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時間過得好快，一九七五年的年終工作總結，安排在一九七六年一月前完成。

  水北隊超額完成了全年的工作任務，安全工作做得到位，基本沒有紕漏，杜絕了事故的發生，應該在去年的基礎上，多一份「安全榮譽獎」是沒問題的。孫隊長很有信心，著手統計數據，爭取近幾天把工作報告寫好。擬定先進個人要在隊委會上討論通過，等確定後一併抄送局裡審批。

  跟他的預期一樣，水北隊拿回了兩塊榮譽牌；一塊是「先進集體」，一塊是「安全模範單位」。

  趙恨水又毫無爭議地獲得「先進個人」獎；同時還獲得職業人才「技工證書」和三百元獎金。這特別的獎勵，是因為有了特殊的貢獻：一個項目，從規劃、設計到施工，需要做大量細緻的工作。規劃、設計得是否合理，只能在施工中得以驗證。在一個河道改流項目中，趙恨水在圖紙上發現標註的防洪岸工程量與實際不符，他查閱了當地大量的水文資料；用五十年的最高峰值作參照，經過反覆對河床、河岸的歷史水位、水流曲動規律的考察。覺得沒必要做圖紙尺寸的擋水壩，只需要一半的材料和一半的工程量就夠了；可以為國家節省幾十萬的資金。如果非得以防萬一，最多在擋水岸的上沿，做一道拱形的副壩，起導流作用，問題就解決了。

  劉組長堅持按現有的圖紙施工，說沒必要再去重新設計，還說按照上面的意圖施工，不會出錯，也沒有責任。趙恨水把他的想法和考察論證的情況告訴了孫隊長，最後在局領導參加的技術人員研討會上，經全面分析，認為趙恨水提出的方案是可行的，決定按他的方案施工，並讓他儘快繪製出圖紙。為這事劉組長多少有點不高興，孫隊長對趙恨水說：「沒事，都是為了工作，過兩天就好了。」

  趙恨水沒想那麼多，覺得對工作就是要有認真負責的態度；劉組長平時不也是這樣要求的嗎。

  一年一度的工作告一段落，時令已到了數九寒冬的節氣。這是個相對清閒的日子，農村人習慣在這個季節辦大事。接媳婦的、嫁女的，隔三岔五就會響起炮仗的聲音，路上迎親或送親的隊伍，有時會為趕巧在狹窄路段相遇，發生因習俗偏見導致爭先恐後的爭執，甚至也有為此大打出手的……殺年豬時的哀嚎聲響徹原野；路上的行人匆匆忙忙，挑擔的、提筐的，比平時多了許多；這一切預示著年關近了，無論是富裕還是貧困，都得作個總結；都得在年飯桌上表現出與平日的不同。

  孫隊長現在的心情特別好，一年比一年有成效。工作幹得是風生水起，上下關係處理得是左右逢源。在這春風得意之時，他想到了小芳，應該讓小芳來分享這份喜悅。現在天冷了，河邊的愛巢早已忍痛封存，痛苦的是到目前還沒找到一個合適的替代。他看一眼掛鍾，四點過幾分。他撥通了村部的電話，響好久才有人接，接了不說話。這是他們兩人的密碼，說明她在村部，並且有時間見面。如果是別人接，孫勇就會直接告訴對方自己是誰，再隨便說點別的事，然後小芳就會找機會跟他聯繫。

  在一間臨時休息的房間裡，孫勇看出的是經常，否定了臨時。這裡一應俱全，與家無異。這是間村委為每個村幹部配置的臨時休息室，對小芳而言基本上就是家了。其他人晚上在這裡過夜的很少，除了特殊情況。那麼今晚對小芳來說算是特殊情況嗎？這可是她和孫勇在這裡的第一次，是老天把氣溫變冷，才給了他們機會。天暖時村部門口像小集市，晚上十二點都會有人在閒嘮。小芳膽子再大，也不敢明目張胆地帶個男人回來睡覺，何況孫勇更不敢。

