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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12 23:53:14 作者: 田舒黎
  可是露回波市十天不到就被興一個多小時的電話解釋再加上任老爺子親自打的電話給緊急召回舊金山了——賽巴斯蒂安先生來了,點名要見露露小姐。因為露露小姐答應在潤園招待他的,他也為此才和艾倫公司合作的。興才相信,與里約的這一單確實跟墨西哥的項目一樣,露的公關起了關鍵作為,不,簡直就是決定作用。賽巴甚至說了,合同他只跟露露小姐簽,以她的意見為意見。

  傑羅米在不在?露最後問。

  你要他在場嗎?

  見你的大頭鬼!他要在,我告訴你,我肯定不回來。我看見他就噁心,我肯定暈。

  露露,我幹嘛要騙你?我們前腳離開,他後腳就回巴黎了,一個人,琳達和丹妮還在,等天暖和了再回巴黎。放心回來,我保證做你的貼身跟班,只要你不煩我。

  也煩你。你不比傑羅米好多少。

  那是。只有你夢裡的最好最安全。

  奧克蘭酒店的豪華晚宴上賽巴斯蒂安先生終於見到了他一個月來夢見了好幾回的月光仙子。暈暈乎乎又做起了夢。他是一點不了解中國的西班牙地產商。里約新年狂歡與於露小姐,應該是任高興董事長夫人一舞之緣,讓他下定決心跟這家美籍華商公司合作一回,三十億美金的項目,他是很謹慎的。原不想跟不熟悉的公司合作,劉姓中國朋友介紹了,他也只答應談談看,很猶豫。與於露一舞以後,他在心裡妥協了。莎拉把任董事長誇得像世界足球先生似的,他竟橫生了妒忌。一個將近四十的女人居然為一個差不多小自己丈夫一半歲數的男人說話,那個董事長倒算是個人物。那麼他的妻子,美艷動人的哈佛女經濟學家就更該是金礦了,那麼他們的這次合作還有什麼疑問?他個人能得到的是不是就應該是利潤分成以外的東西,或許可以期待一份情感,跟一個中國美女,有驕人學歷的知識女性。他相信舊金山一行絕不會一無所獲的。他原以為任董事長必然會攜夫人在機場親迎他和莎拉,連莎拉也這樣以為,臨下飛機還半開玩笑半含酸地打趣他:boss,當心您的心臟,不要過於激動。可是出關後僅見到任董事長本人和他的姐姐以及姐夫,那對很精明的中國商人,頓覺無趣。他一臉冷淡,都懶得搭理他們。只裝彼此借英語交流有困難。談判時間表都定不下來,興和芙琳不知所措,通過莎拉才了解到,賽巴斯蒂安先生最想見到的人不在,溝通有困難。

  中國劉先生嗎?

  莎拉夫人有點同情年輕的美男董事長了:上次你們來里約是幾個人呀?

  哦,明白了。難怪露露說過她要為寒假之行買單的。興的反應夠快的。我的太太在東部,還沒來得及趕回來咧,正式談判簽約,她是一定,也應該回來了。

  好吧,那就讓我們等她吧。我只聽得懂她說的英語,哈佛的英語,不,美語。賽巴也讓他的夫人傳話過來。這下給艾倫高層出了大難題。

  興接到露從舊金山機場打來的電話,一顆心才篤定。露告訴她已經上了他派去接她的奔馳,他的專車。跟她同來的還有露西婭護士小姐,因為她懂西班牙語,美語也沒問題。賽巴斯蒂安不是認為語言溝通有困難嗎?興笑了,露露,賽巴斯蒂安是有意刁難我,非要你出場不可。他呀,怕是只願意聽你的。露有點暈,被興捧暈了。

  興、芙琳夫婦陪賽巴斯蒂安一行在奧克蘭飯店豪華大餐廳包間裡坐定下來,賽巴斯蒂安面色嚴峻,顯得有點煩躁,無心應對興姐弟的客套。這時,兩個魁梧的男侍者推進一隻大花籃,高高地堆著玫瑰,百合,紫荊,一類大花型的繽紛花卉,一桌人的眼球都被吸引了。賽巴斯蒂安也稍稍興奮起來。他只見堆積的花卉陸續散落,猛然站起一個窈窕淑女,一身銀鱗。

