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13 00:07:25 作者: 柳絮飛
  到了十七歲,武子變斯文了。

  此處,有必要說說武子的家世。

  武子的父親趙寶良是個孤兒。十歲時媽媽病死,當年八歲的弟弟夭亡,到了他十二歲父親失蹤,至今尚無音信。後來證實被日本人抓出做勞工,日本投降後戶族組織人力財力根據傳聞的線索花費了不少的精力,也請求了當時的政府幫助尋找,持續了好幾年,結果令人失望。解放後又組織了一次,政府發函到所在地與日本勞工營相關的單位尋找線索,又過去幾年仍無一點有價值的回覆,如人間蒸發一般。最終放棄了尋找。

  趙寶良的記憶里,父母和弟弟只是一點模糊的影子;一想到不忍回顧的家史——父親被日本人害死,屍骨無存;自己又被美國人致殘,心裡始終保留著對「外國人」的刻骨仇恨……他是被戶族叔伯帶大的,所以,對戶族和鄉里鄉親有著深厚的感情。

  他是在國民黨的統治下長大的,但也在村子裡見過共產黨人。僅限於見過幾回面和聽過他說話的聲音,沒和他說上一句話。那人中等身材,短髮,便裝,腰裡別著一支短槍,肩上掛一支衝鋒鎗,傳說有飛檐走壁的功夫。村里人說他是武工隊長,管有幾十條人槍,外號「夜莫屬」,真名不詳,村裡有個相好的,每月都會來幾次。

  在當時他是地方政府的心頭大患,為了抓他已經死了十多人。

  那天早晨,太陽還沒露頭,西頭幾戶人家的狗叫個不停。趙寶良拿著農具走向畈田,剛卸下農具就聽到了槍聲,先是在西山頭上噼噼啪啪一陣子,後就順著塘角往畈田的方向跑。有穿便衣的,有穿軍裝的,散開的一大片人追趕著一個人。趙寶良嚇得滾到一條溝壑里,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被兩個人按住,用手堵住了嘴——他有種臨死前的辯白和掙扎,當感到硬邦邦的東西頂著他的腰時,他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過了多久他不知道,等他睜開眼睛身邊什麼也沒有,跟夢裡一樣。慢慢地緩過神,聽到了歡呼的聲音,這才偷偷地露出頭;在不遠處的一塊水田邊擠滿了人,黑壓壓的一片。他既好奇又害怕,但還是壯著膽子走過去;一看,稻田的中央躺著一個人,身邊的水是紅的。

  這次圍捕的戰術很成功,提前堵死了往後山上跑的路,靠著百比一的巨大優勢,政府軍警付出了四死七傷的代價,總算解決了一件大事。據說「夜莫屬」兩支槍里的子彈全部打光,而且在身上也沒找到一顆子彈,不然,會死更多的人。

  那時他不關心黨派之間的事,覺得與自己無關,只管種好自個的田地。

  父親留給他的房屋,在他入伍的幾年託付給了叔伯保管,遺憾的是,等他轉業時,叔伯也不幸離世,未盡孝義,念念不忘,抱憾不已。但他卻堅持拖著殘痛的身體,每年清明節去叔伯的墳前祭拜。

  眼前的變化天翻地覆,是兒時用天眼也看不到的未來……女兒二十一歲,出嫁快一年了,兒子初中畢業,像個小大人;老伴溫柔賢惠,身體健康,吃苦耐勞,把家庭里外收拾得順順噹噹。回望過去的苦再看今日的幸福光景,心裡無比的甜。

  不盡如人意之處就是兒子被老伴慣養到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地步,若非與鄉鄰一貫和睦友好,真不知被道論到何種田地。

  老伴有一套管理家庭和教育子女的理論,常常在打嘴仗中自己以「失敗」收場。她有時還不忘以解放前的兩年學歷自詡,驕傲地顯擺知識女性對生命的正確理解,叫人不免啼笑皆非——她大膽地以身作例,說自己的身體這麼好,如一塊肥田沃土,為什麼只有兩個孩子,關鍵是種子不好;有好種子才會有好果實,同一個種子,有的只結一個果,有的為什麼結幾個?所以必須保護好種子。這近於哲理的分析,帶著優生學的觀點,意在闡明種質的重要。一個三十年代出生的農村婦女能如此地口吐蓮花,不失為躁動一時的經典。

  有個同輩人,頭腦活便,喜愛說笑,揪住了這句話不放。大集體的樂趣在于田間地頭的野性放蕩,在於歇息時的打鬧,農民的精神生活不是計劃的而是即時的。他厚著臉皮說:「嫂子,有件事當著大傢伙的面跟你商量商量,你有肥田沃土,我有優質良種,兩好合一好,隨叫隨到,分文不取,你看怎麼樣?」

  等大傢伙明白過來,立馬笑得人仰馬翻。

  「你個死不要臉的狗東西,憋出個這樣的臭屁,看我不打斷你的狗腿。」說著就起身追打。

  「嫂子,你自己說的,可不能亂打,小心把種子打壞了,到時你想要還沒有呢。」

  「張冠李戴,我說的種子只能種在自家的田地里,能亂種嗎?要能亂種也輪不到你這個歪瓜裂棗……」

  武子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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