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黑貓
2024-09-12 22:09:13
作者: 墨小芭
[它的眼珠仿佛遙遠沙漠彼端的湖水,它看著你,溫順你在你懷裡撒著嬌。其實它早已洞悉一切。]
【001】
在我和顧西銘交往的這段時間裡,我印象中的他永遠是溫柔而彬彬有禮的樣子。
無論是眼神還是表情,永遠帶著慣有的溫柔,仿佛午後被綠蔭過濾過的暖陽,溫暖地鋪灑在我的無處不在。即使我們之間也有過幾次爭執,也都是我一味地耍著脾氣大叫暴走,但不管我走出去多遠,只要我回過頭去看,總能看見隔著幾步之遙悲傷地看著我的顧西銘。
再或者,無論我跑出去多遠,他總能在我眼淚即將掉落的前一秒溫柔地從身後抱住我,小聲地在我耳邊說著對不起。
儘管犯了錯誤的是我,儘管無理取鬧的是我。
但是這一次,顧西銘沒有回頭,他決絕地轉身一步一步離開我的視線。
就在不久之前他才喝了一大杯的白酒,酒精使他的眼眶發紅,我不知道他是為了紀小幽還是為了我喝了那杯酒,我也不知道紀小幽有沒有求他別離開,但不管怎樣,他為我匆忙趕來,我卻可恥地準備了一場比黑夜更濃重的絕望等在這裡。
這樣的生活簡直太狗血了。
我看著身邊一言不發的城諫,一彎腰,又開始沒命地吐。
城諫的臉色陰下去,估計他以為是自己的長相或者存在什麼的成了我的催吐劑,不然我怎麼每回看見他都是吐得臭氣熏天死德行。
不過鑑於因為他對我做出的不檢點行為直接導致顧西銘棄我而去,所以他抿著薄薄的唇忍下了想要爆發的心情,伸出修長的手輕輕地拍打我的後背。
頭頂的天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變得那麼黑,等到我連水都吐不出來的時候竟然開始下起了好大的雨。
豆大的雨點成群結隊地砸在我的頭髮上,把我僅存的思路也砸進腳下迅速匯集而成的蜿蜒水流里。
那個時候的我在想,這樣是不是就算扯平了。
顧西銘吻了紀小幽。
城諫吻了我。
這樣算下來,我們誰也不欠誰了是不是?可是如果我與顧西銘之間的感情,一定要由紀小幽和城諫的存在才能從新平衡地存在於天平的兩端,那麼,這段感情還真是骯髒可恥而又令人啼笑皆非的悲哀。
我抹了把臉上濕漉漉的雨水有氣無力地朝店裡走。
沒有人會預知下一秒鐘我們的世界裡將會發生怎樣的事情,有多少個嬰兒出生,有多少位老人去世,有多少段青澀的戀情正在慢慢變得明朗,而又有多少雙寂寞的眼睛在這個傾盆大雨的城市裡抬頭仰望沒有一絲光亮的夜空。
所以,茫茫人海中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我,當然也不可能預知到就在我轉身之後,顧西銘又冒著大雨重新返回來。
而這一次,他看見的是城諫脫下自己的外衣披在我的肩上,然後我們肩並著肩和諧地走進了火鍋店。
他站在大雨里,腳下像是生了根,一動也不能動地看著我,直到眼眶一點一點紅起來。
這場雨一直沒有停的意思,迅速而又瘋狂地下了整整一個星期。
薄荷蓋著薄薄的毛毯盤腿坐在床鋪上,面色慈祥地開始為青貓講述我與顧西銘以及紀小幽之間的恩怨糾葛。
青貓聽得很淡定,悠閒地抓起牛皮紙袋裡麥蕭拿來孝敬薄荷的鳳爪咔嚓就是一口。能把鳳爪啃出這種聲音的人其內功絕對不容小覷。
然後她利落地吐出骨頭瞪了我一眼,一臉恨鐵不成鋼的忿忿不平。我頭昏腦脹地躺在床上裝死,不敢迎上青貓和薄荷一起傳遞過來的譴責目光。
薄荷盯著我仿佛被雨水浸泡了七天的浮腫的臉,終於還是不忍心為我洗刷罪名。
她說:「其實也不能全怪五月沒用,主要是那個紀小幽內功深厚,再說,她扮可憐裝無辜玩兒兄妹戀搞亂倫那都是她的自由。」
青貓冷笑,說:「人都是分三六九等的,不在一個檔次的人不能拿來比,不然氣死的那個肯定是五月。到時候她紀小幽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把亂倫進行到底了。」
