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024-09-13 00:07:56 作者: 柳絮飛
  一

  農民到工人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從鄉村走進城裡。年代的標記注重的是人的身份,而不是人的工作地點。武子只不過從一個鄉村挪到另一個鄉村,在概念上他就是城裡人了,人生就有了明顯的分界線。

  農村的隊長往死里拉也與幹部扯不上邊,而一個單位的隊長就是意識中潛在的幹部。武子感到奇怪,一時理解不了這樣的由來……新組建的單位,主要領導一定是上面信得過的。孫隊長果不其然,一周後辦公區域煥然一新。

  鋼筋焊接的大門塗上紅色的防鏽漆,兩邊門垛白底黑字刷寫上醒目的單位名稱。每個房間都掛有對應的招牌,就連廁所也分有男女;廁所並排的三小間是作洗澡用的,兩間標註著男浴室,一間是女浴室。用字的文明程度高了,有城裡生活的氣息。趙恨水不以為然,他認為浴字用得儘管文雅,可不是大多人能理解的,包括自己也偷偷地查了字典才明白字義。還有,清一色男人的場所整一個女用的去處是浪費。

  院裡的磚瓦搬到牆角堆放得整整齊齊,室內顯眼的位置掛著規章制度和工作條例。短短几天孫隊長帶領大家在工作之餘把庭院收拾得整整齊齊。

  趙恨水適應得很快,白天下工地,夜晚看相關資料;生活得無比充實。

  秋天的感覺越來越明顯,早晚已有絲絲涼意。河面上蒸騰的霧氣遮住了對面的山色,晨露沾在樹葉上像剛剛下過的雨。放牛的孩子赤著腳,提著竹籃,捲起褲管在河邊、在田埂尋找豬吃的野菜。幾頭肩峰上站著烏鴉的水牛在河灘上吃著青黃的草,尾巴時而飛起,抽打叮咬身上的蠅蟲,偶爾發出一聲叫喚……趙恨水是尿脹的原因醒了,透過窗戶看到灰濛濛的河面,沒有光照的參考,不知是什麼時間。昨晚又看了很晚的書,眼睛現在很是酸澀。同室幾位睡得很沉,沒一點起床的跡象,他估摸著應該還早。

  也許是天氣變化的原因,趙恨水心裡有點沉悶,從廁所回來已沒了睡意。他輕輕地拿下臉盆毛巾,走到伙房旁邊的洗漱池,臉盆在接水時,他伸著懶腰,做著擴胸的動作。這時肥胖的胡師傅突然從背後拍打一下他的肩膀,因沒留意被嚇了一大跳。

  「小趙,起這麼早幹嗎?是想媽了吧。」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今天是二十七號,轉眼離開家已有二十四天。

  「胡師傅,你早啊,你那兩百多斤的手差點把我拍趴下。」趙恨水很喜歡和胡師傅開玩笑。

  胡師傅哈哈大笑著,隔著衣服就能看到他顫動的肚皮。

  「小伙子,聽他們說你每天晚上看書都睡得很晚,可要注意身體啊,年紀輕輕的。」

  「謝謝胖子同志,我會注意的。」趙恨水以大家的稱呼來回謝胡師傅的關心。

  趙恨水工作之初的熱情反映在過度地透支體能上。白天幾乎都會去工地,一有時間就專心致志地看書,在這二十幾天裡,一本日記寫了一大半,他認為這是難得的好機會;書本知識能夠得到及時驗證,這才是真正的理論與實驗相結合;他的表現令同事不以為然,但孫隊長尤為欣喜。

  早飯是白粥、饅頭、鹹菜,常有的幾種之一,趙恨水喜歡油條,今天沒有。

  孫隊長端碗粥,拿著夾有鹹菜的饅頭,蹲在屋檐下。天空比起床時好不了多少,依然是霧蒙蒙的,他在擔心今天會不會下雨?

