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灰色

2024-09-12 22:09:10 作者: 墨小芭
  [可不可以告訴我,在你的世界裡,灰色,是更傾向於白色,還是更傾向於黑色呢?]

  【001】

  在城諫陌生而又安穩的懷裡,我慢慢止住了淚水,悲傷漸漸退卻,像一場漫過腳踝的海,冰涼了腳趾後便匆匆趕往另一片海灣。

  只是退卻了悲傷,心裡卻突然間多出一方塌陷的天,尖銳地壓在胸口好似一片空虛的黑夜。

  我突然想起昨晚和我一起酗酒一起哭鼻子的城光,遂抬起淚跡斑斑又十分虛腫的臉問城諫,「那個……城光呢?」

  「不知道。」他回答的乾脆利落。

  「你沒把他一起帶來?」

  「恩。」

  「……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們應該是兄弟吧?」我指了指電腦邊一張全家福的照片,照片裡長相酷似的兩兄弟抿著刀片一樣薄薄的唇定定地看著鏡頭。

  「你怎麼能把自己喝得爛醉的弟弟丟在大街上不管,卻偏偏把一個陌生人撿回來?」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的確會讓我想不明白。

  城諫看著我,像是在思考我的問題,然後很輕地皺了一下眉頭,像電影裡冷血但又俊美如邪的貴族那般自然地回答我:「在法律上他的確是我弟弟。但是,我們國家目前沒有針對一個兄長必須要將宿醉的弟弟帶回家而設立的法律條例。」他頓了頓,指著地上被我摔碎的手機說:「還有,垃圾應該丟進垃圾桶。」

  我光著腳踩在柔軟的白色地毯上去撿手機的零件,鋼琴烤漆的外殼,跳脫出來的鍵子,一張薄薄的手機卡,還有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零件。我把它們按照我的想法一一組裝起來,然後將外殼扣好。

  手機又恢復了以前的樣子,就像從來沒有沒摔過,一切都完好得不可思議,只有我知道它裡面的一片狼藉。

  我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想了想實在是沒有什麼話好說便轉身要走。

  城諫懶懶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不吃早飯嗎?」

  「不必。」我開始找我的鞋子。

  「你要穿成這樣回去?」城諫走進廚房裡,隨手翻開這一天的報紙。

  我低頭看了下我的著裝,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如果一定要用一個詞語來形容我的臉色,那應該就是面無血色,如果讓薄荷來形容的話就是,吞了狗屎。

  除去一件寬鬆的大號男士襯衫以外,我幾乎處於裸體狀態,謝天謝地我沒有薄荷的豐滿以及梁小柔的高挑才得以被這件薄薄的衣服完全塞在裡面。

  我的嘴角抽搐了兩下:「我的衣服呢!!!」

  城諫放下報紙指了指陽台,我的衣服包括貼身衣物都正如旗幟般垂順地掛在那裡。

  我的太陽穴開始隱隱跳動。

  「那麼請問為什麼我的衣服會掛在那裡?」

  「恩……因為你吐得滿衣服都是臭烘烘的味道。我有輕微的潔癖。」城諫誠懇地回答了我的問題。

  「哦……那麼這位有著輕微潔癖的成諫先生,我可否指教是誰給我換的衣服?」問完之後我就開始後悔了,有些事情不知道真相遠時的我們遠要比知道真相後來得幸福,而我問的這個問題很顯然是一種自取其辱的不明智行為。

  因為接下來,城諫面無表情地看著我說。

  「屋子裡還有別人嗎?當然是我。」

  從城諫的家裡出來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雲朵潔淨,風緩緩地吹過。我的大腦也逐漸從混沌轉向清醒。我不知道城諫是以什麼樣的心情把一個吐得昏天暗地幾乎要撒手人寰的我扛回家中,又忍受著我身上慘不忍睹的嘔吐物把我洗乾淨,吹乾我的頭髮,又為我換上衣服把我塞進被子裡。

  我甚至懷疑以他冷漠的性格,會不會在我耍酒瘋的時候狠狠地踹我兩腳來泄憤。但不管怎樣,我可以想像到昨夜的自己在他眼裡只是一團臭氣熏天的肥肉,一點誘惑力和想像空間都沒有的那一種。

  這樣一個一蹶不振爛醉如泥的我,還好,沒有落進顧西銘的目光里,這真是值得萬幸的事。

  而在我臨走前城諫說的那一句「你不適合穿高跟鞋,以後穿白色帆布鞋就好」,更是讓我又屈辱又慶幸。


  走到公交車站的時候才想起自己已經是身無分文,又想起來昨天月清發來的簡訊,只好硬著頭皮往學校跑。幸好成諫的家離學校也只八九站的路程……謝天謝地。

  風擦過嗡嗡作響的耳朵,高跟鞋的鞋跟一前一後地全部斷掉,我只好拎著鞋子走回寢室。

  宿舍里出奇的安靜,湖藍色窗簾被穿堂而過的風捲起了邊角。月清坐在寢室的角落裡,蒼白的腳趾交疊著,我走過去推了推他的肩膀問:「怎麼了?」

  月清揚起臉來看我,忽然綻放開一抹笑容說:「沒什麼事,就是想找你一起去吃飯的,可你的電話沒有人接。」

  我看了看笑容有些牽強的月清,她的眼睛輕微地抖了一下,仿佛是在極力抑制著自己,只是腦子裡傳來的一陣一陣的刺痛讓我覺得太過疲倦,所以也沒有追問下去,丟了手機倒在床上很快進入昏睡。

