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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為了感恩節可是動了些心思。老爺子又來電話說一千道一萬要露答應回舊金山過節，一個視頻電話磨了露差不多一小時的嘴皮，最後露千保證萬保證聖誕節準定回去，就差跟他拉鉤，如果老爺子能從視頻里伸出手來。興就乾脆了，在感恩節前夜，露在睡前接到的他這一天裡第五個電話也是最後一個電話里說，露露，我明天回來吃火雞大餐，如果你沒空讓路德下午六點去機場接我。睡吧，夢裡我會要你的。露都沒來得及跟他討價還價講條件。所以露拉著柳師傅去超市，又出思想又動嘴又動手到六點才把感恩節大餐準備好，那是專門為他準備的，連算是在香港見過大世面的柳師傅也覺新奇。

  是露挽住興的胳膊把他帶到餐桌旁，興一看餐桌上的陳列就讚嘆起來，柳師傅今天你可是費心了，好漂亮的dishes。

  謝謝，董事長，是小姐，不，是夫人，主要是夫人的手藝。

  什麼？露露，你做的菜，是菜嗎？我看怎麼像畫？

  不懂了吧，中國菜的特點是什麼？

  色香味呀。

  對了，第一就是色嘛，所以你們男人都好吃——好色。

  哎，露露，你的菜我還沒吃上一口，你就存心讓我吃蒼蠅啊。

  請吧，相公，火雞大餐我是不會做，也不喜歡吃。特備唐詩宋詞宴一席，聊表心意。露仿佛是江南的小家碧玉賢惠妻妾，為逢迎久別重逢的丈夫掩飾著滿心的幸福又好像舉案齊眉的溫存。興連筷子也不敢拿，覺得好生奇怪，這可不是露的一貫作風。他不由偏頭看她，特別注意她的眼睛，看那裡有沒有眼淚。

  把這幾句唐詩宋詞讀出來，才可以吃，否則，挨餓！

  來了，原形畢露了。興笑了，哈，那今天看樣子是準備判我餓罪呀，哎，興附到露的耳邊，挨過餓，就不會再罰我睡沙發吧？我好像沒犯什麼錯沒得罪夫人吧？

  不許耍賴，露按他坐好。自己拿起筷子，快答題，我可餓了，不想跟你一塊挨餓。

  哎喲，好露露，你就讓我作回弊，給點提示吧。

  好吧。否則，我們就對牛彈琴了，柳伯噢。你給你們董事長一點幫助怎樣？

  董事長是這樣……柳師傅巴不得有機會在老闆面前露一手，而且是新學的一手。他告訴興，夫人從上午就準備，採購，去了幾家超市才把原料備齊。在中國是不稀奇啦，可是在美國可就費心思啦。

  好了，興又自作聰明起來，還是我自己來猜吧，夫人的心思好難猜喲。這不是寧城的蘆蒿嗎？美國也有賣。

  就是難得一見呀，你看像什麼？露覺得興的思路差不多對路了，本來也沒存心太難為他。

  像什麼，蘆蒿就是蘆蒿，難不成還像仙草了？

  像不像春天的嫩柳枝？

  呵——慢，黃綠相間，二——兩，是不是「兩隻黃鸝鳴翠柳」？

  算你聰明。

  什麼叫算我聰明。我們是誰跟誰呀。好了，下面不用猜了。是杜詩，兩隻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這盤色拉嘛，就算是窗含西嶺千秋雪，這條魚也就是船了，門泊東吳萬里船。興很自信地斜眼望向露，可以吃了吧？

  對對對，董事長真有學問。柳師傅在一邊捧場，連「女兒紅」酒也給他斟上了，這是夫人家鄉的酒，紹興「女兒紅」。

  是嗎，那我可得喝到醉為止了，露露，來謝——

  不行，還有一半的題無解咧。露用自己手中的筷子攔住興欲端起的酒杯。

  夫人，就饒了我吧，我早就饞得要流口水了，吃完飯再給你答案不行嗎？

  不行，沒有考試沒完就讓吃飯的道理，說不定你會買通柳師傅告訴你答案，幫你作弊的。

  好了嗎。你這個小婦人真難纏。興用筷子點了點露，又點了點一對紅燜大蝦，這是你，這是我，我們一對兒，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不就是嗎？

