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13 00:08:00 作者: 柳絮飛
  轉眼到了第二年六月,小洪河經過春雨的洗禮;河水豐盈,清澈見底。河邊的青草、樹木茂密蔥鬱,彎曲的河床里歡暢的河水環繞著一塊塊青翠的草坪,草坪中生長著枝葉茂盛的河柳,一塊一塊獨自分布在彎曲的流域中,有的地方幾棵樹擠在一起,濃密的枝葉組成了天然的篷蓋。樹蔭下要麼是自然形成的草坪,要麼是黃澄澄的沙子上散落著的溜光的小石塊,不同的反光面在陽光的輝映下閃著亮晶晶的光,像是藝術大師的刻意點綴。

  整個河面是那種未曾修飾的自然美,不規則卻很乾淨,散發出樹葉和青草的氣味,置身其中,如入畫境。這是耕牛的福地,這是鴨群的樂園,更是大自然為水北隊這幫男人提供的天然浴場。

  趙恨水是第一次和一群大男人在野外一起洗澡,開始的羞澀讓他保留一條內褲,這種不從眾的保守讓大夥不滿。有人一聲吆喝,幾個人圍過來抓住他,強行扒下底褲,檢查他的隱私——這時有人大叫:看看呀,真是個孩子,毛都沒長齊呢。這樣的粗話以後趙恨水就見慣不怪了,他甘願沉浸在這種粗暴的快樂里。

  整個夏季,除非下雨或身體不適,沒人再願意去廁所邊又臭又悶的洗澡房了。那裡與流動的河水簡直沒得比,正如這幫男人說的:「河灘上是天堂,洗澡房是地獄。」但又有人較真地頂上一句,問:「天堂是什麼樣?地獄是什麼樣?」末了,還激上一句:「好像你去過一樣!」

  一個雨後的下午,小洪河村婦聯主任陳水芳來到隊部;孫隊長客氣地把她迎進辦公室。

  隊部與小洪河村委只有五十米遠,彼此都認識,關係處得都不錯。孫隊長對漂亮的陳主任印象很好,每次只要有機會在一起,都會說笑得很開心。這次附近村民反映水北隊的情況,陳主任主動要求去找孫隊長協調。

  「陳主任,有什麼要事勞你大駕,這麼大熱天的,打個電話好了,何必親自跑一趟呢。」

  孫隊長倒了一杯茶水送到陳主任手上。

  「孫隊長,我一個農村女子,哪來的大駕哩。是有點小事需要領導幫忙,說真的我都有點不好意思說,也許是村民過於誇張了……最近村民幾次找來村部,反映你們的人在河裡洗澡的事;有的說得好難聽,說一大幫男人全露著,在河灘上跑來跑去的,搞得大姑娘、小媳婦都不敢走這邊了。」陳主任說著,臉上不由地泛起了羞羞答答的紅暈。

  孫勇在縣城出生,在部隊幹了四年,復員後工作了近十年,算得上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人,陳水芳的表情沒能逃過他的眼睛。

  陳水芳二十七歲,婚後三年,無子女,丈夫是民辦教師,司職於工農之間,說好不好,說差也差不了哪裡去,卻不是她的理想。她希望過城裡人生活,還希望有個氣魄威武能遮風擋雨的男人。當然這樣的要求源於她的優秀;她不僅有初中文化,人也長得端莊秀氣,雖不十分動人,卻也算是周圍十里八鄉出了名的美人。只是那個時代以工作熱情為主,展示美艷的機會太少,可惜了她的青春韶華。擱到現在,這等的美胚早是官商的備選和後選,說不定能撈個好大的太太或二奶、小三什麼的。她常常心有不甘地與電影上的女演員、縣鄉機關的女性作比較,除了文化程度不占優勢外,哪樣都不差。為什麼她們能過著風風光光的生活,而自己卻單調地生活在農村,過著普通婦女的日子?

  男女之間往往只需飛鴻一顰,就會留下不易割斷的想念,陳水芳第一眼見到孫勇時就有了這種感覺。她意戀多年的人,在結婚三年後出現了;她小心翼翼地保留著,時時提醒自己不要太急,但是一旦躁動起來又很難控制,心潮都要沸騰了,怎麼也阻擋不住孫勇的影子進入。一種不光明的情牽上了灰色的愛,是她當時的鬱悶;她一橫心,勇氣倍增:做一件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事又能如何?

  今天就是,本來是村支書的事;一個小小的村婦聯主任去找一個國家幹部說事,顯然有不尊重對方之嫌,可是她堅持說這是與婦女有關的問題,就該婦女主任出面。

  孫勇對陳水芳的話不以為然,他心裡清楚,沒她說得那麼嚴重;一是每次去河裡洗澡都是在飯後,學校放學了,七八點時正是農家吃飯的時候,流動的人很少。二是根本沒有光著屁股在河灘上跑來跑去的事,這是他一再要求的,在水裡戲耍可以,在水面上一定要穿上衣服。再說在水裡,四周一目了然,怎麼可能會出現陳水芳說的那種情況。

  「陳主任,你說的問題我記下了,我去過好幾回,沒見到這樣啊,未必這幫人是避著我這麼幹的?這還了得,一點不注意工農關係。當然,不管是否真實,我都會再次強調多加注意,千萬不能影響工農團結。」