  這一覺,我睡得格外安寧,沒有夢,沒有紀小幽,沒有顧西銘,沒有麥蕭也沒有梁小柔,只有一篇如霧的白色光束遠遠地落在那裡,我就在這樣的光線里睡了很久。

  醒來的時候寢室里一個人也沒有,月清走的時候細心地幫我拉上了窗簾,屋子很黑,我分辨不清時間。無奈手機又壞掉,而寢室里唯一的一把鬧鐘也被薄荷用來砸隔燕時犧牲掉了。

  當時是因為薄荷告訴我們,麥蕭的媽媽用跳樓自殺來威脅麥蕭轉校,當初他讀幼師班時麥媽媽本就千萬個不同意,她覺得以自己兒子的水準就是讀哈佛也是玷污了他天一般高貴的身份,而他竟然要讀幼師專業,但礙於麥蕭中考失利的悲傷情緒也就沒有加以阻止。

  麥蕭爸常年在國外打拼,麥蕭媽就常年在家裡打拼。這個火辣辣的四川女人對麥蕭和這個家可以說是全身心的付出。

  她太疼愛麥蕭,所以在麥媽媽眼裡,讓兒子去讀幼師總比讓他想不開自殺要好得多。

  可如風平浪靜,今她又不甘於自己的寶貝兒子將來只能當一名幼稚園老師,所以通過強大的人際關係網為他在某大學計算機系謀得了一個就讀的機會。

  麥蕭辦理退學手續的那一天薄荷一直處於爆發邊緣。而隔燕則揚著一張燦若桃花般得意的臉,隨時準備著可以給薄荷致命一擊。

  我和月清躺在床上用被子將自己死死地蒙住,生怕戰火蔓延過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就在我快要睡著的時候隔燕終於點燃了戰火,幽幽地開口問薄荷:「你的胸部又變大了嗎?怎麼又換了罩杯?」

  薄荷恍惚地白了隔燕一眼:「三八,你是不會明白什麼叫做豐滿的煩惱,你這個胸部遭到詛咒的平胸女!」

  「哦。」隔燕輕蔑地扯了扯嘴角,緩緩地走到門邊回過頭來冷笑著說:「我很怕將來麥蕭會摸著你的胸部問你,親愛的,你長了三顆頭嗎?」


  「你去死!!!」薄荷抓起床邊的鬧鐘摔了過去,隔燕早已淡定地關上寢室的門下了樓,鬧鐘也哐啷一聲砸在門上魂歸西天。

  而「遭到詛咒的胸部」以及「三頭女」這兩個詞彙也迅速在學校的BBS上風靡起來。

  那時候的麥蕭和薄荷幸福得讓所有人羨慕,那時候的麥蕭是可以被我們幾個好姐妹一眼就看透的憨厚和傻氣,隔燕也曾經說過,麥蕭只有一個心眼,裡面裝滿了薄荷,誰也進不去。

  可是現在的麥蕭,身材消瘦了,個子長高了,眉目也逐漸有了好看的稜角,可是卻再也沒有辦法讓我們一眼看透。而那張令人窒息的照片也隨著手機的報廢而逐漸在腦海中模糊起來,恍惚間,我甚至覺得那是我自己的杜撰,因為太羨慕薄荷的幸福,因為和城光喝得大醉,所以才會產生那樣的錯覺。

  對,一定是這樣。

  我爬起來揉了揉緊繃發脹的太陽穴,拉開了窗簾。天邊綻起了朦朧的青白,這座城市正在一點一點地甦醒。自東方徐徐蔓延的白光下,是我們居住著的寂靜而又疲憊的星球,遠處的操場上升騰著淡淡的霧氣,樹影婆娑,世界靜得有些可怕。

  究竟處在怎樣的一個時間刻度里,我始終也無法辨別。索性用耳塞塞住耳朵又重新躺下去。直到播放器里的歌曲聽得腦子嗡嗡地響,太陽穴仿佛被一個個叫囂著的音符撞擊得如同破碎的蛋殼一樣尖銳地處在那裡,眼睛裡有什麼一直不停地擠壓著,耳朵根疼得像是被拔了牙齒的牙齦時,寢室的門終於被薄荷推開。

