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兩黃獸

  阿鯉掩上藥廬的院門，虛張聲勢地喊著：「雲沖先生根本不像傳聞那般拒人千里嘛，哎，你說是不是啊張君！」

  說完她便趕忙朝山下溜去，快回到瑤石仙居時也沒遇到什麼人，正當她慶幸時，不料雷海青抱著書站在門口。一見阿鯉便迎上來：「仙子回來了，我正想找張仙家聊一聊這幾本書。」

  阿鯉心中一驚，她突然想起雷海青也見過張君使用穿爐之法，怎麼把他給忘了呢。她看了看四下無人，忙把雷海青拉進屋，權衡再三，還是將今晚之事告知於他。

  雷海青低頭沉思了一會：「此事太過魯莽。你們可知這不周山乃是承天之佑，上有天宮，下有龍宮，山體延綿不絕，方圓千里皆無村落，又哪裡去找凡間的爐火穿出。還有……」

  雷海青眉頭緊皺，阿鯉心裡怦怦直跳：「你快說，還有什麼？！」

  「除了林默，哪位仙家不是歷經千難萬難才來到這裡，誰又想要偷跑下山呢。那屏障雖強，但最主要的功能還是防止有外人闖入極山洞府。他們突不破倒也罷了，若突破了，怕是有大難。」

  阿鯉砰地站起來：「為什麼？」

  雷海青臉色更為緊張了：「傳說不周山中有兩黃獸鎮守，彭祖上神將它們的五識與屏障相連。平日它們不會隨意襲擊山中生靈，也不會去管那些不小心被屏障阻擋的凡人或妖獸，但若有人施法破障，它便會從沉睡中醒來。傳說收服那黃獸時，天宮傷了天兵無數，它的威力可不能小覷啊！」

  阿鯉臉色蒼白：「那……張君他，他知不知道？」

  張君帶著林默穿梭在爐火通道之中，面前遠遠近近地有一些爐火的出口，但張君查看一下便全都否定了，這些都是極山洞府的各處仙居。

  「也許是山下人家太遠了，我們先往西邊再走上一段吧。」張君托出手掌，那神種柴木在他手心發出一陣火光，照亮了黑暗的通道。

  兩人越走越深，林默看著身後點點星光般的爐火，知道自己已經離極山洞府越來越遠了。

  突然張君頓住腳步，伸手朝前照了照，似乎有一堵透明的牆：「是屏障！看來我們走到極山洞府的邊緣了。」

  突然他將柴木之火握滅，指著前方：「你瞧那裡，是不是有一團光。」

  林默定睛一瞧，虧是在黑暗之中，那團小小的光才微微顯眼：「這是出口嗎？」

  「在屏障之外不遠處，看來我們走運了，大約是哪個獵人臨時搭了爐灶。」

  「現在便只剩下這屏障了。」張君看看林默，「你閃開些。」

  只見他凝神屏氣，又將手掌攤開，那柴木之火卻變成了一團藍色，張君左手在半空化了一道金符，納入藍火之中，火苗陡然膨脹，看似熊熊烈焰，林默在旁邊卻感覺不到一絲熱氣。

  那藍火飛到屏障之中，似竭盡所能在屏障上攀爬融合。張君滿頭大汗，過了許久，那已被藍火浸染的屏障之上，終於緩緩融出一個洞來。

  張君對著林默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法力有限，恐怕回來時不一定還能突破屏障。既然前方有光，我便在此處看你出去之後，再返回仙居關閉通道。」

  林默點點頭，卻還沒有挪動腳步。

  張君眨眨眼：「將來我成了正仙，便不用受屏障約束。你若是想傳話給雲沖先生，便在爐灶里點一把火，再喚我幾聲，不出半月，我便能來找你。」

  「竟還要半月啊。」

  張君得意地說：「你可不知，這山下有多少人在灶台上拜我，半月我能找到你，已是很講義氣了！」

  張君平日最是謹慎圓滑，如今竟以義氣自誇，林默狡黠一笑，忍不住揶揄道：「是，我這不也是託了阿鯉仙子的福氣嘛！」

  張君臉一紅，卻又真心實意地感慨道：「若不是沒有選擇，我倒希望她也能悠閒自在地活著。」

  林默點點頭：「照顧好她。」

  她不再踟躕，一腳跨過了屏障。

  當孟不歸從自己烤紅薯臨時搭的火堆里看到林默的腦袋時，兩人都驚嚇得哇哇大叫。孟不歸久違的白毛又一次炸了出來。

  「兔子！」林默瞧清楚以後，一把撲過去抱住孟不歸，此時此刻遇到有記憶以來見到的第一人，竟說不出的親切。

  孟不歸卻還在驚恐中：「你怎麼從火里……不對，你怎麼出來了！」

  兩人鬧了一番終於坐定，原來孟不歸在管事房沒有討到好處，反而被發配到這凡間山林里巡守。當他得知林默是突破屏障偷跑出來的，好不容易平復的心情又一次被恐懼支配，他騰得跳起來，急得抓耳撓腮：「你…哎…完了！！你得趕快回去！」

