
「此話怎講啊?」
「這就說來話長了。」康帥喝一口啤酒,斜睨我一眼:「你們這些小屁孩兒,整天愛啊愛啊的,你們真懂什麼是愛嗎?」
我有點兒不高興:「大哥,愛情和年齡無關,難道活得越久的人就越懂得愛嗎?」
「嗨,我是說不過你。」
「那你就說說你和鄭明明之間到底怎麼回事啊?」
康帥無奈地笑:「那時候我剛出獄沒多久,是個三無人員,沒文憑、沒工作、沒身份,口袋裡也沒有幾個錢。實在餓了,買了個包子,沒想到還不小心掉地上了。你說這包子扔了多可惜,正想找個水龍頭沖沖再吃,就看見一小姑娘蹲在地上直勾勾地瞅著我,一邊哭一邊流口水,當時我就想,這別是個精神病啊,我可惹不起,就把手裡的包子給她了。」
我忍不住捧腹大笑:「我看吶,你就是看上人家鄭明明了,那麼漂亮的女孩子怎麼會像精神病?」
康帥正色道:「你不知道當時她那個樣子,披頭散髮、衣衫不整,臉上還青一塊兒紅一塊兒的,你見了你也怕。還當眾抱著我的大腿不放,死活就是要我的名字和電話,我褲子都快讓她扯掉了,你想想大街上人來人往的,我能不怕她嗎,可不就一下子什麼都招了!」
我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淚花,繼續問:「現在你已經知道鄭明明不是精神病了,為什麼還躲著她,逼得她跳河?」
康帥猶疑了一下,輕聲說:「我怎麼能跟著一小孩兒瞎胡鬧!」
我湊過去,壞笑著仰臉看他:「小孩兒?她可早成年了。大哥,你該不會是沒談過戀愛,在怕鄭明明吧?」
康帥板起臉瞪我一眼:「胡說!我怕她什麼,怕她吃了我啊?」
我竊笑:「也許,就是怕她吃了你咯!」
他窘迫地轉移話題:「先不說這個,倒是你,就打算永遠這麼和顧延耗著?」
我泄氣地把自己摔進沙發里,瓮聲瓮氣地說:「那又能怎麼樣?晴天就是相信趙小仙和她爸編的那些話,就像小動物會把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生命當作是自己的媽媽一樣,如果換做是我,也寧願相信朝夕相處的趙小仙,而不是半路殺出的程咬金。」
康帥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解鈴還須繫鈴人,顧延會不會信你,全在於趙小仙肯不肯說真話。」
趙小仙……她可是個真神仙吶,我一想到她那張充滿攻擊性的小臉就腦袋疼。
臨走的時候我忍不住問康帥:「父親去世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你會入獄呢?」
康帥匆忙地擠出一個寬慰的笑:「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入獄無非是犯了法,有什麼不明白的?」
「可是……你是康帥,你不會做犯法的事。」我小聲地辯解。
「傻孩子,快回去吧。」他轉過身不再看我,窗外無限溫柔的陽光落滿他的肩膀,他的背影微微晃動,落寞得讓人難過。
我知道,他不想說的,我再問也是徒勞。
當鄭明明得知包子事件的真相後,沉默了片刻,隨即又握著我的手激動地說:「他把包子讓給我,說明他善良,他把真相告訴我,說明他誠實,試問有誰會不去愛一個既善良又誠實的好男人呢?」
我和夏文靜面面相覷,異口同聲地說:「你說得很有道理,我們竟無法反駁。」
其實,根據我多年從事文字工作的創作經驗來看,康帥很可能已經被鄭明明毫無道理的愛情給動搖了,他只是需要時間。
所以在我的立場來講,我是百分百偏袒並支持鄭明明這一方的。
與此同時,鄭明明的勇敢讓我意識到自己的軟弱,或許我該向她學習,學習怎樣毫無保留地把自己的喜歡展現給對方,至少要讓那個被喜歡著的人明白,有一個人,她是那樣努力地愛著他。