  「五月你看!」薄荷爬上我的床鋪朝我伸出手,無名指上一枚卡通造型的戒指被我發紅的瞳孔逼視著。薄荷笑眯眯地說:「小胖子買的,在夜市里,是不是土的要死啊?」然後不等我回答又自顧自地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唱著感謝天,感謝地,感謝命運讓我們相遇……

  胸腔里如棉絮的情緒終於衝破了喉嚨,我跳下床飛奔到衛生間哇哇地吐起來。

  身體裡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薄荷驚恐地跑過來看著我慘白的臉,二話不說地扛起我往附近的診所里跑。

  【002】

  「五月……」打了鹽水出來時,薄荷緊緊地抓著我的胳膊不安地看著我,小聲地問:「你……是不是有了?」

  我摁著手背上的針眼問:「有什麼了?」

  「你傻啦!當然是孩子!」說完趕緊看看我的反應。

  我幾乎是哭笑不得的,摟住了薄荷好看的脖子。


  這就是朋友吧。

  全世界,全宇宙,或者,更廣博的領域裡,誰都知道我們是朋友。

  只有朋友,或者說,只有薄荷,她會因為我一次酗酒後的嘔吐而膽戰心驚地為我考慮到最糟糕的後果。這個大大咧咧心無城府的傻姑娘,卻在我的事情上,無論是多麼的雞毛蒜皮的事情,都會動了十二萬分的心思為我擔心。

  街上的行人不禁側目,薄荷怪叫著沖他們吼:「看什麼看,沒見過蕾絲邊啊?」

  然後就聽見路邊一個小男孩兒就仰起頭好奇地問他媽媽:「媽媽媽媽,蕾絲邊是什麼啊?」

  孩子他媽垂頭糾結地想了想,說:「L-E-I,S-I,B-I-A-N,蕾絲邊,這是一個當今社會裡十分普遍的一種擇偶現象,這大概要從人類的起源開始說起啊,將來英語課上老師就會教你們了。」

  小男孩兒擰著眉毛指著他媽媽的裙子說:「媽媽媽媽,那這個不是蕾絲邊嗎?」

  我們就看見小男孩兒他媽媽嘴角抽搐了一下說:「對對對,這個就是蕾絲邊。但是這個蕾絲邊和那個蕾絲邊還不一樣,這個蕾絲邊啊……」

  我和薄荷默默地看著他們走遠了,心想,真是和諧的母子啊。

  現在回想起來,和薄荷在一起的時光總是有暖暖的陽光作為背景,永遠都可以什麼也不用擔心地走在她的身邊,哪怕是偶爾遇到冰凍,也會在溫暖的陽光下慢慢軟化溶解,化作清澈透明的水珠蒸發乾淨。

  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有時候,朋友是比父親、比男朋友還要可靠的存在,那時候的我,是多麼喜歡薄荷明亮而又誠懇的眼睛。

  「你們家麥蕭都不吐的嗎?你怎麼不問問他懷沒懷孩子?」隔燕得知後這樣問薄荷。

  青貓來的時候我和夏莫以及薄荷已經點好了飯菜。原本也打算叫上樑小柔,但她對青貓的反感太過於明顯,兩個人在同一個場合出現時氣氛總是很緊張,遂作罷。

  夏莫幫青貓拉開椅子,將筷子遞了過去。


  「謝啦夏莫!」青貓無限嬌羞地接過筷子,伸直了手臂夾了一大塊魚肉放進夏莫的餐盒裡。

  「乖,多吃點,我還想讓你背著我爬三十二樓呢。」夏莫乖乖地任由青貓拍他的頭。

  薄荷抽搐著嘴角做了一個乾嘔的動作,三十二樓是當初麥蕭和薄荷一同創下的愛情奇蹟,青貓聽說了麥蕭背著薄荷爬了三十二後之後就常常把它當作愛的證據。

  自從青貓不斷地出現在夏莫的世界裡,他們的生活都各自有了很大的改變。

  首先是青貓,已經不再像調色盤一樣將所有濃烈刺眼的顏色統統穿在身上,被雷劈過一樣的頭髮也已經柔順地垂在肩上,額發與我的一樣弄得整整齊齊地蓋住額頭。今天她穿了一件棕色及膝棉布短褲,褐色的腰帶上別著手工鑲嵌上去的碎鑽,我知道那是夏莫親手縫上去的,也只有夏莫這個小天才才能做出那麼別致又不張揚的小東西。上面穿一件淡粉色的POLO衫,看上去既乾淨又純真的模樣。

  而夏莫也比以前開朗了許多,很少再遇到「鬼的召喚」而一個人遊蕩在深夜裡。雖然起初夏莫對青貓很是排斥,但漸漸的,這個心地柔軟的男孩兒已經可以像一個成熟的男人那樣為青貓擔心和心疼。

  我們默默地吃著午餐,直到我的電話響起來。

  手機是新款諾基亞,顧西銘買的,手機鏈依舊是與顧西銘同款的情侶鏈子。我的手機報廢的第二天,顧西銘就帶著新的手機等在學校門口,穿著一中的校服,斜倚在校門前一排淺藍色的牆壁上等我出來。

