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濃濃的年味已寫在活蹦亂跳的孩子臉上，它帶著傳統的喜慶伺機進入千家萬戶。

  揚塵沾在蜘蛛網上，被掃帚捲走，土坯牆漏風的窟窿，用黃泥巴糊上，地面不平處用鐵杴剷平，或用黃土填平，再澆上適量的水。揭下舊符的同時，把原處清掃乾淨，等到年三十下午用新的春聯和年畫貼上。這就是過小年當天要乾的活，膽小怕事樸素忠實的小家生怕得罪了各路神仙，不給家裡送來好運。

  趙恨水在過小年的頭天下午就趕回家，吃晚飯時把餘下的獎金和工資交給父母，說過年好花。第二天一早就把需要的工具準備好，等著吃了早飯就開始打掃屋子。

  他嘗試著把書本上學來的勞動運籌學的原理應用到平凡的家務事上，有計劃、有步驟，從堂屋到小屋，由里到外地幹起來。不重複過程，不浪費時間，有條不紊地進行。他不要媽媽幫忙，也不用爸爸指點，這讓爸媽喜出望外。僅僅一年多時間，兒子的變化讓老兩口驚嘆不已。老幹部真想大聲宣告：再也不用擔心兒子的未來了。

  趙恨水整整幹了五個小時，其間媽媽多次讓他歇息，他都笑著說：「媽，我不累，有的是力氣，放心吧，堅持一會兒就好了。」

  一點過了，媽媽已經把飯菜都擺在桌上，趙恨水才勉強停下。所有的房間都按計劃打掃完畢，只是雜亂的雜物堆放在小院裡，沒有清理出去。他看著父母，輕鬆地說：「爸，媽，怎麼樣，我做得還行吧？吃完飯再把這些垃圾清出去，任務全部完成。好了，吃飯。」

  趙恨水在媽媽為他準備好的熱水盆里，洗去了灰頭垢面，用肥皂洗淨了髒兮兮的手，端起飯碗，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趙恨水特意在父母面前的表現，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和身體的強壯，用事實告訴父母，沒必要再為他牽腸掛肚。幾小時的忙碌說不累肯定是假話，腰酸背痛的感覺在坐下來才會顯現。他表面的輕鬆是裝出來的，父親都五十多了，母親也快五十。兩位老人能照顧好自己，平平安安的是他最大的願望，每次回家他都會主動把該乾的家務活幹完，儘量減輕母親的負擔。

  母親現在最大的憂慮是姐姐，姐姐經過大半年的治療，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不幸早產夭亡。母親悲痛得以淚洗面，好久都無法平靜。

  趙恨水把父母、姐姐經受的傷痛牢牢記在心裡，他試圖承擔起這個家的重任，用實際行動和行之有效的才智給家庭帶來快樂。

  「爸，你下午去倉庫嗎？秋生不知在不在家？」趙恨水還是不想直接去秋生家，想讓爸爸幫忙。

  老幹部知道兒子的意思，就說：「飯後出去走走也好，到時去秋生家看看。」

  「那你就走慢點，路上有冰碴，小心打滑，晚點都行，不急。好久沒見面了，問問他畢業了，今後打算幹什麼。」

  「嗯，等你飯後把院子清好了再去。」

  老幹部現在只要是和兒子在一起，心情就特別順暢，話多了，笑臉也多了，他當然高興為兒子做點力所能及的事。

  秋生一樣在家裡搞衛生，不同的是一家人齊上陣，這就比趙恨水輕鬆多了。老幹部在門口叫秋生時，一家人都跑出來，又禮貌又熱情地請到屋裡坐。秋生最先問到武子，接著錢老師兩口也問個不停，老幹部心裡美滋滋的，順便誇讚武子不讓他媽媽插手，硬是一個人把家裡整得乾乾淨淨。還說忙完了，明天一早得回單位。