  露露,是你呀,我正在心裡急,你怎麼還沒到。興脫口而出中文。

  賽巴斯蒂安先生,歡迎你。薩拉夫人,歡迎歡迎,露把玫瑰花球送給了薩拉,把空出的手伸到賽巴嘴邊。賽巴咧開大嘴笑了,一下就摟住了露,露露小姐,露露小姐,好跑浪(漂亮)。看樣子,他是很用心地學了兩句中文,發音雖不准,意思卻表達了。

  謝謝,賽巴斯蒂安先生,艾倫公司是不是很講信用?我們又見面了,艾倫董事長可以在他家裡招待您了。

  在他家裡?他不是你的……

  你不是叫我小姐嗎?

  哦,哦,哈哈哈哈。

  是在潤園。我們家裡,我和我的妻子,姐姐姐夫,還有父母。我們已經是很熟的朋友了,不是嗎?賽巴斯蒂安先生。興趕緊把露拉到自己身邊。坐。都請坐。

  酒杯斟滿,刀叉開始行動。

  露第一個把酒杯舉到賽巴斯蒂安面前:賽巴斯蒂安先生,你看,我們見面多不容易呀。

  是,是,是不容易。哦,賽巴又覺得不對,為什麼呢?

  對呀,你該研究這個為什麼呀。

  那你說為什麼?看,露露小姐,真是美國效率呀。賽巴的腦子也是絕對夠用的。他知道,這是工作餐。

  就是呀,我吶,是跟時間賽跑,您吶,是跟季節賽跑。

  時間,還有季節?

  不是嗎?我上飛機是東部紐約時間17點40分,而我下飛機是舊金山17點15分,我是不是走在時間的前面呀。

  一桌人都會意地鬨笑起來。引領時尚,引領時尚,有人這麼理解。

  哦,對對對,我從深秋又回到初春,對對對,賽巴同意露的象徵性比方,他倆的思路似乎對上了。


  就是呀,不過,賽巴斯蒂安先生,你才理解對一半。

  為什麼?還有一半沒理解對。

  是呀,我是說你的心情,從秋天也回到了春天。從深秋的悵然若失,又到了充滿希望的春天。您的決定,親自前來舊金山的誠意一定會有回報的。您在秋天裡思考,在春天裡播種,在春天裡播種了,到了秋天,就有收穫了。

  哦,露露小姐,跟你談話真是愉快呀。我眼前就像是美麗的風景,春天呀,秋天呀,黃葉里的沉思呀,綠色的播種呀,真是,這樣掙錢真是很愉快,輕輕鬆鬆就把鈔票收進口袋裡了。

  NO,露很誇張地皺了皺眉頭,賽巴斯蒂安先生。我可不是趕在時間前面來掏您的口袋的。

  掏,沒事,我願意你掏。

  我是趕回來招待您和您的美麗的夫人的。我們中國古代聖賢說,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就是非常非常不一般的高興。我提議為賽巴斯蒂安先生和夫人的心情和胃口乾杯。

  露露,你要不答應回來,我是真沒招了。這兩天,我真不知道過的什麼日子,連想你的時間都沒有。

  好,好極。忘了我最好。

  不是,不是,看我多退步,連太太也不會哄了。我是說我真忙,瞎忙,忙得連最重要的事都顧不上。

  對你來說,有比掙錢更重要的嗎?

  當然有,愛情,露露,我可是真心的。沒什麼比你更重要。

  謝謝。

  謝什麼謝,鬼丫頭!

  謝你的愛情,我可不缺。露掀開床罩準備上床。


  很富有嗎?那分點我。興動作更快地撲上來。

  別鬧,興,你……

  賽巴朝露溜了一眼,她是一身很職業很白領的粉色羊毛套裝,婀娜的身姿讓他垂涎。中國女人是他很少見的,年輕時,他是情場獵手,多多益善,現在雖年過半百,對女人更有了食不厭精的品位。可以少幾個,但是一定得好一點,玩一次可能就沒下次了,一定得刻骨銘心。三十億做本換不來個中國美女?