  我們之間隔著來來往往的人群,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在思索著要不要走過去,我怕自己會對那張已經不再存在的照片耿耿於懷,我怕自己會不受控制地歇斯底里。

  後來我還是忍不住朝他揮了揮手,讓他發現人群中的自己。

  顧西銘笑著來揉我的頭髮:「才一周沒見我們的五月又瘦了些,怎麼沒好好吃飯嗎?」

  我不說話,將臉埋在顧西銘展開的手臂里,任由鼻尖上掛著他身上淡淡的香味,眼眶一點一點紅起來。

  顧西銘忽然輕輕地嘆口氣,伸手拍著我的腦後問我:「怎麼了?貓一樣可憐兮兮的。」

  我搖搖頭,賴在他懷裡不肯起來,吸了吸鼻子後將目光放遠。遠處的咖啡廳里,城諫西裝筆挺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他的對面坐著一個金髮碧眼的優雅女子,正微垂著頭輕輕地攪拌桌子上的飲料。

  城諫看見我,隔著透明的巨大玻璃窗定定地看著我,看不出什麼表情,只一雙清冽的眼睛不動聲色地望過來,再不移開目光。他的唇角輕微地上揚,露出一抹是笑非笑的笑容。


  他在咖啡廳清淨而慵懶的環境裡笑望著巨大落地窗外伏在顧西銘的肩上微微紅了眼眶的我。

  那天,我和顧西銘聊新款手機,聊學校附近新開的漫畫吧,聊朗朗的無厘頭作文,後來,我們又從高爾基聊到小羅納爾多,單單沒有人提起紀小幽這個名字,仿佛她在我們的世界並不存在一樣將紀小幽這個名字隱藏得乾乾淨淨。

  那時候的我是怎樣的懦弱和退縮,唯有僅僅握住顧西銘牽著我的手,只有這樣,我才能阻止自己胡亂地想下去。

  我接起電話說跟顧西銘了一會兒,薄荷便在這邊喊開了:「哎,我說顧西銘,你不就化上妝上台跳個舞嘛,又不是化上妝去嫁人,急什麼!」

  顧西銘在電話那頭笑笑說:「你們什麼時候到?我出去接你?」

  「不用不用」我推開薄荷極度扭曲猥瑣的臉繼續說:「我們到了就直接去大廳,等你們表演結束後再去後台找你。」

  顧西銘說好便掛了電話。

  我們四人就風風火火地朝著車站去了。

  顧西銘是一中街舞社的副社長,一周前拿了幾張門票讓我們去看五一節的文藝演出。

  薄荷摟著我的胳膊嚷:「五月,你們家顧西銘太不低調了!光天化日之下給那麼多花痴跳舞看,你怎麼教育他的,家教太寬鬆不好。」

  青貓牽著夏莫的手,對薄荷嗤笑:「得了吧您吶,不怕閃了你的不爛舌頭,看你們家麥蕭那樣,那哪兒是你男朋友啊,簡直就是個極品家丁嘛。」

  薄荷笑得十分猥瑣地問她:「那我哥是你什麼啊?」

  青貓立即揮舞著蘭花指故作嬌羞地掩了面說:「夏莫啊,夏莫是我的無價之寶。」

  夏莫收了飄遠的目光,落在青貓年輕而又張揚的臉上,蒼白敏感的手指輕柔地把她的額發別在而後,靜靜地笑看著她。

  薄荷立即像是震動的手機一樣顫抖著身子倒在我身上。


  在一中門口買好了螢光棒和飲料便進了演出禮堂,禮堂里來看演出的人陸陸續續地多了起來。我們四個人連體嬰兒般一起移動在擁擠的人群里。

  青貓在我們耳邊喊:「妖孽們,看完顧西銘賣藝後去逝水聚聚怎麼樣?」

  我們三人紛紛點頭附和,青貓在逝水助唱沒多久就被一個小型唱片公司看中,對方的負責人帶著合同找到逝水來,可見其誠意。但青貓卻一副劉胡蘭的堅貞模樣,寧死不屈地拒絕了對方,傳聞當日青貓同學媚眼如絲地看著對方嗲嗲地說,人家比較中意逝水的啦。

  我和薄荷都在事後想像過她當時欠扁的樣子,薄荷忍不住使勁地踩了踩地,又像踩滅菸頭那樣使勁地擰了擰腳才罷休。

  但也正因為青貓的這一句話讓逝水的老闆對她極其中意,給她三倍的助唱費不說,還認下了青貓做乾女兒。

  「我爹好拉風的啦。」青貓得意地向我們宣布,自此,逝水的老闆被我們叫做拉風爹。

  【003】

  廳里的燈光調的暗暗的,顧西銘幾個的節目排在壓軸,我們幾個便一直閒閒地在人群里擠著玩兒,一中的學生平日裡被學業逼得緊,好不容易遇到一次偷閒的機會都瘋狂得像是著了魔。