  早飯後真就下起了毛毛細雨,孫隊長正在犯愁,劉組長走進來,開口就說這雨下真不是時候。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能有什麼法子。」孫隊長說著話搖著頭。

  劉組長:「老孫,小趙今天怎麼悶悶不樂的,平時沒見這樣哦。」

  孫隊長:「是嗎,這小子幹得挺帶勁的,怎麼會突然這樣呢。」

  同是軍人出身,張副局長與孫勇推心置腹地談過。說小趙剛剛十七歲,是英雄的後代,家裡唯一的男丁,在工作原則允許的情況下,希望孫勇在生活、工作上儘量給予關照。

  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和觀察,小趙令他非常滿意。幾次都想找他談談,苦於事情太多,一直沒能抽出空。劉組長的話引起了他的重視,等會兒得問問啥情況。

  「老劉,你去綜合組安排下,趕緊把車調來,一會兒要去工地,小趙今天就不去了,讓他來我這兒。」

  趙恨水的確有心事,主要是胡胖子的話引起的。從記事起就沒有離開過父母。

  二十四天對父母來說太長了,他想像著父母站在門口翹首盼望兒子回家的眼神;他想像著父母一次次盼望又一次次失望的孤寂。他了解父母,一定會這樣做的。他越想心裡越沉重,好想回家一趟看看父母,總不能為了工作全然不顧父母的感受吧。

  孫隊長坐在辦公桌前靜思,看到小趙進來示意他坐下。

  「小趙,工作累吃得消嗎?聽說每晚看書很晚才睡?今天怎麼情緒不大好?有什麼事跟我說說。」孫隊長看著小趙,明顯比剛來時黑多了。

  「沒事的隊長,工作不累,大夥都一樣,我已經習慣了。」趙恨水裝作平淡地回答。

  「不要裝啦,應該是想爸媽了,我知道你家的情況。我們沒有規定休息日,如果家裡有事或者個人有事是可以請假的,人之常情嘛。」

  被隊長溫暖的話語感動,趙恨水心口發熱,在領導面前他沒能掩飾住內心的真實,道出了緣由。


  「好吧,回去看看,你抓緊收拾下,九點半有趟車,明天下午要回隊,跟劉組長說聲。」

  孫隊長說完就起身準備走。

  「謝謝隊長!我明天上午就回來。」趙恨水心裡暖融融的,感激地望著隊長。

  坐了二十幾分鐘的車,徒步約一個小時,一條熟悉的小河床橫躺在眼前。好久沒下過雨,河水幾近乾涸,失去了原有的活力,枯黃的雜草橫七豎八地滋生至河底,不留意很難想像到是條河流。往日跨過小河就能清晰地看到村莊的房屋,今日只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

  再近點才能透過雨霧,看到煙囪口艱難爬行的炊煙,走上塘埂也沒聞到蒸米飯的香氣。

  也許是母子間的心靈感應,媽媽熟悉的身影果真就倚在敞開的門旁。趙恨水很是愧疚,大聲地叫著:「媽,媽!」

  這久別的聲音是那麼熟悉又是那麼遙遠,一定神卻真切地就在眼前。

  「秀,秀!你弟弟回來了!」母親大聲地告訴著女兒,冒雨跑向兒子。

  「媽,不要過來,衣服淋濕了!」趙恨水加快了步伐。

  好一幅「望穿秋水」的意境,只可惜了這幅素材。別說下的是小雨,就算是下刀子也無所顧忌。

  其實情感的表現形式是多樣的,生活中沒有那麼多轟轟烈烈的場面,大多是平凡生活中的平常事,可是,同樣能體現出人情冷暖。

  秀是昨天下午來娘家的。為排解父母的孤獨,弟弟出去工作後她來得較勤。多巧啊,昨晚來的,今天弟弟就回家了。爸媽圍著武子問長問短,媽媽從一見面拉著兒子的手就沒鬆開過,一家人有說不完的話,爭搶著插入話題,不留一點空隙,比過節都快活。父親大多問的是工作上的事,問有沒見到張叔叔。趙恨水看出父親的心思,說爸想張叔叔了,父親笑笑沒有回答。母親和姐姐問得較細;為什麼曬這麼黑?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衣服洗乾淨沒?同事關係怎麼樣?有沒受人欺負?細緻得像對待一個兒童。母親時不時地摸下他的頭、拍拍肩、看看手,心想著黑是黑了點,結實了很多。這是一家人的共識,包括自己。媽媽好半天才想起要做午飯了,這才急急忙忙地去籌備另一份熱情……吃午飯時武子對姐說:「姐,你要多抽空來看爸媽,等我發工資了,想好要什麼我買給你。」

  「算了吧,把自己照顧好我就阿彌陀佛了,真要給我買東西,媽還不罵死我。」

  「秀,說話要講良心,媽真有那麼偏心嗎。」

  秀笑了,聲音清脆,媽媽輕輕地拍打一下她的手臂。

  晚上父母商量後做出重大決定,計劃給兒子買輛自行車。這可是破天荒的大事,整個大隊家庭有自行車的不知有幾家,何況武子還不會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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