說完又抓起一根鴨脖子咔嚓一聲果斷地咬斷。
我躺在床上不敢插話,我怕青貓一激動也把我脖子當鴨脖子咬斷。
但在這事上紀小幽明顯是無辜的,鑑於罪魁禍首城諫的出現很巧妙地沒有被任何人看到,而我又實在不敢想像,當這兩個殘忍指數尚待考證的女人得知顧西銘連續一周失蹤的原因是因為我的「出軌」後,她們會選擇對我做出如何殘忍的舉措,所以我也只好一直裝死沉默到底。
那段時間我過得非常迷茫而有規律,每天除了上課就是躺在床上靜靜地看著窗外的雨,甚至矯情地想,如果這場雨可以一直下一直下,直到把我和顧西銘之間的所有不愉快全部沖刷乾淨那該有多好。
月清的老家出了些事情,恐怕是母親病得重了些,便請了長假回了鄉下。而我又整日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薄荷和隔燕沒了看客也懶得吵了,兩人還相約著冒雨去了趟書店,我看著她們手拉著手十分和諧地在雨中奔跑著,奔跑著,突然間打了個寒顫。
二人買回了幾本包裝精緻的書。,隔燕抖著身上的雨水憂愁地說:「我最討厭別人拿我的美貌來揣測我的智商,人總是潛意識地認為上帝是公平的,給了我美貌就不會再給我智慧,誰知道呢,上帝他老人家就是喜歡我,兩樣兒都給齊全了。但世人不這樣認為,所以我只好放下炒勺拿起書本,以示我的內外兼修。」
薄荷捧著垃圾桶乾嘔的半天,臉色煞白。
我問薄荷:「那你又買書做什麼?」
隔燕抓準時機迅速插話:「她也是為了反駁世人可怕的潛意識。」
「哪一個潛意識?」
「胸大無腦嘛!」隔燕理所當然地回答。
薄荷繼續捧著垃圾桶,臉色鐵青。
其實薄荷的嘴永遠也鬥不過隔燕的,每一次都會演化為暴力終止謠言。但薄荷又偏偏喜歡和隔燕抬槓,真應了朗朗那一句,薄荷姐姐是笨出了慣性,自己都控制不了的。
下午的時候月清發來了簡訊:到家了,一切都好,勿念。
有時候我很羨慕月清,永遠是淡然的,為人處世都隔著一點恰當的距離,不遠,卻也只到處得近的地方。
大家平日裡說說笑笑,有了難處也都幫得上忙,只是不似薄荷和青貓那般的感情熱烈,雖然我與她們的感情自然是要深上許多,但有時候也需要有個月清這樣的人在身邊,不溫不火地陪著,也像是得到安慰似的讓人覺得心暖。
窗外的天色蒼青,我突然很想吃老單做的魚,甜酸的味道,想想也有幾天沒有正經地吃過東西,便跳下床換了套衣服回家。
薄荷把新買的書帶上,笑嘻嘻地說很久沒掐過朗朗的臉了,也不知道他的臉是不是又胖了。
我笑笑,兩個人撐了一把傘往公車站跑,我知道薄荷是怕我一個人亂想,傻姑娘,我使勁地摟著她的胳膊,笑說:「我還能為了顧西銘自殺不成,傻的。」
薄荷嫵媚一笑,說:「少自戀了你,我真是奔著你們家魚去的。」
過了一會兒,聲音委屈了幾分,扁著嘴說:「以後要死不死的說清楚,省得人給你白擔心!」
【002】
滿桌狼藉。
一頓飽餐後老單說什麼也不讓我收拾,把我攆去和薄荷朗朗看電視。
外面的雨還在沒命地下著,朗朗霸占著遙控器像是護食的球球一樣,球球坐在朗朗膝蓋上,小爪子也警惕地搭在遙控器上,生怕薄荷搶去了似的。朗朗近日來特別迷戀《新白娘子傳奇》,他覺得自己就是那無所不能的法海。所以當薄荷自稱是白娘子轉世時朗朗感到很得意。
我們三個擠在沙發上,像三朵次第生長的蘑菇。薄荷總是找准一切時機捏朗朗肉呼呼的臉,記得有一次青貓問朗朗,為什麼你的臉這麼像包子呢。朗朗一本正經地為自己辯解,其實按理說我的臉型屬於瓜子臉,但薄荷姐姐常被我的俊美外形所吸引,不斷出手捏我的臉來調戲,久而久之臉就被捏腫了。
然後又迅速加了一句,但是我不介意你調戲我,真的。
趁著朗朗去端飲料的時候薄荷忙著調台,她始終覺得自己不適合看這麼幼稚又帶點悲劇色彩的電視劇,她喜歡看比較成熟又帶著濃厚喜劇色彩的東西,比如,《貓和老鼠》。
可是天不遂人願,轉了幾個台都沒有搜到,薄荷泄氣地盯著屏幕上葉童拍的洗髮水廣告。朗朗端著三杯橙汁回來,原本還純真可愛的表情在看到洗髮水廣告的那一刻突然怔怔地僵住了。
他指著電視問,姐姐,她是許仙嗎?