  舞台上一段平淡無奇毫無笑點的小品也能博得一個滿堂喝彩。薄荷搖頭惋惜,這些祖國的花骨朵啊,真是悲哀。

  青貓一直緊緊地牽著夏莫的手,生怕走散了一樣,但仍是抽出心思答:「你懂什麼,這叫素質,素質懂不?」

  薄荷搖搖頭說:「不懂,我當這些人笑點低,原來是裝出來的啊?」

  青貓笑得十分地德高望重,頗有領導范兒地說:「越是有文化的人越是假模假式的,這就叫素質。他們看這種雷人的小品就是要為了提現自己的素質而狂笑,你要是給他們講一段賊黃賊逗樂的黃段子,你是笑了,可人家就算憋出內傷了還是得因為素質強忍著罵你低俗。」

  薄荷一臉崇拜地看著青貓,說:「姐姐,我覺得您最有文化,可你不屑於有素質!」

  青貓聽了很受用,呶呶嘴:「一會兒把你們的姐妹幾個都叫上,今晚逝水的大包間姐姐讓你看看什麼叫有文化。」

  說笑間時間已經過去了大半,台上帶著大黑框眼鏡的報幕員慷慨激昂地念:「下面,歡迎我們一中的瑰寶——MAY舞團,為大家帶來精彩絕倫的街舞表演——May Love!」


  台下人海里立即傳來一波又一波驚為天人的尖叫,就在我們身邊不遠處,竟然還有兩個小姑娘激動地哭出聲來。

  青貓沒心沒肺地哈哈大笑:「我的神啊,五月,你們家顧西銘什麼時候成瑰寶了?哈哈哈哈,還有他們那舞團起的什麼衰名啊,沒舞團?沒Love?那台上那五個都是鬼啊,太有才了!」

  我和夏莫痛苦地掩面,希望周圍尖叫的女孩子們對她的怨恨不要殃及到池魚。而薄荷顯然還在考慮報幕的眼鏡兄說的究竟是美舞團,還是沒舞團,還是霉舞團,所以暫且保持緘默。

  人山人海里,我像所有尖叫的年輕女孩兒一樣聲嘶力竭地喊顧西銘的名字,燈光打量舞台中央,顧西銘一身帥氣的嘻哈服以一段WAVE開場,像是衝破了黑暗的王子,揮舞著透明的巨大羽翼,神采飛揚地享受著專屬於自己的燈光。

  無數的螢光棒在黑暗裡靜靜閃爍,搖曳著年輕人獨有的氣息,像一汪螢火蟲匯集而成的海洋。

  漸漸的,四周的人群如黑白電影裡迅速掠過的光影,在我的周圍模糊地存在,只有我,像是被時光遺落在這一次文藝演出里,獨自看著舞台上的顧西銘。他笑望著我,仿佛一個月前與我一起在香樟樹下親吻的白衣少年,那時候的我們,在散發著淡淡木香的香樟樹下注視著彼此。顧西銘在我耳邊輕聲低語,五月,這次的曲子是我們自己譜的,名字由我來取。就叫MAY LOVE好不好,五月,你知道它是什麼意思。

  他沖我調皮地眨了眨眼睛,揉亂了我的頭髮。

  而現在,那個屬於我的少年搖身一變成了舞台上光芒四射的另一個人,而這樣的顧西銘讓我想起與紀小幽接吻的那個顧西銘,唯美得不可一世,卻不屬於我。

  我甚至很想跑上台去問問他,顧西銘,在這樣的人海茫茫里,你能不能看到台下的我,你是不是也像我一樣,可以將目光一刻也不離開你的面容。

  怔怔間,薄荷拉著我的胳膊又隨著人群往外走,邊回頭說我:「看傻了你,都散了,還直勾勾地看什麼呢。」

  我搖搖頭,緊挨著前面人的腳後跟擠著出了大廳。沒曾想不大點的後台竟然也擠滿了人,我拉住咬牙拼命往前擠的薄荷:「別進去了,讓顧西銘出來就是了。」

  說話間,一雙溫暖的手臂自身後暖暖地摟住我的腰,顧西銘的氣息在脖頸間淡淡地散著味道,他說:「知道人多你不願意進來,換好衣服就趕來找你了。」

  說完看見眼前三個人,用拳頭與夏莫的撞了一下,算是打過招呼,又對青貓說:「嘿,Girl,我中意你今天的打扮。」最後才伸手使勁地摟了下薄荷的脖子:「哥們,我們家五月又瘦了點兒,你這條光明正大的蕾絲邊不稱職啊。」

  薄荷捶他的肩反駁:「我的女人被我照顧得好著呢,走,青貓姐姐的逝水地幹活!」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攔了輛車鑽進去,冒著超載被開罰單的危險再一次創造了人肉壓縮之極限。路上顧西銘打給麥蕭,薄荷打給小柔,我又叫了隔燕和月清,一大家子人拖家帶口地到了逝水。


