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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12 23:51:26 作者: 田舒黎
  露不知道艾倫公司派駐巴黎歐洲分公司的總經理就是興大姐伊琳的女婿傑羅米·陳,那個去年春節在香港對她盯前跟後大獻殷勤百般挑逗的「西班牙鬥牛士」。他的父親是過世的老太太的管家,身邊的紅人,年輕時兩人有沒有故事只有天知道。反正杰羅米是老太太懿定的長外孫女婿,有點弱智但卻豐滿頗有幾分姿色的琳達十六歲時就被他搞大了肚子。二十一歲奉子成婚,不慎流產,將養了好幾年,二十八歲才保胎成功生了一女,取名丹妮。在巴黎傑羅米竭盡地主之誼,殷勤接待興和露。仗著比興年長,仗著在任家的特殊身份,根本不顧興的感覺,竭力與露套近。口口聲聲叫她小妹,弄得露只好叫他大哥,她不敢正視他那雙深邃的游移不定的略帶綠色的灰眼睛,她覺得他極像猶太商人,生怕他有可能割她或者興的半磅肉。不可流血的法律規限對他肯定不起作用。晚宴上他坐在興和露之間,利用興不懂法語,不斷對露擠眉弄眼,用法語雙關語說俏皮話挑逗露,興當著陌生下屬的面只得端著董事長的架子隱忍不發。露只裝聽不明白,可是她知道傑羅米能猜到她完全明白他的暗示。晚宴後又是舞會。傑羅米專門為興安排了一位法國高級交際花,小有名氣的模特兒,自己卻陪著露,當興的面挽露的腰。露一下子就覺得他的手不老實,很不給他面子地掙開了,往舞池邊的包桌圈椅里一坐。

  對不起,今晚我不想跳舞,我在等我爸媽的電話。露冷眼看興被那個交際花拉走,並且跟她有說有笑像個老熟客。傑羅米也就近拉過一張圈椅坐下,目不轉睛地盯著露看了好一會兒,露知道他在盯著她看,似乎像醫生檢查病人一樣,一處疑點不漏地。她真想對他破口大罵:流氓,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你沒見過女人嗎?但卻咬牙忍了。在這大雅之池裡她不想表現另類,弄出大難堪來。

  小妹,我們註定是一家人,你這樣排斥我是不對的。我承認我對你一見鍾情,但,我並無邪念。我只是喜歡你的清麗高雅,你的氣質很脫俗,琳達只能望你項背。唉,你以為艾倫真的很在乎你?到巴黎來他自己尋歡作樂還來不及咧!我敢打賭,今晚這麼好的舞伴,他不跳盡興是想不到來找你回酒店的,男人都一樣,雖然家有嬌妻,有時也難免心癢眼饞的。小妹,信不信由你,我得說,你嫁了他,反而失掉他了。

  你說的是至理名言,但是,我無所謂,我可不在乎他去哪裡跟誰在一起。我現在就走。

  哈,好的,我們走,我送你……去我寓所小坐片刻如何?不遠……

  大哥,你要真愛惜我就別為難我。我不想落入玫瑰旋渦。

  哦,小妹,這是巴黎,愛情之都。

  恕我寡聞。我只知道世界上什麼都不缺獨少愛情。別跟我提這個字眼。你不了解我,我是野斑馬野狐狸野貓,小心我會踢傷你咬傷你抓傷你。你離我遠點。露騰地站起,抓起手包欲走,傑羅米連忙拉她,不在意被她推倒在圈椅里。露衝出舞廳,找到樓梯,沿旋轉樓梯衝下樓去。因跑得急再加旋轉樓梯加速慣性,在最後一個拐彎處露腳一軟與一行人中略突前地撞了一個滿懷,只聽他用法語說,哦,小姐,請當心。露頭也沒抬,隨嘴一句,對不起,謝謝。也是法語。那人讓過一邊,看定了她,Chinese ?Chinese Beauty?他又改說英語。他是一位三十出頭,英俊偉岸略帶憂鬱的男人,氣質有點像濤,但是他是純粹歐洲血統。氣度不凡。他身後的隨員迎上露欲與露交涉什麼,他卻阻止住他們,笑著用英語對露說,Would you mind having a cup of coffee,miss,and say me something about China?小姐,能否賞光留下來喝杯咖啡,談談中國?

  對不起,我趕飛機。露心裡確實是想直奔機場,直飛波士頓。

  露露,你怎麼不跟我說一聲就走呀?興已經趕到,他身後還有傑羅米等幾名隨員,人數不比被露撞了或者說是撞了露的那一行人少。是哪裡覺得不舒服了?

  你該幹嘛幹嘛去,我要回家了。

  我也要回家的,我早就想走了,看你與傑羅米談興正濃,沒來掃你們的興。我一直在瞄著你的.

  那個被撞的紳士則好奇地注意著這邊他倆的對話,很認真聽他們說中文卻似乎一字不懂。這時有人來提醒他, Prince, this way, please!