  老幹部一改過去的嚴肅認真，常常把不能再簡化的話伴著笑聲拉長了說，這方面錢老師一家人都感覺到了。錢老師沒承想武子小小年紀，步入社會後變化得如此之快。看來真正的學校是社會，真正的老師也不是有教師頭銜的人，是社會上的所有人。

  秋生攙扶著大伯，慢慢地行走在泥雪混雜的冰碴上。偏西的陽光像是被冷氣凍僵一樣，散發不出一點溫暖；印證了下雪不冷、化雪寒的老話。

  趙恨水和秋生快一年沒見面了，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早已告別了年少時的單純。

  他們一起懷念少兒的光景，幻想著回到那無憂無慮的歲月。

  「武子，感覺你現在過得很充實，真的好羨慕你，希望能早點和你一樣，能有自己喜歡的事做。」秋生悵然一笑，難掩無奈時的憂鬱。

  「秋生，我們都這麼年輕，千萬不能過於急躁而迷失了方向。秋生，你哥該探家了吧？」

  「上次來信沒說探家的事，好像要提幹了，爸媽高興壞了。」

  趙恨水希望談些輕鬆的話題，他理解秋生的心情。

  「秋生，能讓你哥幫我搞套軍裝嗎？」

  「早說呀，我那套就不穿了；再寫信我跟大哥說聲，叫他幫你搞一套。」

  「你就一套還給我，那不行，奪人所愛的事我不干。有身軍衣穿穿帶勁，看別人穿著挺精神的。工作服你喜歡不，要喜歡下次帶一套給你，結實耐磨，春秋穿不錯。」

  「好，有多的就給我一套唄，偶爾穿穿嘗嘗工人階級的味道。」

  「娟子讀高一了，是在縣城還是鎮上？」

  「不錯，考上了縣高，就是住校不太習慣，常生病。」

  「秋生，在趙沖你家是最牛的，一個軍官、兩個高中生。」

  「行啦，武子，不要盡說好聽的。對了，上次娟子問我，說你改名叫趙恨水，一定與她有關，是這樣嗎？」

  「過去的事，不提了。」……

  兩人在一起談論了多久誰也沒留意，不知不覺到了吃飯的時間。

  「秋生，在我家吃吧？你和武子喝幾杯。」趙恨水的母親推開房門說。

  「哎呀，這麼晚了，大嬸，要是平時我就不客氣，今天不行，總得講點規矩吧。」

  「你兩兄弟在一起還講個屁規矩啊，我去跟你媽說聲就行了。」

  「大嬸，等武子放假了，清閒了，我一定來和武子喝幾杯，好了，謝謝大伯、大嬸。

  武子，我回了。」秋生說著已走出大門。

  「好吧，今天就不留你了，改天再約。」趙恨水一直送到大柳樹旁才停下。

  秋生不在武子家吃飯是對的，不論大年、小年都有團圓的寓意，除特殊情況，一家人都會圍坐一起，熱熱鬧鬧地吃著、喝著。平時吵也好、鬧也好，過年這天都會保持極大的克制，哪怕是裝的也要裝出點高興的樣子。

  過小年不能少的是豆腐，就像過大年不能缺少雞和魚一樣。每個地方的習俗，時間久了就形成了規矩，每個人對待這些規矩，都會表現出一種自然的敬畏。

  趙恨水開了一瓶酒，是爸爸拿出來的，說是好多年前張叔叔給的。媽媽炒了幾個菜，豆腐沒有像以前那樣煎著吃，而是和魚燴一起，味道好極了。爸爸高興，喝了兩小杯，臉有點發紅，還說在部隊時多麼能喝，現在老了，喝酒不行了。武子知道這是爸爸高興時在胡吹，他給爸爸倒了一杯熱茶，大膽地笑著說：「我爸現在學會吹牛了。」說得老幹部表面上有點難為情，可心裡卻是暖融融的——因為兒子現在敢於善意而客觀地糾正他的錯誤。

  一手資源突破防盜章節，收藏czbook.cc。請分享更多的讀者，讓站長能添加更多書籍！