  胡扯。是宋詞嗎？

  不是？反正不是梁山伯與祝英台，就是張生與崔鶯鶯，

  才不是咧，那是晉、元雜劇。

  露露，你好像不是來美國研究中國文學的吧？好像你的導師是我外公差不多。算了，焦仲卿與劉蘭芝，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再不對，我也餓得沒心思猜了，認罰算了。本來這詩席畫席的就是畫餅充飢，看著好看，不頂餓的。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咽。念去去千里……露的思想走神了，柳師傅可是不懂露眼裡的迷惘。興當然意識到其中玄機，他不想點破，他要是不知道就是麻木了：多情自古傷離別，更哪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露露，這回你的表現真不錯，我簡直有點受寵若驚。是真心的嗎？我的戰備警報可以解除了嗎？

  真神面前不作假。

  那好，那好。過了感恩節就是聖誕季了。今年聖誕可不同於往年喔。

  有什麼不同？

  我們是在美國過正宗的聖誕節呀，可不像國內的舶來品聖誕，依樣畫葫蘆。

  那你打算給我一個什么正宗的不同的聖誕禮物呀。

  給你一個芭比娃娃怎麼樣？興一臉壞壞的笑。

  你，不怎麼樣。露明知道他話裡有話，卻不想毫無結果地跟他鬥嘴爭氣。她要抓住機會讓他答應她的要求。女人和男人的交易似乎更應該在和諧歡樂的氣氛中進行，布魯姆和克洛斯教授對她的那篇《商戰三十六計淺釋》大為賞識，尤其是美人計，拍手叫絕。中國的孫子兵法原是美國軍事家感興趣研究的理論，哈佛商學院亦開始研究孫子兵法在職場商場的應用了。露想在家裡先演練一回。

  那個禮物是有點俗，是不怎麼樣，是吧？說心裡話，我真想不出送你什麼特別的聖誕禮物，既要討你喜歡又要珍貴有意義還得有點價值。真難。露，你明說，你要什麼？

  真要我點菜吃飯嗎？

  當然，最好不過，算是對你的獎賞。我的Honey，你給我的這個感恩節真是太美妙了。聖誕節你回舊金山也給爸媽露一手，當然，我會派人給你當下手的，你只用動嘴就行。

  那是後話，我看你並沒有吃明白昨夜的晚——餐。

  晚餐就是晚上吃的，還有什麼不明白。不就五個菜嗎？一首唐詩一句宋詞。

  是呀，唐詩宋詞席不是給牛吃的。給你爸媽做這道席，費了工夫他們也吃不出味的。

  露露，你慢來，有點意思。你不是在對牛彈琴，我任高興也絕非白痴蠢牛。讓我來猜猜，兩隻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杜詩。執手相看淚眼，竟無疑咽。柳永，《雨鈴霖》。什麼意思，深刻得很，弄不懂來。興有點自找台階自下台的意思，還最後來了句上海話，想搏露一笑而了之。實在他已經相信自己大概猜到了露的意思，但是那是他所不願意的。他拍了拍露欲起身下床。

  興，我要一張船票。露見興有意轉換主題有點急了，一把拉住已經坐起身的興，傾起上半身讓頭靠到他的腰間，興落實了她的確是別有所圖的，她在跟他做交易，用她的情來換他的……，什麼呢，真心給了她了，熱愛也給了她了，對性愛她又嘖有煩言，她到底要什麼？女人的心思真是好難猜。