  天氣有些悶熱,孫勇把電風扇的風速調高了一檔,順便把方向對準陳水芳坐的位置,看著她問:「陳主任,熱吧?」

  「孫隊長,求求你好嗎,不要一口一個陳主任地叫了,我一個小小的村婦聯主任算什麼,你叫得我臉都發燙!以後你就叫我小芳或者小陳吧。」陳水芳說著,心咚咚地跳,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孫隊長。她喝了一口茶,按捺住內心的不安,她希望孫勇能理解她的心意。孫勇極力控制自己的情感,在一個心儀的漂亮女人面前,在這個女人向他送出溫情、傳遞愛意的時刻,能不想入非非純屬扯淡。孫勇不是聖人,有著超出常人平均值的七情六慾……「好吧,那我是叫你小陳呢,還是小芳?」這是一句雙關語,接受了是前提,能接受到什麼程度需要進一步確認。孫勇迎接著陳水芳火辣辣的目光,用熱愛坦誠和富於內涵想像的眼神凝視著陳水芳漸趨迷亂的目光,以致她慌張的眼瞼下移、臉上飛上一圈粉嫩的桃紅。此時孫勇方才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恢復常態。

  陳水芳心酥體軟,低聲細語地回答:「叫我小芳吧!」

  那聲音猶如天仙林苑的鳥語,那聲音是夏日幽谷的清風,那聲音是山澗的清泉與青枝綠葉的對話,那聲音是女人的情懷對愛慕男人的閃光,那聲音充滿了無限的柔情和神秘的嚮往——那眉眼的顧盼和動人的嬌羞縱有千種理由都是男人無法抗拒的令人心醉的妖媚……兩個人的心路通了,下一步就是等待時機讓心路寬暢。

  陳水芳從未如此地春心蕩漾過,她戀戀不捨地離開孫勇辦公室,孫勇直送到大門口才依依惜別。以後的日子彼此之間都多了一份牽掛、多了一種思念。

  趙恨水現在的工作多了一項新的沒有明確的內容:隱蔽的愛的信使。

  一天午飯後,小趙被孫隊長叫到辦公室,交給他一封信;信封上沒有字跡,讓他下午找個時間去村部,看看陳主任在不在,如在就避開別人,私下交給她。並告誡小趙,這事儘量避免別人知道。

  孫勇幾乎天天都在盼望著陳水芳的出現,只要得以空閒那暗藏的思念就浮現在腦際,迫使他不由自主地走出隊部,可是一周過去了,連她的哪怕一個背影都沒見到。他實在焦躁難耐,帶著被愚弄的懊惱來來回回地走在汽車經過時揚起塵土的馬路上。

  陳水芳和孫勇的心情一樣,滿腦子都是孫勇。這遂心所願滋生出的愛意回味甘甜,同時帶著一種少許的惆悵——倫理給了她沉重的一擊——我若得到的便是有人失去的。

  這是人性善行方面的道德閃光。可是,再進一步地想——既然老天爺錯誤地安排了她與孫勇相識並拉開了情感的門閂,就不該猶豫徘徊,理當大膽地順從上天的旨意。想到這時,那道德的閃光隨即一閃而逝。

  其實她不是水性楊花的女人,好多自認為比較優秀的男人在她身上灑下陽光、投擲愛慕,據傳公社某個副主任就三番五次地約她。她一概不為所動,或婉言拒絕。

  趙恨水下午三點後去的村部,先到小賣店買了一包煙。他是第一次到這裡,村部的人都認識,但村部的房屋結構很陌生。他故意做出無所事事的樣子,東看看西望望,實則是在尋找陳主任的蹤影。裡面不大,兩進院落,一進院偏東有一棵樹,樹下面近牆邊放著一輛手扶拖拉機。二進院才是村委辦公的地方。房子很舊,是黑磚做的,有點陰森,但很高大,應該是過去財主留下的。

  「小趙,你來檢查工作噢。」村會計拿著布包從房間出來,看到小趙說。

  「來向你們學習呀,會計同志。你們村部的房子夠氣派,上面還有雕花呢。」趙恨水邊看邊說。

  「陳主任在,讓她帶你看看,我有事走了。」

  陳水芳聽到說話的聲音就走出來,她看到小趙悠閒地看著房屋結構,熱情地打招呼:「小趙,你是第一次來我們村部?我經常看到你在小賣部買東西,沒進來過?」

  小趙心想今天的任務能順利完成了。

  「是呀,沒到裡面來過,不錯,古色古香的,比我們隊部氣派。」

  「談不上好,老房子,天熱,進來喝杯茶吧。」

  小趙不客氣地跟著陳水芳進了村部辦公室。裡面沒有其他人,趙恨水不失時機地把信交到她手上,直接說是隊長交待的,然後就找理由離開了村部。

  陳水芳全忘了她的隱私已有第三人知曉,既無由頭又無意識地給小趙冠了一個丘比特美名,當成了她和孫勇專屬的愛的信使。

  信捧在微微顫抖的手上,心已穿越時空與孫勇緊緊連在一起……化幻為實,頓覺失當,抬望眼,小趙已消失得無影無蹤。有點悔愧終不抵心想事成時的雀躍,滿以為高不可攀的孫勇沒那麼輕易就範,未曾想只一個回合就大功告成。原來低估了個人魅力,白白逝去了大半年的好時光。又轉念孫勇的善解人意,沒辜負她的一片深情。真想給自己頒一枚天大的獎章以酬謝無與倫比的辨人識物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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