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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還是不願做神仙

2024-09-12 23:33:33 作者: 柴柴
  林默醒來之後,對夢中之事全不記得。但見到藥田因自己而毀,心中大為自責,不做不休地要給雲沖先生種回來。

  「不必了。」雲沖收拾著混亂的院子,「過個百八十年它們自會再長出來的。」

  林默不聽,兀自舉著鋤頭鋤地:「我怎麼能讓你等百八十年!」

  雲沖笑笑,將她臉上的泥巴擦了擦:「等你做了神仙,百八十年不過眨眼的事情。」

  「做神仙有什麼好!」林默氣不打一處來,「為了幾個功德分,天天把自己忙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口口聲聲為了護佑世間生靈,那反覆擦燈的掃地的,日夜背宮規的又是為了什麼?小紅寧可做一個凡人,也不再想要這萬年壽命,可見做人也比做神仙高興一些!我要是能和她一樣吃了食物便做回凡人,我也……」

  她突然頓了頓,看到面前一片荒蕪藥田,想起雲沖為自己做了這些事,忽然覺得心虛,說不出想要離開這裡的話。她調轉話題憤憤道:「想起史真人和姚少司就生氣!小紅和仙參都那樣了,不僅史真人什麼事都沒有,他還只罰姚少司掃半個月大殿不計功德分就完了!這算哪門子受罰!」

  雲沖取過她手裡的鋤頭放到一邊:「你大病初癒,不要再想這些事了,好好休息幾日吧。」

  林默低下頭:「先生。給你添麻煩了。」

  雲沖笑了笑,那笑容如皎月暖陽一般:「我習慣了。」

  林默一愣,她與這雲沖先生其實也並未相處很久,當初她願意留在藥廬,只因這裡氣氛祥和,又無人打擾,總比去那些日夜點著長明燈學習的仙居要悠閒多了。如今藥田毀了,四周破敗荒蕪,可那份令人安心的氣息卻始終沒有散去,她抬頭瞧了瞧依舊臥在藥廬屋頂的靈鳥,和在藥田裡翻滾玩耍的傻鹿兒,終於明白令這方小天地安心祥和的,是眼前這位褲腳沾著泥,卻始終對自己微笑著的雲沖先生。

  先生,你是不是從未發過火?林默好奇地趴在柵欄上,看雲沖不緊不慢地在小石臼里放進些新采的野生藥材,仔細地研磨。

  雲沖想了一下,突然笑笑低頭道:發過的。

  林默好奇極了:「你發火會如何,難道也如我一般腦子一熱便打人嗎?」

  「我從不修武學法術,可不會那些。」雲沖眨了眨眼睛,「你打人確實不對。姚少司被你傷得不輕,我給他那瓶藥須得擦上半年方可恢復,你若再傷他,我可沒有藥醫治他了。」

  林默有些疑惑:「一個實習天神,那點兒皮外傷還要擦半年的傷藥嗎?」

  「誰說我給他的是傷藥了。」雲沖又笑了笑。

  姚少司在書閣大殿擦著柱子。他日日用著雲沖留給自己的「傷藥」,下巴上的疼痛並未減輕,但鬍子倒長出了一些。旁人都贊雲沖先生藥到病除,勸姚少司既得了靈藥,就大度一些不要再與林默計較,話里話外反倒是透著些不屑。姚少司有痛難言,又摸不准這藥到底是有用還是沒用。他嘆了口氣,新長的鬍子一扯又疼得他齜牙咧嘴的。

  史真人看在眼裡,他走進大殿,拍了拍姚少司的肩頭,和顏悅色地說:「姚仙家,這傷恢復得怎麼樣啊?」

  姚少司趕忙拱手:「仙師,我……好些了,好些了。」

  「那便好。」史真人嘆了口氣,「林默仙子此番行事確有不妥,但她也因此怒傷神,昏了幾日。你可不能再心懷芥蒂了啊。」

  姚少司近日聽了不少這些話,面上連連點頭,心裡哪能沒有芥蒂。他察言觀色,見史真人雖然這麼勸著,眼睛卻似有如無地瞟著他。姚少司想起史真人時常被林默捉弄一事,眼珠一轉,試探道:「林默仙子可好些了?」