  船票，什麼船票，哦，門泊東吳萬里船？一張舊船票？「（我）這一張舊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興輕聲哼出這句唱詞，撫著露赤裸的肩，斜睨她那性感的乳溝，又有點熱勁上來。露，你在跟我做交易是吧？情感交易，給我一把糖豆，換我一顆真心，價格相等嗎？恩？美麗的小狐狸，小狐媚。

  我想回家。

  你當然得回家，聖誕節你敢不回舊金山。我派人綁也要把你綁回去。你還得乖乖在家待著，安安心心地陪我上下班，一天二十四小時，我都要你不在我懷裡就在我眼前，這三個月分分合合的，我難受死了。

  一天二十四小時我都在你心裡。

  哦，你知道哇，你不傻，你知道領情，知道感恩，知道好歹。

  我還知道等價交換，用真心換真情。

  我什麼時候對你假心假意了？

  以後的某天某日Some day in the future。

  那是你，你有預謀。興捏住露的鼻子。

  興，興哥哥，你知道的，你就是知道的，你別故意岔，我是說我要回東吳的家，娘家。

  不可能。興冷下臉，算是很沒商量餘地。

  為什麼？為什麼？露很失望，她幾乎是撲進興的懷裡，竟忘了赤裸著的身體一無遮掩。為什麼呀？露幾乎是語帶哭聲了。

  我怕你黃鶴一去終無消息，我怕你只拿一張單程票，我還怕你忘了回家的路。

  不會的，我是來美國讀書的，我還學業未成咧。

  成了你就可以飛了？你就不要我了？我是你什麼人？維納斯，魚美人，說話呀。回答正確加十分，及格就放假，不及格，來年重修補考。興忍不住吮著露的裸乳，跟她纏綿就是不給肯定的答覆。

  興，興，艾倫，親愛的，你別鬧了，好不好嗎？我真的很想家，你有爸爸媽媽，還有姐姐們，全是至親至愛，我會很孤單的……我跟她們不熟……

  這就是你要回娘家的理由？

  當然，當然，還不只是……我想出門走走。

  好啊，我們去南非，巴西，里約，怎麼樣？露露，你不知道，你剛來美國半年不到又回國，不容易簽證的，回來時麻煩。

  所以呀，我才，我才要你送我這個聖誕禮物嘛。

  噢，你不黑心喔。有困難找警察，你找我有什麼用。興拉上被子包裹住露，自己一味膩在她的肩頭，乳間，弄得露很不自在又不能迴避，只好扭來扭去躲他的唇舌。

  找你，就得找你，你有的是辦法。誰讓你娶我做太太的。你不會給我辦商務簽證啊，上次你不就給媽辦過？

  我沒空陪你回去，暑假再說，好嗎？我先答應你。

  你說謊，沒空你怎麼又說去南美巴西里約的。

  那是我的工作計劃里正好有這個安排。里約過狂歡新年，看跳森巴舞，上飛機是冬季下飛機就是夏季，不好玩嗎？

  不好玩！就是不好玩！我會感冒的，很感冒，我現在就感冒了，啊—啊啊—啊嚏！

  興被露逗得笑個不住，激動得又想做愛，他把露按在身下，用力分她的兩條腿，露拼命夾著腿，不讓他得逞。我就要回國，我就要回國，我不要你陪，我自己回去，我自己……

  露露，給我，我說了，給我，我答應你，我會盡力而為。

  不，一定。

  我說了，我會盡力，聖誕夜給你最後交代，行嗎？

  一定別讓我失望。我不要其他任何禮物，只想回家看爸媽，三天就夠了。

  三天怕不夠吧，興托住露的腰，趁她愣神，達到了目的。露無可奈何地顫抖著，眼淚也下來了。她的美人計是全軍覆沒，她遇到的是性愛高手，情愛專家，似乎沒有制勝的可能。她的那篇被教授賞識的論文完全是紙上談兵。不過，她對聖誕夜應該有期待。興答應她盡力，又明確表示要送一份大禮給她的，他知道她想要什麼，知道怎樣逗她開心，討她歡心。他在乎她在潤園的心情。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