從小到大,我們學過說話走路,學過地理化學,可是從來沒有人教過我們愛一個人的正確答案和解題思路。所以,每個女孩兒都有被愛情難住的時候,有人像鄭明明一樣橫衝直撞、頭破血流,有人像夏文靜一樣尺素往來、強忍思念,也一定有人像我這樣,徘徊躊躇,念念不忘。
我們都是愛情這門功課里的差等生,有時候我們甚至分不清,自己抓在手中不肯放下的究竟是愛情、是占有欲,還是平凡生活中絢爛的幻想。
受到康帥的啟發後,我再一次意識到趙小仙這個人物存在的重大意義。她可能是全世界僅存的,也是唯一知道顧延失憶原因的人。
也就是說,我不僅不能得罪她,還得討好她、收買她,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撬開她的金口,讓她把顧延失憶事件的始末開誠布公地告訴我們。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為了感動趙小仙,我幾乎把這輩子存著沒用的卑躬屈膝全部用光了。
劉芒對此做出了較為客觀的評價:「真是開了我的火眼金睛,這麼多年了我都沒發現,原來自己身邊隱藏著如此諂媚無下限的小姐妹。」
我悲傷地望了望天:「其實我自己也沒發現,這都是後天開發出來的,呵呵呵……」
盛夏來臨時,晴天已經可以獨立接一些平面模特兒的工作,生活質量也有了提高。借著袁熙的面子,我天天往JOS工作室跑,跟在晴天旁邊不厭其煩地問東問西:趙小仙喜歡吃什麼啊?趙小仙喜歡喝什麼啊?趙小仙喜歡玩兒什麼啊?
得到答案後,我就像一個小助理一樣,拿著鉛筆頭在本子上把這些可貴的信息一一記錄下來。
很快,我就迎來了和趙小仙的第一次正面交鋒。
那一日,我燉了趙小仙最喜歡喝的雞湯,熱熱的保溫瓶擰開,鮮嫩的雞肉絲毫不老,湯汁白濃,紅棗和枸杞毫不吝嗇地撒了許多。
趙小仙盯著保溫瓶看了一眼,特別麻利地把它打翻。
「信不信我打得你哭爹喊娘!」當然,這是我的腹語,實際上我說的是:「天哪,沒燙到你的小手吧?你看我真是不小心……」
劉芒在旁邊乾噦了一聲,哎,其實我自己也覺得自己挺噁心的。
趙小仙咄咄逼人地教訓我:「你是不是特別希望我死啊?我枸杞過敏你知不知道?一粒枸杞都能讓我渾身發麻,這湯里放這麼多枸杞,你是想看我七竅流血嗎?你可真夠惡毒的,白雪公主她後媽的N次方啊你!」
我看著灑了一地的雞湯,和那一小把該死的枸杞,默默地擰上保溫瓶的蓋子,收拾好殘局,拉著劉芒走了。
趙小仙倚在門邊沖我完敗的背影大喊:「你就不要白費心機了,我討厭你,你和你朋友都離我遠一點兒,也請你們離我的晴天遠一點兒!」
劉芒問我:「要不要我現在回去把枸杞塞進她嘴裡,弄死她算了?」
「何必呢……」我嘆了口氣,補充道:「去吧,弄死她!」
當然,作為一個守法公民,我拉住了把我的玩笑當真的劉芒,和她一起手牽著手回家了。
夜裡,劉芒、夏文靜和我,三個心事重重的少女聚在一起飲酒作樂,傻笑跳舞。偶爾,我們會這樣聚在一起,造一個小小的世界,像一群不必對任何人、任何事負責的小孩兒,在天亮之前盡情玩耍。我喜歡這樣的時刻,我們卸下堅硬的鎧甲,變得柔軟、囉唆、熱淚盈眶。
夏文靜反覆強調李海洋是多麼溫柔多麼俊朗,她說:「全世界只有李海洋不會覺得我胖,只有他對我說,要按時吃飯,不要因為減肥傷了身體。」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鼻涕落進酒杯里被她一飲而盡:「今年冬天,李海洋就退伍了,可是我好怕自己站在他身邊,像一頭野豬,丟他的臉……」
而我打著嗝不停地傻笑,揮舞著手臂叫嚷:「來來來,讓作家給你們朗誦……朗誦幾句經典的電影台詞。聽好了啊,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問你,你一定要騙我,就算你心裡多不情願,也不要告訴我你最愛的人不是我……」啤酒的氣泡湧上睫毛,我撲過去抱住夏文靜也大哭起來。