  下車時正看見拉風爹出來,青貓未來得及喊一聲乾爹就見他匆忙進了奧迪R8絕塵而去。我們幾個站得溜齊,目送著拉風爹遠去,然後齊齊感慨,咱爹真拉風啊,太拉風了。

  青貓對我們的讚嘆十分受用,帶著我們進了包間,才踏進去,我和月清便立即站到了統一戰線,像一對慈祥的劉姥姥對著眼前豪華到讓人暈眩的包房張大了嘴巴。

  月清搖頭嘆息:「真是逝水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啊,太腐敗了!」

  我也頻頻點頭,陪著月清默默地感慨了一會兒,便拉著月清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坐下去。

  麥蕭唱了一首《反方向的鐘》,曲子帶著微微無奈的哀婉,加上麥蕭磁性低沉的聲音實在是讓人享受。在唱到我的天空,是雨是風,還是彩虹,你在操控時,挑起一邊唇角微笑著看向薄荷。

  薄荷一臉火急火燎的緊張,一雙溜圓溜圓的眼睛那叫一個含情脈脈,當然,不是對著麥蕭脈脈,而是對麥蕭手裡的麥含情脈脈。

  一曲終了,薄荷立即惡狼撲虎地衝過去,顧西銘大喊:「快按住她,讓她拿了麥就成她個人咆哮版演唱會了。」一句口令喊下來,幾乎所有人都朝薄荷麥蕭手裡的麥撲了過去。

  對於這一點,我們絕對不能怪顧西銘小心眼,薄荷的確是個麥霸,這也就罷了,關鍵是這位麥霸的唱歌之扭曲並非你我所能承受的範圍,一首楊丞琳的左邊硬是能唱出青藏高原的意境。記得有一次我們班一女生失戀,要死要活地拉著薄荷去唱K,薄荷一曲死了都要愛唱下來,那女生立即對生活充滿了希望,逢人就說是薄荷的一首百鬼夜行曲讓她迷途知返。

  加上近日來薄荷同學十分地懷舊,沒事兒就喜歡吼上兩嗓子千年等一回,這讓我們幾個備受摧殘。

  席間觥籌交錯,光是顧西銘唱十年的空擋青貓就拉著薄荷狂喝了兩瓶啤酒。

  我顧不得看顧西銘深情款款的容顏,一雙眼睛一直緊盯著麥蕭和梁小柔,生怕在他們之間看到一丁點曖昧的痕跡。

  不過還好,他們兩人之間隔著夏莫、青貓、隔燕以及薄荷等人,就連看對方一眼的舉動都沒有。

  我稍微安下了心,轉念又變態地想,不會是知道我在看故意一眼都不看向對方的吧,越想越著急,越想越心疼,越想越委屈。

  索性舉了瓶啤酒開始灌自己,才灌了沒兩口,包房的門就被踹開了。

  碰的一聲,我的手一抖,酒瓶子差點沒砸在地上。


  估計我們大夥誰也沒聽過這麼大的動靜,立即靜了下來,顧西銘拿著麥也愣在那裡,十年的曲子還在慢悠悠地瀰漫在包間裡,帶著Eason俏皮的憂傷。

  紀小幽穿著藍白相間的病號服站在門口,一雙冰清玉潔的眼睛裡燃著憤怒的火焰。

  這裡除了我和顧西銘以及不久前才見過紀小幽的薄荷以外沒有人認識她。

  所以青貓特別喜感地喊了句:「我靠,精神病院的啊?媽的還穿著病服呢,我第一次見真正的精神病啊!」

  【004】

  顧西銘放下麥緊張地走過去問:「小幽你怎麼來了?」

  青貓眨巴著純真的眼睛看著我,意思是,你們家顧西銘交際面挺廣的啊,跟精神病都這麼瓷實。

  我沒理她,看向紀小幽。

  紀小幽扯著顧西銘的衣服,蒼白的臉頰上有淚滾下來,楚楚可憐的雙眼看著他無限委屈地問:「爸爸說你要搬出去住,是嗎?」

  估計是喝多了,我覺得頭有點暈,看著顧西銘對她點點頭,心疼地看著紀小幽單薄消瘦的身子說:「小幽我先送你回醫院,你這樣跑出來不安全。」

  紀小幽搖搖頭:「西銘我不想回去,我不要你搬出去住!」

  包房裡靜悄悄的,仿佛一根針落在地上都會迴響出驚天動靜。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我看過來,跟我欠了他們五百萬似的。

