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隊部計劃配備的一輛人貨車和兩輛自行車還沒到位，聽說也快了。計劃、報批、購買，幾個部門協辦的事沒那麼快也正常，孫隊長清楚，急也沒用，反正需要用車可以租。

  趙恨水跟爸媽說買自行車的事先放放，等他學會後再說，父母同意了他的意見。

  淅淅瀝瀝的小雨沒有一點停止的跡象，趙恨水第二天回到隊部正是中午開飯的時間。隊部空蕩蕩的，他放下包裹，簡單收拾下就跑去伙房，綜合組兩個同事也在等著吃飯。

  胡胖子看到就叫：「好你個小趙，沒跟我請假隨便亂跑，中午沒得飯吃。」

  趙恨水嘻皮賴臉地抱著胡胖子渾圓的腰，用頭在他寬厚的背上蹭著：「一定聽胖子的指示，不吃飯，專吃菜。」

  惹得胡胖子眯縫著眼，咧開嘴哈哈大笑。

  胡胖子是本地人，四十多點，家就住河對面，走路十分鐘到，職工宿舍有個臨時床位，他一次也沒住過。一次綜合組的王司機開玩笑說：「胖子，你怎麼不在隊裡住，天天往家跑，離不開媳婦嗎？」

  胡胖子堆滿橫肉的臉上露出驕傲的表情，認真地說：「咦喲！不是我離不開她，是她離不開我，以為和你一樣沒出息。」

  「胖子，你張嘴不吹牛會死呀！」王司機比胖子小几歲，他們倆開玩笑最多，大夥特喜歡他倆抬槓。

  胡胖子來了精神，決定拿事實作證，嚴肅說道：「還不相信！一次我在外面有事，十一點多回到家，等我黑燈瞎火、躡手躡腳地爬上床時，你們猜會是什麼情況；媳婦嚇我一跳，她抱著膝蓋，坐在床角。我問她怎麼啦，知道她說什麼嗎，她帶著哭腔說：『死豬，沒鼾聲我睡不著』！」

  大家直笑得流眼淚；胡胖子再也假裝不住正經了，嘎嘎地笑彎了腰。

  所以胖子很有自知之明，在沒習慣他的鼾聲之前，同室過夜如同與魔鬼為伴。

  胡胖子當廚子的原因是自小胃口就好，特別能吃，十幾歲時飯量就和壯勞力一樣大。

  他父母愁心難解，幸得高人點撥，多方托請總算入了廚子行當，顧不上下九流與上九流之說，填飽肚皮是硬道理。

  隊長回來時天已經擦黑，一個個身上沾滿了泥土。從表情上看，施工現場的情況並不樂觀。趙恨水淋著細雨幫助搬下車上的工具，放到會議室後找來干布擦拭，以防生鏽。

  一覺醒來，孫隊長的臉色像天空一樣明朗。雲層沒能阻擋止住噴薄而出的紅日，東方的天際猶如一幅動態的風景畫；淡墨襯托著多彩的浮雲，變化著難以預知的形態，既迷人又奇幻。秋雨遂了隊長的願，似是有意考驗一下當領導的應變能力，別忘了生活中隱藏的憂患。

  工作的節奏正常進行，變化不大。有緊張也有鬆弛，戶外作業與天氣變化有很大關係，唯願老天能多予眷顧。

  隊部的車輛到了，十月十一日上午局裡來電話通知下午去提車，孫隊長帶著王司機，想了想又把趙恨水叫上。

  下午兩點半，一行三人來到局辦公室。負責辦理手續的是個三十幾歲的女人，個頭較高，臉上有幾塊淡淡的褐斑，不十分明顯，穿著入時，冷冷的傲慢，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個不好打交道的女人。孫隊長叫她肖主任，實際是副主任，看到他們隨便的樣子，應該很熟。她慢慢騰騰地拿出車輛手續、車鑰匙放在桌上，又從另一個抽屜拿出一張表格，填好後讓孫隊長簽字，她做得漫不經心，也不看孫勇，不冷不熱地。中間冒出一句話平淡得跟閒聊時喝一口水沒區別：「孫勇現在有專車了，以後有需要得幫忙啊。」