我點點頭。
朗朗又問,那許仙是白素貞的丈夫嗎?
我點點頭。
朗朗的表情幾近崩潰地指著長發飄飄的葉童最後問我,那她是女的嗎?
我點點頭。
朗朗放下果汁,一言不發地走進了自己的房間,默默地關上了房門。
我問薄荷,他怎麼了?
薄荷迷茫地搖搖頭。
後來我們將此事講給青貓聽,聽罷,青貓輕蔑地笑,你們都不懂他的心,朗朗肯定以為《新白娘子傳奇》講述的是歌頌法海多麼多麼強大地斬妖除魔的故事,但是那個曝光許仙是葉童而葉童是女性的廣告則讓他徹底看清了這是一部講述法海如何拆散一對蕾絲邊的故事。
所以,法海的英雄形象在他稚嫩的小心靈里毀滅了,你們讓他情何以堪!
薄荷一臉崇拜地看著青貓,嘴角都激動地直哆嗦。
夜裡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索性爬起來拿了薄荷新買的書看,五六本花花綠綠的書里只有一本的封面是極其樸素的,藕荷色的封面,紙張是磨起了毛邊的硬板紙,沒有什麼圖案,只一朵靜靜盛放的睡蓮若有似無地暗藏著,也沒有脆生生的塑料包裹,像是家中書櫃裡放置了許多年的老書,內斂而矜持地等在那裡。
書的名字是《暗夜裡的黑眼睛》,作者名叫素水,這是我第一次接觸素水的書,翻開第一頁便忍不住一直看下去。
故事很長,卻意外地讓人覺得乾淨利落,我從未讀一本書讀得如此專注,窗外噼啪的雨聲都嫌寂靜。清晨的時候我讀完這本書的最後一章,心情從未有過的輕鬆。書里那個叫歸時的女子,穿素色衣衫,仰著荒涼的額,一步一步地走向從前。像是一個必經的輪迴,經歷了最最豐盛的愛以及最最殘酷的背叛,卻最終仍能以少女的姿態回去最初的模樣。
她在臨死前清楚地看見她愛著的男子站在時光的盡頭清澈地喊她的名字,歸時,歸時。
雨漸漸停了,我揉了揉乾澀的眼睛推醒身邊的薄荷。
那時候的我並不知道,我與素水的這次相遇並非偶然,仿佛冥冥之中有一條命運的繩索牽扯著我,引我們一步一步接近。
回去學校的時候空氣里咸腥的雨水氣味已經漸漸地淡了,陽光像是沉寂了太久,不遺餘力地爆發出最最刺目的溫度。
在這樣強烈的光線下,顧西銘看見我,頓了頓,迎面走了過來。
他手裡拎著逝水對面一家紫菜飯莊的外賣,我以前特別喜歡吃他們家的烤肉紫菜飯,也曾經笑著跟顧西銘開玩笑,以後我們吵架了,你就買這個紫菜飯來跟我道歉,我吃飽了就原諒你。
那個時候的我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裡想的其實是,我和顧西銘,我們怎麼可能會吵架。
顧西銘踏著雨後的陽光一步一步朝我走來,就像那天他在黑夜裡一步一步離開我時一樣。他不說話,眼睛裡起了霧,走到我身邊時一句話也不說地輕輕地把我擁進懷裡。
他的臉頰上沾著淚,很涼,他說:「五月,我們以後再也不吵架了好嗎?」
沙啞的聲音帶著久違的溫度徐徐地在我的耳邊環繞出熾熱的氣流。
我點點頭,眼睛裡充滿了淚水。
我說好啊,我們以後再也不要吵架了。
下午的時候快遞送來了一個包裹,市內的地址。我和薄荷神色凝重地盯著看,一直看,誰也不動手去拆。
因為薄荷說:「五月,我覺得不妙。我有強烈的預感這是個炸彈!」
隔燕立即披了件衣服出去了。
寢室里就我和薄荷,氣氛一下子凝重得可怕。薄荷又說:「該不會是紀小幽寄來炸死你的吧?我前一段時間看過一個調查,越是她那樣悶騷的人越是殺人不眨眼。」