  青貓放下酒杯問:「顧西銘這誰啊,不給介紹介紹?」

  顧西銘抿著唇有一瞬間的猶豫,紀小幽輕輕地側身站到顧西銘前面,淚珠兒還沒幹透的眼角染上一絲羞怯的笑意,甜甜的嗓音像是浸了蜜糖的玫果般柔聲說:「我是紀小幽,是顧西銘的妹妹,剛剛對不起……我……我沒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她特地強調了紀小幽的紀以及顧西銘的顧,又將邏輯重音放在妹妹二字上,這不免讓人疑惑怎麼一家的兄妹不同性別的。


  還好薄荷先開了口,說:「顧西銘的妹妹就是五月的妹妹,五月的妹妹自然就是我的妹妹了,來,妹妹,跟姐姐們喝一杯。」

  青貓幾個也跟著嚷:「來來來,薄荷的妹妹就是我們大家的好妹妹嘛!」

  顧西銘朝我望過來,嗓音低低地問我:「我先送小幽回去好嗎?」

  他的語氣像是祈求,眼睛裡裝滿弄得化不開的溫柔,像是他在日落後的街角落在我眉心微涼的吻一樣溫柔。

  青貓上前扯住紀小幽的手,說:「顧西銘你大爺,你憑什麼趕我妹妹走,來,妹妹,陪姐姐喝一杯。」

  說著不知從哪兒弄來一瓶白酒倒進扎啤杯里推給她,我過去攔青貓:「你別鬧,小幽心臟不好。」

  青貓立即深惡痛絕地白了我一眼,仿佛我往她臉上吐了口痰似的。

  紀小幽微微一笑,帶著些許的柔弱和矜持,笑著來牽我的手央求道:「姐姐,你幫我喝好不好?」

  我立即深惡痛絕地白了青貓一眼,仿佛她往我臉上吐了口痰似的。

  不過既然紀小幽一聲軟綿綿的姐姐叫出了口,我這個做姐姐的也不能埋了顧西銘的面子,只好笑得像劉胡蘭似的說:「行啊,沒問題,為了我們大家的妹妹,我幹了。」

  「五月你別瘋,你當那是白開水啊。」顧西銘上來把我扯開,端起扎啤杯咕咚咕咚喝了下去。我一看立即傻眼了,到底誰把它當白開水喝呢啊,你以為你喝光了酒就沒事兒了啊。

  紀小幽蒼白的小臉變得更加蒼白,雪白的牙齒咬著毫無血色的下唇,眼神輕飄飄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就像一把刀子,狠狠地刺中了我的眉心。

  「青貓,對不住了,我先送我妹妹回去。」顧西銘放下巨大的玻璃杯沖青貓淡笑。

  「跟我有毛關係,要說對不起也該跟你媳婦說。」

  顧西銘又看向我,不說話,一雙眼睛在四周迷迷濛蒙的黑暗裡格外明亮。我說你快帶著小幽回去吧,我們一會兒去火鍋街續攤兒,你有時間就來,不然多陪陪小幽,不來也沒事。


  我發現自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矛盾當中,就連說的話也是十分矛盾。

  顧西銘點點頭,帶著紀小幽走了。

  臨出門前紀小幽轉過頭來朝我虛弱地一笑:「姐姐我走了。」

  黑暗裡,我看著紀小幽森然的目光和唇邊揚起的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容,心裡突然覺得空蕩蕩的。

  沒有人問我怎麼回事,大家都十分默契地開始繼續喝酒唱歌,青貓開始用一個又一個的黃色笑話來證明自己是多麼的有文化但又是多麼的不屑於有素質。薄荷扯了扯我的手,在我耳邊特別堅定地說:「沒事兒五月,真的,你別瞎想。」

  有那麼一瞬間,我差一點就沒有控制好眼眶裡悄悄聚集的眼淚,又怕被大家看見,便使勁地往角落裡躲,我說我沒事兒,能有什麼事兒啊。

  說完話,滾燙的眼淚已經躲躲閃閃地落在黑暗中我冰涼的手背上,我想我的眼淚可真可憐啊,那麼難過那麼悲傷卻還要被我嫌棄得需要躲躲藏藏。

  出了逝水,一伙人又風風火火地往火鍋店去了,所有人都跟打了雞血似的目光如炬。穿過大半個城市,到達火鍋店時已是深夜,瑩白的月亮掛在天邊,靜靜地審視著人間的悲歡和隱藏的傷痕。據說這條火鍋街之前就是拉風爹的地盤兒,當時的拉風爹還是拉風哥,在這條街上打打殺殺的才有了如今的地位,才在歲月的磨練中從拉風哥變成了拉風爹。