劉芒嫌棄地看著我們直搖頭:「你們能不能有點兒出息啊?多關心關心國家大事和財務自由吧,小情小愛哪裡就值得傷心……」
哎……這是個多麼不解風情的女人啊,她怎麼可以在這麼煽情的時刻,說出這麼不合時宜的話。
我和夏文靜一起鄙視她:「你是洋蔥精變的所以沒有心嗎?我可不信你就沒有為男人傷心的時候。」
劉芒哈哈大笑:「你們把愛情看得太重是不會有好下場的,相信我,除了我自己,沒誰能傷得了我的心。」
「嘴硬。」我譏諷地看著她:「蘇源呢?你不是很喜歡蘇源嗎?還有……袁熙,你從前,不是很喜歡袁熙的嗎?」
劉芒揉著惺忪的眼睛不說話。但是我分明看見,當我說到袁熙的時候,她的臉上一閃而過的動容。
再後來,我就失去了記憶,徹底喝醉了。
聽說那天晚上我鬧得很厲害,不停地給袁熙打電話,逼他聽我現場唱情歌。
袁熙不勝其擾,一臉憔悴地來了,一進門就被我死死地摟住脖子,在他耳邊聲嘶力竭地唱:想要問問你敢不敢,像你說過那樣的愛我,想要問問你敢不敢,像我這樣為愛痴狂……
這些都是劉芒告訴我的,我不是很信,她還告訴我,我差點兒把袁熙給勒死,她的報警電話都摁下兩個一了,被袁熙給勸住了。
我說:「這……」
劉芒說:「呵呵,平時沒看出來啊,這麼大力氣當年怎麼會被葉婷婷吊起來打?」
我說:「這……」
劉芒說:「你還知道互動,唱兩句就跑到窗戶邊上沖樓下喊,下面的朋友,你們好嗎?揮起你們的雙手!然後就蹲下去吐,吐一小攤,再換個地方繼續吐,你倒是知道乾淨了,一晚上把屋子的各個角落都分配了點兒你的嘔吐物。」
我說:「別說了,給我留點兒臉面,好歹我也是有粉絲的人。」
劉芒就閉上嘴,遞過來一碗解酒湯,我很不好意思地喝了一口,說:「謝謝啊,你真好。」
劉芒沖我翻白眼:「這湯是袁熙熬的,他可真是你親爹!」
這時候夏文靜從沙發底下爬出來,打了個嗝,吐納出一縷濃濃的酒氣,氣若遊絲地說:「阮陶,把湯分我一點兒……」
哎,夏文靜,沒有你我可哪有臉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啊……
再看見袁熙的時候我有點兒羞澀,他的脖子上明顯可以看到一圈紅印子,我一想到自己一手勒著他的脖子,一邊頻繁地換地方嘔吐,就覺得自己太不矜持了。
袁熙對我露出一抹寬容的笑,說:「不要緊,福貴撒尿都知道換地方,何況是你呢。」
我惱羞成怒:「你找我出來就是為的羞辱我?」
袁熙搖搖頭:「有正事兒。」
他帶我走進一家蛋糕店,店員笑容滿面地將已經包裝好的蛋糕遞給袁熙。袁熙道了謝,才對我說:「我約了晴天去他們家做客,聽說趙小仙喜歡吃蛋糕,你拎著同我一起去。」
一聽到趙小仙我就忍不住想起那隻無辜的雞,死都不能死得有尊嚴,要知道,作為一份雞湯,被無情地打翻是多麼淒涼的結局?更何況那是我一個字一個字賺出來的血汗錢買的雞。
我開始退縮:「謝謝你的好意,我還是別去了,說實話,每次看見趙小仙我都瘮得慌,我還是回家吧我。」
袁熙伸出胳膊鉤住我的脖子,無情地嘲笑我:「一個小丫頭都能把你嚇成這樣,記得當年你追顧延的時候挺勇猛的啊?」
「我才不吃這一套,激將法,小時候都玩兒膩了。」我撇撇嘴。
袁熙放開我,一本正經地說:「不去也好,不過阮陶,正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想要真相,卻不敢靠近唯一知道真相的人,這不是很可笑嗎?」
有道理,我被袁熙成功誘惑,拎著蛋糕勇敢地坐進車裡:「走,去母老虎家解救我的小老虎!」
門鈴摁響的時候,我仿佛看見死神在朝我招手:你好小妞兒,歡迎光臨,弄不死你算我輸。
我的被害妄想症已經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