我吞了吞口水,覺得天都要黑了。我長這麼大,朋友親人加起來兩雙手都數的過來,按理說不會有人給我寄包裹。而薄荷這個神婆又一臉真誠地將凝重進行到底,讓我確實下不去那個手拆包裹。
薄荷拍拍我的肩,說:「我拆!我要是死了,你記得幫我跟隔燕討回她欠我的五十塊錢。」
我也真誠而凝重地點了點頭,說:「放心吧,還有青貓欠你的那三十塊錢我也一併幫你討回來!」
薄荷便一臉的視死如歸,伸出顫巍巍的小手去拆包裹,她拿著剪刀按照包裹邊緣一點一點地剪,那動作比港片裡的拆彈專家還專業。
盒子被剪開一條小口,薄荷咬牙正往裡看,包裹突然猛地響了一下。薄荷的心臟都快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嚎叫一聲扯著我退後好幾步,還不忘喊一句:「我靠要炸了要炸了!」
我們緊緊地抱著彼此,驚恐地朝寢室里張望,寂靜的寢室里迴蕩著從包裹里傳出來的——手機鈴聲,我清楚地看到薄荷的太陽穴正在瘋狂跳動。
我吞了口口水接起電話,城諫平穩而冷靜的聲音通過話筒傳來,他說:「我是成諫。」
我在這邊點了點頭,又想到他看不見,遂趕緊說了句,哦。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說:「這是我的號碼,以後你就用這個手機。」
「為什麼?」我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問出這個問題。
城諫沉默了,我也沉默了。
城諫開口說:「不為什麼。」
於是我又說了一句:「哦。」
城諫很滿意,不緊不慢地說:「很好,現在把你的手機卡換到這個手機里,再撥一次我的電話。」
說完果斷地掛斷了電話。
薄荷問:「誰啊?」
我答:「城諫。」
薄荷又問:「城諫是誰啊?」
我答:「城光的哥哥。」
薄荷的臉飛快地紅了一下,再問:「那個裸男的哥哥找你幹嗎?」
我想了想,沒有說話。
默默地換好了手機卡,按照剛才的號碼撥了回去。
電話響了一聲那邊便接起,城諫的心情分外地好,聲音十分開朗說:「好了,現在我知道你的電話了,沒什麼事就掛了吧。」
我手一抖,大腦開始一陣一陣地發暈。
薄荷憤怒了,沒收了城諫大費周章郵寄過來的手機,一邊咒罵:「媽的我早看出來了,有其弟必有其兄!他弟弟是暴露狂,他是豬腦子。丫沒泡過女人啊,這麼幼稚的招數都用得出來,我……我代表全球正在為要不到女人電話而肝腸寸斷的廣大男性鄙視他!」
而叼著冰棒回來的隔燕幽幽地說:「你澎湃的胸部註定了你沒有辦法代表廣大的男性同胞發表言論……」
【003】
自從城諫有了我的電話號碼之後,他對打電話的熱情便開始存在於我的無處不在。甚至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也值得打一通電話過來,有時候只是為了告訴我,要下雨了,記得帶傘。
而薄荷對他的反感也在第一次見到城諫的那一天銷聲匿跡了,取而代之的是對他無比的崇拜和敬意。
用薄荷的話來說就是,在見到城諫的本尊之後,她看男人的眼光得到了一次全方位的升華。
「他簡直太華麗太極品太震撼全球了!他長了一張全世界女性都想跟他睡覺的臉!」薄荷捂住自己的胸部踩了電閘似的興奮地尖叫道。
事情發生在一個令人憔悴的夜晚。
城光不知道在哪裡招惹來一個讀初二的小姑娘,姑娘名叫何夕詩,但她嫌棄自己的名字不夠洋氣,故逢人就說,請叫我幽藍!