  史真人捻著鬍子:「雲沖耗盡百年藥田的靈氣為其調養元神,林默仙子已經醒了,說是過幾日便可回書閣上課,想必是並無大礙了。」

  百年藥田化為一股靈氣只為給她平息怒氣。姚少司摸著火辣辣的下巴,心裡更不是滋味兒了:「林默仙子向來是仙緣深厚,自然不會有事。是小仙多慮了。」

  史真人暗自咂巴著仙緣深厚這幾個字,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想來金光提名,必有過人之處。林默仙子能承百年藥靈,你等地級仙卻未必能安然受用。雲沖給你的藥,或可緩些使用。」

  姚少司心中又是一驚,似聽出些弦外之音。他看了看懷中的藥瓶,又抬頭看了看史真人,那史真人卻已經走遠了。

  在雲沖的勸說之下,林默還是騎著九色麋鹿不情不願地去書閣上課。她想到史真人等懷疑她惹了天怒,姚少司又沒事人似的同席讀書,心裡就百般的不爽快。可當她剛來到書閣入口,那史真人的跟班仙童就屁顛屁顛地迎了過來,一臉堆笑地牽上九色麋鹿:「仙子到了!路上可勞累?」

  這仙童從來只會跟在史真人屁股後面趾高氣揚的,林默從未見過他笑得如此燦爛,警惕道:「你要幹嗎?」

  「小仙為這鹿兒準備了些草糧清水,它每日要護送仙子來往書閣,也需好生照料啊!」

  「哦……」林默撓撓頭,狐疑地看著仙童將九色麋鹿牽到了一旁,那兒還真的備了一個草棚。兩個地靈模樣的小女孩從裡面鑽出來——現在地靈們都長得不一樣了,工作也劃分了職能和片區。她們早有準備,一個拿著水盆,一個拿著草料,悉心地給九色麋鹿餵食。

  幾個地級仙也走到了門口,一個女仙眯著眼道:「這是哪位仙人的坐騎嗎?地靈們怎麼都圍著照料?」

  另外一個男仙笑她:「你忘了,這不是咬了史真人鬍子的那隻鹿嗎,林默仙子騎著的!」


  兩人對望一眼,心裡似乎都咯噔一下。

  林默還在這奇怪的氛圍里發著呆,阿鯉從書閣里跑了出來,一把拉過她著急道:「你快進來看看。」

  林默被拉到書閣門口就有幾分明白了。

  她的座席原本是天級仙專屬的長席,後來被九色麋鹿踏斷了。仙童本是想要巴結金光提名的仙子,但大約是見她惹怒眾仙師,摸不清風向,只好將那斷了的長席隨意修修了事。林默本就不在意這些,什麼座席長短不影響睡覺便可。但今天擺在林默位置的,是一張特地塗了新漆的嶄新長席,最誇張的是座上的軟墊換成了一張寬大的上好軟毛羊皮,簡直可以當作臥榻來睡覺了。

  阿鯉皺著眉小聲說道:「史真人如此安排說是體恤你身體不適,可我總覺得有些太誇張……」

  「體恤我?」林默暗暗冷笑。

  史真人已經開始講課了,這次講的是海上四方水君司職,又講到海神正位空缺。要做海神,最大的難點是海域遼闊,上有人族漁業航道,風雲變幻;下有水中妖靈萬千,古老神族,其勢力錯綜複雜,須謹慎平衡。眾仙紛紛望向無雙,龍族法力雖不局限於水系,但控水卻是他們與生俱來的天賦。而龍宮自上古便盤踞海底,早已是海中最大的神族勢力,那沿海的人族恐怕拜龍王的比拜天帝的還要多上一些。如今龍王之女入天宮實習,還有誰比她更適合坐上海神這個位置呢。