  任先生,早晨偶然看了一下日曆,今天好像是情人節。

  是嗎?我去年的情人已經是我今天的妻子了,所以我也就不在意情人節了。

  啊,是這樣嗎?任先生真講實際呀。

  我很珍惜我的婚姻。

  你們中國人都很保守,很實際嗎?

  很實際是真的,保守倒是不見得。

  那麼也就是說,你們中國人也不排斥婚外情。

  婚外情是客觀存在的,但是是不被認同的。

  是嗎?董事長個人以為呢?

  我嗎?我剛才就說過了,我珍惜我的婚姻。

  是因為新婚?還很新鮮?我是說夫妻感情……

  我相信我的妻子永遠會讓我有新鮮感。興伸手摟住露。露嫌他太忘情,犟住不依靠他。


  任先生,在西方,是很流行的,今晚,我們換換……

  什麼?興臉上的得意仿佛被烏雲遮擋。

  我們換換夫人,我是說,我們彼此。薩拉對年輕有為的董事長讚賞不已,我嘛,不瞞諸位,跟艾倫公司合作,全是因為相信露露小姐的才智。

  這是條件嗎?不!興沉不住氣了。我們的合作是以互利互惠為原則的,如果夾進情感走私,免談。興虎著臉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憤而站起,轉身離開談判桌。在場所有人都出乎意料。露也趕緊隨他站起,欲伸手拉住他,興已經疾步出門。對不起,賽巴斯蒂安先生,可能誤會了。姐,您先安排大家休息。沒等芙琳答應,露邊說邊追出門去。

  興一出門就覺得自己失態了,聽見露在叫他,心裡怒火未息,但是腳步是慢了下來。

  興,興,你怎麼這麼不冷靜?露跟在興的身後回到酒店大商務會談室旁邊的小休息室。

  露,興一進門就回過身來抱住露,像誰馬上要來搶人似的。露露,你不覺得這是侮辱人格嗎?我們是中國人。

  是。但是,我看他也不是惡意的,他只是不懂中國國情。

  哼,他根本就是對你不懷好意。老流氓!

  興,哈,輪到自己頭上你也會憤怒啊。

  你以為你是我的什麼人?

  好笑。這個問題你問你自己。我不知道。

  是的,你是不知道,不知道。所以,你沒感覺,你不憤怒,你還覺得很好玩。你來看我摔杯子,還是砸缸啊?

  砸光,司馬缸砸光砸缸!露忖了他一句,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興也忘了為什麼發火了。

  露露,算了,他根本沒誠意。這買賣不做也罷。興摟著露覺得心裡踏實了許多。


  有人輕輕敲門。

  請進。興隨口應了一聲。他仍舊摟住露,下巴抵住她的肩,想也沒多想。

  興弟弟,薩拉夫人要見你。芙琳推門而入,身後是薩拉。兩人都沒有意料到,剛才氣沖牛斗的男人,現在竟有興致摟著太太纏綿,故而相視一笑。興原以為是酒店服務生來提供什麼服務,或者,公司秘書會來傳遞大會議室的消息。露急得躲開也來不及了。

  哦,是薩拉夫人,沒想到。請,坐,坐,姐。興很自然地接待不速訪客。露嗔怪地白了興一眼。朝薩拉和芙琳笑了笑算是打招呼。薩拉和芙琳都以為看錯了人,眼前的露分明是沒什麼見識的大學小女生,根本不像是昨晚那個蹚過大江渡過大河的女強人。芙琳明白了她的弟弟為什麼著迷到不顧利益的程度。薩拉也算是開了眼界,世界上還真有重情不屑財的男人。

  興弟弟,你把一屋子人扔在那邊不管,夫妻倆跑這兒過情人節啊?

  哎呀,姐,人家是來商量……露欲給自己做個澄清。

  別,露露,興弟弟是巴不得天天跟你這麼親親熱熱兩人世界。是我們一大家在拖累他。他是不太在乎,可是艾倫公司上萬的員工還是指望著公司到時候能開得出餉,還有買艾倫股的股民指望著有紅利……

  姐,就算為這為那,我總不能賠上我的人格和我的妻子吧。我是無所謂,大不了回國去。做律師,我也吃得飽飯。

  興弟弟,一句玩笑的話,何必認真?