幽藍小朋友懷揣一顆稚嫩但充滿了愛的心靈對城光展開了漫長的愛的攻勢,起初也只是寫寫三千字的情書,說些愛啊寂寞啊憂傷啊之類文藝范兒濃重的句子,但到後來,三千字的情書發展為了三百字的血書。
據薄荷分析,估計是這姑娘血不夠用了,不然也能把血書升華為三千字。
怎奈弄巧成拙,城光和我有一樣的毛病,就是暈血。而幽藍姑娘又有著堅持不懈頑強奮鬥的草根精神,以每三天一封血書的頻率不斷挑戰著城光脆弱的神經。
城光起初選擇了躲避戰術,但幽藍姑娘好像有著很強大的搜索能力,總能在城光剛剛放下心來的時候憂傷地降落在他的面前。
幾番周旋,城光徹底崩潰了,他扯著我的衣角期期艾艾地說:「五月,她要是個男的我早就弄死她了!」
我嘴賤地回敬了一句:「她要是個男的你也就不會如此痛苦了。」
說完兩個人都微微地怔了一下,細細地品味我方才說過的話。城光先找出了頭緒,鐵青著臉說:「五月我恨你!」
然後他便成功地報復了我。
城光找到幽藍時幽藍顯得很高興,因為那是城光第一次主動出現在幽藍面前。她覺得是自己的血書起了效果,立即棉花糖一樣軟軟地撲進了城光懷裡,她說我就知道你會喜歡上我的。
說完嘟起粉嫩的唇,一副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模樣,說:「你吻我吧,你吻我我就是你的女人了。」
城光頭痛地閉上眼睛,他說:「其實我也想跟你山無棱天地合,但是很不幸的是我有女朋友的。」
幽藍的眼睛裡起了霧,嘴一扁,委屈地嚷:「你騙我你騙我你騙我!」
城光耐心地說:「我沒有騙你,你這麼可愛我怎麼忍心騙你呢。我的女朋友就是你們學校旁邊那個職業高中里美術系一班的單五月。」
如此這般,我迎來了那個令人憔悴的夜晚。
幽藍來找我的時候我正在幫薄荷畫肖像畫,遠遠地就聽見走廊里一抹尖銳稚嫩的嗓音在嚷:「我找單五月,你別拉著我!我找我親姐姐單五月關你什麼事!」
我一聽,頓感震驚。我怎麼不知道我還有一個親妹妹呢。
震驚間幽藍已經進來了,她的目光輕飄飄地掠過我,緊張地落在了薄荷身上,從她精緻的臉一路看到蹬著一雙透明藍色高跟鞋的腳,她的眼眶一點一點紅起來,小聲地問,你就是單五月嗎?
薄荷冷笑,我是你親姐姐啊,你這麼問多傷我心呢!
這世上總是一物降一物,青貓和隔燕降著薄荷,幽藍降著城光,而薄荷就能降著幽藍。但畢竟她還小,算是一朵祖國的小花苞,我覺得讓薄荷這麼摧殘不合適,最重要的是,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她就是那個讓城光頭痛的幽藍。
所以我很得體地笑著說:「她和你開玩笑呢,我是單五月,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幽藍把幽怨的目光轉向我,又把我從頭到腳地打量了一遍,說話的語氣立即底氣十足起來,她露出一排潔白的小牙齒得意地沖我冷笑了一下,不停地翻著白眼說:「城光哥哥瞎了眼!不過也好,你,十分鐘後到你們學校後面的小樹林裡等我,我要跟你談判!」
一句話,我徹底明白了,說實話,我也恨城光!
但是幽藍的氣焰太高,我不自覺地就矮了半截,怪不得朗朗說我是窩裡橫,我真是深感慚愧。
我說:「沒有什麼好談判的,我沒時間。」
幽藍像是早預料到一般,轉身冷靜地說:「你要是不來我就爬到你們寢室樓上跳下去,別以為我不敢。」
薄荷說:「現在的小孩子什麼不敢啊,你可不能輕易得罪每個月都流一個星期血還不死的生物!更何況她是三天放一次血……」
我:「……」
如此這般,十分鐘後,在薄荷的暗中保護下我抵達了小樹林。
這個小樹林通常會被選為男女之間告白、分手,以及同性之間談判的最佳場所。也許是聚集了太多的愛和怨念,它變得越來越陰森。
幽藍掐著腰,使勁地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瞪著一雙乾乾淨淨的眼睛說:「你是城光哥哥的女人對吧?」
我說,其實……
幽藍說,你沒胸沒腰沒屁股憑什麼跟我搶男人?!