其實我心裡對趙小仙還是很過意不去的,我總是在大腦里把她不斷地醜化、惡化,拋開成見,她也只是一個比較任性的小女孩兒罷了,而她的任性也不過是因為缺乏安全感。我挺理解她的,晴天對她來說,就是這世上僅存的美好和依賴,她擁有的太少了,所以晴天才會是那麼重要,那麼珍貴。換做是我,有人想要搶走晴天,我也受不了。
所以,當趙小仙迎出來開門的時候,我特別真心誠意地沖她笑了一下。
可能我的真誠傳達得不夠流暢,趙小仙的臉一下子就拉得比長白山還要長。晴天有點兒尷尬,把趙小仙拎到屋子裡放好,才又出來迎接我們,臉上居然還有一點兒微微的泛紅。
屋子狹小悶熱,一架古老的電風扇吱嘎吱嘎地轉動,驅散著屋內凝滯的空氣。地板上鋪著涼蓆,散落著幾本書和一隻小熊玩偶,看上去髒兮兮的,但是很可愛。
晴天說那是趙叔叔送給小仙的生日禮物,也是趙小仙這輩子收到的唯一生日禮物,她每天都要抱著它才能入睡。
說話間,趙小仙泡好了茶水端上來,一一擺在我們面前。
晴天把自己面前的那杯茶端給我,說:「這是冰鎮過的大麥茶,很消暑。」說著把我面前的茶水不動聲色地端到自己面前。
趙小仙挨著晴天坐下來,大張旗鼓地白了我一眼,說:「真是跟屁蟲。」
袁熙沖她露出一抹比天使還純潔的笑容,說:「這可就誤會了,我們家阮陶是被我抓來的,她和你一樣,特別喜歡吃蛋糕,我就想啊,說不定你們可以成為朋友,這才把她硬是拖過來。」
「不可能!」趙小仙斬釘截鐵地打斷了袁熙的話:「我寧願和院子裡的臭蟲做朋友。」
我不禁對趙小仙起了崇拜之心,她竟然可如此乾脆利落地無視掉袁熙的殺人微笑,果然有志氣。
晴天寵溺地拍一下她的頭,說:「不要沒禮貌。」說著端著面前的茶水,正要喝,被趙小仙一把搶過去,她說:「這杯不行,我給你換一杯!」
晴天笑著點了點頭,說:「好。」
趙小仙氣鼓鼓地站起來,轉身去廚房重新倒了一杯茶回來,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我忍不住抖了一下,在心裡感謝晴天的救命之恩,也不知道那杯原本要被我喝下去的茶水裡到底放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我默默地吃了一大口蛋糕,撫慰自己受驚的心靈。
好在接下來的一切都還算祥和寧靜,看著袁熙和晴天談笑風生的樣子,我的心裡充滿感激。
鬧劇發生在夜裡。
當夜幕降臨,熱鬧喧囂的松會在夜色中漸漸安靜下來,微風起,空氣里瀰漫著不著痕跡的涼意。
晴天和趙小仙親自下廚,做了幾碟精緻小炒,我也煮了一鍋沒有放枸杞的雞湯端出來獻寶,袁熙則在附近的超市買回幾聽啤酒和幾串燻肉,不一會兒,小小的飯桌擺得滿滿。
氣氛出乎意料地溫情熱鬧,我太開心,不由得多喝了幾杯,酒精化作海浪滌盪心扉,在我的胸腔捲起一層層溫柔的浪花。沒多久我已經是頭暈目眩,面色潮紅,晴天和趙小仙卻是精氣神倍兒足。
我對晴天說:「從前不知道你酒量這樣好。」
他笑著說:「有一次我和小仙為了贏取啤酒節的獎金,就去參加了喝啤酒大賽,沒想到一下子練大了酒量。只是現在小仙身體不大好,我不許她再喝了。」
我看向趙小仙,從剛才開始她就一直低頭擺弄著那隻小熊玩偶,悶悶不樂地喝果汁。話說回來,她身體還不好?當初一把把我推出三米開外的力氣難道是神助嗎?我有點兒不爽,心裡起了醋意,哎,我果然是大俗人一個。
袁熙晃了晃手裡的啤酒罐,眼神迷離地說:「沒酒了,不要緊,我再去買。」說完掙扎著要爬起來,被晴天制止。
「我去吧,這裡路況你不熟悉。」
「還是我去吧,你再給阮陶盛點熱湯,她剛才一直在喝酒,沒見她吃什麼飯菜,怕傷了胃。」
袁熙出去買酒,屋子裡就只剩下我們三個。我不由得望向窗外,晚風柔柔地吹起柳枝,月光在樹皮上泛著白森森的光。