  隔燕一直很沉默,到了火鍋店也一下子興奮起來,拿起啤酒對瓶吹,滾燙的羊肉沒命地往嘴裡送,這個無肉不歡的女人成了那一天火鍋店裡最彪悍的風景線。

  薄荷早已經喝得爛醉,斜倚在麥蕭懷裡打著飽嗝,梁小柔和月清依舊優雅矜持地小口地吃著菜聊著天,夏莫一邊忙著幫青貓夾菜一邊忙著攔住我喝酒。

  人總是在一定的時候有一定的賤性,越不讓你做什麼就越是要做什麼。夏莫一路攔酒攔下來,我竟然比他沒有勸我之前喝得還要多還要來勁。

  喝著喝著突然開始反胃,我迷迷糊糊地往衛生間去。走廊上外圍的餐桌也無一空缺,吵吵嚷嚷的聲音震得我腦子一陣一陣地發暈。這個城市有太多在深夜裡狂躁而不知去向的靈魂,他們聚集在一起,唱歌,吃飯,喝得爛醉,然後借著酒意大肆嚷嚷或者痛哭流涕。

  我拉住一個服務生問他洗手間在哪裡,服務生面帶疲憊地隨手一指,就連聲音都是極其不耐而焦躁的。

  跌跌撞撞地進了洗手間,我開始嘔吐,幾乎要將今天喝的酒吃的菜受得委屈全部吐出來。隔壁也有個女人在瘋狂嘔吐,一邊吐一邊哭,一邊喊著,媽的,賤人,我喝死你們全家。

  我一驚,趕緊洗了把臉走出來。


  又是一路的跌跌撞撞往小包廂里摸索著走。

  「單五月。」

  冷漠而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突然一陣頭皮發麻,回過頭去就看到城諫站在吵雜的餐桌之間,身邊站著一個四十多歲的冷峻男子,長得很像香港五虎將里的苗僑偉,我認得他,青貓的拉風爹。

  拉風爹也認出我,朝我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容後問城諫:「城先生也認識五月?」

  城諫點點頭,說:「我和她聊聊,尹先生先去忙。」

  拉風爹又對我慈祥一笑,連說了三個好才轉身離開。

  我醉醺醺地看著眼前的城諫,黑色的襯衫襯得他稜角分明的臉看起來格外邪氣,我吞了吞口水,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覺得自己做了什麼錯事一般覺得無措。

  城諫的眼神很冷,比薄荷講的冷笑話還要冷。他看著我冷冰冰地問:「你都是這樣嗎?」

  我說:「啊?」

  城諫的唇抿出一道冷漠的弧度,又重複一遍:「你都是這樣活著?」

  我說:「啊?」

  城諫終於被我一臉白痴的樣子點燃了隱藏得很好的小火苗,他上前一步扯住我的手腕一直把我拖出火鍋店,我乖巧地任他把我一路拉到街邊,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我像一個犯了錯誤被迫罰站的小孩兒,後背緊緊地貼著刷滿廣告的牆壁,眼神忐忑地看著眼前目光森然的男子。

  「你知不知道一個女孩子大半夜喝成這樣很危險?你都是這麼不自愛的過日子?」

  哦,這一次我終於聽懂了他的意思。

  這真是個令人窒息又疲憊的夜晚。

  我說:「對啊,我就是這麼不自愛,關你屁事啊,你當你是我爹啊還是我……」

  我正在巴拉巴拉地說著,城諫在月光下好看到有些不可思議的臉忽然靠近,在我還來不及思考的時候伸出右手緊緊地拖住我的後腦,涼氣沁人的唇便順理成章地壓了過來。

  我的腦子突然一片空白,從腳底到頭頂都處在一種抽離的狀態下。城諫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道傳入鼻息,他的唇那麼涼,長長的睫毛在月光下投射出一尾淡淡的暗影。

  夜風裡夾著適量的溫度,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於有了點兒反應,一激動,朝他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城諫終於放開我,漆黑的眼睛透過柔軟的額發看著我,唇邊突然綻放看一抹邪氣的笑容:「看來你也不是很不自愛。」

  他笑著揉我的頭髮,我的大腦還未開始運轉,胸腔里突然一陣翻天覆地的潮湧,我扶住牆壁又是一陣嘔吐。

  城諫上來拍我的後背,語氣帶著點小孩子特有的委屈:「我的吻就噁心到讓你想吐嗎?」

  我頭皮一麻,立即搖搖頭,卻吐得更歡了。

  成諫的臉很是陰霾,估計太陽穴跳了兩跳,才鎮定地跟我說: 「好了五月,吐夠了就起來吧,我剛才……不是在侮辱你,是……總之,以後你不要再深更半夜喝得爛醉。」

  我一聽,心裡踏實了,扶著牆壁站起來。

  正要問問城諫口袋裡有沒有餐巾紙的時候,離我們不遠處的一抹落寞身影卻讓我僵在原地。

  我像是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一樣的寒冷瀰漫全身。

  昏黃路燈下,顧西銘靜靜地站在那裡看著我,眼睛裡晃動著斑駁的光影,他的臉色有些酒後的潮紅,額頭上掛著細密的汗珠。他為我了我奔赴而來,卻看到剛才那一幕狗血的場景。他的喉嚨動了動,終是一句話也不說地轉過身去,雪白的衣角在夜風裡揚起邊角,像斷了的蝶翼輕柔地落進我的瞳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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