我說,其實……
幽藍說,我知道了,是你死皮賴臉地纏著城光哥哥對不對?
我說,其實……
幽藍說,姐姐你都好大歲數了,你怎麼能跟我搶男朋友?你不能這樣你知不知道!
我說,其實……
幽藍說,城光哥哥太可憐了,被你這樣的女人糾纏,姐姐你答應我為了城光哥哥的未來放棄他好不好?
我說,那個……
幽藍吸了吸鼻子,小臉委屈又哀傷地喊,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我要你現在就答應我!
我說,其實……
幽藍突然像打開的水閘一樣哭了起來,我不聽我不聽,反正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我終於憤怒了,頭痛地打斷了她,小朋友,你到底想讓我怎樣?!
這倒霉孩子就不能聽我說完一句話嗎,我頭痛地撫了撫太陽穴。
就在這個時候,城諫出現了。
乾淨的頭髮,清爽的臉孔,從海報上走出來的模特一般。他伸手勾住我的脖子,像個朝氣蓬勃的同齡人,露出每一個男生在二十歲之後就會丟失的明朗笑容看著幽藍,他說:「在你沒有學會如何尊重我女朋友之前,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幽藍的眼淚停在頰邊,目光如炬地看著城諫喊了一句:「城諫叔叔!你是城光哥哥的哥哥對不對?」
我痛苦地閉上眼睛,很想問問她憑什麼城光就是哥哥城諫就成叔叔了。
城諫勾著我脖子的胳膊僵了一下,明亮的笑容即刻被森然的目光所取代,他問幽藍:「你叫我什麼?」
幽藍瞪著雙小鹿一樣的眼睛說:「叔叔啊,城光哥哥二十三歲,你二十五歲不是嗎?可我今年才14歲,你比我大了十多歲吶,不叫你大叔難道叫你大伯嗎?」
城諫的眼睛眯了一下,像是咆哮前的獅子常做的那樣,他在我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即優雅又冷酷地說:「我是不是有必要安排城光從這個國家消失了。」
我異常堅定地點了點頭。
幽藍怕了,緊盯著我們看了一會兒,說:「不許你們再靠近城光哥哥,你們都是壞人!」
說完轉身顫顫巍巍地跑遠了。
薄荷躲在不遠處看到了這一幕,她說自己徹底淪陷在城諫的城池裡的。但在我眼裡,城諫再怎麼震撼全球也比不上顧西銘一句帶著哭腔的我們再也不要吵架了。
我和薄荷肩並著肩目送著幽藍跑遠了,默默地對望了一會兒,我嘆了一口氣。
薄荷也跟著嘆了一口氣。
城諫也跟著嘆了一口氣。
我轉過身問城諫:「你來幹嗎啊?不會是專程來給我跑龍套的吧?」
城諫掐了下我的臉,再自然不過地說:「我來接你回家。」
我看見薄荷在旁邊露出了一種十分猥瑣的表情,城諫也看見了,所以他又說:「我要去百品匯買些東西,聽說好像路過你家。」
「聽誰說的?」
「……」
城諫眯了眯眼睛,我便十分狗腿地說:「路過好,路過好。」
自此,整整一周,薄荷都在為城諫那張想要讓全世界女人都想跟他睡覺的臉而糾結著。
【004】
而幽藍小朋友也在薄荷百感糾結的那段日子裡徹底從城光的世界裡消失了。我們不得不感慨,那真是一個來去匆匆的花骨朵兒啊。
當城諫再次來電話的時候,我特別自戀又神經病似的對他說:「我有男朋友,他叫顧西銘,你見過。」
電話那頭的城諫很自然地說:「恩,對了,上一次你說的那個女作家素水,我查過,好像只出了那一本書,是個業餘作家。」
我說這樣啊,我在網上查了半天也沒查到呢,你太神奇了。
城諫就在電話那頭笑。
城諫都已經輕描淡寫了,我也沒辦法再繼續說下去,我總不能說,城諫你可別喜歡我啊,你是長得帥,可我生是顧西銘的人,死是顧西銘的吉祥物吧。萬一城諫壓根就沒拿我當個女人看,說一句,您收收嘿,別把自己太當個人物好嗎。那我估計得立刻用薄荷的胸撞死自己。
我之所以會對他說那句話,完全是因為顧西銘對他的敵意。用薄荷話說就是,顧西銘又不是賣姑娘的老鴇,你被別的男人給親了他還笑眯眯地坐等著數錢,關鍵是城諫親是親了可也沒給他錢,他能不上火嗎?