  Prince?王子?哪國王子?露不由扭頭去看他,他也正在看她,露覺得有點不自在,只好對他禮貌地點了點頭,淺笑了笑,那王子也朝露一點頭,笑了笑,抬了抬手以示告別。跟著他的隨員走了。

  輪到興傻眼了, Who is he?

  露聳了聳肩。I don’t know. How can I know?

  興也顧不得刨根問底了。好吧,回酒店,今天酒可沒少喝,阿傑,你這鬼佬!興有真沒假地給了傑羅米當胸一拳。

  傑羅米滿臉懊惱,用不很標準的國語對興說,董事長,倉促得很,考慮不周,都有得之(罪)。明天請去我寓所吧。沒別人,就琳達和小女丹妮。琳達還沒養好,不便來酒店拜見舅舅舅媽。

  琳達?舅舅舅媽?誰呀?

  興在露腰上捏了一把。好吧,看時間再說了。可以考慮去看看我們的小甥孫女。露露最喜歡幹的事。是吧,露露。

  回酒店的路上,露的手機響了,

  媽?露想也沒想就叫出口,電話是通的,卻無人應答。爸,也沒應答,音樂卻響起了,是一首很熟悉的歌《牽掛你的人是我》。露愕然,肯定表情大變,坐在她身邊對她很在意的興皺起了眉頭:

  誰來的電話?

  露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搖頭,把眼淚也搖下了。興更加驚訝,他從露手裡拿走手機,放在耳邊聽了聽,猶豫了,是關機還是還到露手裡。露厄了他一眼,自己從他手裡把手機拿過去。歌還沒完,是整首歌……終於唱完了。對方開著手機,卻沒聲音。

  濤濤,是你嗎?你好嗎?露的聲音完全失控。對方關機了。

  多情卻被無情惱。興遞給露他的絲手帕,不無揶揄地嘰咕了一句。多情不知指誰,無情又不知指誰。露揩了揩淚,把手帕擲還給他。興把她摟進了懷裡,吻著她的額發。

  夜裡興百般纏綿,露就像靈魂出了殼似的,仰面干躺著,竟然笑也笑不出,哭也哭不出,把興嚇得不知所措。

  這是歐洲之旅中一個不平靜之夜。第二天起床後,興滿臉憂慮賠著小心地對露說,露露,今天有很多……活動,你願意去……你說話,……我不勉強你。

  露盯著那杯牛奶出神。

  露露,啞巴啦,不說話難受不難受啊?

  露端起牛奶杯把牛奶倒進面前的空盆里,先把左邊臉浸進盆里,再換右面,最後用手去沾牛奶拍打額頭和頸項部位。眼睛是茫然的。


  興原在很優雅地吃他的火腿煎蛋,可能從未見過有人在餐桌上用牛奶護膚,呆掉了。露用手心手背連連抹了抹自己的臉,緩緩站起身回臥室去了。興也扔下刀叉,抓起餐巾擦了擦嘴,跟在露的身後。露原想上床躺著,實在沒精神,夜裡又被他纏得夠嗆。腦子裡一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看興跟在身後,不敢上床了,只得在沙發角上靠著。興也就勢挨著露坐下,等她開口趕他,露隱忍著偏不理他。

  露露,不管怎麼說,我是真心實意來,你也是高高興興來歐洲度蜜月的。才第四天你就這麼不開心,到底為什麼?是我不好?……噢,傑羅米,這個鬼佬,他又花你了是吧?這下他死定了。興抓起沙發几上的電話撥號要了過去:

  傑羅米嗎?你這個死爛仔。還沒起床嗎?你昨晚又搞什麼鬼名堂了?弄得露露老大不開心的。興用香港話半假半真地訓斥他。第一次去香港傑羅米跟他背地裡稱兄道弟地陪游陪玩很投機。去年春節露露全家被興硬邀去香港過年,傑羅米垂涎露的美色,露骨追求,讓興很感冒。礙於長姐伊琳的面子,興一笑了之了。他知道他犯不著跟這個花花太歲頂真。那樣只會壞了他自己的口碑,糟了他自己的人氣。他的瀟灑是他的兩個同父異母的姐姐最為賞識的。這個傑羅米已是有妻有女的人還能花去目空一切的露?

  ……

  你別解釋,越解釋越說明你做賊心虛。你還沒幹什麼,我就離開一會兒去接個電話,本來露露的心情是不錯的。

  他是去接電話,不是跟交際花跳舞,誰信?

  ……

  傑羅米,我跟你說,你不了解露露,她不是你所熟悉的大學校花,她是大家閨秀。

  ……

  你別裝蒜,文化太欠缺。你真以為你是老外啊。大家閨秀都不懂?你算了吧。人家露露是書香門裡出來的,知道吧,她老爸是大陸名教授,有教養的。不是你我這等無名鼠輩。

  露望向興有點想笑。

  你知道老爺子對她有多器重嗎?老爺子要拿我這個兒子跟她老爸換女兒,她是你小姨媽。你知道嗎?你太失身份了。

  ……

  道歉?那是小事,你說你怎麼讓她開心,記你自己帳上,別慷公司之慨。我會派專人查你的帳的。我有專家。

  ……


  你算了吧,還舞會咧,我煩透了你的舞會了,連我的便宜你也敢沾。你還想不想在歐洲分部混?