  真是對不起,我們總裁就那樣,喜歡美麗的女人,人老心不老,玩笑,玩笑了。不必認真,至於利益分成嘛,也好商量的……薩拉顯然表達的不只是自己的意見。

  任董事長,佩服呀,沒想到你做人那麼原則。

  是的。我是學法律出生。

  好出生,好出生。你和你美麗的夫人,一個學法律,一個學經濟,真是絕配了,聯手賺全世界的錢呀。

  錢多沒什麼用,夠養家就行。

  任董事長可是有個很大的家族啊,我知道。


  我們中國本來就是大家庭,很習慣,兄弟姐妹有福同享,和諧社會。賽巴斯蒂安先生如果感興趣,找機會去次中國,會發現更多賺錢的機會的。

  好,很好,以後,不,明年,找時間。對不起,看樣子,我們確實存在語言障礙……剛才,我的提議,任先生肯定誤會了……以後我們的合作……。賽巴話裡有話地表示他的歉疚,但是也表示了他的猶豫,本來他也只有半份誠意。

  賽巴斯蒂安先生,我認為,你是很懂生活的人,也是很會做生意的人,更是很精明的前輩。任董事長如果有幸拜你為師,肯定你們能有雙贏。露搶過賽巴的話頭。興人是回到了談判桌上,心思已經不在,完全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最緊張的是芙琳兩口子,怕滑掉一條大魚。露也意識到,如果這次合作談不下來,落在她身上的壓力會是她難以承受的。她不得不為興的家族的利益考慮了,這也是興的精明:你非得Involve-in不可。這戲不是你看的,而是該你演的。

  哈,希望如此。可惜…… 狡猾的賽巴故意等露來搶他的話說。

  可惜大家都很忙,沒有時間安排其他的餘興了。董事長,露以胳膊肘碰了一下興,你看我們是不是可以考慮今晚在家裡設晚宴招待一下賽巴斯蒂安先生和夫人,讓他們玩一把愛情輪盤賭。露用中文對興說。

  別出餿主意,什麼愛情輪盤賭?興很不悅,他已經不想繼續敷衍這個賽巴什麼媽那巴的,繼續對這次與賽巴斯蒂安公司的合作感興趣了。他心想著早點game over,讓公關部和項目部去安排善後,他自己可以下班找地方跟心愛的妻子歡度情人節了。前年情人節,他很大膽地提前安排了情人節燭光晚宴,她沒有回絕,也沒讓他有更多表示,他原先想好要索要一個吻的,終於沒敢提出來。似乎一點希望都沒有。兩個月以後,上帝終於眷顧他了。很快他就如願以償地巧取豪奪鬼使神差般地擁有了她的吻,甚至她的人,儘管他還是沒敢完完全全占她的身子,但基本上她也難說NO了。去年情人節,他在舊金山,她在國內,一隻玫瑰花籃她沒法不收,但是他的電話,她是根本沒耐心接聽,甚至拒絕用可視。就在一個月前,他還帶她去東南亞,在他們家香港別墅盡其滿足地享受了兩人世界。他認為他已經完全掏心掏肺地表明了非她莫娶的意思,哪知道她心裡根本不當他一回事。今年,他們已經結婚半年了,原來沒賽巴斯蒂安公司的這個項目,他肯定要去波市好好享受這個情人節的。現在他的心思只在她身上了。

  這樣吧,任先生,我看,我們已經商定的意向就不要再變了。我本人也確實對與中國公司的合作感興趣,特別是因為露露小姐,哦,不,是尊貴的任夫人的個人魅力吸引了我,如果能跟夫人有更多的交流,我想,我們彼此會做得更好合作更愉快。因為夫人參與的原因,我們可以考慮讓利——一成。

  賽巴瓮聲瓮氣,口齒模糊的美語不碲一枚小型炸彈,全場啞雀,所有的人目光先集中到他臉上,看他似乎不是在開玩笑,又集中到興的臉上,像是八大金剛看了座山雕的臉色,又跟著座山雕回過來看楊子榮的臉色。興眯了眯眼,偏頭要和露商量,露已經捉住他的胳膊,有力地握了握,是同意。

  這一成,是我個人送美麗的任董事長夫人的見面禮,希望日後任夫人願意屈就本公司市場顧問,作為單獨條款寫進合作條款如何?