我有點目瞪口呆,但還是忍住了往她臉上潑洗腳水的衝動,在隔燕沒回來之前,憑我一個人的力量是沒有辦法戰勝薄荷的戰鬥指數的。
所以當夏莫來找我的時候我正一臉內傷的表情蹲在角落裡泡腳。
每一次夏莫在樓下喊五月,就會有無數個「五月」齊刷刷地從宿舍里探出頭去張望,有的佯裝在看風景,有的佯裝在曬衣服,每個女孩子的臉上都是一陣又一陣緋紅的嬌羞。而如果夏莫喊的不是五月而是薄荷,那麼一定會有成群或路過或在第二號小球場裡打球的男生齊刷刷地朝女生宿舍方向望過來。
隔燕不止一次感慨,這真是一對作孽的兄妹。
我擦乾了腳,換好衣服和薄荷走下樓。早在一個星期前大伙兒就開始為顧西銘的生日做準備,今天終於迎來了這個神聖的日子,於是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在學校門口準備集合。
風有點大,一陣一陣地呼嘯而過。薄荷好不容易幫我弄的「既銷魂又純真」的髮型很快便在狂風裡散亂一團。夏莫走過來,在學校的人群涌動里幫我把頭髮上一枚又一枚的黑色小髮夾拿下來。
幾個小學妹紅著臉踩著可愛的小碎步走過去,夾雜著正好能讓我們也聽到七八分的「好帥啊」「是服裝系的夏學長吧」「靠,他旁邊那個濃妝艷抹的瘋婆子是誰啊」之類的台詞。我惡狠狠地瞪了薄荷一眼,薄荷眨巴著純真的雙眼一個勁地說,嫉妒,這絕對是赤裸裸的嫉妒!
夏莫用手理了理我的頭髮,用一個發圈為我在腦後綁了一個松松垮垮但不失精緻的髮髻。修長的手指溫柔地將耳邊的小碎發順延至耳後,用一根黑色小夾子固定好。
「好了,一會兒去洗洗臉吧,五月素顏的時候比較好看。」夏莫滿意地看著我,又伸手擦了擦我唇上厚厚的唇彩。
我再一次惡狠狠地白了薄荷一眼。因為我知道,就連夏莫都建議我去洗臉,這就說明我此刻的妝容並非普通的恐怖。
等了一會兒麥蕭也來了,米色的休閒褲,上面穿一件簡潔的十字領棉T恤,幾天不見像是又瘦了些,越來越按照薄荷的喜好方向茁壯成長。他看了我一眼,轉身說薄荷,老婆婆,您真是毀人不倦啊。
我第三次惡狠狠地瞪向薄荷,我覺得我的眼睛就要甩到她臉上了。然後梁小柔、青貓、隔燕也都一個接著一個的到了,月清來了電話,說在車上了,讓我們先過去她晚一點再到。
車子飛速行駛在城市之間,頭頂的雲朵厚重地跟著我們緩慢飄移。
大風吹不散的光芒一束一束地打進車裡,我又開始出現短暫的暈眩。近日來總是這樣,寂靜的時候,又或者如洪流似的人群里,常常會出現一陣沉甸甸的暈眩,像是一雙冰冷的手緊緊地撰著每一根神經,眼前是一片快速脫落的黑暗,眼睛看不見,耳朵聽不到,仿佛短暫地與這個熱鬧的世界脫節了似的。
梁小柔過來牽我的手擔憂地問:「五月暈車了?」
我笑笑,說:「好像是。」
梁小柔便搖開了車窗,一縷涼風吹進來打在額上很是舒服。
我看著身邊的梁小柔,她伸出冰涼的手心放在我額頭上,眼睛裡晃動著擔心。我忽然想起小時候,有一次我生病了發高燒,全身像是裹了一層火似的滾燙。
薄荷拉著梁小柔來看我的時候,我正躺在床上疲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嘴唇上幹得起了皮屑,整張臉都是紅彤彤的。梁小柔和薄荷兩個人眼淚汪汪地看著我,然後她就像今天這樣伸出冰涼的小手搭在我的額上,她的手從小就涼,讓牽著她的手的人忍不住打心眼裡心疼的那種涼。
那時候梁小柔就問我,這樣是不是沒有那麼難受了?