  室內氣溫應該在一至五度之間，緊閉的門窗仍有寒風從縫隙侵入，裸露的電燈泡發出昏黃的光。溫差大的原因，人體不得不用臃腫的衣物來包裹，這無意間降低了感官的誘惑；舉手投足也失去了適溫時的收放自如，心中的欲望也難以用肢體語言來表達。

  「小芳，你冷嗎？手有點涼。」孫勇握著小芳的手憐愛地問。

  「都快兩個月了，你就不想我嗎？孫勇，我好怕，怕你離開我。」小芳迷茫的眼神期待地看著孫勇。

  「天地良心，小芳，我說每時每刻想你是假，如果有哪一天沒想你，我死後野狗做棺材。」孫勇話一出口，感覺不對，立即安撫開來。

  一身正氣的男人，學著狗性的乖巧，撒歡地轉著圈……小芳破涕為笑，這就是她喜愛的男人，總會出其不意地讓她開心。她感受到孫勇對她的愛是真實的，沒有虛偽，沒有做作。孫勇沒有隱瞞他家庭的情況；結婚六年，有個四歲的女兒，和媳婦的關係是正常的、平淡的，如一日三餐一樣。她也沒隱瞞自己的現況，婚後關係不好，至今無子女。她甚至告訴了孫勇她對丈夫的身體是如何的厭惡，已到了自然排斥的程度。結婚不到一年就申請離婚，至今分居，沒簽字的離婚申請還放在公社民政所。

  小芳把床鋪攤好，去廚房的煤爐接了半盆熱水，簡單地洗洗。孫勇脫去衣服，鑽進冰冷的被窩，小芳有點擔心地去外面看看，回屋後又檢查了門窗，這才放心地上床。

  被窩裡沒有冬天，是陽春的桃花爛漫……小芳冰涼的手腳被孫勇火熱的身體迅速暖熱，舒展後的經絡柔軟了全身。她早就盼望著久旱的乾田得到雨露的滋潤，她展開四肢，心甘情願地給身邊的男人隨心所欲。

  追求美好的生活，獲得更強的幸福感，是社會各階層的共識，是生活在各階層中所有人的共同期盼。孫勇疑問，他和小芳是否屬於這個範疇？如果不是，那怎麼解釋他和小芳在一起時的幸福。他們無條件地走到一起，過著彼此想要的生活，無意傷害任何人。

  有人說：真正的愛情可以創造奇蹟。孫勇在等待著奇蹟的出現。

  「小芳，我真想就這樣和你一輩子，不管是天堂還是地獄！」

  孫勇說這話時的無奈，瞞不了聰明的小芳；她輕微地顫動了一下，一種隱隱約約的擔憂剛有了苗頭就被她堅強地克制了，她緊緊地依附在孫勇懷裡，溫順得像只小綿羊。

  「不要想多了，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的難處。如果要怪，只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媳婦，對不起你女兒。我小心翼翼、提心弔膽地和你交往，就是怕影響到你和你的家庭。

  你知道我是個敢作敢當的人，不在乎別人的議論，只想自己活得像個人，不然也不會提出離婚。是你給了我生活的希望，讓我真正煥發了青春，更讓我體驗到愛的神秘和神奇，我真得好好感謝你！」

  這一夜註定不會平靜，是在矛盾的糾纏和真實的快感中度過的。事後他們也沒有表現出患得患失，仍以觸手可及的存在和在現實中享受到的快樂為導向；續寫平凡生活中難以預知的喜怒哀樂。

  趙恨水得了三百塊錢的獎金，同事嚷嚷著要他請客，他答應了，問隊長定在什麼時候，隊長笑笑說：「那就明天晚上吧。」

  李春玲也參加了。趙恨水去村部叫陳水芳和村支書回來路過小賣部時想起的，畢竟看了她的好多書，出於感謝順便說說，不屬於特別邀請。李春玲本不該參加，而卻參加了，這就是她的性格——酒桌上又吐了趙恨水一身酒，年輕人的話題放開了，把平時只能想的話說了，又恰巧在她心裡扎了根。晚上又被陳水芳拉著一起睡，說了她和孫勇的事。

  自此李春玲的心多了暫時不該有的情，導致了後來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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