「喂,晴天。」我慢慢將目光移到晴天的臉上,笑著說:「我不要顧延了,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屋子裡突然安靜下來,電風扇的聲音被無限地放大、拉長——
氣氛有點兒凝重,又有點兒古怪。
我放下酒杯,兩眼通紅,耳朵里灌滿血液奔流的聲音:「我想了想,也許是我太貪心了,想要未來,又放不下過去。現在我決定只要你的現在,我們現在在一起,談個不要過去也不擔心未來的戀愛好不好?」
我目不錯珠地看著晴天的眼睛,那是一雙映射著月光的眼睛,一點點的驚嚇,一點點的哀愁和一點點的溫柔閃爍其中。
緊接著,一碗沒有放枸杞的雞湯兜頭扣在了我的頭上。
滾燙的湯汁沿著我的頭髮和臉頰簌簌地滾落,屋子裡依然是靜悄悄的。趙小仙拎著空碗沖我尖叫:「你別給臉不要臉,從我們家裡滾出去!」
我長這麼大也沒受過這麼滾燙的洗禮,還這麼有營養,所以一下子就蒙了,半天沒搭上神經,等我反應過來要把趙小仙撕碎的時候,晴天已經一臉內疚地立在了我和趙小仙之間。
他的身體下意識地擋住趙小仙,擔憂地看著我。
驟然間,我的心密密麻麻地疼起來,臉上的熱湯算什麼,心裡的千刀萬剮才是真的疼啊。
我平靜地說:「晴天你讓一下。」
說真的,這個虧我沒打算就這麼咽下去。從前的忍讓和討好,無一不是為的多一份找回顧延的希望,說到底,我從來也不是苦情戲裡的女主角,明明可以反抗卻偏要任人欺負。
強忍著臉上的痛,我抓住晴天的袖子把他拉開,還沒站穩,就被趙小仙狠狠地迎頭抽了一耳光,啪的一聲脆響,震得我耳膜生疼。
趙小仙甩甩手,露出一種極為憤怒的眼神:「放開你的髒手!」
晴天站在明晃晃的燈光下怔了片刻,才猛地轉身訓斥:「趙小仙!你太過分了!」
其實他可以不這樣的,真的,他可以不用在我面前演這齣戲,可以不用假模假式地訓斥趙小仙,就好像他已經教育過她了,我就找不到理由再打她一樣。
天地良心,就憑我的戰鬥力,你就是不擋在趙小仙的面前,我也不見得就能打得過她。
可是趙晴天,你何必,非要擺出那樣一個姿態,就像曾經站在我的面前,微微地展開手臂,替我擋住葉婷婷一樣……
趙小仙倨傲地看著他頂嘴:「她犯賤,她活該!」
「趙小仙!」晴天慍怒地看著她,肩膀微微地發抖。
我看夠了這場戲,慢慢地走過去,想拿著我的包離開,沒想到被晴天下意識地抓住了胳膊,他以為我要去打趙小仙。
結果就是,趙小仙乘虛而入,又狠狠地摑了我一巴掌。
也不知是喝多了,還是力氣被抽空了,那一巴掌,竟把我整個人抽倒在飯桌上,哐啷一聲巨響,我像一堆腐肉,重重地撲跌在杯盤狼藉里。
袁熙推門而入,靜靜地審視著屋裡的場面,然後一句話也沒有說,衝過去一拳將晴天打翻在地。
「你他媽也算是個男人!」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袁熙暴粗口,聲音沙啞幾近撕裂。接著他大步逼近趙小仙,瞳孔冰冷得沒有一絲感情:「你最好現在就給我證明這個人就是顧延,不然你就會相信我可以讓你們不得好死。」
趙小仙退後一步,沖袁熙大聲叫喊:「神經病!你們都是神經病,根本就沒有什麼顧延,他是趙晴天!」
袁熙步步緊逼,晴天也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我衝過去抓住袁熙的胳膊,小聲地說:「算了,袁熙,我想回家。」
袁熙回頭看我一眼,低頭苦笑,握緊的拳頭髮泄似的砸在趙小仙身後的牆壁上,一聲悶響,牆壁上點點紅色的血跡氤氳開來。
我還來不及尖叫,趙小仙已經一聲不吭地暈倒在地上。
晴天發瘋一樣衝過來推開我和袁熙:「滾開!」他的聲音大得可怕,緊張的空氣里是他近乎歇斯底里的吼叫。
他抱起趙小仙,單只手撿起地上的小熊,撕開它的腦袋,面無表情地從裡面拿出一個紅色的小冊子丟在地上。