  可以,如果賽巴斯蒂安先生看得起,學生可以效勞。見面禮就免了吧。

  什麼,露露,一成是一個億,美元呀,馬佩進急得像長頸鹿一樣伸長脖子,豎起食指示意,他生怕露一客氣這一個億美金就飛了。

  不錯,這一個億是我讓利給美麗的露露小姐的信息費公關費,小意思。賽巴聳了聳肩膀。

  露露,賽巴在收買你。興以頭靠了靠露的頭,用中文嘀咕了一聲。

  好吧,我只好代表夫人表示感謝了。希望我們兩家公司這次合作對彼此都會有額外的收穫。那麼,什麼時候正式簽訂……

  下午。露搶先說。


  賽巴猶豫了一下,只好說,那就下午吧。看得出他對這次合作是有信心的。這次合作在他看來也確實具有誘惑力。我希望由夫人代表艾倫公司,如果可以的話。

  No problem. 她本來就是本公司的CEO。興反應很快。

  艾倫公司除董事長以外的在場成員都把目光投向了露,包括芙琳夫婦在內的所有的人都不知道他們公司任命了CEO,這是董事長職權範圍以內的,但起碼也應該事先報告董事會知道,由董事會認可。

  我父親認可的。興意識到什麼,摜出了老頭子這張牌。

  露代表艾倫公司與賽巴斯蒂安簽下了項目合作合同,利益對半分成,賽巴的公司出項目和啟動金,由艾倫公司全面按要求設計施工。落在露身上的責任就是要保證賽巴公司資金的到位。雖有合同,不可預見的因數太多了,興一下子意識到他可能被老狐狸給迷惑了。那一個億本來就是艾倫公司該得的,賽巴把這一成先扣下,在關鍵時作為優惠條件讓利,真實的朝三暮四的例子。這個老流氓,他這下可以藉機跟露糾纏不休了。落實工程基金談何容易?當所有參加合作談判的人都興高采烈歡慶合作成功時,興卻面色冷峻,黯然神傷,好像三國的周瑜,意識到將要賠了夫人又折兵卻又無可奈何。

  簽字儀式之後,所有的人都驅車去潤園出席艾倫董事長的家宴以及情人節娛樂活動。

  賽巴和薩拉對潤園的環境和設施讚不絕口,對中式晚宴口塞目瞠。晚宴的菜單是露制定的,四色中式點心:水晶蝦餃、翡翠燒賣、琥珀包子,黃金炸糕;八色碟子,全是她家鄉秦淮佳肴,光那菜名叫起來都賞心樂耳,芙蓉雞片櫻桃肉,貴妃肚絲西施腿、雪花鴨掌桂花魚,青椒牛柳紅袍蝦,外加百花朝鳳觀賞盤。賽巴斯蒂安說,我算是開眼界了,會生活,會享受的還是你們中國人。

  我也上了一課,會算計會做人的是您賽巴斯蒂安先生——精算大師。您開給我一張空頭支票,就收購了我的時間和唾液。露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指出。

  唾液,怎麼會呢?賽巴有點尷尬,假裝不解。

  不是嗎?我看我不得不為啟動基金飛來飛去跟貴公司唇槍舌劍費唾液了。

  哈哈,美人的唾液跟夏奈兒香水有區別嗎?任先生,你可以談談切身感受的。賽巴開了個狡猾的玩笑。

  很昂貴,但是值得。興顯得頗有心得。

  情人節娛樂節目也是按露的提議:為滿足賽巴斯蒂安先生的獵艷欲望,愛情輪盤賭,或者也可以叫做唐伯虎點秋香。十個美女,包括露和薩拉在內,穿一式的中式服裝,蒙大紅蓋頭,由賽巴斯蒂安先生和任高興先生挑選,作為通宵舞會的舞伴。有一點不是露所能預料的,琳達知道有通宵舞會,而且還有唐伯虎來點秋香,她也鬧著要參加。她確實太鬱悶了,沒有社交沒有朋友沒有工作沒有愛人,除了她名下有六千萬美金的資產,可以說她是世界上最貧困的女人。伊琳和芙琳都竭力勸她不要參加,跟她們一起看看熱鬧就得了,琳達偏要鬧著加入,興不得已親自出馬勸她不要加入,琳達一句話就讓他噎著了:要不,你點我,你點了我,我就不跟他們玩。老爺子發話了,讓她玩玩嘛,未必就選上她,選上再找人替就不行嗎?不就是遊戲嗎?