我點點頭,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醒過來時已經是晚上,屋裡漆黑黑的。窗外是悠長的蟬鳴,櫻桃的清香味兒在屋子裡一點一點地清晰起來。
我張了張嘴,伸手擰開了桌邊的檯燈。
暖黃的燈光立即衝破了屋子裡的黑暗,清晰地照出屋子裡的薄荷和梁小柔。薄荷端著一小碗櫻桃倚在門邊睡了,梁小柔趴在我的床邊,小小的手仍舊搭在我的額上。時間已經是夜裡十點多,這個平日裡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就這樣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在我身邊呆了近八個小時。
我看著她們,忽然間覺得前所未有的踏實。
那是友情最初的樣子,在我八歲那年,以最最濃烈的姿態闖入我的視野,那個時候我就在想,如果,如果我們一輩子都這樣活下去,一輩子都可以在充滿糖果、蠟筆、花裙子、鞦韆和彩虹的世界裡這樣活下去,那該是上帝多大的恩賜。
那天晚上,我們三個人並肩擠在小小的床鋪上分享一碗櫻桃。梁小柔的胳膊麻到沒有知覺,薄荷輕輕地碰一下她的胳膊就會像觸電似的不自覺地抖一下,然後我們三個就含著櫻桃沒心沒肺地大笑起來。
而現在,我們都脫離了當時稚嫩的外殼,有了逐漸展開的年輕容顏,我們學會了偶爾逃課,酗酒,在深夜裡倒走,受了傷也學會了抬頭看天不流淚,我們有了愛慕的男生,有了各自的小秘密,偶爾也會看著對方漸行漸遠的單薄背影抿緊嘴唇。
但是現在,梁小柔清秀美好的面容仿佛又與小時候的稚嫩臉龐相重疊,湖水一樣清透的眼睛像是從未有過瀰漫的霧氣,一切都是曾相識,一切都仿若當年。
是你嗎,梁小柔,是你短暫地離開了我們之後又回來了是嗎?看我傻的,你只是去了一次遠遊,我卻當你是要離開了似的。地球終是圓的,你一直走,一直走,終究會再走回來的不是嗎,我竟然忘記了這麼簡單的道理。
梁小柔換了一隻手搭上我的額頭,柔軟的聲音擔心地問:「很難受嗎,怎麼眼眶都紅起來了。」
我搖搖頭,笑得很坦然,不難受了,真的。
我們進去的時候屋子裡已經黑壓壓地坐滿了人,顧西銘帶著我們幾個坐到靠窗的一桌,餐桌上擺著精緻的燭台和新鮮的花。
從某種程度來說,顧西銘的生日會算得上是極其隆重,如果和我的生日會相比那簡直就是豪華到讓我想要羞愧至死,但不管怎麼樣,我還是決定下一個生日會還是會和老單、朗朗、薄荷等幾個一天二十四小時膩在一起也不會嫌煩的家人在家裡辦一場土氣但很溫馨的聚會。
也許這就是薄荷常說的窮人的樂趣吧。
晚餐快要開始的時候月清才來,一段時間不見月清顯得更加清瘦了,尖尖的下巴愈發顯得單薄。 幾個人圍在一起說說笑笑了好一陣子,顧西銘優雅地在人群中忙碌著,像一個盛裝的王子輕易地成為當晚最閃亮的焦點。
但實際上他只穿著普通的休閒褲和套頭棉布襯衫,簡簡單單,保持著一貫的風格,雖然薄荷一再強調他的衣服貴得很不低調。
主菜上得差不多的時候,紀小幽姍姍來遲。
基本上每一個劇本里都有這麼一個人,她鮮少露面,一旦出場又必定會經驗全場。比如倚天屠龍記里短暫露面的黃衫女子,而絕大多數港劇里最後出場的那個人也必定會成為全場的焦點,比如某位大哥的女人。
今天的紀小幽就扮演了這樣的角色。
夢幻藍色水晶細跟高跟鞋,一件剪裁妥帖的低胸小禮服,襯得整個人即優雅嫵媚又不失少女特有的純真。
一雙總有淚光閃爍似的眼睛很輕地掃過我們這一桌,便匆匆地往顧西銘同學那邊走了過去。
我抽空低頭看了下自己,怎麼看怎麼像一春姑,轉念一想,又不由得感激地望向夏莫,若不是他,估計我現在在紀小幽的襯托下就是一鄉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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