  史真人眼神瞟過林默,見她四仰八叉地躺在羊毛皮上,懷裡還抱了串葡萄,一顆一顆往嘴裡扔。史真人走到林默跟前,故作嚴肅地敲了敲桌子:「林默,你可有什麼不懂之處啊?」

  林默伸了個懶腰,一個打挺坐起來:「史真人,天宮可有我能做的神仙?」

  史真人環顧了一下四周:「金光提名者,應是千年難遇之良才。既然有上神如此器重於林默仙子,那仙子適合怎樣的神職,上神想必早有打算。」

  「就是嘛,那我懂與不懂,有什麼關係?」林默嘿嘿一笑,又躺下吃葡萄去了。

  眾仙臉色各有不同,大多地級仙神色尤為不好看。本來試煉的通過率就低,由於天賦之別,地級仙之間的競爭就更為慘烈了。林默雖然常說自己不願成仙,但她背後畢竟有一位高階上神,又深受雲沖先生照拂,成仙是早晚的事。如若她天賦過人,或平日勤奮克己也就罷了,但若只是靠著關係便能占上一個成仙的名額,那他們這些地級仙的努力又有什麼價值呢。

  史真人表面上嘆了一口氣,見眾仙神色各異,心裡卻竊喜得很。

  一下課,阿鯉就拉著林默焦急地責備:「你看不出史真人明是體恤你捧著你,實是拉仇恨孤立你嗎?怎麼還傻乎乎地躺在這兒?」

  「那我該怎麼辦?」林默笑著問她。


  阿鯉焦慮地扯著羊皮墊子:「你就算讀不進去書,也去跟仙童說,換了這扎眼的長席啊。」

  張君在一旁撲哧笑出聲來,林默也笑了。阿鯉摸不著頭腦:「你們笑什麼?」

  張君嘆口氣:「你都能看出來的事情,林默仙子會看不出來嗎?但就算這長席撤了,人心中那根刺也是撤不走的。」

  「你倒是個明白人。」林默回頭過來看著一臉蒙的阿鯉:「阿鯉我問你,你為何不孤立我?」

  阿鯉眨眨眼睛:「你又沒做錯什麼呀。」

  「那如果我依然懶散頑劣,卻通過了試煉做了神仙,你又覺得如何?」

  阿鯉更不明白了:「那……那還能是什麼?你天賦驚人唄!張君天賦也高,我能如何,只能更努力一些去趕上你們唄!」

  林默越看阿鯉的圓眼睛越喜歡,笑嘻嘻地咧著她的臉一把:「所以啊!撤不擅長席有什麼區別,更何況這軟毛多舒服,可不能辜負史真人一片好心。」

  阿鯉好似懂了又好似沒懂。張君嘻嘻哈哈地笑她,一旁的雷海青聽見了,心中也頗為欽佩:「無雙仙子,林默雖貌似懶散,實是一個難得坦蕩之人啊。」

  無雙卻淡淡說道:「這世上坦蕩之人卻常比別人更容易遭眾人誤解,有一些終其一生也難證清白。」

  雷海青想了想,笑容漸淡,露出一些惆悵之色。

  接下來的半年裡,以史真人為首的仙師們對林默極為「優待」,不僅從不過問學業,日常還時不時夸上幾句。林默遲到早退他們也鮮少責備。有時天級仙參加的特訓,還會專門問問她是否想要同去觀摩,林默當然是嫌累不去。

  自從姚少司知道自己所塗之藥並非傷藥之後,也是見縫插針地與人訴苦。久而久之,大部分實習天神對於林默的存在都心存不滿。

  如今已是冬天,林默騎著九色麋鹿翹課在山裡睡了一覺,醒來發現大雪紛飛,四周銀裝素裹煞是美麗,她一時興起,孩子般撒著歡兒地在雪地里玩耍撲騰了一番,只玩到熱汗盈盈,這才頂著紅撲撲的臉蛋兒回了藥廬。只是快到藥廬之時,她卻趕緊收起那副興高采烈的樣子,抓了幾團雪快速涼了涼臉蛋兒和手,裝作哆哆嗦嗦地推開院門。

  先生我回來了,今日外面可真是冷啊!