  老爸爸,遊戲也講究遊戲規則的,不好找人頂替的。露為難地拒絕老爺子。

  為什麼不好找人頂替?規則是人定的,你就定上一條,誰點了琳達,不算數。她算替補隊員,讓她跟著裝回美女有什麼不可以?我們琳達本來就不醜,要不是因為小時候得過大腦炎,說不定也是個女秀才咧,去玩,玩噢,琳達,爺爺點你。


  我才不要你點我咧。你太老了,跳不動舞了。我就要艾倫,他才是唐伯虎,大才子。

  琳達,是蒙著紅蓋頭的,他看不見紅蓋頭下面是誰,選誰就是誰。秋香們一律不能暗示的,暗示取消參賽資格,知道嗎?

  我不比你傻。知道遊戲規則。琳達忖了露一句。大家都被她的直率逗笑了。

  興捏了一下露的腰:我不比你傻。

  結果賽巴先點,一下就點中了琳達,掀開紅蓋頭,琳達朝他嫣然一笑,真還有點讓賽巴掉魂,賽巴也就願意了。一個中國美女,很性感,乳房很飽滿,屁股溜圓,皮膚白裡透紅,明眸皓齒,琳達迫不及待地撲進賽巴的懷裡,賽巴竟然有點不知所措。只是客套地叫著,OK,OK,It’s g….great,so ,so beaut…ful,so,so…,琳達沒容他說完,就主動吻住了他,死死纏住了他,賽巴也興奮了起來,手很不老實了。琳達很享受地接受他的撫摸和舌頭……。他倆不顧旁觀者的瞠目結舌,倒進就近的沙發里,賽巴一時意識全無。伊琳和芙琳急得了不得,想去拆開他們。其他人只在哄著要興去點「秋香」,興猶豫著不肯上前,他怕點錯了人,如果是薩拉,或者露西婭,或者哪個小丫頭,她們也像琳達這樣,事後露跟他秋後算帳。這時,他才覺得自己又被露給繞進去了,說不定,她自己就壓根不在這十個美女中間,不知躲在什麼地方沒事偷著樂咧。他選了一個,其他的就出去換衣服,她剛才有沒有在隊列里他也無法知道了,事後只能由她笑他罵他譏諷他,他卻無法指出她的不是。她也太精明能幹了。她是故意讓他品嘗教訓的,愛情輪盤賭。兩年前,是他發明了這個詞,以宣告他要與她的青梅竹馬的男友爭取她的愛情,以證明自己的能力和成功。兩年後的今天,他已經得到了她,照理他是大獲全勝了,可是,她人在心卻不在。他只擁有了她的嬌美的身體,可是她的心卻還在燈火闌珊處,在她的青梅竹馬那裡。他們還是戀人。這次回家不知道他們又有什麼約定。她的三年婚期條約,看來,他是不能不加考慮的,得不到她的心,有人有什麼用,熄了燈,女人都是一樣的。所以,他喜歡開亮了燈做愛,在光天化日下做愛,眼睛不眨地盯著她做愛,聽著她哭聽著她叫聽著她瘋鬧,聽著她哀告聽著她氣喘吁吁聽著她嬌嬌滴滴,只有這樣他才有成功的快感,才能酣暢淋漓。偷偷摸摸是小人行事,大丈夫,做愛也該理直氣壯。名正言順,我怕誰?我的老婆,我想什麼時候要,就什麼時候要,我想怎麼樣玩,就怎麼樣玩。所以,老婆,一定得找跟自己旗鼓相當的。什麼通宵舞會,他只要找到她,馬上他們就可以按照他的想法去慶祝屬於他們兩個人的情人節了。這個情人節,他一定要過得實實在在。該死的賽巴,早不來遲不來,偏巧算計這個情人節。

  快呀,少董,該你了,輪到你了。眾人起鬨。

  是嗎?該我了?我也該按遊戲規則?