  ……

  家宴?興回頭望向露,露,琳達邀請你,去吧?

  露頭一偏沒理他。

  興悻悻放下話筒。露站起身欲離開他。興用力一拉把她拉到他膝上按她坐於他膝上開始他的開誠布公的訓妻演講了:露露,我們的人格總是平等的吧?你有什麼怨言,有什麼仇恨,你跟我說,你不能這樣蔑視我,我畢竟不是你的敵人。

  回國,回國!露拍打他的雙肩。

  好,好,回國,回國。哎,回哪國?中國?還是美國?考慮好沒有?不好朝令夕改的。

  嘿!露被他的最後一個幽默逗得忍不住笑場了。

  啊,警報解除,太陽破雲而出,我的露露神遊太虛又返回人間了。興抱著露又親又摸的。

  你當我什麼? Spirit?

  當然不是,我當你天使,沒翅膀的。到底怎麼啦?我很納悶,我就離開半小時吧?

  More than that.

  好吧,就算。怎麼說風就風說雨就雨的?

  交際花。

  什麼交際花呀?哦,對了,傑羅米,這個鬼佬,他纏著你,塞給我個什麼蹩腳女人。他告訴你的?什麼交際花,不就是個胡妞嗎?我還嫌她那份香水有騷味咧。


  那是毒藥。

  對,還就是毒藥。我在離樂隊遠些的地方接聽總部的電話,今天有家酒店開業剪彩邀請我們。他們在電話里羅里囉唆的什麼時間地點路線的。我看你站起來,以為你去洗手間,後一想,好像不對勁,你是想逃跑,所以追你下樓。沒承想接二連三你還撞上了一位王子。哪國王子,都沒時間去問清楚,你就拂袖而去了。你倒像公主似的,歐洲王子很多的。

  反正不是英國老王子和小王子,這張臉不熟。可能他只是想當王子取了個Prince的名吧。我們中國不也有姓王的給自己的兒子取名王子嗎?

  嗨,露露,你倒會假設。你沒見那些跟班保鏢緊張的樣子。假王子有那種陣勢嗎?我真怕他們把你扣下咧。

  又不是我故意撞他的,是,根本就是他走神撞上我的。他是紳士該對我說對不起的,他好像是說了,還說要請我喝咖啡,談談中國。

  是嗎?他真說了?

  嗯哼。

  露露,看樣子,你真是撞上王子了。弄不好會有事?興的情緒低落下去。

  什麼事?

  麻煩事。

  興和露坐著歐洲分公司派的車趕往蒙特卡羅的希爾頓新酒店。在馬路拐彎處被交通警察攔下。

  怎麼回事?興問駕駛員。

  駕駛員聳了聳肩,王子的車隊。王族永遠有特權。

  又冒出個王子,歐洲的王子真多。露對興笑了笑,意思是他剛才說對了。

  興抓住露的手使勁握了握。

  剪彩時露和興都感到出乎意料了:當地政要竟就是撞上露或者被露撞上剛才又先他們車而行的那位憂鬱王子。酒會上王子主動端杯過來搭訕。他提議為前一晚的邂逅,為今天的再次重逢,還為對下一次的期待乾杯。他很幽默,說露應該對不起他,那麼美麗的中國衣服照花了他的眼睛,又說他也應該對不起露,因為她down他up,她又是女士有充分的理由居高臨下,只是他surprise她的閃閃發亮的衣服,忘了禮讓。閒談在和諧風趣的氣氛中on and on直到最後王子和露都surprise了。王子和露竟然是哈佛同學,他也正在哈佛做研究也是經濟管理也是師從Cross Bloom只是他是博士,年長露十二歲。興不無深意地看了露一眼。露本也無意透露自己的年齡。王子對中國讚不絕口,要露答應做他的導遊,還一再邀請露和興多在巴黎待兩天,許諾用他的私人遊艇載他們去海上觀光。興推脫時間無法更改,以後專門找機會,還歡迎他去舊金山潤園做客。露看出王子的興致勃勃也看到興的勉強敷衍。臨了,王子送露一把袖珍佩劍,說是憑此佩劍露可以隨時成為他的座上賓。讓興大感詫異。

  回到酒店,興不無憂慮地看著那把價值連城的佩劍:哈佛同學,就以佩劍相贈?該有多少把佩劍呀。有意思,露露,你還真有王子緣哦。第一次來歐洲就撞上王子,還跟王子是同學。說不定哪天還撞上個美國總統也跟美國總統成同學。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柯林頓跟阿羅約不就是同班同學嗎?我們中國那麼多人,歐洲那麼多王子,撞上個把王子稀什麼奇?你神經過敏是吧?呶,佩劍歸你好了。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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