  林默吃著紅薯：「我可把你當朋友才告訴你的，你不會要抓我回去吧？！」

  孟不歸快把耳朵後的毛給胡嚕禿了：「林默仙子，姑奶奶，你以為這凡間與仙界的屏障這麼簡單嘛！你再不回去，可就……」

  他話音未落，林默突然目露精光，猛地趴在地上，耳朵貼著地面，那地面微微發振，且越來越猛烈。

  「來了是不是！來了是不是！」孟不歸驚叫。

  林默眉頭緊蹙：「是什麼？！」

  孟不歸早已一溜煙兒跑遠：「你不知道極山洞府外有兩黃獸駐守嗎！快跑啊！」

  一陣勁風襲來，林默沒有回頭便已經感知到危險，她輕點足尖飛身上樹，還未看清來者何物，那樹便被猛烈地撞擊了一下。兩隻手都抱不過來的古樹，硬生生被截斷。林默眼疾手快，攀著另一條旁的大樹枝頭便跳了過去。她不敢停留，連著往後躍了幾棵樹，這才拉開距離。

  古樹中間，積雪飛塵落下，兩隻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林默，那是一隻身若褐虎，頭頂犀角，兩側生翅的怪物。仔細看它獠牙甚長，五趾剛硬，脖子上還有一圈黑黃羽毛，根根如尖刺，擦上一下恐怕便刮下半條皮肉來，那黃獸的個頭也比普通的吊睛老虎要大上幾倍。

  林默略感不妙，她走得急，不僅沒有帶什麼弓箭刀斧的兵器，身上還穿得五顏六色，在這一片白雪覆蓋的林間顯得無比扎眼。果然，兩黃獸並沒有留給她喘息的空間，迅速確立了目標又一次撞擊而來。

  林默手臂一揮，四周的雪迅速化成水又結成漫天的尖冰，迎著兩黃獸飛刺而去，誰知冰刺扎到它的皮上，竟像扎到滾燙的玄鐵一般紛紛化成了氣，絲毫不能阻它分毫。林默立刻轉身便要再躍到另外一棵樹上，誰知她剛剛飛到半空，黃獸一躍而起，一隻爪子直直撲到林默心口。林默頓時感到如被巨石碾壓，直飛出去兩丈才跌落倒地，她不敢停留，順勢一個翻滾藏到一處古樹的巨大根莖之後。她一抬眼，看見頭頂一處枝頭被積雪壓彎了，靈機一動抓了一顆碎石彈了上去，那厚厚的積雪落下來，將她和一身彩衣掩埋。

  兩黃獸體型巨大，在密林之中行動受阻，視線也不通暢，一時找不到林默的藏身之處。

  林默得以喘息，這才覺得胸口咯著什麼生疼生疼的，她往懷裡一掏，正是那個怎麼也甩不掉的疆木。

  「什麼破玩意兒，害得我不能下山，還……「她正暗罵，突然發現這看上去像一株普通圓木的疆木，受了兩黃獸狠狠一腳，卻沒有半分裂開的跡象。她又想，以剛才那個勁道，自己定然是要受重傷的，但此時她除了後背落地四肢擦傷，身前卻沒有什麼大事兒。」難道它保護了我？」

  突然她身邊的「白雪」鬆動了一下，露出一張臉來，原來是躲在這兒的孟不歸。他這一身白毛倒是挺適合隱藏的。孟不歸瞧著疆木瞪大眼睛：「這便是疆木？」

  「你也知道？」

  「今日整個天宮都傳遍了！」

  林默眼珠一轉：「你知道這玩意兒怎麼用嗎？」

  孟不歸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她：「你這半年在書閣都學了些什麼？」

  「少廢話！再不說把你扔出去餵怪老虎！」

  忽然他們被一聲似虎嘯似鷹唳的震天吼叫驚住。林默扒開一塊雪往兩黃獸那邊瞧，只見它正渾身發力，那翅膀飛快撲騰著。林默心想這翅膀挺小的，可獸體巨大，難道還能讓它飛起來不成。突然那翅膀竟從兩黃獸的身體裡分離出一隻新的鷹頭虎身的飛黃獸。原來「兩黃獸」確實是指一個神獸，同時也是指的兩隻分體神獸！