  孫隊長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高抬我了，工作用車而已，肖主任有事儘管說，一定照辦。」

  孫隊長讓王司機去檢查車輛，說一會下來。王司機走後，孫隊長說：「小趙，去見見你張叔叔吧，剛看到他在辦公室。」

  張叔叔在趙恨水的印象中不很深刻，大概也能想起來。孫隊長這麼一說他倒有些拘謹，畢竟是局長，在他心目中是好大的官，自己只是他手下幾百人中的一個小工人，難免有點緊張。

  孫隊長徑直把他帶到張副局長辦公室，有人正站在他辦公桌前說著什麼，然後拿起桌上的文件走了。

  張副局長沒跟孫隊長打招呼，直接走到沙發坐下，孫隊長跟過去坐在旁邊的沙發上。

  「孫勇，車輛要管理好，四輛自行車隊部留一輛，施工組每組一輛，下面辛苦，交通又不方便，誰家沒點急事，給工人提供點方便。」

  「好的，一定照辦。」

  「另外，工作要安排合理，不能蠻幹，前段時間就有人反映，說工程進度搶得太緊，工人太累。這樣容易忽視安全，工作還是做細點好。」張副局長忽然感到門邊站著的人有點眼熟，就問孫勇：「這小伙子是誰？」

  孫勇愣了：「您不認識他？」

  ……

  「是武子嗎？」

  「是的，張叔。」趙恨水答道。

  張副局長起身把他拉到沙發坐在身邊，盯著看：「長這麼高了，小時的模樣還在。武子，你不認識你叔了？」

  「不敢認。」

  「小時候我都抱過、背過你，怎麼現在不敢認我了。你爸好吧，又有兩年沒去看他了。」張副局長很高興見到武子，問個沒完沒了。

  「張叔，我上次回家，我爸提過您好幾次，還問我見過您沒有？我說爸是想張叔叔了，他笑笑沒回答。」

  「我知道了，年前後我抽空去看你爸。武子，有休息的時候來叔家住兩天，幫叔乾乾活。你們忙去吧，我要開會了。」

  孫隊長在這幾分鐘時間裡，就能看出張局長是多麼喜愛小趙。

  縣城的變化不大，顯露著破敗和頹喪，若非人流多些，恐怕連最後一點虛榮也丟失殆盡。

  車輛回到隊部，像迎接新娘一樣熱鬧，有人轉了好幾圈，生怕有漏看的地方。看好了就用手摸，摸夠了就擠進去坐，看來短時根本消停不下來。胡胖子往車裡擠的時候，幾個人死死地拉著他，不讓上去，說他會把車壓壞的，站在一邊的孫隊長也忍不住笑了。自行車沒顧得卸，注意力暫時還在嶄新的汽車上，有人提議剛發工資可以開著新車去下館子；這提議得到了大夥的響應。孫隊長看下表，五點一刻。他看著兩位組長說：「怎麼樣，不能冷了大夥的熱情。」

  「看著我們幹嗎？全都看著你呢！」

  「胖子，飯做沒？」隊長問。

  「隊長，就算做了，我也不敢說做了，要不大夥不把我打死才怪。」胡胖子笑眯眯地答道。

  「好吧，晚上下館子。把自行車卸下來，小心不要碰壞了，明天還得送三輛下去。」

  自行車卸下後的熱愛程度不亞於汽車，兩者相比，自行車更接近親身體驗。

  隊長說：「不會騎的利用空閒時間都學會，不是什麼稀罕物，簡單得很。誰讓我們窮呢，等國家富裕了，單位給每人發一輛。」

  大夥興奮地一路高歌，引來路邊行人的關注和羨慕。十三個人，包括兩斤酒，共計花了二十六塊錢，隊長一咬牙自掏腰包；表示感謝建隊以來大家對他工作的支持。搞得大夥都有些難為情，這可是他大半個月的工資啊。

  一手資源突破防盜章節，收藏czbook.cc。請分享更多的讀者，讓站長能添加更多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