  當然,當然啦。

  那好,規則是人定的。既然賽巴總裁已經春風得意了。我宣布——遊戲結束。

  不行,不行,少董,有些「秋香」已經自己扯下紅蓋頭,你耍賴,要夫人說結束才算數咧。

  那就叫夫人說吧,夫人在嗎?露露,哦,不是。興料想露不會在,隨手就扯下另幾個還蒙著頭的「秋香」的紅蓋頭,一個個露了真容還就真沒有露。是不是,是夫人自己帶頭修改了遊戲規則,好吧,你們玩吧,都去盡興地跳吧。我去找夫人算帳。興不容分說,甩手就走。

  露在昕閣的書房裡接濤的電話。濤一直在要露的手機,開著機卻總無人接聽,於是他就要了波士頓露園的門房電話,露園管家以為他是露哈佛的同學,就一五一十地告訴他,露因為公司有急事,兩天前回舊金山了。所以濤也不管不顧把電話要到了昕閣的書房,正好露功成身退地悄悄回昕閣躲清靜,想換換衣服,稍事休息一下。她的神經高度緊張,覺得所有的人都在逼迫她在考量她,她被逼在牆角,不得不跳起身反抗以自救了。現在她終於突出重圍,還不該找一處清靜反思自省?待把所有「秋香」裝扮好了,送出去,她自己就閃了。回到昕閣,正好就接到濤的電話。拿起話筒,聽出濤的聲音,露的眼淚唰地就下來了。如果做林濤的妻子,富足的小康生活,其樂融融,根本不用如此傷心勞神,擔驚受怕遭冷遇吃白眼的。長這麼大,一直在父母的千般疼愛百般呵護中,同學友愛,師長賞識,一切都很順,為求學來了美國卻落入這場情感遊戲情感歷練之中。謎一樣的任高興網一樣的大家族鬼一樣的傑羅米迷魂陣似的社交,全憑她孤軍奮鬥,沒人體諒無人傾訴。

  露一邊不知不覺地流著淚,一邊在一字不漏收聽濤掏心掏肺地傾訴:他通過國際郵政寄送了一朵「一心一意」情人節玫瑰,以兌現他的承諾,無論他們倆分身何處,天各一方,每年情人節他都會送她一朵代表一心一意的玫瑰。露知道他真是用心良苦,還價格不菲。濤告訴她昨夜他又駕著他的鈴木摩托照著前年情人節帶著她的路線瘋駛了一回,想找找當時的幸福感覺,那夜他要了她的初吻,他們已經認識二十四年了。他現在真後悔,去年情人節他完全可以要她擁有她的全部,一畢業就立即登記結婚,他任高興門都沒有。看來他們「八十後」還是不如「七十後」的狡猾,老謀深算。

  濤,你可再不要騎摩託了,你現在有車了。騎摩托總是很危險的,你又不經常騎,一定一定別再騎了哦,你保證,保證呀?

  你真在乎我? TO BE OR NOT TO BE?


  OF COUSE。當然,王子,哈姆雷特王子,你的優柔寡斷葬送了莪菲莉婭,你知道嗎?

  你怪我嗎?面對你的眼淚,我敢嗎?我要不怕你的淚彈,你早死定了。我從小不怕我老爸的吼叫老爸的巴掌,就怕你的眼淚你的不理不睬,你不知道?

  你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有人就敢,你怕我哭,有人就不怕。所以……

  所以他就這樣利用了你征服了你,你現在是心服口服了。

  濤濤……

  好呀,情人節熱線?興肯定不是剛到,但是他肯定才聽出她在跟誰通電話。書房裡厚厚的地毯幫助了他這位闊少爺。

  濤濤,再見,我明天回波……見興欲伸手過來,露急忙打住,擱下話筒。

  興本意也沒想要那隻話筒,他想讓他們再說些什麼。隔著太平洋咧,他可以把她娶回來,還怕她退回去?她現在退得回去嗎?我不願意,她回得去嗎?不能把握自己的婚姻的男人算個鳥。興很纏綿地攔腰抱住露,怎麼說?遊戲?愛情輪盤賭?導演?

  我,累了。可不可以?

  來了,睿智的女學者又變刁蠻公主了,再後來就紮起刺小白兔變成小刺蝟了。

  你怎麼那麼壞!