  這鷹頭黃獸雖比虎頭黃獸體型小上許多，但它飛上天空，一張口便吐出颶風猛烈地朝雪地吹來，林默身上頓時一輕，雪霧四散，眼見就要暴露了。

  老鷹是兔子的天敵，孟不歸雙目發直，嚇破了膽，驚叫著連滾帶爬便往後跑。

  「你快站住！」林默趴在原處焦急地低吼，「這野獸還看不太清，本能便要追擊行動的獵物！你不能跑！」

  孟不歸根本聽不見林默說什麼，嘴裡還在大喊：「我是巡山守神！今天剛來的！這事兒跟我沒關係啊！」

  鷹頭黃獸一聲尖銳的鷹唳，箭一般朝孟不歸俯衝而去，眼見著那鉤爪便要穿破他的後背。孟不歸只覺得自己脖子被玄鐵般的胳膊一撈，身體被硬生拉偏了方向。

  孟不歸再一睜眼，發現林默瘦小的身體緊緊地護在他的上方，那紅色的外衫已被抓破幾道口子。孟不歸顫聲問：「你……沒事吧？」

  「死不了！」林默的側臉全然沒有了過去的嬉皮笑臉，她緊緊咬著後槽牙，眼神堅硬如一頭孤注一擲的野獸。

  一滴紅色的血珠落在孟不歸臉上，他伸手一摸，原來林默肩頭早已被鮮血浸染，只是紅衣紅血看不大出來。

  自孟不歸做神仙起，他便知道自己天賦有限難以高升。為求多積得些功德分，他左右逢源，處處奉承，可那些仙家從沒真的把他當一回事。他從未想過會有人只見到他第二次，便捨命相救。

  林默深吸了一口氣，反身利索地站起來擋在孟不歸的身前，那鷹頭黃獸一擊不成，撲騰著翅膀又迅速襲來。林默喘著氣，她知道自己應該拉著孟不歸先躲過這一擊，但她越瞧著兩黃獸那充滿殺戮的眼神，心中越是湧起一股熱血沸騰，那股狠戾的殺氣似乎又升騰起來。

  「不管啦！」林默煩躁地低吼一聲，周圍七八丈的雪地突然如遭熱浪，頓時化為無數水串匯集高空成了一團巨大的水球。那水球閃著藍光疾衝下來，在半空中便迅速凝結成巨大堅冰，鷹頭黃獸躲閃不及，被冰球砸倒在地，它哀嚎一聲，雖翅膀受損，卻還是抖了抖羽毛想要再站起來，林默寒著臉振臂一揮，那些碎冰塊突然快速附上鷹頭黃獸的身體，不一會那隻受了傷的鷹頭黃獸便被牢牢封在冰球里。

  孟不歸瞪大了眼睛，天宮傳聞林默天賦低下，學業不精，可這樣一番變化明明比很多天級仙還要厲害。他來不及感嘆，後脖又被林默拎起：「走！」

  原來虎頭黃獸已經趕到，虎尾一甩便擊碎了那冰球，它將奄奄一息的鷹頭黃獸向背上一甩，便又恢復成兩黃獸的模樣。它看著林默和孟不歸的背影，雙目似要噴出火來。

  「你快再拿冰球砸它啊！」孟不歸看著兩黃獸越追越近，急得不行。

  林默冷靜地回答：「它力氣太大。這法子對它沒用。」

  「那你可有別的法子？」

  「沒有。」

  「沒有你還這麼平靜！」孟不歸突然一頓，「疆木！快用疆木！你只需將元神靈氣融入它，它便能為你所用！」

  「原來如此。但願它還頂點兒用處！」林默手裡握著疆木，屏息凝神，一股藍色的氣息自她掌中浮出。突然林默吼叫著轉身將疆木拋出去砸兩黃獸：「去啊！干它！」

  「誰讓你扔了！」孟不歸急得大吼。

  「哎！你不早說！」

  那束藍色的微光自林默的手中飛起，朝半空中的疆木追去，就在藍光觸碰到疆木身上的一瞬間，它再次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