「這是你們要找的東西,小仙從小身體不好,經不起刺激,每一次昏厥都有可能要了她的命。我希望你們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們面前,就算我是顧延,我也不會丟下她一個人回到從前的記憶里去。」
他的聲音漸漸軟化,但是我聽得非常清楚,字字句句,你們,我們。
夜色明澈,我看著地板上那張小小的學生證,慢慢地跪在地上,撿起來打開,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下來,一顆一顆落在那張小小的證明照片上。
照片裡,大一時期的顧延一抹自信的笑容掛在嘴角,眼睛裡是我熟悉的認真和驕傲。
晴天抱著瑟瑟發抖的趙小仙,眼睛裡全是哀傷和憐憫,他說:「阮陶,對不起,就算我知道我是顧延,就算小仙真的騙了我,這一切也不可能有任何改變。你要找的證據,只能證明我曾經是那個叫顧延的人,但是很抱歉,我不記得他,也不記得你,所以這張學生證,什麼也改變不了。」
「我也曾經想過要和你成為朋友,慢慢想起從前我過的生活,如果代價是一定要拿小仙的命來換,我寧願放棄。如果小仙因為你們的出現真的出了什麼問題,我不會原諒你。」
我只是呆呆地跪坐在地上,緊緊地攥著那張學生證,像是抓著什麼足以給我力量的依靠。我甚至都不知道晴天是什麼時候抱著趙小仙離開的。
只有老舊的電風扇還在嘩啦嘩啦地旋轉著,那是回憶迅速翻動的聲音,我看見和顧延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那些乾淨、甜蜜、再也回不去的時光,就像流水上的落葉,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很久很久以後,久到我的雙腿都已經快要失去知覺的時候,袁熙才走過來,將我從地上扶起。
長久的哭泣和放空讓我微微發抖,袁熙悲傷地看著我,將我輕輕地擁在懷裡。
他的手掌溫柔地撫順著我僵直的後背,讓我冰冷的身體漸漸覺得溫暖。
袁熙的臉頰貼著我的耳朵,聲音很輕但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他說:「阮陶,做我的女朋友吧。」
我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袁熙的臉,他的眼睛紅得一塌糊塗,漂亮的臉孔滿是哀傷。我不知道袁熙為什麼要哭,是可憐我嗎?是在為我心疼嗎?擔心我,害怕我受到傷害,所以才代替我流淚的嗎?
是這樣吧。
他的手背上全是砸牆後流出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像血紅的眼淚。
我把臉深深地埋進他的胸口,近乎乞求地說:「袁熙,我想回家。」
袁熙輕輕地點點頭。他的眼淚滾燙地滑進我的脖子裡,他說:「好,我帶你回家。」
那天晚上,袁熙帶我回了他的公寓。
我吐得一塌糊塗,恍惚間聽見他溫柔地喊我的名字,將我從床上扶起來餵我喝水,又用暖暖的毛巾擦乾我臉上、身上的湯湯水水。
他替我換上乾淨的白色襯衫,蓋上一條毛茸茸的空調毯。
那個夜晚格外地漫長,袁熙一直坐在床邊陪了我很久很久。直到我低聲地哭出聲來,壓抑的哭聲透過被子悶悶地傳出去,漸漸放大。
袁熙沒有勸我,亦沒有安慰。
他只是在我哭累的那個清晨,認真而又堅定地對我說:「阮陶,我再說一次,做我的女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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