  我很壞嗎?哦,不壞,你能是我的情人我的妻子嗎?興颳了露一下鼻子。我饒你這一回,又開小差,但是情有可原。露掙著欲離開興的環抱。

  去哪?告訴我,明白說。

  洗澡換衣服睡覺,不可以嗎?

  可以,好說。共浴愛河,同臥鸞帳,情人節,再好不過了。早上起來,我就魂不守舍地盼著這一刻了。前年,去年,你都沒給我實實在在的,今天補償我,三次,不多吧?


  你,你流……,去你的。

  說出來,罵出來,你敢嗎?我流氓給你看!

  興,別這樣,好不好,也不新鮮了。

  你就這麼容易喜新厭舊五分鐘熱度?啊?興故意套用露常譏諷他的兩個詞。不新鮮,不新鮮什麼?感情還是動作?情話還是體位?

  興,我知道你不高興。

  我很高興,任高興,有人到時候就來挑逗,怕我做愛缺少激情,啦啦隊呀。很好呀。露露,今夜,你在劫難逃,儘管你的情人在太平洋彼岸,我可以讓他聽到你痛快的歡叫聲,有了快感你就喊噢。興一隻胳膊死死扣著露,騰出一隻手挪過話筒,按了一下回撥鍵。接著就瘋了似的親狎起露,他欲按露在地毯上,露不肯就範,興就屬性按住露在大書桌上……

  濤莫名其妙地拿起電話,開始那邊傳過來的聲音很模糊,聽不明白什麼意思,後來露的哭聲哀求越發清楚越發激烈,濤這才明白那邊發生了什麼事,他心急火燎地沖自己的手機叫,任高興,你是男人,你就放開她,你找我呀,作弄女人你算個鳥?你不會長久的,你守不住的。興聽不清濤在電話里叫喊什麼,他樂意這樣,很刺激很有激情,像是兩男一女參與的血性的肉搏,而他是勝者。

  露在掙扎中首先竭力地躲開話筒,再設法手舞足蹈地要將話筒撥開,終於興一不留意,話筒被露用頭撥下了地。話筒一下地露就毫無顧忌地慟哭起來,卑鄙,卑鄙,連聲罵著卑鄙,但總沒敢再刺激他,用他最忌諱的那兩個字:流氓,儘管他足夠流氓。

  好了,露露,情人節狂歡第一幕結束。這書桌很不舒服噢。我只是虛晃一槍,你就嚇成這樣,你讓林濤今夜很不高興很痛苦了,如果他還像以前那樣愛你。這次回去,你就不應該去做加固工作。時間是最好的清涼劑,我記得你在你的《心香一束》的日記里是這樣寫的,很理智嘛,為什麼輪到自己頭上就做不到了?

  你為什麼這麼陰暗?你到底想幹什麼?打擊我折磨我逼瘋我,你就高興了?

  磨鍊你考驗你享受你,不可以嗎?慢慢你就習慣了願意了失去自我了,跟我合而為一了,我們就成一個整體了,風雨同舟,同命運,共呼吸了。這一次不就是我們一次很好的合作嗎?露露,你有多能幹,我能讓你紅杏出牆?

  露揚起手欲摑他的笑臉,他卻躲也不躲地迎上來,來吧,只要你高興,想打幾下打幾下,條件是給我生個兒子,女兒也行。他是捉住她的手說的,說完把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腮膀上。

  我恨死你了。

  啊,愛死我了?好,走,乖乖,要不是那個老流氓心血來潮,想占我什麼便宜,我跟我的寶貝早就鴛鴦戲水,共浴愛河了。興不由分說抱起露上樓去了。

  下雨了。風急雨猛,沖刷著早春的大地,也衝擊著人的靈魂。有多少屋脊下正在進行著靈與肉的搏鬥?輕與重,靈與肉,責任和自尊,情感和利慾,壓迫著我們,將我們釘在地上,女人被男人壓在身下,享受著負擔,男人死命地欺壓著女人,發泄著沉重的壓迫,彼此覺得實在的在,覺得充實的實,所以歡呼著疼痛的快樂。雨點狠命砸向大地,摔碎了自己,痛並快樂著。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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