  雲沖只瞧了她一眼,便淡淡道:既去山裡瘋玩了一陣,便趕緊過來做今日的功課吧。

  自林默急火攻心傷了元神,雲沖便時刻注意讓她學會保持沉心靜氣,以免再度失控。為此,雲沖還特地研究出一套功課,每當林默血熱亢奮,便要靜下心來做上一課。

  林默驚訝地摸了摸自己冰涼的臉和手: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雲沖哼了一聲:大寒之人,由內而外畏冷,身形拘謹,話語不暢。你雖已學得有八成像,但你髮絲軟榻濕漉卻未結霜,眉目之間皆是舒暢之意,口中更是熱氣充盈。我若連你是冷是熱都看不出來,豈不是白白做了一輩子醫生!

  「您是神醫,大神醫!」林默嘆了口氣,「就知道瞞不過你。」

  雲沖已經點起了檀香,朝林默揚了揚下巴:「第一式。」

  林默放棄抵抗,無奈地挺直腰背,雙手朝天舉起,口中機械性地背誦道:「天地自然,萬事如風,我亦如風,我亦如天地。」

  「第二式。」

  林默苦著臉,單腳著地,另一隻腳朝後搖搖晃晃勾起,一隻手朝前伸展,另一隻手努力夠著身後那懸空的腳:「氣緩神凝,摒棄雜念……」

  「第三式。」

  「先生,我……我抽筋啦!」

  ……

  林默齜牙咧嘴地坐在椅子上,雲沖蹲下給她揉著發疼的小腿。雲沖手指極是好看,動作也溫柔,林默見他關切有加,忙趁機撒嬌道:「先生,我如今脾氣可是好多了,你不信的話問問山下那些仙人們,我這半年可是連個白眼都沒對他們翻過呢。」

  突然雲沖手指一用力,一股劇痛令林默忍不住大叫起來:「哎!輕點兒!輕點兒!」

  「好了嗎?」雲沖抬起頭看她,那目光如星辰碧海一般乾淨。

  林默沒來由得臉一紅,趕忙把注意力放在了腳下,說也神奇,剛剛還絞痛的小腿,此時一點也不痛了。她站起來蹦了兩下:「先生真厲害,有你在,我就算斷手斷腳也能馬上好了。」

  雲沖站了起來斥責道:「我醫術再高,也不能一輩子護著你。你總該自己小心些!」

  林默,我在這裡。

  林默一愣,她腦中好像出現了一個聲音,但卻又不確定那是不是一個聲音。只覺得心頭悵然若失,好像永遠也找不到那丟失的東西了。

  雲沖似乎看出她情緒有變,輕聲問:「你怎麼了?」

  「先生。」林默低著頭,再揚起時卻又堆起滿臉笑容,我剛剛出去玩,把手臂給劃傷了。

  「你!……你快給我瞧瞧!」

  林默騎著九色麋鹿在大雪裡狂奔。

  她眼睛有些發熱。這半年以來,她將極山洞府上上下下轉了無數遍,無數次來到法術屏障邊緣之處,看到那邊延綿不斷的人間山脈,偶爾天氣好時她能聞到遙遠海風裡鹹鹹的氣味,聽到夜晚的浪花拍打礁石溫柔的聲音。自小紅去凡間做了人,她便莫名地想去看一看存在於自己記憶深處,卻從未真實感受過的「人間世界」。她知道自己時常在做夢,雖記不清夢見了什麼,醒來時卻隱隱覺得心口發痛,似乎有什麼東西令自己一直牽掛,又或者有什麼人在呼喚她,讓她想要更快一些離開這裡。可她不知道那是什麼,甚至分不清那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林默拍了拍九色麋鹿的背,示意它穿過屏障。這法術只對仙人,人族和妖靈有效,動物們倒是來去自如。九色麋鹿傻乎乎地穿過去又穿回來,還以為林默在與它嬉鬧。

  「你走吧!山上太冷了,明年春天再回來吧!」林默大力拍了九色麋鹿一把。

  九色麋鹿這次好似聽懂了,一步三回頭,依依不捨地往前走著。林默眼眶發熱,她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是要離開這裡的,也不知道將來會不會再遇到它。

  還會不會再遇到雲沖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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